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厝面色苍白:“我。”
瞿清白怒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我就知道他没那么好心,平白无故的叫你来干什么!”
陈厝没有回话,他这一晚上受的冲击有点大,一时半会缓不过来。
江隐说:“我们先出去吧。”
陈琅“嗯”了一声,眼睛发亮,想来他也在这个鬼地方待够了。几人原路返回,溶洞寒冷刺骨,不时有水打在头上颈后,瞿清白缩了缩肩膀:“这真不是人待的地。”
陈琅慢慢说:“陈真灵下不了决心杀我,又不想让我妨碍他的大计,就把我关在这种地方慢慢折磨,等哪天把我逼疯了,就可以永绝后患。可我偏偏不如他的意,越难受,我越要活下去。”
他语气坚定,浑身散发出一种精神,让人不由得为之动容。
正当他们走到八卦阵前的时候,江隐却忽然说了句:“不好!”
他话音刚落,脚底地面震动,入口处的石壁忽然开始下落。
祁景说:“有人动了外面的机关!”
几人赶紧往外跑,还是由瞿清白带头,这次过八卦阵就比上次快多了,谁也不想被关在这鬼地方,陈厝心神恍惚,在最后一步踩偏了,一支铁箭疾射而来,祁景就地一扑,带着他躲了过去。
可是这时,石壁已经降到了不足一米的高度。
瞿清白在外面大喊:“你们快出来,机关被人破坏掉了!”
两人俱是大惊,赶忙往过跑,可也许是机关失效,越到后来,石壁下降的越快,仿佛要直接砸入地上,让人望之生怯。
祁景先把陈厝推了出去,自己趴伏在地上,想要顺势蹭过去,可那距离已经不足一人平躺通过,他一时间肺腑都冰凉了,眼睁睁看着石壁落下。
就在这时,瞿清白忽然大叫了一声:“江隐,你干什么!”
祁景就见随着他的话,一人贴地滑进了溶洞,石壁几乎是贴着他的胸膛蹭过去,重重砸在地上,激起一片尘烟。
陈厝等人眼睁睁的江隐滚进了石壁后,再也见不着影子,都呆愣在了当场。
陈厝扑了上去,用力敲打着石壁:“祁景!祁景!江隐!你们听得到我说话吗,喂!!”
陈琅拉住他:“他们听不见的。这两块石壁至少有十几厘米厚,重逾万斤,他们就是把耳朵贴在上面,也什么都听不清。”
瞿清白掏出手机,毫不意外的发现一格信号也没有。
陈厝满面惶急:“怎么办……我们报警吧!”
他说着就要冲出去,陈琅又是一把拉住了他:“没用!你以为陈真灵在这里待了多少年,云台观和地方势力互相勾结,盘根错节,警察根本不会管的!”
陈厝急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怎么办!”陈琅一时不语,他颓然塌下肩膀,狠狠锤了下石壁:“都怪我!要不是我……”
他这一晚经历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不管是亲生父亲要杀自己的事实,还是活不过二十一岁的宿命,都足够普通人消化许久了。
瞿清白按上他的肩:“不是你的错。放心吧,至少现在,他们还没事。”
陈厝把脸转向他:“你怎么知道?”
瞿清白举起手,小拇指根处一圈清晰的红色:“用这个。”
陈厝这才发现,瞿清白的小手指一直在有规律的一动一动,仿佛被一根看不见的线牵着一样。
“这是……”
陈琅接道:“红线。把一根剪断,系在两个人的手指上,可以互相感应。小兄弟,你这个朋友真是个人才。”
瞿清白说:“刚才,江隐就是用这个通知我赶过来的。”
陈厝疑惑:“只是一根红色的线,真的能互相感应?”
瞿清白:“这可不是一根普通的红线,线上附灵的……唉,反正又是一种禁术。”他好像已经放弃了,原本反应激烈,现在蔫眉耷眼的,对这些禁术都见怪不怪了。
陈厝呆了一会,忽然说:“你能不能用这个给他们传递信息?”
瞿清白一愣:“怎么传递?”
陈厝:“你听说过摩斯密码吗?”
