许漾叹了一口气,他握住江秋凉的手。
“作为医生,我知道长期昏迷对于病人可能造成的影响,你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
“就在我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凌先眠来纽厄尔医院了,你之前给我看过他的画像,所以我一眼就认出了他。我那个时候是真的没有办法了,秋凉,我尝试了很多种方式,但是挪威现有的医疗技术根本没有办法让你清醒过来。于是我把凌先眠带到了你的床边,他说,美国的医疗技术更好,或许能够帮上你。”
“所以我会出现在这里?”
江秋凉的音量很轻,他的呼吸牵带着胸腔的疼痛,每一个字都很艰难。
“对,来到美国之后,我们一起尝试了很多种技术,但是也没有用,你根本不想醒来。我绞尽脑汁,终于想起来你以前和我提到过一场游戏,叫做造疯者游戏,好几年你都沉迷在这个游戏里,我想,这或许能够唤醒你。”
“这个想法真的很荒谬,秋凉,从来没有人这么尝试过,我不知道这样让你醒过来的概率有多大。”
“但是当我从挪威带着你设计的造疯者游戏飞回来,和凌先眠说出我的想法,他非但没有反对,反而支持了我如此荒谬的观点。这是我们当时唯一的可能,风险非常的大,凌先眠决定自己一个人进去,但是我和他提出,我需要和他一起进去,他同意了。”
说完这些话,许漾看着江秋凉。
“这就是你进入造疯者游戏,以及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江秋凉愣愣地盯着许漾,他的思绪很乱,乱到他听完许漾这一段话,反应变得相当的迟钝。
“是这样……”江秋凉嗫嚅,“原来是这样啊……”
“没有游戏的世界,也没有虚拟的现实,秋凉,你现在所处的,就是真正的现实。”
许漾拉起江秋凉的手,让他碰自己和凌先眠。
“你看,我们都是真实的。我们真的出来了,我们回家了。”
“家?”
江秋凉重复了一下这个字,突然觉得很陌生。
他的指尖抖得很厉害,那是生理性的反应,根本不受他的控制。
江秋凉能够感觉到,许漾握住自己的手僵硬了一下。
凌先眠没有说什么,甚至目光也没有多在江秋凉的手上停留。
他只是很温柔,将江秋凉的手放进被子里,摸了摸他的头。
“没事的,”凌先眠和他说,“一切都结束了。”
江秋凉和他对视着,视线慢慢移动到了窗外的车水马龙。
夜景也漂亮,但是这些真实的画面在他的眼前转着圈,模糊成了晦暗不清的一片。
“我累了。”
江秋凉这么说着,把自己缩成了一团,他努力把头埋进被子里,不去看凌先眠和许漾。
许漾还想再说什么,被凌先眠拉住了。
“睡吧,”凌先眠的声音从被子外传来,“晚安。”
咔哒一声,灯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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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快到大结局了。
不是BE,放心。
晨光从外面照进来, 铺在病房,很薄的一层,惊动了江秋凉。
从两点半到五点半,个小时,他没有一分钟合过眼。
浑用上半点力气, 针扎一般无时无刻存在的疼痛让他感觉到陌生。
维很混乱, 个小时,他试着像游戏里一样正常的思考问题,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却发现自己的思路变得相当混乱。
只要一开始考某一件事,就会产生剧烈的疼痛。
江秋凉拉下被子。
凌先眠还在, 他坐在椅子上, 背脊挺直。
他望着对面苍白的墙壁, 脸上没有任的表情。
“醒了。”
听见动静, 凌先眠站起, 伸手探了探江秋凉额的温度。
江秋凉任由他的手掌贴在额, 没有动。
他知道凌先眠是怎么做到个小时坐在一张冰冷的座椅上,全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的。
“的体温偏低, 有感觉哪舒服的吗?”
凌先眠的声音放得很轻柔, 他在黎明到来前将明未明的天色中弯下腰, 靠近江秋凉。
江秋凉试着扯了扯嘴角,没有成功。
“没有。”
明明浑都在疼, 江秋凉平缓着己的语调, 说出了很平常的两个字。
凌先眠叹了一口气。
他当然知道江秋凉在撒谎, 没有拆穿他。
“医生等下会来给打针, 放心,用怕, 是为了让尽快恢复正常生活。”凌先眠提起了另一个话题,“等好一点了,我带出去看看。”
其实江秋凉对外面也是很感兴趣,过他点了点:“好。”
凌先眠靠近江秋凉,一夜未眠,他的面容有了几分易察觉的憔悴。
江秋凉发现,他比己记忆中的瘦了很多。
“昏迷了一年,可能在短时间内恢复到之前的状态。”凌先眠斟酌着措辞,“可能……会发现一些后遗症,些是非常正常的,以后都会好起来。别怕,万事还有我。”
江秋凉点,经过一个晚上的考,尽管费劲,但是他想明白了一件事。
他回到了属于他的世界,回到了凌先眠的边,就够了。
黎明已经降临,他窥见了漫长白日的到来。
“我知道,”江秋凉抿了一下嘴唇,“那个……”
“怎么了?”
