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远嘛……一会就到了……”
祁景旁观了这几个蠢货讨论的全程,纯粹出于个人兴趣,这时见他们要走,他也抬脚跟了上去,顺便拉上了痨病鬼。
痨病鬼虽然含胸塌肩,一副不久于人世的样子,腿脚却还利索,跟得上前面人的速度。
走了一会,王老三忽然察觉出他们跟在后面,满脸厌恶的问:“你们怎么跟着我们?”
祁景说:“我们要去云台观,你们要去哪里?”
王老三想都不想:“当然也是……”他的话顿了一下,“你小子什么意思?”
祁景冷笑:“你要是不去云台观,就找其他的路去吧。”
王老三指着他的鼻子:“你小子不要太狂了!我现在就告诉你们,我们都是三星观的道士,三星观听过吧?你们两个野修,遇到事什么用也派不上,要想跟着我们,就悄默默的什么声也不要出,也不要拖累我们,听明白了吗?”
祁景被人手指都要怼到脸上来了,眼睛微微一眯,嘴上却说:“好啊。”
痨病鬼自然不会发话,他们就这样跟着三星观的人走着,其间公路走不过去了,改走了一会土路,还爬上了座小山,所有人都累了。
体力渐渐不支,天色越来越晚,云台山还是那么不远不近,几个人都有些泄气,有个人嘟囔道:“不会今晚要在山上过夜了吧……”
王老三打了下他的头:“快走!”
天色已经变得黑黢黢的,小道上枝蔓横生,那人唉声叹气的调出手机的手电筒,一边照路一边开道,在他拨开一根旁逸斜出的树枝时,忽然大叫了一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惨叫传染似的,一声接一声出现,转瞬间从队头到队尾所有人都喊了个遍。祁景也吓了一跳,却不像前面的人没骨头似的蹬蹬蹬的往后退,反而上前了几步,仔细看去。
这一看,也让他变了脸色。
树枝前面的是一个不知道是鬼是人的东西,不声不响,直挺挺的站在那里,猛一出现,可不是要吓死人。可这些道士们也不是没见过鬼,一般的鬼也不至于吓成这个样子,只是这个长得有点太……别致了。
白惨惨的一张脸,好像一个溜圆的鸭蛋,梳着大背头,一打眼看上去就像没有头发。最重要的是,那张脸上的两只眼睛细长细长,鼻子又小又扁,嘴唇削薄成一条缝……
祁景看到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卧槽,伏地魔??
第25章 第二十五夜
伏地魔……不,是那蛇面人一见强光,边用袖子遮住了自己的脸,后来见实在无法遮掩,就放下了手,张口道:“我……”
一人尖叫道:“这是什么东西?!”
王老三胆子算大的,还在队伍的前面站着:“……莫非这就是那个妖物?”
另一人喃喃道:“虺龙出世,天降大灾,其形似蟒,其目似蛇……错不了,他就是陈观主信上说的那个妖物!”
“没错!长着一张蛇脸,不是他是谁!”
“上啊!”
在那蛇面人一句话还没说出来的时候,这群道士就一拥而上,叠罗汉似的,把他盖的严严实实。
祁景被他们群情激奋之下挤了出来,再一抬眼,就听“嘭”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迎面飞来,他矮身一躲,才发现是一个人。
那蛇面人站在原地,完好无损,一身衣袍无风自动,刚才围上去的道士纷纷被他震飞,躺了一地,哎呦连连。
王老三咬着牙爬了起来,他身上什么也没有,降妖伏魔的家伙事全都在车上,只有随身带的几张黄符,他手忙脚乱的摸索出一张黄符来,大吼道:“布阵!”
没有人应他,身后一阵瑟瑟秋风。
王老三回头一看,只看到了几个落荒而逃的背影,只有祁景和痨病鬼呆呆的站着。他心下一凉,破口大骂:“一群怂逼,临阵脱逃,老子鈤你妈啦麻皮,光头乌龟王八蛋!”