陈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想象力够丰富的。”
陈厝没心情开玩笑,闷声道:“你还笑,我都快哭了。”
陈琅正了正色:“你这方法不是不可行,但太浪费时间了。为今之计,你们还是先回云台观,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既然有人算计我们,这里就不宜久留,云台观里那么多双眼睛看着,陈真灵一时半会不敢怎么样。”
瞿清白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你不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陈琅神秘一笑:“我要先去做一件事。事成之后,我自然会去找你们。”
陈厝和瞿清白对视着,都从心底生出一片空茫茫的不安来。
陈厝张了张口:“我们现在能做什么?”
陈琅说:“明天,陈真灵就要开始搜山了。你们暂且和他们一起,如果能证明所谓的虺龙只是条化蛇的话,他的谎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陈厝还有些犹豫,看着那面石壁,迟迟不愿动弹。
瞿清白拉着他:“走吧。”陈琅也劝道:“我在这地下宫里待了两年了,不也好好的吗,一时半会不会出什么事的,走吧。”
两人这才离开了。
与此同时,在石壁的另一面,江隐举起了手,给祁景展示小指上的红线。
“他们知道我们没事,应该会回去等着。”他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尘土,“我们走吧。”
祁景:“去哪?”
江隐说:“这里空气充足,也许不止一个出口,反正我们困在这里也无事,不妨从各个溶洞找一找。”
祁景沉默了一会,忽然道:“为什么要进来?”
江隐说:“怪我。”
他这句话没头没脑,莫名其妙,祁景微微皱眉:“关你什么事?”
江隐说:“还记的齐骥吗?”
“嗯。怎么?”
江隐说:“之前我和你说过,他是一个小贼,确切的说……是个盗墓贼。”
“我在找一块画像砖的时候,和他进过一个墓,有些过节。这人本名叫雒骥,擅长伪装,骗术高超,这次用化名混进来,恐怕也是为了进梼杌墓摸金。我明知道这一点,还毫无防备,让他染上了气味。”
祁景想起江隐用力擦着胳膊那一处,明白过来:“原来你是为了这个,才……”
江隐道:“雒骥有一种奇特的香粉,人一沾身,长达月逾无法去除。他靠这种香粉,可以追踪特定人物的行迹,无往不利。”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祁景道:“你的意思是说,刚才破坏机关的人就是他?”
江隐:“有可能。如果不是他,事情就更麻烦了。”
他们走到一个溶洞的拐弯处,祁景忽然在墙壁上发现了什么:“看。”
江隐凑过去,就见滑腻的洞壁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叉,像是被让人用锐器用力刻上去的。
祁景:“这应该是陈琅被困在这里时,尝试向里面走时做下的记号。这应该是条死路。”
江隐点点头:“换一条。”
正当他们向另一个溶洞里走的时候,江隐忽然叫住祁景,一只手在兜里掏了掏,掏出一个小圆球来。小圆球球面雕花,顶部开孔,江隐从孔里抽出一段红线来,扯断成两截。
祁景发出了发自内心的疑问:“我是不是该叫你哆啦A梦?”
“伸手。”
祁景把手伸过去,江隐把红线绑在他的一根手指上,又把另一根红线绑在自己的手指上。
“如果我们不小心分散了,你只要用气劲充盈红线,动一动手指,我就知道你还活着。”
祁景微微垂下眼,江隐比他矮一点,低着头的时候,能看到乌黑的发顶。他的手指瘦长的像一具骷髅,偶尔碰到皮肤,冰凉的触感让人不由一颤。
祁景忽然有种冲动,他想碰一碰那只手。
这个想法让他吓了一跳,他以前还从没想过牵一个男人的手,一定是……江隐的问题。
江隐这样不顾一切的跟着他进来,冒着被永远关在这里的风险,这份决断和勇气确实令人震撼。要说他心里没有一丝感动,那是不可能的。
祁景低声道:“谢谢。”
也许还应该有一声对不起,但在他做完心理建设之前,江隐就忽然道:“看这里!”
祁景仔细看去,这条甬道的洞壁上也刻着一个叉,不同的是,这个叉没有刻完,缺了一个角。
祁景:“他是没来得及刻完,还是故意没有刻完?”
