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敖神色冷冷,反手一巴掌拍到了他脑袋上,立竿见影的招来嗷的一声。
祁景看着那张纸条,忽然想到了一点联系,他看向陈厝,短暂的对视,好像都让他们回忆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陈厝的脸渐渐白了下来。
当初在云台山,陈真灵之所以要抓陈厝,是为了用他来祭反转大阵,有没有可能……白月明也有同样的遭遇呢?
现在做出断言还为时过早,但既然白月明发出求救信号,他们就不能坐视不理。
周伊道:“我想回去看看。”
陈厝低头,不知在想着什么:“我陪你一起。”
祁景道:“既然这样,我们都——”
就在这时,墙边忽然传来一阵咯咯的笑声,清脆悦耳,铜铃一般,众人回过头去,就见墙上趴在一个脸蛋红扑扑的小孩,扎着两个羊角辫,一边笑一边唱:“捉迷藏,捉迷藏,大家一起捉迷藏;我来躲,你来捉,我来藏,你来找——”
瞿清白大惊道:“这不就是那个消失不见的孩子吗?”
话音未落,那小孩已经从墙头跳了下来,远远的仍旧传来他欢快的歌声:“我来藏,你来找——”
吴敖喝道:“追!”
几人想都没想就追了上去,江隐顿住脚步,飞快道:“陈厝,保护好周伊。”然后便也紧跟了上去。
陈厝眼看着他们如离弦之箭一般消失了,半天没反应过来,愣了半晌才看看周伊,挠了挠脸颊:“哈哈,就剩我们俩了。”
“……”
周伊沉吟片刻,坚定道:“我们去四楼看看吧。”
陈厝点了点头。
那边,这次那孩子并没有消失,一直在他们前面蹦蹦跳跳,速度却快的惊人,几个大男人全力奔跑,竟然也追不上他分毫,瞿清白都有点喘了:“这小孩是人是鬼?”
祁景道:“看不清……是飘着的还是腿儿着的?”
吴敖头上青筋直跳:“废话!”
他们一路狂奔,不知沿着这镇子跑了几圈,路上撞倒了一片尖叫的人,也不知跑到了哪里,那小孩好像故意耍他们,不见人影,顽皮的笑声和歌声却鬼魅般萦绕不去。
终于,那声音消失了。
几人猛地停了下来,撑着腿喘着粗气,吴敖环顾四周:“……人呢?”
瞿清白指着前面一个蹲坐在地上的小孩背影,仿佛要和周围的茅草堆融为一体似的:“那里!”
他们刚上前,小孩就猛地回过头来,满脸笑容,却着实把他们吓了一跳——
瞿清白讶异道:“怎么是你?那小孩呢?”
安子的失望并不比他们小,小脸立刻垮了下来,含含糊糊的叫:“不要……不要大哥哥!要小妹妹!”
祁景又找了一圈,确实没有刚才那孩子的身影,便弯下身来问:“你说的小妹妹,是不是眼睛圆圆的,扎着两个羊角辫?”
安子猛点头。
“你一直一起玩丢手绢的人就是他?”
安子又点头:“可是她藏得太好了,我总是找不到她……”他颓丧的蜷成一团,露出很苦恼的表情。
吴敖道:“那她平时都是怎么来找你?”
安子茫然的摇摇头:“我等着她来找我,只有她和我玩,其他人都死光了,都死光了……”
祁景敏锐道:“其他小孩?”
安子说:“所有人,所有人都死光了,”他忽然激动起来,很确信的说,“我,我也死了!”
