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待宰的猪猡一样……被圈养……可笑……
陈厝一把拉住他:“你知道什么?那个人是怎么死的?这栋楼里有什么东西?”
魏丘轻轻巧巧的甩开了他的手,故意卖着关子:“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懂。”
陈厝像吞了口苍蝇,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周伊都有点急了:“死的是守楼的门人,我们都住在一栋楼里,若是这里真有什么东西,等天黑一落锁,谁也跑不掉!你就一点也不怕吗?”
魏丘哈哈大笑起来:“我怕什么?你们这帮小孩满嘴胡言乱语,有什么可怕的?”
吴敖冷冷道:“也不知道胡言乱语的是谁。”
魏丘没有理他,又问道:“那门人怎么样?”
祁景看了他一眼:“死状十分凄惨,不成人形。”
魏丘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脸上又浮现出一种意味深长的笑意,转身扬长而去。
周伊还要说什么,江隐却冲她摇了摇头。
“他既然这么有恃无恐,就一定有不为人知的筹码,他不会告诉我们的。”
陈厝都无奈了:“难道他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我们去死?没有一点人道主义精神?”
吴敖笑了:“你和那个活泥鳅讲人道主义精神?如果人道主义是明码标价的倒还有希望。”
说话的时候,他们已经走到了楼前,瞿清白看着那漆黑的砖和雪白的墙,想到了刚才那具尸体青灰色的脸。
他长叹了一声:“真不想进去啊。”
祁景道:“前有狼后有虎,活死人还是它,你选一个吧。”
瞿清白以一副英勇就义的神情,大跨步走了进去。
几人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今晚就待在屋子里,楼里有什么东西还是未知,保命要紧。周伊想把事情告诉姐姐,但祁景觉得没什么用,周炙不会向他们透漏更多的,她和白五爷一个鼻孔出气。
转眼就至深夜。
祁景听到落锁的声音,把窗户开开一条缝往外看了一眼,一张雪白的脸转了过来,两只豆子般的眼睛突兀的镶嵌在上面。
祁景心脏停跳了一下,反手关上了窗,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傻鸟。
这猫头鹰长的还能再磕碜点吗!
他躺在床上,原本以为自己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谁知一会就睡熟了。
他来到了久违的六十年前。
很奇怪,这次他并没有处在李团结的视角,甚至没有看到李团结,他仿佛一个旁观着一切的局外人,看着齐流木背着大包小包,在汗流浃背着跋涉着,他头顶是酷烈的日光,周围黄沙漫天,不见前路。
他身边还有几个人,走的最近的是一个高大的年轻人,面目英挺中带着清秀,正气凛然,只不过一张脸已经被晒的黑红黑红的了。
他们闷不做声地赶路,不时交换水壶喝口水,那年轻人问:“还有多久?”
齐流木拿出一个罗盘看了眼:“快到了。”
祁景有点看不明白了。
他前情回顾了一下,上回书说道齐流木和李团结分道扬镳,拿着张宁远道长留下的罗盘去寻找同道和凶兽……这是找到大西北来了?
不过一会,前方的黄沙稍小了一点,露出湛蓝的天空来,一行人都松了口气,看到了在天空下整齐排列着的窑洞——有人家了。
年轻人抹了把汗:“总算有落脚的地方了。”
他们走进了院子里,一个穿着打扮都特别粗犷的老人走了出来,一边抽烟斗一边警惕的瞧着他们:“谁啊?”
齐流木解释了几乎,无非是学生来做田野调查一类,和他们撒的谎如出一辙。
老人吧嗒吧嗒抽着烟袋,听了后摇摇头:“你们还是走吧。”
年轻人被晒得有点急:“为什么?我们可以给钱。”
老人摆摆手眯缝着的眼睛亮了亮,又道:“不行,不是我不愿意留你们,最近不太平。”
齐流木和年轻人对视了一眼,脸上都出现了些喜悦神色,祁景知道是为什么,他们循着凶兽而来,要的就是不太平。
年轻人说:“三块,一个晚上。”
老人又抽了半晌烟袋,活像个吞云吐雾的大烟枪,然后挠挠袒露着古铜色的胸膛,说:“成交。”
“你们自己非要住的,出了什么事可不能怪我。”
他回头冲院子里喊了声:“老婆子!”