眼看蛇面人一步步朝他们这方向走来,王老三腿已经抖得筛糠一般,他颤抖着声音说:“你别过来……你别过来!爷爷我很厉害的……我,我……”
他不自觉的往后退了,脚一绊,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眼看蛇面人的阴影已经兜头朝他笼去,祁景胳膊一动,却被旁边的痨病鬼一把按住了。
他的手苍白却有力,慢慢的把祁景的胳膊按了下去。
在他们前面,王老三终于两眼一翻,竟然被吓晕了过去。
蛇面人停下了脚步。他慢慢抬起头,看了呆立着的两人一眼,忽然一转身,飞快的消失在了树林里。
祁景:“???”
他实在不明白蛇面人为什么会突然停下进击的步伐,这么两个香喷喷的大活人站在这,就这么轻易的放弃了?
痨病鬼在他发呆的空隙,已经走过去扶起了王老三,往他裆下看了一眼:“还好,没吓尿裤子。”
祁景也过去帮忙把人架起来,王老三双目紧闭,面色苍白,祁景甩手给了他一个巴掌,可能是吓狠了,这样都没醒过来。
“没法赶路了,只能在这过夜了。”
痨病鬼拨开树枝,往一个地方指去:“那有一片空地。”
两人合力把王老三脱了过去,让他靠在一棵树上。深秋夜寒,祁景打了个哆嗦,痨病鬼已经边咳嗽边把一堆枯枝败叶收集成了一堆,看起来像一个小小的山丘。
祁景看着他忙活,眼神微冷,眸光深邃,看不出来在想些什么。
痨病鬼在王老三身边跪下,一只手伸进他怀里乱摸,祁景面色一变,一把捉住了他的手:“你干什么?”
痨病鬼说:“不知道他抽不抽烟。”
祁景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堆枯叶,并没有放开那只手。
他慢慢道:“江隐,你还要装多久?”
痨病鬼沉默了一会,再开口时已经换了一个声音,那声音祁景再熟悉不过了:“你怎么认出来的?”
祁景把抓着的手一翻:“你可以遮住身材,盖上头脸,变换声音,但你这只手,总不可能再变。”
江隐摘下了帽子和围脖,顺手撕下一些贴在眼角的东西扔到地上,祁景定睛看去,黏糊糊的,应该是用来作出皱纹的橡胶。
江隐说:“你很细心。”
他的语气好像在夸赞,眼光看向仍被祁景抓着的手,祁景忽然有些不自在起来,猛的松开了五指。
江隐又是一阵咳嗽,祁景才发觉他是真感冒了,他冷冷的看着他咳,心里有些怨气:“耍我就这么好玩吗?”
江隐摇了摇头。
“和我打电话的时候,你就已经在四川了吧?你也在我的那辆火车上?”
江隐又是摇头:“我没在……火车……”
“你去哪了?”祁景满心疑惑,凑了过去,想在黯淡的光线下看清他的表情。
江隐忽然一僵,喃喃了句什么,祁景没听清,又凑近了些,却被用力撞进了怀里。
江隐死死的抱着他,隔着厚重的棉服也能感受到他剧烈的心跳,他灼热的呼吸喷在祁景的脖子上,让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祁景抬起手,第一反应就是把人推出去,可今非昔比,他抬起来的手,却忽然怎么也推不出去了。
因为现在的江隐,看起来真的太虚弱,太需要一点温暖了。
江隐的眼睛在黑夜中闪着幽幽的光,他用力闭了闭眼,好像在忍耐着什么,抱了几秒钟,终于松开了手。
祁景面色变幻莫定:“你……”
“惊喜吧。”江隐干巴巴的说。
祁景一愣,他不知道自己的理解对不对,江隐突然出现在四川,是想给他个惊喜?那……这惊喜究竟是出于朋友的,还是……
他抬起手,轻轻给了江隐一拳,声音同样干巴巴的无力:“你这家伙……下次别这样了。”
江隐“嗯”了一声。
他们对视了一会,仿佛两个拿错了剧本的两个演员,每一丝空气中都透露着尴尬。
最后还是祁景咳了一声,把手伸到王老三怀里摸了摸,真摸出一只打火机来,随后点燃了那堆枯叶,一点火光在黑夜里亮起来了。
两个人一左一右的坐在火堆两侧,祁景沉默了一会,问:“你的第六块画像砖,找到了吗?”
江隐摇了摇头。
他的面色苍白中透着些疲惫,即使暖黄的火光打在上面也无法掩盖。
祁景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怎么会变成这样?”