第181章 第一百八十一夜
陈厝和周伊趁着没人,做贼一样溜进了楼里。白天这里很寂静,不知人都去了哪,但四处一样黝黑怕人,仿佛黑暗里正蛰伏着什么不知名的东西,很快就要冲出来将他们和李魇一样撕裂。
陈厝走在周伊前面,他们悄悄爬上了四楼,脚步踩在楼梯上发出轻微的吱嘎声,他们立刻停了下来俯下身子。
果然,楼梯口走出来一个人,是吴优。
陈厝心想,他果然一直守在这里。里面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一条细细的藤蔓伸了出去,周伊张大眼看着从陈厝手中冒出的小小嫩芽,灵活的攀上了栏杆。
在四层上面还有一段楼梯通向屋顶,不过没有人上去过,门也是封死的。小小的藤蔓不知扔了什么过去,寂静的走廊里响起了哐啷一声。
吴优立刻抬起了头,警觉的看向那边,往上走了两步。
周伊和陈厝的神经都紧绷着,期待着他能再往上走一点,再走一点。吴优果然走了两步,但一脚踩上了陈厝还为来得及收回的血藤。
糟糕——
陈厝倒吸了一口凉气,虽然疼也不敢动,但吴优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眼珠一动,慢慢向下看来。
在他这个角度,一定能看到两人藏身的地方。
陈厝来不及多想,一抽血藤,就听嘭的一声,吴优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就被掀翻在地,两人趁这个机会赶紧起身,拔腿狂奔。
老旧的木地板被踩出了一首急躁的乐曲,吴优的怒吼还在后面紧追不舍,他们再跑也跑不到哪里,何况外面一定有江家的门人,陈厝抬头看了一眼房梁,当机立断,一把抱起了周伊。
吴优急急追了过来,走廊里已经空无一人。他放慢了脚步,像一只狩猎中的野兽,一寸一寸的逡巡着地面,不放过一丝蛛丝马迹。
房梁上的陈厝和周伊连呼吸都屏住了,吴优就在他们的正下方,只要抬一下头——
忽然,走廊一层的门发出了轻微的响动,吴优像豹子一样,一脚踹开了那扇门,把门后的人揪了出来。
“……怎么是你?”
魏丘像个小鸡子一样被揪住领子,有些尴尬的笑:“是我是我,有话好说。”
吴优冷冷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魏丘一僵:“不干什么,闷得慌,随处走走。你能放开我了吗?”
吴优并没有放开他。从陈厝的角度看,吴优的身影被房梁挡住了一半,魏丘也只能听到声音。他费力的挪动了下血藤,将周伊往房梁上送了送。
不知底下的两人做了什么,一阵混乱的扭打后,就听吴优道:“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你这个下三滥动了手脚,怪不得……”
魏丘的声音颤抖起来,蕴含着一种说不出的惊惧,和之前他得意洋洋的样子大相径庭:“不,不是我,我不是自己想做的,我可以告诉你……”
吴优冷笑了下,陈厝眼角瞥见一道寒光闪过,就听噗呲一声——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了起来,随后被更多刀刺进肉里的声响扼进了喉咙,陈厝全身都颤抖了起来,他死死捂住了周伊的嘴,感觉女孩的身体和他一样冰冷。
吴优道:“你以为我还会信你这样的江湖小瘪三的话吗?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被三爷……”他烦躁的长出了一口气,一声令人牙碜的刀磨蹭过肉的声音,伴随着濒死的抽吸声,魏丘重重倒在了地上。
周伊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极细小的呜咽,有细小的灰尘簌簌的从他们藏身处的房梁掉落下来,幸好吴优没有注意。
魏丘仰倒在地上,不断有血从他的口鼻中,身上的伤口中涌出,他的双眼无神的大睁着,但陈厝知道他一定看到他们了。
吴优踢了脚魏丘的尸体,似乎有点烦躁于自己的冲动,没再过多停留,就往楼下去了。
直到他的脚步声完全消失,陈厝才顺着血藤,慢慢把他们放了下来,两人都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看着倒在血泊中的魏丘,仿佛在做梦一样。
“喝——”
一声细微的抽气惊醒了他们,魏丘涣散的眼珠在胡乱移动,周伊惊喜道:“他还活着!”
