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厝也察觉出不对,他赶紧放出了血藤,让吴敖抓住,但是在逐渐明晰的水雾中,吴敖还是向被什么拉扯着一样,渐渐向水里沉去。
瞿清白忽然倒吸了一口凉气:“那……那是什么?”
他指向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扒在吴敖身上的一只只手,那数量多的恐怖。苍白的,浮肿的手不遗余力的占领着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脖子被勒住,眼睛被蒙住,连嘴都被捂住了……可以想见,水下还有多少只同样的手在拉着他的腿,齐心协力的把他拖向死亡的深渊!
吴敖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抓住了血藤,一双爆满了细细血丝的眼睛在指缝中目眦欲裂,投来绝望的,凶狠的目光。那些附在他身上的手转而去拉扯他的五指,陈厝用力一拽,竟然纹丝不动。
他汗都要下来了,勉强道:“……这也是活死人?”
瞿清白道:“河里的话,应该要叫浮尸……这不是重点!”
周伊急的声都颤了:“怎么办……怎么办!”
祁景咬牙道:“都帮着一起拉!”
他们像拔萝卜一样,拦腰抱住陈厝,一个接一个,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脚蹭在地上,用力向后拉拽。
吴敖沉底的趋势果然一止,但河里无数双胳膊和手竟也拉住了血藤,两边像拔河一样互相拉扯,场面一时恐怖中还有些滑稽。
血藤毕竟是从他身体里长出来的,说是血肉也不为过,陈厝疼的嗷嗷直叫:“老子的手……手!”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闪过,陈厝就听自己耳边轻飘飘的一声:“撑住。”随后手臂上就是一重。
江隐的速度很快,像表演特技一般,顺着那几条不断晃荡的,绳索般的血藤跑向了湖面,落脚处仿佛空无一物,踏虚而行,不过几秒,就来到了湖心处,手起刀落,血光四溅!
扑通扑通扑通——
就听一声又一声,被斩断的手都掉入了水里,江隐在坠势下眼疾手快的捞住一根血藤抱住,他们这边拔萝卜的还在用力,祁景就感觉手上一轻,身体不自觉的向后倒去,在惊叫声中一个压一个,噼里啪啦倒了一大片。
血藤几乎是在空中划了一道抛物线,才把湿淋淋的吴敖和江隐啪叽一下拍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晕晕乎乎的,瞿清白爬起来还迷糊呢:“人呢,人救下来了吗?”
吴敖命也是硬,这么折腾一下,还自己爬起来撑着地面一口接一口的吐水。周伊勉强拍着他的背,像一个真正的医者照顾落水者一样,不过是拍人的力度大了点。
祁景走了两步弧线,一下跪倒在江隐面前:“还好吗?”
江隐咳了两口水,点了点头。
瞿清白缓过来了,指着吴敖骂道:“都是你,非要搞什么打赌……这下可好,命都差点赌没了吧!”
吴敖惨白着一张脸,不服的嘟囔:“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主意。”
瞿清白从善如流,一转身又把枪口对准祁景:“对,还有你!”
祁景道:“这下可以证明江逾黛没有说谎了。”
瞿清白气急:“你!”
周伊站了起来:“别吵了!”她走到陈厝身边,他们这才注意到陈厝正半倒在地上,满头大汗,面色铁青,两条手臂不自然的哆嗦着。
把外套脱了,袖子撸上去,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那两条手臂的肌肉硬的石块一般,弥漫着不自然的红,好像所有血管都在底下爆裂开了一样,青色的经脉狂乱的在皮肤下游动着。
祁景想碰不敢碰:“这是怎么回事?”
周炙说:“他用力太大,损耗过多……简单来说就是爆血管了,需要尽快处理。”她也轻轻的嘶气,摇头道,“一定很疼。”
祁景沉默片刻,道:“对不起。”
他不该在明知河底下有蹊跷的情况下还挺然走险,就为了验证江逾黛话中的真假。这举动冲动而鲁莽,才会让吴敖几乎赔上一条命,陈厝又受这样重的伤。
吴敖没说什么,估计还是拉不下脸来,只是道:“等会我向三爷要两贴膏药给你贴上。”
陈厝气道:“你他娘的也太敷衍了点……就两贴膏药像话吗?”