江隐说:“老毛病了。”
祁景:“以前没见你这样。”
江隐沉默了一下:“是间歇性发作的。”
他问一句答一句,没有一句多的,祁景就持之以恒的问下去,要在以往,他绝对没有这样的耐心。
“这个病和你收鬼有关系吗?”
江隐没承认也没否认:“今天,我收了一只厉鬼,就发作得更厉害了。”
小鬼,大鬼,凶鬼,恶鬼,厉鬼。一个恶鬼就能统领一个二三十人的鬼群,厉鬼是最高一级,只身一人对付厉鬼,不怪会受伤。
祁景忽然想到,也许他在手机里听到风声的时候,江隐的面前就已经有一只厉鬼了。
第26章 第二十六夜
这个想法让祁景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发觉自己开始讨厌江隐的神秘感了,好像他的世界他怎么也走不进去,什么忙也帮不上。
“你这病什么时候能好?”祁景问。
“很快。”江隐定定的看着舞动的火光,忽然说:“你知道这些道士为什么会来云台山吗?”
祁景说:“为了……虺龙?”
江隐点了点头:“瞿清白曾经说过,有一种守墓人是为凶兽守墓的,确有此事。陈家家主陈真灵,就是为四凶之一的梼杌守墓的,他们家世代居住在云台山上,与外界少有联系。梼杌墓的第一代守墓人是陈山,和齐流木是同龄人。”
“这次这群道士来,就是因为陈真灵放出消息,苍溪县有虺龙作乱,害人无数,急召同道斩妖除魔。其实现如今世上已少有大妖,大妖也有生死,就像现在四凶墓里镇守的,不过是一缕妖魂而已。”
祁景想起那像条蛇的人,高高挑起了眉:“只是一缕妖魂魂,就能吸引这么多人?”
“当年齐流木一举斩杀四凶,何等威风,被同道赞为‘天下第一人’,试图效仿他的人不少。”
“可我看那虺龙,并不像什么凶兽。要是他有心害人的话,为什么不直接吞了我们?何况我还是个鬼见鬼爱的香饽饽。”
江隐垂下的眼帘遮住了眸光:“那哪里是什么虺龙,不过一条化蛇罢了。”
祁景诧异:“化蛇?”
“化蛇是一种水兽,也是人们口中的‘灾星’,外形也和虺龙有相似之处,但这种普通妖兽,和大凶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祁景更不明白了:“那为什么陈真灵要说它是虺龙?”
江隐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陈真灵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祁老爷为什么要带他来这里?这些和江隐要找的第六块画像砖又有什么联系?
祁景感觉这些问题就像一团剪不断理还乱的线,挤的他脑袋都要爆炸了。
江隐拨了拨火堆:“别想了,睡吧,我来守夜。”
祁景也确实需要休息了,他说了句:“下半夜叫我。”就靠在树上,闭上了双眼。
睡衣沉沉涌来,祁景再次睁开眼,却发现自己站在一面镜子前。那种真实感让他一时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他凑近镜子,看到了自己的脸。
周围很黑,他的面孔处在一线明暗交界处,祁景感觉在黑暗中的半边脸绷的紧紧的,他扬起下巴,转动脖子,那半边脸暴露在了明亮的光下。
这一看,差点没让他惊叫出声。
镜子里的半边脸肌肉扭曲,上面布满了奇怪的纹路,连瞳孔颜色都是鲜红的,状若厉鬼,十分可怖。
祁景看到自己一边脸上布满了惊愕之色,另一边的表情却及其邪恶,这种好像被分割开来的感觉让他痛苦万分,他抓挠着自己的脸,嗓子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吼声,他好像要被撕裂了……
忽然,他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片茂密的树叶,清晨的阳光从上面打下来,脸上湿漉漉的,祁景一摸,是水。
江隐举着片树叶站在他面前,说:“你梦魇了。”
祁景抹了把脸:“我有没有说什么?”
江隐把树叶递给他,祁景仰头喝了口,才听他说:“你在叫一个人的名字。”
“谁?”