江隐:“进去就知道了。”
两人延着甬道向前走,溶洞里是浓重的黑暗,人走在其中,仿佛行走在盘古开天辟地前一片混沌的虚空中,不知道何为尽头。
越走越狭窄,由容得下两人的宽度到一人独行都困难,尖锐湿凉的洞壁倾压下来,直到前面忽然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拦住光的,又是一颗拔地而起的石笋。
祁景:“我现在知道陈琅为什么过不去了。”他用手机的手电筒向透出光的洞口照出去,成束的光被吞没到黑暗中,什么也看不到。
江隐使力踹了踹拦在洞口的石笋,石笋基座坚实,一动不动。
第34章 第三十四夜
这一夜,陈厝和瞿清白都几乎未入睡。他们忧心着同样的问题,所剩不多的夜都变得漫长起来。
后半夜,陈厝摸到了瞿清白的房间,蹲在床边,轻轻的推他:“小白。”
瞿清白半梦半醒中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就见陈厝把下巴搁在床沿上,活像是只有一个头放在床上似的,他吓得三魂离了七魄,手一伸就要往旁边摸桃木剑:“何方妖孽……”
陈厝赶紧道:“是我,是我!”
瞿清白眯着眼睛,借着月光下看清了陈厝的脸:“你来这干什么?”他伸手去摸眼镜,把圆圆的镜框架在鼻梁上。
陈厝一向飞扬的眉都耷拉了下来,看起来像一只耷着尾巴的狗。
他又叫了声:“小白。”
瞿清白抖了三抖:“干啥。”
“……我该怎么办啊?”陈厝抱着头,坐在他床边的地上,“我心里实在窝得慌,想找个人说说话。你说,我真的活不过二十一岁吗?”
瞿清白想到这点,心里也生出些同情来:“不会的。”
“陈琅不是说,只要收集到梼杌的鳞甲,皮毛,心窍血,残魂分制成丹药,就能解除诅咒吗?我想江隐这次来,一定是奔着梼杌墓去的,他这么有本事的人,一定能帮你找到这些东西。”
见陈厝仍旧兴致不高,他继续道:“再说了,就算这次不行,一定也有守墓人家族中了这样的诅咒,天无绝人之路,我们求医问药,总有办法。”
陈厝勉强笑了一下:“我这么怕死,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怂?”
瞿清白拥着被:“嗨,哪能呢。我跟你讲,这东西都是练出来的,我从小就怕鬼,一见鬼就哭,偏偏还要被逼着驱鬼,心里别提多难受了。一个月前,我还不敢和江隐他们上荒山,但你看我现在,鬼群也进过了,凶鬼也收过了,这次还要来斩虺龙,进梼杌墓,这人生履历多辉煌啊。这样想着想着,也就不怕了。”
陈厝笑了:“你倒是能宽心。”
瞿清白摸了摸鼻子:“我要是不自己排遣些,早被那些鬼吓疯了。你不知道他们有多可怕……”
两人就这么一个坐床上,一个坐地下的说了半夜话,陈厝心里开解了不少。
眼看天要亮了,瞿清白打了个哈欠:“该起床了。”
陈厝跳起来:“好!就让我们把那个什么玩意揪出来,看陈真灵还有什么话说!”
山中简陋,两人用冰凉的井水拍了拍脸,精神了一下,就去云台观大堂了。
吃过早饭,陈真灵问起祁景和江隐的下落,两人只作不知。令他们暗自惊讶的是,齐骥也不见了。
祁老爷面露忧色,要去寻找,陈真灵沉吟片刻,对瞿三聚说:“祁老爷只身去寻人,我不太放心,不如劳烦瞿掌门带人护卫,人命关天,到底比一只区区妖兽重要。”
瞿三聚应下,嘱咐瞿清白好好表现,带着人随祁老爷走了。
瞿清白看着自己老爸的背影,有口难言,到底没把真相说出来。
剩下的人,被陈真灵分派成几个小队,在陈厝的坚持下,他也加入了搜查队伍。他们和庞五爻组成一队,齐妍茹姐弟和王老三一队,云台观的人和齐凯一队,其他林林总总,组成另外几队。
瞿清白和陈厝不认识庞五爻,江隐和祁景也没和他们说过他,这人表面斯文,看上去倒十分靠谱。因为瞿清白是龙门派中人的缘故,对他们还格外热情些。
一路上走走谈谈,上了旁边的紫阳山,这是云台八卦其中一笔,他们不知道,自己已经走上了那天祁景等人遇到虺龙的山峰。
庞五爻边走边说:“其实依我看,说是虺龙,其实根本没那么厉害。传说中虺龙连蛟都不如,只是条虫罢了,不知底细的人还以为和龙沾边,就一窝蜂的涌进来,实在是愚蠢极了。”
瞿清白和陈厝对视一眼,陈厝试探道:“说不定,那根本不是条虺龙呢。”
庞五爻没怎么在意,他腿走的有点酸。
瞿清白想到了什么,问:“那你又是为什么来的?”