吴敖啧了一声:“你知道我们吴家的膏药多难得吗?今晚敷上,保管你明天一早就好,活蹦乱跳,力能扛鼎,就跟没事人一样!”
周伊也认可道:“他说的没错,吴家的药千金难买,用后确有奇效。”
她一边给陈厝的伤做暂时的处理,一边安慰道:“现在寄生在你体内的血藤也许还承受不了这么大的压力,但是经过三爷的指导和治疗,你一定能日进千里,这点小重量都不在话下。一定很疼吧?你权且忍一忍。”
陈厝淡然一笑,三分凄凉七分释然,眼含热泪道:“没事,我已经习惯了。”
第165章 第一百六十五夜
几个人灰溜溜的回了江家,谁也不想把这事往外捅,毕竟不太露脸。路上遇到了吴优,吴敖远远一看就躲到了角落里,几人眼见着吴优走了过来,问:“吴敖呢?”
瞿清白磕巴了一下:“没……没看见。”
吴优的目光从他们略显狼狈的身上一一扫过:“奇怪了,我明明叫他来找你们玩的。”
祁景道:“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吴优道:“也没有,就是叫你们回去吃饭了。还有……三爷让陈厝去他那里一趟。”
陈厝一抖:“现在吗?”
吴优点头。
陈厝挠了挠头:“可是不是要吃饭吗,我怕打扰到三爷……要不我等晚饭后再去吧?”
吴优笑道:“就现在吧,三爷晚上还有事。过会照样把饭菜送你屋里,难道还能饿着你不成?”
陈厝其实不太情愿,他有点怵吴璇玑,但不好拂了人面子,只能闷闷的跟着吴优身后。吴优走了两步,忽然回头叫到:“伊伊。”
周伊抬起头:“吴大哥,怎么了?”
吴优笑道:“要不你也跟我走吧,整天和这群猴孩子们混在一起,磕着碰着了,我也不好向白五爷交代。”
周伊有点迟疑,下意识的往江隐身后躲了一下:“吴大哥,我还想和他们玩会……我们其实没干什么,就、就逛了逛。”
吴优看了眼陈厝还在不自然的颤抖的双臂,哦了一声:“是吗?”
周伊硬着头皮和他对视一会,终于挫败的低下了头。
她刚要走出去,江隐却道:“既然周小姐这么说,就多玩一吧。到天黑了,我们自然会回去。”
吴优看着江隐,顿了一下道:“既然白泽都发话了,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他带着陈厝:“那我们先走了。”
眼看着两人的背影远去,周伊才松了口气,瞿清白注意到了她的神色,好奇道:“你好像不太喜欢吴优?”
周伊摇了摇头:“不是不喜欢,我只是也有点怕三爷。”
吴敖湿淋淋的从藏身的地方走出来,正好听见了:“三爷有什么可怕的,真怂。”
祁景道:“那你刚才为什么不出来?”
吴敖又没话了。
一通闹,他们都饿了,急着回去吃饭换衣服,祁景故意落在后面,把江隐也拽了过去。
江隐刚才帮周伊说话,虽然情有可原,但他多少也有点吃味,因此在江隐问他干什么的时候,祁景悄悄牵住了他的手。
江隐浑身一僵:“放开。”
“不放。”祁景说,“我瞧着你落水了,手也冷了,替你捂捂。”
江隐挣了一下:“用不着。”
祁景压低声音道:“别动。”他意有所指的示意前面,“让人看见了怎么办?”
前面,周伊和瞿清白说着话,还不时回过头看看,显然是刚才感激的话没有说出来,江隐就被祁景拽走了。
江隐果然不再动了,祁景扯着嘴角干笑了一下,阴阳怪气的:“怎么又不动了,心虚了?”