一张风吹日晒下通红的脸从昏暗的窑洞里探出头来,老人冲她道:“打点热水,来客了!”
女人的脸又缩了回去,齐流木几人跟着她进去,把行李放在了地上。这样的地方,连地上都铺着一层黄沙,呛着人的嗓子喉管,老大不舒服。
一束束细细的光从拱形的窗户外打进来,照在黄泥塑成的土墙上,显得亮的地方越亮,黑的犄角旮旯更黑,割裂出一屋冷暖分明。
女人道:“喏,就这几张床,你们自己分吧,我给你们打热水去。”说着就快快的出去了,带着北方女人特有的爽利。
齐流木环顾了一圈,道:“陈山,你们先选吧,我哪儿都可以。”
他心思不在这里,说着就坐在了门口的小板凳上,拿出那个宝贝罗盘看了又看。
祁景却是一惊,陈山?难道这个年轻人就是陈家的先祖,陈厝的爷爷陈山?
他仔细打量着他的脸,良久,终于瞧出了几分相似。他们去云台山时也只与陈山见过一面,那时他已是耄耋之年,须发皆白。
何况,他又那样快就死在了自己亲儿子的手下。
祁景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陈山在死前看着他说的那一句“齐流木”,就是这句话把他板上钉钉成了齐流木的传人,现在想来已恍如隔世。
死前仍挂念着,想必两人从前也是很好的友人。齐流木第一个找到的人是他,也在预料之中。
陈山和其他几个人把行李整理好了,选好了床,过来往齐流木身旁一坐:“你整天都看那个罗盘,也不知道有用没用。”
齐流木眼仍旧不离开罗盘:“它指引我找到了你,自然是没错的。我猜想下一步就是混沌了,可它却在这里不动了。”
陈山摩拳擦掌:“好啊,要是找到了混沌,我一定要大干一场,也不枉吃了这半月的黄沙!”
齐流木笑了下,门帘一掀,女人端着个印花盆放在洗脸架上:“毛巾给你们一条,将就着用吧!我可忙着,不管你们了啊!”
她转身就走了,齐流木从门帘下看去,她还端着一盆水,进了对面的窑洞。
陈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他们还有客人啊?”他站起来,“咱们去打个招呼吧?”
齐流木不知可否,他们一起出去,等那女人急匆匆的走过,便去敲那边的门,可没等敲,门就开了。
一张白的近乎透明的脸从门帘后浮现出来,那是个细眉长眼的青年,斯斯文文的,嘴角带着笑:“你们是?”
陈山被他吓了一跳,哦了一声,大大方方的说:“我是陈山,这个是齐流木,我们来借宿的,你也是吗?”
青年点点头,还带着笑,跨步出来,反手把门掩上了。
齐流木看了眼门,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不由得多问了一句:“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青年看了看他,似乎惊讶于他的敏锐:“不是。屋里是我的一个友人……”他笑了笑,“他在睡觉,脾气不太好。”
他们便在阳光下聊了一会,才知道青年是学生,来这里只是旅游,问他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就笑说漫天风沙的景色也别有风味。
过了一会,青年回去了,又细心的带上了门。
陈山摸了摸后脑勺:“我当是什么,原来是个酸书生,好无趣。”
他半晌未得到齐流木的回答,一回头吓了一跳,那人的脸色极为难看,在阳光下额头汗意涔涔,正盯着手上的罗盘。
陈山凑过去,就见那罗盘的指针像疯了一样乱转,最后震颤着指向的方向——正是那紧闭的房门。
第177章 第一百七十七夜
是夜,月光照进窑洞里,和衣而卧的人脸上一片皎洁,这间屋里没人睡觉。
陈山倚在齐流木旁边,侧耳倾听着窗外的声音,这对老人还在活动,也许在洗刷什么,外边传来锅碗瓢盆的声响。
他悄悄道:“你说,如果那人就是混沌的话,会不会已经看出我们的来意了?”