“我渴了,可以喝点水吗?”
凌先眠愣了一下,他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些许血色。
“可以,等一下,我让护士……”
说着,他就想要去按床的按钮。
江秋凉按住了他的手。
“我想喝热水,去帮我拿吧。”
凌先眠走出了房间。
江秋凉看向了窗外。
陌生的城市,在熟悉的灯光熄灭之后,整座城市陷入了灰扑扑的背景色中,街道、房屋、车辆、大楼大厦,随着城市的苏醒,张开陌生的血盆大口,将江秋凉吞没嚼碎。
是北京,是奥斯陆。
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甚至比造疯者游戏中新展开的副本,还要让江秋凉感觉到畏惧。
样想着,门突然被凌先眠推开。
“在看什么?”
江秋凉若无其事收回视线:“没什么,只是觉得……从来没有来过,很陌生。”
“会熟悉起来的,的医疗技术比较好,有助于的康复。”
凌先眠在江秋凉床边坐下,把吸管插到水杯。
“是美国的哪一座城市?”
“华盛顿。”
“哦,”江秋凉点了点,“是从小生活的地方吗?”
“嗯,在遇见之前,我基本上都待在座城市。”
“那一定很熟悉。”
“算上吧,”凌先眠摇了摇,“比起,我更喜欢北京。”
江秋凉露出了回到现实后的一个微笑。
“我也是。”
凌先眠把插着吸管的水杯伸到江秋凉的面前,江秋凉习惯性地想要伸手握住杯子,被凌先眠制止了。
“的手还容易抖,没事的,就么喝吧。”
闻言,江秋凉伸出了己的手。
他的手指确实抖得很厉害,是一种下意识的动,根本受他的控制。
过江秋凉还是把双手虚搭在水杯上,他习惯被人伺候的感觉,凌先眠也没有点破他。
喝完水,天色差多已经亮了。
那天的天气非常好,有阳光透过云层照耀在大地上,投射得其他建筑的玻璃外墙明晃晃的。病房的采光很好,阳光从玻璃窗照射进来,一直延伸到江秋凉的病床上。
在奥斯陆的么多年,江秋凉很少能够在冬天看到样的景象。
江秋凉伸手,把指尖搭在阳光上,眼底流露出了一点新奇的羡慕。
“会喜欢的。”凌先眠看着江秋凉,“冬天也会有明媚的阳光,气候也没有那么寒冷。”
金色的光泽停留在江秋凉的指尖,触摸上去暖洋洋的。
“要要考虑,留在?”
江秋凉收回视线,看向了凌先眠。
凌先眠站在阳光,细碎的波光停留在他的肩膀上,给他描上了一圈近乎是真实的边。
江秋凉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他忽然敢用力呼吸了,眼前的一切都是般的美好,美好的像是急转直下之前的那个夏季。
夏天一次重现在他的眼前,烈阳穿过树梢,落在了他和凌先眠的上。
他所渴望的未来,伸手可得。
对于一个经历了漫长经年寒冬的人来说,无疑是残忍的。
江秋凉点,他很用力地点。
他努力抿紧了嘴唇,才让己至于哭出来。
他有了活下去的机会,是善良的神明最大的眷顾。
一个月的时间,江秋凉在件病房待了快一个月,终于在某一天,能够下地走路了。
当脚尖落在地面上,他竟然感觉到了真实。
腿很软,他还需要借力才能正常行走,过他已经很知足了。
代表着,他距离正常生活近了一步。
他开始喜欢上华盛顿个城市,即使他一直被困在病房,没有真正在个城市的街道上行走过,没有看过除了病房窗户以外的景色,但是他依然非常喜欢。
因为,是凌先眠从小生活的地方。
他爱冬日的阳光,爱夜幕降临时的车水马龙,也爱黎明时分灰扑扑的天空。
他想,或许在和凌先眠生活到很老,也是一件很坏的事。
在一个月,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治疗上。
就像是以前拼命习一样。
他想要恢复正常,非常非常想。
他想要有一次机会,一次和凌先眠一起,并肩走过街的机会。
于是他接受医生的一切治疗,去想其他的事情,按时吃药,按时接受治疗,按时睡觉。
凌先眠和许漾经常会来看他,有的时候一待就是两天,还得江秋凉来撵走他们。
江秋凉知道,他们有除了己以外别的事情需要考虑。
一个人,应该把另一个的无私付出当做理所当然。
比起陪伴己,江秋凉更加希望,他们能有更多的机会,去施展己的才华,帮助更多的人。
有时,江秋凉也想习。
他让凌先眠帮他带一些书,而凌先眠带过来的,恰恰就是他以前非常喜欢的书。
有专业方面的书,也有杂书,凌先眠毫吝啬,统统搬到了病房,俨然要把整个病房改造成一间书房。
但是江秋凉发现,己太能够读的进去之前喜欢的那些书。
他好像有些丧失了阅读的能力,只要一打开书,那些熟悉的文字都会变得特别的陌生,他好像一个字都认识了,所有的数字和文字都扭曲在了一起,模糊成了一大团。
江秋凉敢告诉凌先眠,只是在私底下过其他的医生。
医生告诉他,是后遗症的一种,能能好说定,医生建议他,如果感觉到舒服,可以暂时要去看那些书。
是江秋凉唯一没有听的一句话。
他还是喜欢整日抱着那些书,哪怕己现在觉得有些陌生,但是江秋凉相信,只要他乖乖接受治疗,很快,在未来的某一天,他就能恢复到之前的状态。
到了那天,他要把所有的书再重新读一遍。
未来的时间还很长,总有一天,一定会有机会的。
有一天,江秋凉如往常一样,靠在病床上看一本书。
那本书是《词与物》,出江秋凉非常喜欢的者福柯。
即使他现在暂时丧失了阅读的能力,但是他依旧记得本书的一句话——
“当前的目标并在于发现我们是谁,而是拒绝我们是谁。”
就在他翻过一页书的时候,门被人推开了。
那是一个小护士,江秋凉认识,在一个月,帮了他很多忙,是个非常可爱的小姑娘。
于是江秋凉合上书,用一种非常温和的,像是很久以前哄生的语调。
“有什么可以效劳的吗?”