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他都觉得自己难伺候。
江隐忽然回握住了他的手,手上开始用力,他的手劲极大,祁景的骨头被勒的嘎吱嘎吱作响,他脸上还是那副淡然的样子,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祁景笑的更难看了,这次却带上了三分真意。
他们的手藏在冬天棉服长长厚厚的袖子下,外人看只会觉得他们俩挨得很近,看不到衣服下两只交缠的手。
周伊若有所觉得回头看了一眼:“他们俩的感情真好啊。”
瞿清白理所当然的点点头:“他们一个寝室的,总在一起玩,关系可铁了。江隐救过祁景很多次,祁景也特别在乎他,我从没见过他对别人这么上心过。”
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傻不愣登的脱口而出:“对了,他俩还亲过呢。”
周伊一惊:“啊?”
瞿清白说:“就是之前下过一个墓,他俩不知为什么就亲上了,现在想起来,应该是被什么魇住了吧。”
祁景正好扯着江隐走过来,闻言一下子就笑了,周伊难掩好奇,不懂就问:“为什么啊?”
祁景耸了耸肩:“谁知道,他先亲我的。”他故意凑过去问江隐,“为什么啊?”
江隐不语,祁景怀疑他再用点劲,自己的手都能被掰断了。
他故作洒脱的一笑:“管他呢,过去那么久了,我们都忘了。反正都是大老爷们,亲一下怎么了,对吧?”
江隐微微垂着眼睛,好像筑起了一道以自己为屏障的铜墙铁壁,任人施为般不说话。
祁景心头一动,忽然一侧脸,嘴唇顺势就在柔软的脸颊上蹭了一下,啪的一声,还挺响亮,在自己狂乱的心跳声中说:“就像这样,有什么啊?对吧?”
江隐被这一下亲的头都歪了一下,眼睛一下子睁大了,脸色都变了。
瞿清白也是一愣,指着祁景:“你你你……”
祁景眯着眼睛:“我怎么了?”
瞿清白说:“你刚才那个不要脸的样子,怎么那么像陈厝!”
周伊本来就已经呆住了,闻言更加不可置信的看向他:“他也这么亲过你?”
瞿清白看她这么惊讶,也有点不好意思:“不是……又不是真亲,我们在外面一张床都睡过,什么没凑合过?算了算了,你是女孩子,我不说了……”
周伊一脸震惊中掺杂着茫然:“原来现在男孩子之间都是这样的吗……”
吴敖一直没说话,这时候都抖了一下,厌恶的别过脸去:“给里给气的,离我远一点。”
这事居然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过去了。
祁景松了口气,幸亏有瞿清白这个神经大条的在这打圆场,不然要让周伊看出什么来,江隐一定更恼了。
果然,刚走进江家阴暗的楼道里,江隐就找了个拐角,用力甩脱了祁景的手,反手就是一拳,结结实实的打在他脸上。
祁景被打的倒退了一步撞到墙上,舌头顶了顶口腔里,一股子血味。
他擦了一下,用黑暗中愈发明亮的眼睛看着江隐,哑声道:“不亏。”
江隐离他两步远,好像打人都刻意保持一段距离似的,面若寒霜覆雪,眼神也是极亮。
“祁景,不要以为我不敢打你。”
祁景破罐子破摔,指着自己的脸:“你打啊,再往这打,别留手啊。”他心知要不是江隐留了力气,他现在头骨都能干碎了。
江隐说:“我不知道你到底什么毛病,你曾经让我离你远一点,对我接近的举止厌恶至极,现在你却做出相同的事,不妨换个角度想想,当时的你是什么感受,我现在就是什么感受。”
他很少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说这么大段话,祁景被他每一个字刺的生疼,勉强笑道:“咱能不翻旧账了吗。”
江隐不说话了,转身就要走,祁景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子上前抓住了他,江隐另一拳还没来得及动,就被他抓住,噔噔噔上前了几步,把人逼到了狭窄的墙角。
他看着江隐紧绷的脸,咬牙道:“你要非要说这个,咱们就好好说道说道。我当初为什么排斥你你也知道,可现在的情况恐怕不太一样吧。”
“虽然嘴上说着讨厌我,你却并不抗拒我碰你,牵手可以忍受,亲一下怎么就不行了呢?是不是太亲密了?你怕我下一步就要做更出格的事,那样你就要忍不住了对吗?我看你抗拒的不是我——”