齐流木心里也没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其他人都是陈山的人,在房屋的另一侧埋伏在门边,一个脸颊犹带稚气的少年坐的腿麻了,变换了下姿势,头磕到了桌子一角,砰的一声。
陈山训斥了句:“小五!屁股上长毛了?”
小五委委屈屈的揉了揉后脑勺,回头一看,这桌子怎么放的这么碍事?他随手往上一摸,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多灰,好像不久前才用过。
小五把手放到鼻尖嗅了嗅,一股熟悉的味道。
这是香灰的味道。他们搞这一行的,这点总不会认错。
他探过头看了看,桌上留着一些印子,能看出不久前还应该摆放着各路神佛观音菩萨之类的供奉,可现在去哪了呢?
没等他想明白,一溜白烟像细细的线一样,探入了他的口鼻中,小五眼前一黑,忽然被抽了骨头似的啪的倒了下去。
他旁边的人吓了一跳:“喂,你怎么了!大哥,小五他——”
没等说完,他也啪唧一声倒了下去。
陈山和齐流木急急跑了过来,便见屋里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倒下了,一阵刺骨阴风吹过,门户大开,黄沙迷的人睁不开眼睛。
两人用手挡了一会,再睁眼,一个青年背对着大西北苍凉的夜空,立在窑洞的门口。
青年微微笑道:“算上半月前来的那一队,你们已经是第三拨了。看来即使道教式微,这世间也不缺少不怕死的人。”
陈山艰难道:“你是……混沌?”
青年道:“凶兽都不太喜欢自己的名字的。”
陈山横眉立目,咬紧了牙关,一柄软剑从他身后抽出,符文金光闪闪,一剑荡开几重杀气,被疏忽而至的白雾尽数吞了进去。
混沌轻叹了口气:“我有点厌倦了。人类总是这么悍不畏死,我却不是用来塑造英雄的工具,一个个自投到我这里,我哪有都成全的道理?”
他挥一挥手:“还是让他们和你们玩吧。”
陈山顿觉而后风声赫赫,连忙回身挡住,被一双白生生的眼仁儿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原来是小五,但显然已经失了神智,只知道凶猛的攻过来,陈山不敢下狠手,一时间手忙脚乱,差点绊倒在地。
正在这时,一道金光闪过,陈山抬头一看,就见一张闪闪发光的大网兜头罩了下来,他就地一滚避开了,再看去小五和另一个人已经被紧紧绑缚在了一张网中,在他们对面,一张符咒虚空漂浮着。
齐流木一把拉起他来:“还行吗?”
陈山深吸了口气:“行!”
“那就帮我把这符贴到他身上,快!”
陈山手里被塞了一张皱巴巴的黄符,还带着点齐流木手心的汗意,墨怕是都晕开了,但陈山绝对的相信他,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男人已经救了他好几命。
屋外,混沌停住了脚步,若有所觉的回过头。
“嗯?”他笑了,“有意思。”
陈山的速度很快,他常年修道的体能绝对不是齐流木能比拟的,那剑气荡起一片又一片的黄沙,迷住了所有人的眼睛。
混沌立在原地没有动,他有些心烦的闭着眼睛,好像被沙子吹进了眼睛。有人在接近,然后有东西贴了上来。
陈山从漫天沙尘中冲了出来,无需言语,齐流木两指交握,瞬间催动了咒术!
一声巨大的声音炸开,随后是数十声连续不断的嘭嘭嘭嘭,混沌所在的地方完全被炸起来的黄沙淹没了,更诡异的是那阵爆炸激起了一股有一股旋风,打着漩的风混着沙直冲天际,恍如末日。
刚才一直朦朦胧胧的白雾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让人难以呼吸的黄沙,陈山往那边看了一眼,小五等人已经闭上了眼睛,恐怕一时半会才能醒来。
他艰难的说:“那……是什么?”
齐流木捂着嘴:“是风系妖兽的精魂,上次遇到的那只……我把它炼进了符咒里!”
陈山听都没听说过:“这都行?”他又想笑又想哭,得亏遇上齐流木了,他们可真是白捡这么个大宝贝!
好一会,风终于平息下去了,他们好像沙漠中遇到沙尘暴的旅人,半截身子都埋进了沙里,连口鼻里都是。
外面没有动静,陈山把自己从沙里刨出来,四处看了看,一个人影没有:“混沌是不是被吹没了?”
