栏杆处的一束光恰好将谢隐犀利的轮廓化零为整, 他仰起头,舒展酸痛的脊背, 堪堪露出优越的下颌线和滑动的喉结。光晕下小麦色的皮肤衬着眉尾处的疤痕, 一种极尽收敛又光芒四溢的荷尔蒙与远处的靡费艳丽平分秋色。
谢隐喝了酒, 他感觉昏昏沉沉的,倒不是酒劲上头,而是睡觉睡多了。
谢隐手机开启勿扰模式, 从前一天晚上五点一直睡到了今天下午四点半,这期间他错过了上百个电话,有警队同事的, 有发小朋友的,也包括秦淮的。
谢隐上下滑动了一会未接电话, 他一个都不想回过去。四点半, 窗外的景色已经开始变暗,在没有光污染的社区居住, 在傍晚醒来时会有一种格外难以名状的孤寂感。
谢隐最讨厌矫情,他鬼使神差地回拨了一个未接来电——老屁打来的。
就这样, 他莫名其妙地接受了老屁的邀请,莫名其妙地上了这艘邮轮, 莫名其妙地加入到这个泳池派对里来。
愣神的功夫, 一个兔女郎摇曳身姿而来, 给谢隐递上一根烟——用嘴叼的。
老屁远远看见了,也懒得去阻止。谢隐这人,阴晴不定,以前也是个玩咖,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倦了。
但世事无常,他今儿既然来了,兴许是又有兴致了呢。管他呢,就是个玩嘛。
女人红唇卷发,胸前峰峦出众,轻巧娴熟地在递烟的过程中“不经意”展示起自己的傲人身姿。
谢隐伸手,指尖捏过了烟屁股,另一只手却挡住了女人递过来的火机。
谢隐嘴角勾挑,眼角却没有笑意。女人阅人无数,想当然觉得这是调//情中必不可少的部分——欲拒还迎。于是皓齿恰到好处地咬住了薄唇,温热的气息扑向谢隐的颈侧。
“哥哥,来泳池玩儿吧。”
说罢,好似嫌谢隐的衣服穿得太多似的,伸手去勾谢隐的衣角。
老屁在远处玩味地看着,急切等待一个有趣的下文。
谢隐只微微一笑,“不了,我来大姨妈了,不方便。”
女人的眼神几乎僵在了谢隐刚冒出胡茬的下巴上,她脸上的欲望与诱惑骤然消散,转瞬间幻化成一种嫌弃与厌恶——她在浪费时间。
女人转身时高跟鞋没踩稳当,几乎一个踉跄,谢隐将手中的烟递过去,她看也没看一眼,便扭动着朝泳池进发了。
谢隐嗤笑,转头就把沾染了红色唇膏的烟扔进了垃圾桶里。他看了眼自己的手,转头看向一旁呲着大牙笑的老屁,招手让他过来。
老屁赶紧屁颠屁颠过来,正打算拍马屁,谢隐伸手在他衣服上蹭了蹭。
老屁:“……”
合着您是怕蹭上口水,拿我当餐巾纸呢!
老屁:“头儿,来都来了,玩玩呗。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也没用,您都停职反省了。”
谢隐反问:“就这么反省?”
是,谢隐被停职反省了。在局里作出这个决定之前,他经历了省厅警务督察的几轮轰炸——毕竟前段时间案子中,有一位人质受到了不可逆的脑损伤,这需要有人担责。
谢隐来担责,最恰如其分。
“头儿,你也别那么大情绪,就当休假散心了。兄弟们心里都懂,总得有个人背锅。你仗义,有担当,兄弟们都记着呢。”
谢隐嗤笑,他压根没有什么情绪。之所以没接所有人电话,单纯是因为睡过头了。
“行了。别一口一个兄弟们,你辞职时候把我们当兄弟了么?”谢隐自己掏出根烟,抽了起来。
老屁一挠头:“人各有志,我这花花世界迷人眼了,没你们意志坚定。”
是,人各有志。
老屁赶紧转换话题:“头儿,刚你说什么了,给人家姑娘气的乌眼鸡似的?”