他刻意把受伤的唇角凑近江隐的嘴巴,呼气般用气音道:“是自己的食欲吧。”
江隐猛地抬头,一双雪亮的眼中终于流露出一丝挣扎的兽性,祁景清晰的看到他的喉头动了一下。
忽然,嘎吱一声。
祁景和江隐齐刷刷看去,就见在这拐角一侧向上的楼梯上,正站者两个人,这个角度不远不近,刚好能把他们刚才的争吵尽收眼底。
越过对视线造成了一点遮挡的扶手,能看到白净正倚着栏杆,玩味的笑看着他们,俯视角度的凤眸中透出星星点点的寒光。他身边站着面色复杂的周炙。
几乎是立刻,两人就触电般分开了。越是这样,越显得有事,周炙都不忍看了,替他们感到尴尬似的别过头去。
白净道:“巧啊。”
谁也没回答,祁景又羞恼又不爽,看着白五爷游刃有余的嘴脸就心烦,想人生重来算了。
白净一手搭着栏杆,不紧不慢的往下走,每一步都能听到老旧的木地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好像踩在他们的头皮上。
“行了,阿泽从小是在我这里长大的,他还有什么事我不知道?你们呢,也不用避讳我,其实对他这个病,我一直想找到一个治疗的良方,那天听周炙说过你们的事之后,我觉得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就像子母蛊之间互相牵制,以毒攻毒,互为解药的法子你们也不是头一个,只是要辛苦祁景一些。”
江隐冷冷道:“我不需要。”
白净却并未理他,自顾自的对周炙道:“你等会准备些补血的药熬给祁景,总这么着,年轻人身体再好也受不了。”
祁景总觉得他话里有话,越听脸上越烫,头都低了下去。
白净好像打算放过了他们:“我先去吃饭了。”周炙看了他们一眼,跟在了他身后。
谁知他走了两步,忽然停下来,回头笑道:“哦,差点忘记了。其实要治阿泽的病,也不一定非要用血,人体里内含精气的东西很多,也不止血一种,对不对?”
他的眼神意味深长的在祁景下身打了个转,祁景楞了片刻,脑袋里轰一下就炸开了。
其实在最开始的时候,他也不是没往那方面想过,可是这也太刺激了,即使对他这样一个血气方刚满脑子废料的年纪也太过了,就再没想过。
可是现在……这种设定竟然是科学的吗??
他不由自主的看向周炙,就见她虽然面色尴尬却并无反驳,就知道白五爷并不是单纯在嘴炮。
白净这才心满意足的走了,周炙要跟上去,被他一摆手,留下了。
周炙看了看他们,咳了一声:“..怎么感觉跟要教青春期的小孩生理卫生知识似的。”
她正了正色道:“刚才五爷说的话确实有道理,我之前一直怕你俩面皮薄,就没好意思说。其实比起血液液里的精气也不少,而且不至于每次都伤筋动骨,想必江隐也比较容易接受,祁景,你这么大的小伙子,总会有需求吧,放着不用白不用,不如……”
“停。”
祁景一只手捂着脸,伸出一只手拦住她:“停……停一下。我有点晕。”
周炙看他这个面皮爆红的样子,也知道话说到这里就够了,再多说一句这俩人能打个地洞钻进去。说归说,她一直没敢看江隐,这事确实太诡异了,她这辈子还真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便打了个哈哈,赶紧溜了。
静立良久,祁景好不容易消化了一点,要看不看的瞥了眼江隐:“你……”
没等他说什么呢,江隐就道:“不行。”
祁景抬头看他,就见他背过了身去,拳头微微攥紧了,看来也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
祁景脸皮还在发烫,他张了张口:“我……”
江隐说:“不行就是不行。”
他的声音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算什么……我是变态吗。”
祁景这才注意到了他黑发间的一点耳垂,从耳根开始已经全红了。
第166章 第一百六十六夜
两个人沉默的往房间里走,祁景没再干什么,这种情况就算他脸皮再厚,也要想一想再说,何况要是再撩拨江隐一下,他俩怕是真要打起来了。
各自红着脸回了房间,祁景一进去就倚再门板上长出了口气,摸着胸口怦怦乱跳的心脏,有点出神。
江隐刚才会不会觉得被冒犯到了呢?毕竟是那种东西,就算用再正经的方法获取也哪哪都透着不正经,难道要他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