齐流木也爬出来了:“他那团气要那么容易吹散,也就不是混沌了。”
一声轻笑在空气中轻轻震荡开,混沌的人影重新凝聚在了原地,那里已经被炸出一个大坑,他就凌空立在上面。
他说:“承蒙你们还看得起我,不然我都要以为我已经落魄到这种地步了。”
一丝丝白色的气体从他身上溢出,他深深吸了口气:“知道我的能力是什么吗?无形无色,不生不灭,这就是混沌。即使在我们斗得最凶的时候,他们也拿我没办法啊。难道两个会点小把戏的道士,就觉得能抓住我了吗?”
他寒凉的目光直直盯着两人,眼瞳的形状在黑暗中给浮浮沉沉,终于变成了纯粹的兽。
齐流木感觉到了那股沉重的压力,他和陈山已经陷入沙中至脚踝,混沌看着他们好像看着将死之人。
就在这时,不知哪里传来一声长长的哈欠,伴随着喀拉喀拉几声响,好像在活动筋骨,混沌的动作忽然为之一滞。
他脸色变幻莫测,良久才道:“你还真是喜欢坏人好事啊。”
有一个人影,慢慢从窑洞的黑暗中缓步踱了出来,不紧不慢,似乎心不在焉,很不感兴趣,很不情愿似的。
可混沌知道,只要他出现,到嘴的鸭子都要飞了。
一张俊美到不似人类的脸暴露在了他们面前,每一寸月光流淌在上面都仿佛是爱抚,深潭般的眼眉肆意飞扬,邪气丛生。
齐流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僵住了。两个月过去,他从没想到还能再见到这个人……妖,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他张了张口,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混沌道:“怎么不睡了?”
“睡饱了。”
混沌沉默片刻:“这两个月我无论怎么处置这些人,你都从未想要分一杯羹,今天怎么变了性子了?”
李团结的目光移向了齐流木,齐流木没想到他的目光会这样残酷玩味,眼神接触就让人彻骨寒颤。
他出乎意料的坦诚:“我认识这人。”
混沌有点惊讶,看了眼齐流木,挑眉哦了一声。
“眼高于顶的你,居然会和一个人类产生交集。”
陈山看到了一丝希望,低声问齐流木:“他是谁?你们交情好吗?”
齐流木心中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果然,下一刻就听李团结道:“这人得罪过我,我要好好炮制他。”
陈山和齐流木的心一下子凉了。
混沌哈哈大笑:“照你这么说,没百十来条命是不够用的吧!”他无奈道,“那我又怎么好剥夺你的乐趣?”
随着这句话的结束,他像一阵清风一样消失在了空气中。
李团结随意的侧了侧头,他的表情是纯粹的愉悦,好像多年夙愿一朝得以视线,那一抹邪佞的笑越来越大,齐流木仿佛看到了一只凶狠的兽。
眼看李团结一步一步向他们走进,陈山低声问:“现在怎么办?”
齐流木心里有个声音很清楚的告诉他,他们绝对不可能打赢的。
“你先走!我拖住他——”
话音未落,一道黄符就甩了出去,带起一阵又一阵的罡风,刀刃一样锋利,到了李团结面前时,那人却消失不见了。
陈山大惊失色,背后就传来他低沉的声音:“有时间对付我,不如看看你们的同伴怎么样了?”
陈山看向小五那边,果然空无一物,李团结好心的指了指刚才被齐流木炸出来那个大坑,陈山扑过去一看,几人都在坑底,神志不清的半张着眼,旁边的黄沙好像流沙一样慢慢流泻下去,转眼间已经到了小腿处。
陈山大惊道:“小五!你们醒醒!”
李团结一脚踹在他屁股上:“你也下去吧。”
陈山咕噜噜一路滚了下去,灰头土脸的刚要爬起来,手脚却像被什么大力束缚住了一样,啪的粘到了一起。现在,坑底又多了一个人了。
李团结回身一挥袖,把齐流木震出十几米远,人飞出去了,一张金色大网已经近在眼前。
他什么也没做,那大网就在接触到他的那一瞬碎成点点齑粉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