她扑上去,用力的按住了魏丘像泉水一样涌着血的伤口,却绝望的感觉到那具身体越来越冰冷。
陈厝蹲在旁边,忽然感觉一只手拽上了他的衣角,濒死的人像是要抓住生的希望那样用力的拽着他,魏丘从满是血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嘶鸣。
“小心,小心姓白的……”
那只手的力气忽然松了,他死了。
周伊松开了止血的手,茫然无措间,忽然碰到了什么硬硬的东西,她捡起来一看,是一个小小的门牌,本应该挂在门上,不知为什么掉在了地上。
门牌翻过去,背面浸满了血,血下面有红彤彤的字迹。
陈厝用力扶起她,虽然他自己也手脚虚软无力:“咱们该走了。”
他脱下外套,把周伊沾满血的手包住,又看了一眼现场,确定没什么痕迹了,才快速沿着走廊的另一边下了楼。
受到了这么大的惊吓,他们再没有心情去找白月明,当务之急是把染血的衣服换下洗净,陈厝和周伊直奔小河边,几乎是一路跌跌撞撞的跑了过去,在冰冷刺骨的河水里用力的洗着自己的手。
心跳仍旧剧烈的撞击着胸膛,身体一阵阵打着冷颤,陈厝仍然不敢相信就在刚刚,他们面前上演了一桩谋杀。
周伊的声音颤抖的如风中烛火:“你说……是我们害死了他吗?”
陈厝晃神了一瞬,随后摇头道:“把那牌子给我看看。”
周伊将木牌在河水中涮了一下,递给了他。
血被冲刷掉后,可以看见木牌正面的字已经不慎清晰了,背面却刻着一串鲜红的符咒。
陈厝看不太懂,把木牌收入了怀里。他强作镇定,深吸了口气道:“伊伊,听好了,咱么现在就当一切没发生过,去找江隐他们,晚上一起回去,绝不能露出丝毫异样。”
不然,魏丘或许就是他们的结局。
第182章 第一百八十二夜
另一边,几人仍旧在缠着那烦人的小鬼问话,没人知道陈厝和周伊刚刚经历了什么。
安子说出了那句诡异的话后就一直不停的嗬嗬笑,好像自己说了什么极妙的玩笑一样,吴敖诡异的看了他几眼:“这小子不会在耍我们吧?”
“我死了,我死了!”安子又大声的叫了起来。
“好好好,你死了,我们都死了,行了吧。”吴敖烦心的说,“别问这小鬼头了,反正什么也问不出来。”
瞿清白道:“那扎羊角辫的小孩到底是什么人?她好像刻意把我们引过来一样。”
线索又中断在了这里,他们一筹莫展。
安子抬头看看他们皱眉思索的样子,忽然说:“如果,如果你们帮我找到小妹妹的话,我就……给你们看好玩的东西!”
祁景来了兴趣:“什么好玩的东西?”
安子又开始手舞足蹈,比划着劈砍:“好多人,好多人——噗呲,卡普,哐哐哐……在夜里,可热闹啦!”
几人对视了一眼,祁景道:“活死人?”
瞿清白低头点了点安子的小脸蛋,有些疑惑的说:“你说的是真的,带我们去看?你胆子这么大?”
吴敖道:“你妈呢,不管你?”
安子稚嫩的脸上浮现了神秘的微笑,摇头不语。
吴敖说:“这小鬼头一会精一会傻的,也不知道几句真几句假。”
江隐沉默良久,终于开口:“就算他愿意带我们去看,我们也得先从那栋楼里出来。”
祁景看了他一眼,喝过血后,他的脸色好看了不少。他摸了摸腕上的同心镯,心想昨晚做的那个梦,也不知道江隐看没看到,看到了会怎么想?
他不知道江隐曾在鬼门关里接受齐流木的残魂,两人都心虚着,以为那段梦是自己的回忆,是以谁也没有主动提起。
正说着,瞿清白忽然眼前一亮,冲远处招了招手:“陈厝!伊伊!”
远处,两个人影正缓慢的走过来,并没有探听到了什么很兴奋的样子,反而步履蹒跚,走不动了一般。
走近了,瞿清白才发现他们俩身上都湿淋淋的,周伊还穿着陈厝的外套,不禁一愣:“你们俩这是……掉河里了?”
周伊疲惫的摇摇头,感到寒冷般裹紧了外套,她湿淋淋的刘海垂在额前。
瞿清白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一眯,咬牙切齿:“陈厝,你该不会……”把花花主意打到周伊身上去了吧?
陈厝低着头,叫了声:“小白。”
只这一声,瞿清白的脸色就变了,他知道一定出事了。
江隐将周伊环抱自己的手臂轻轻拉开一点,拿出了一套湿淋淋的团成球的衣服,那上面还有大片的粉红色的痕迹,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魏丘死了。”周伊低着头说。
她看了一眼吴敖,犹豫片刻,还是飞快的把事情说了一遍,几人脸色都变了,吴敖的尤其不好看。
沉默中,他咬着牙说:“大哥……他不会随便杀人。一定有什么原因。”
陈厝盯着他:“他那么轻易的杀了一个活生生的人,你一点也不觉得可怕吗?等到回去,说不定还会伪装成那位‘不知名”的人做的,再没人知道魏丘怎么死的了!”