你听听,拿乌眼鸡来形容一个风姿绰约的姑娘?谢隐白了他一眼:“就你这素质,辞了挺好的。”
老屁嘿嘿一乐,谢隐就是他老大哥,损他他也爱听。
“我跟她说,我是看场子的保安,跟她玩去得扣钱。”
老屁一脸质疑,又不知道该如何质疑,于是说道:“头儿,没看上她我很能理解,毕竟你品味在这呢,但来玩玩还是可以的吧?”
衣香鬓影谢隐确实好过这口,但连日来的心事让他确实有种不想掺和的厌倦感。
谢隐没心情,编瞎话都不走心:“不去了,岁数大力不从心了。自我交流都少了,没兴趣和姑娘交流了。”
老屁也知道谢隐在胡说,当即跟话:“没事儿头儿,我有蓝色小药片。”
谢隐踹了他一脚:“滚……”
“蛋”字还没说出口,目光便被泳池对岸光影阑珊处吸引了。
老屁捂着屁股正打算再贫一句,顺着谢隐目光的方向看去,一位风华无限的女士穿着一身暗红色修身旗袍,踩着细跟高跟鞋正袅袅婷婷向前走去。波浪般的黑发半扎在脑后,额角处一缕青丝隐约掩着眼角眉梢的风韵,藕段似的嫩白小臂晃动着,给人以无限遐想——
谢隐:“他怎么在这?”
老□□睛都没挪地方:“头儿,你认识?”
谢隐怀疑老屁脑子出问题了,抬腿又踹了他一脚:“你喝多少酒都开始说胡话了?”
老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再定睛看去,才发现旗袍美人站定了,身边也有个身形颀长的男人正懒懒靠着栏杆,与之对话。
——是秦淮。
“靠!头儿,我还以为你看古典美女呢,刚想夸你品味真不赖,”老屁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不过秦老师,也是人间绝色,不分伯仲。”
谢隐白了他一眼,看向与旗袍美人聊天的秦淮。他嘴角仍是清冷又礼貌的笑意,但没有过分抗拒的神色——看来秦淮与这美人是认识的,并且很熟络。
谢隐皱眉:“他怎么也来了?”
老屁:“谁啊?到底谁啊头儿?你问秦淮还是方冷秋呀?”
谢隐:“方冷秋是谁?”
老屁翻了个白眼:“就是你眼前这位旗袍美女。行了,知道你是问秦老师了。他是我邀请来的,我和他说你也来他才来的,嘿嘿。”
老屁这一句“嘿嘿”竟然还带着几分娇羞,谢隐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靠,敢情这孙子叫自己来这个局,是为了勾秦淮的!
谢隐窝火,想再踹老屁一脚。老屁见缝插针地挤了一句话:“还是头儿你有面儿,要不根本请不动秦老师。”
话音一落,像春风化雨一般恰到好处地浇灭了谢隐心头萌起的小火苗。尽管话是救急奉承的话,但谢隐仍觉得舒坦。
他第一次心声敏感地问了自己一句,自己在秦淮心中,这么重要么?
想法一出,给谢隐自己都吓够呛。他与秦淮指尖,同事都算不上,不过几个月合作关系,如何谈得上重要不重要?
三十几年来,除了过命的兄弟们,谢隐从来没对人际关系如此上心过——哦对,可能还有年轻时追过的姑娘……
一想到这,谢隐几乎一激灵。
他几乎没给自己多想的机会,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像是在和老屁说,其实也像是在和自己说。
“你别多想,兴许秦老师是纯直男呢?”谢隐说罢挑眉,示意与旗袍美人相聊甚欢的秦淮。
老屁却不以为然,“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先追着看呗,直男不更有挑战性?”