“齐流木。”
江隐说:“也许是我讲的那段故事吓到你了,才会被魇住。”
祁景不置可否。江隐不知道他梦中的内容才会这样说,可他一想到梦中自己那张可怖的脸,就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这时,一旁忽然传来一阵呻吟声,王老三终于醒了。
只不过过了一夜,他就面色灰败,好像生了重病,命不久矣一样,江隐说:“他邪气入体,需要找个地方治疗。”
祁景望向远处,昨天天黑看不清,现在从山头望过去,已经能看到远处的层峦叠嶂,云烟渺渺,一座道观静静卧在云下,真有些仙山的意境。
“云台观不远了,可以把他带到那。”
王老三还有些迷迷糊糊的,一看江隐,脱口而出:“你谁啊?”
江隐也不解释,只说:“上路吧。”
祁景根本不和他客气,一把拽起王老三,把人往前一推:“走!”
“你,你们……”只过了短短了一夜,两个人都变了个样,王老三无法适应这样突然的转变,身子又虚,只能被推搡着上了路。
祁景像压囚犯的牢头似的,就差没拿个鞭子抽他了,偶尔踹一脚,心里十分爽快。
走了一会,已经到了山脚下。行人渐渐多起来,祁景叫了辆观光车,不过一会,就开到了云台观。
售票处空荡荡的,没一人排队,祁景上前问了才知道,国庆期间,云台观竟不对外开放。
祁景和江隐对视一眼,都知道这是陈真灵为了虺龙作乱一事做的安排。
祁景想到了什么,拨通了电话,对那边说:“老爷子,我到了。”
不一会,就有人开着量观光车下来接人,祁景一上去,那人就招呼到:“你就是祁景吧?”
“是。是祁老爷子叫你来的?”
那人说:“祁老爷正和陈观主喝茶叙旧呢,是陈观主让我来的。除了您,还有好几位呢。”
祁景还没来得及问这句话的意思,那人已经开始热情的介绍周围的景物了:“咱们苍溪云台山是以前张道陵张天师旗下二十四治中的一治,整个山是个太极八卦的形状,你们看,那边是舍身崖,是太极八卦的‘鱼头’,那边是空谷,是‘鱼眼’……”
他喋喋不休的说着,不一会,就到了云台观主观。
这是一座坐北朝南的道观,有前,中,后三殿。祁景等人一进大门,迎面就是一座灵宫,周边殿房相接,形成一个四合院。陈真灵和祁老爷就在院中闲聊品茶。
除了他们外,还有几人分坐在旁边,祁景一看,惊讶道:“是你们?”
那几人也站了起来,一个漂亮的女人,就是祁景那天在火车上遇到的齐妍茹道:“是你?”
齐言路冷哼道:“早就看出来了,在这大惊小怪什么。”
祁景道:“你们也是来云台观斩除虺龙的道士?”
齐妍茹挠了挠脸:“呃……算是吧。”
江隐把扶着的王老三交给旁边的道士:“带他去治疗吧。”
祁老爷站了起来,满脸堆笑的朝祁景走了过来,祁景还诧异他态度变化之大,结果祁老爷直接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对江隐伸出了手:“江真人,辛苦辛苦,小子不才,让您费心了。”
江隐伸出手,和他虚虚一握。
祁景愣住了:“你认识江隐?”
祁老爷呵斥他:“臭小子,还不过来好好谢谢人家,江真人从学校一路保护你到这里,教了你不少东西,你倒好,没大没小的,谁让你直呼人家大名了?”
祁景:“从学校??”
祁老爷哼了一声:“你以为你这么长时间能平安无事靠的是什么,要不是江真人,你现在早不知道在哪个鬼肚子里了!”
祁景又有种如坠梦中的感觉,他转过目光,和江隐对视,那双眼睛还是那么黑那么亮,却深的不见底,令人心生恐惧。
祁景感觉自己牙根都咬的发疼:“……你早就被老爷子雇佣了?”
江隐“嗯”了一声。
“去荒山,和这次来苍溪,都是你故意安排的?”他早该想到,以江隐的本是,怎么会对付不了一个小小的凶鬼,非要拉上几个人一起,原来那时候就另有所谋了。
江隐点了下头。
祁景死死瞪着他:“好,好啊……”
祁老爷见他面色不对,赶紧使劲拍了下他的背:“愣着干什么,江真人这么费心历练你,还不赶快和人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