小护士探出半个脑袋,似乎因为打扰到江秋凉阅读而有几分懊悔。
“江先生,今天外面的天气很好,想到外面去走走吗?”
江秋凉有了几分讶异。
他没有怎么出过病房,一个月来,他一直都待在,过他确实非常想要出去走走,了解一下外面的世界。
“我知道我现在的体是否适合去外面……”
江秋凉说着,觉得己有点矫情。
“没事,医院有轮椅的,我过医生了,今天的风大,阳光很好,晒半个小时的太阳有助于病情好转。”
外面的天气确实很好,阳光一览无余,照在上暖洋洋的。
江秋凉想到理由拒绝。
“好吧,”江秋凉把书搁在一边,“麻烦了。”
轮椅被小护士推进病房,江秋凉撑着体坐上去,临出门想起凌先眠说过等下会来找他,于是对小护士说。
“方便留个纸条吗?凌先生等下可能会来找我,我需要让他知道我去了哪。”
小护士忙迭点答应了,很快拿着一张了字的便签纸进来。
江秋凉把那张纸按在己的床柜上,只要凌先眠来了,就能看见张纸条,知道己的去向。
做完了一切,江秋凉对小护士笑了一下。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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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当前的目标并不在于发现我们是谁,而是拒绝我们是谁。
——福柯《词与物》
文案剧情来没来,别急,很快就要来了。
江秋凉被推到医院的室外花园的时候, 忽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阳光热烈,即使空气冷飕飕的,但是被阳光笼罩着,周身暖烘烘的, 非常舒服。
江秋凉试着伸了一个懒腰, 他能够听见自己骨头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真的是太久没有活动过了。
花园里的人很多, 有不少病人坐在椅子上晒太阳,还有小孩子在草地上打闹,熟悉的热闹又一次涌进了江秋凉的脑海。
很温暖的一幕,这就是他一直想要回到这个世界的动力。
“天气真好。”
江秋凉被太阳晒得没了脾气,忍不住说道。
“是啊, 今天的天气真的很好, 不过过几天就要下雪了, 恐怕没有那么合适, 所以大家都抓紧这几天出来晒太阳了。”
“嗯?”江秋凉的病房里没有接收外来新闻的设备, 他对未来的天气没有什么概念, “快要下雪了吗?”
“对啊,估计就在几天以后吧。”
江秋凉点头, 他对于这里会降雪并不意外。
华盛顿州水汽湿润, 一旦到了零下的气温, 非常容易降雪,因此被称为世界上降雪量最大的城市之一。
“看来需要珍惜今天了, ”江秋凉眯了一下眼, 享受着此刻的阳光, “过几天, 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小护士笑了,她推着江秋凉, 停在草坪的一边。
这里吹不到风,阳光却能照到。
“谢谢。”
小护士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客气,在固定好轮椅后,江秋凉请求她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陪自己一起晒一会太阳。
小护士推脱了一次,见推脱不掉,就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江秋凉放空大脑,他在想象自己变成了一株植物,正在阳光中进行光合作用。
然后他听见了小护士的声音。
“江先生,”小护士犹豫着开口,“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江秋凉睁开眼:“可以的,你直接问就行。”
“这个问题可能有点不合适……”
“没事,”江秋凉耐心地说道,“如果我能回答的话,我会说的。”
小护士的脸有点泛红,不知道是被阳光照得,还是憋这个问题憋的。
“你和凌先生之间,是什么关系?”
江秋凉看向了那个小护士。
小护士的脸蛋红扑扑的,很可爱,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江秋凉,眼睛里亮闪闪的,没有任何的恶意。
她只是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江秋凉回答她:“他是我的爱人。”
听到江秋凉的答案,小护士的眼里闪过了一点惊讶,还有一丝压抑不住的难过,不过很快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