庞五爻颇有些自得:“我和陈观主有些私交,他请我过来的。”
言谈之间,可以看出他是个颇爱炫耀的人,念起经来滔滔不绝:“你们可能不知道,妖怪最盛行的时候,应该是距今一千多年前,就是历史上的唐朝,那时候的妖怪还是有形体的,百鬼夜行,多么壮观!宫里面设立的浑天监,其实也有掌妖除怪的职能。唐朝以后就逐渐没落了,连年战乱下来,连大妖都耗尽寿数,逐渐灭绝了。到现在,都只剩下魂魄游荡在世间了。其实要我说,现在的妖兽,都不算妖啦,一缕残魂,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陈厝问:“那齐流木当年斩杀的,也只是四凶的残魂?”
庞五爻:“当然了。但那可不一样,四凶能和普通妖兽比吗?据说当年齐流木为了铲除四凶,居然找到了他们的埋骨处……”
他忽然停了下来:“那是什么?”
几人都随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就见前面一人倒在地上,身穿着道士服。
他们连忙跑出去,把人扶起来,就见那人面色青紫,无声无息,手脚僵直,分明已死去多时了。
虽然早已有心理准备,真正看到尸体,还是让陈厝遍体生寒。
庞五爻道:“这个虺龙,还真是做害不浅!等我抓到了他,一定让他魂飞魄散。”
他叫人把受害者的尸体抬了回去,几人继续出发,陈厝却见瞿清白眉头紧皱,好像有什么事想不明白似的,就走过去悄悄问:“怎么了?”
瞿清白小声说:“化蛇虽然被叫做‘灾星’,所到之处必有灾祸,但此妖物生性胆小怕人,不会主动攻击,我听江隐说他们遇到那东西时,明明能轻易伤人,还是掉头就走,足以见得他无害人之心。”
陈厝也想不明白:“那这具尸体又是怎么回事?”
瞿清白盯着眼前庞五爻的背影,眸光微动:“刚才他扶起人的时候,你看没看到他袖口有什么东西?”
陈厝回想了一下:“好像有点脏。”
“我看不止有点脏而已。”
他忽然走上前,一把扯住了庞五爻的袖子。
庞五爻疑惑:“你干什么?”
瞿清白手指在他袖子上一抹:“有点湿,还这么脏,庞道长,昨天夜里你去了什么地方?”
庞五爻神色微变:“什么什么地方?我洗脸的时候溅上水了,不行啊?”
瞿清白说:“我从小被叫小天才,可不是白叫的。你袖口沾灰,这灰灰白中透着血红,分明是万鬼炉的炉灰,衣物潮湿,是因为溶洞里湿冷,一夜未干!”
他厉声道:“庞道长,你从哪能接触到万鬼炉的炉灰,又为什么进了溶洞?昨天晚上跟踪我们的人是不是你?你为什么要破坏机关?”
庞五爻被他吼楞了,一时破绽百出:“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陈厝也明白过来,一把揪住庞五爻的领口,凶神恶煞的吼:“说,是不是你!”
庞五爻叫道:“你们别冤枉好人!我,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你们再这样,我要告诉陈观主去了!”
瞿清白搓着指尖一小撮灰:“没有错,这就是万鬼炉的炉灰!一定是他破坏机关的时候,袖子沾到了撒上炉灰的石壁!”
陈厝救人心切,举起拳头:“你说不说!”
正当庞五爻挣扎的时候,西边天空忽然炸开一个小小的烟火,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庞五爻趁机挣脱了陈厝的钳制,躲回了自己人的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