吴敖的脸颊紧绷出一种固执的倔强:“有些人当杀便杀,妇人之仁只会害人害己!我从小就是被这么教的!”
陈厝怒道:“你说的是什么话!”他一顿,又冷笑道:“我竟忘了咱们第一次见面,你就把一颗人头丢到我们面前的事了,你自然是不会有妇人之仁的。”
吴敖道:“那是活死人!”
祁景拦住剑拔弩张的两个人,他从陈厝紧握的手中抽出木牌,递给了江隐:“你看看这上面是什么东西。”
江隐仔细看了半晌,蹲下来在沙地上用茅草比划了两下,慢慢道:“还不能确定,但很像一种禁锢符。”
祁景道:“禁锢符是……”
“就是画地为牢那种。”江隐说,“这种符可以根据画符者功力大小,圈出一定空间,但一般是用来对付鬼的。”
几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陈厝和吴敖停下了口角,他们围在一起看了看,瞿清白下了定论:“这是个禁锢符没错,而且威力还不小。不过为什么会被画在门牌上……”
他猛地明白过来:“就是这东西让我们每天晚上不能自由出入的!”
陈厝慢慢推测着:“魏丘发现了这个东西……然后,吴优就把他杀了?”也不至于啊。
无法再推断下去,他们只得纷纷起身,心头都被一股巨大的茫然无措侵袭着。陈厝想到了什么,忽然对吴敖说:“今天发生的一切,都不能告诉你的好大哥,你知道吧?”
他的脸上呈现出少有的冷峻,有种淡淡的压迫感,吴敖脸色不太好看,最后还是一声没吭。
周伊轻轻道:“其实……我也一样。我不会和姐姐,不会和五爷说的。”
她想起了魏丘直直瞪着的,如同渴水的鱼一般的眼睛:“他死前,和我们说小心姓白的……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这里,已经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了。”
周伊的声音很小,却像一块重石一样压在了他们心上,江隐忽然停下了脚步,说:“把外套还给陈厝吧。”
周伊愣了一下,陈厝忙说:“不用不用,我不冷。”
江隐把外套脱了下来,摇头道:“她和你并不熟,突然表现的这么亲近,你不怕他们怀疑?”
陈厝这才明白过来,周伊便借着遮掩,换上了江隐的外套。
熟悉的气味包裹了她,周伊眼眶一热,刚才还一直颤抖冰冷的心好像终于慢慢平静了下来,江隐帮她整了整外套的领子,周伊看到了他低垂的眼眸里的自己,惶恐不安,苍白瘦弱的。
“别怕。”他低低的说。
周伊的眼泪在眼眶里打了个转却没掉下来,用力的点了点头。
他们往江家走去,江隐看都没看祁景一眼,就说:“我不穿。”
祁景身上拉链的手又放了下来,江隐对他拿捏的如此之准,好像他的心思就像一副解剖图一样被看穿了,他满心愤懑气恼,却也无可奈何。
但现在显然不是矫情这些小事的时候,他只能闷闷的走着,不一会就回到了江家。
进大门之前,祁景忽然感觉背上一刺,好像神经被轻轻拨动了一下,李团结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有人在跟着你们。”
他回过头去,路上空无一人。
祁景:“是什么样的人?”
李团结又打着哈哈:“没看清。”
祁景也没指望他能干什么,他看李团结就像看一只吸血鬼和寄生虫,索性也不再说话,刚踏进院子,就被站在大门处的人吓得脸色骤变。
不光是他,其他人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周伊和陈厝的尤甚。
吴优笑了下:“怎么一个个见到我都跟见到鬼似的?我是来通知你们今天再议事堂用晚饭,出了点事情,江家主要宣布。”
他们都知道“那点事情”是什么事了。
吴优的目光看向周伊,他有点过分的敏锐:“小小姐,这件外套是…………”
江隐道:“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