谢隐囫囵了一下老屁的脑袋,没再说话。他现在脑子里一团乱麻,但寻本溯源,却找不到混乱的原因。
应该和秦淮没关系吧?谢隐安慰自己。
嗯,可能还是和停职反省有关。
远远的,秦淮也看见了谢隐,于是与身边的旗袍美人方冷秋一起走过来。
老屁狗腿子似的介绍起来。方冷秋是杜仕达国际拍卖行东亚区高级合伙人,也是赫赫有名的美女拍卖师,艺术学博士学位,精通多种语言,曾经破纪录拍卖出数款藏品而在业内名声显赫,又因气质不凡的拍卖风格和多种语言自如切换的拍卖技巧走红网络。
“秦先生也是我们杜仕达拍卖行的老朋友了。”方冷秋莞尔一笑,皓齿微启,不急不缓的说话方式着实沁人心脾。
秦淮微微摇头:“家父喜欢收藏,我就跟着玩玩。”
原来如此。谢隐早知道秦淮显赫家世,倒也不觉稀奇。
经过秦淮和方冷秋你一言我一语的介绍,谢隐对杜仕达拍卖行有了一定的了解。杜仕达拍卖行总部在意大利,以艺术品拍卖起家,百年来一直以艺术品鉴赏拍卖见长,辅以珠宝、名酒拍卖,名声显赫。
也正是杜仕达拍卖行与邮轮公司联名合作,将在明晚举行明代珍品画作专题拍卖会,本次邮轮出海才会有这么多名门富豪参与其中。资本搅动欲//望,今夜的泳池派对才会显得愈发张力十足。
明晚的拍卖会在即,正常来说方冷秋应该正在紧张得筹备阶段,但如她所说,她之所以会来到甲板上,是特意为了和秦淮打声招呼。
这倒是谢隐未曾料及的。
在听闻谢隐是一名刑警之后,这位得体的冰冷美人也被勾起了浓厚的兴趣,方冷秋向谢隐发出了邀请:“谢先生,明晚希望您也能莅临拍卖会。各界的朋友都能够参与到我们的拍卖会当中,不胜荣幸。”
秦淮自小便随父亲混迹名利场,见识过太多逐利本性,从不相信任何出于利益之外的兴趣与热忱。方冷秋年纪轻轻,便能够坐稳全球五百强企业的东亚区高级合伙人,更不可能是随心所欲的性情。
她那双八面玲珑却又隐匿了所有欲望的眼睛在一瞬间闪过渴望的光芒。
秦淮不知道谢隐于方冷秋究竟有何种吸引力,能让她几乎失态,也要将他邀请到拍卖会现场。
谢隐不以为意,摇头谢道:“哎,都这个阶段了,验资都来不及了,我也对这些古董不感兴趣,就不去凑热闹了。”
方冷秋的眼角掠过一丝讶异,她没有想到一个警察竟然对名流社会的小玩意如此熟稔。
秦淮和老屁自然知晓谢隐的衙内出身,倒不觉得奇怪,老屁见谢隐不愿意凑热闹,正打算为谢隐找借口打圆场,秦淮却一反常态,果断地替谢隐应承了下来。
秦淮毫不避讳地直视着方冷秋的双眼,直逼得方冷秋低眉转眸,不敢与之直视。他的声音却依旧清冷温和:“验不了资,不参与拍卖,就当去鉴赏一番国画也好。”
说罢,他冰冷的手指钳住谢隐的腕子,附身凑过谢隐的肩头,在谢隐耳边轻声低语:“去吧,就当是陪我了。”
于是,谢隐,谢大队长,今天第二次鬼使神差的答应了第二件荒谬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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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仍然不适,主要是脑子已经严重不好使了,这三千字码了两天。接下来逐渐复更,但更新可能不太稳定,希望小可爱们能够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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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朝阳晕染得层云橙红, 二层甲板上的餐厅已经人头攒动。小网红们仨一帮俩一伙地叽喳喳直播着,好在行政套房的早餐是可以送到房间里来的,图个安静。
谢隐靠在阳台边嘴里叼着烟, 没有点燃,享受着徐徐海风, 看着游弋穿飞的海鸥。他砸么一下嘴, 感叹了一句:“休假的感觉真好。”
从警这么多年,谢隐已经快忘了什么是休假了。
秦淮则坐在那里安静的一边喝咖啡一边看着手里的拍卖会资料。
明代古画主题拍卖会, 主要藏品包括仇英的绢本立轴山水楼阁图、蓝瑛的纸本立轴云林秋霁图、沈周的水墨纸本立轴晴山休坐图……
秦淮显然对这个法国私人藏品, 估值6000—9000欧元的沈周画作有着浓厚的兴趣。他兀自欣赏着沈周题字, 轻声呢喃:“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谢隐伸头来看,挑眉问道:“喜欢?”
秦淮玩味问道:“喜欢如何?”
谢隐看了眼估值, 一撇嘴:“喜欢就多看两眼。”
但心理盘算这价格其实算不上贵重,如果秦淮真的喜欢,他用秦淮的户头拍下来, 再转账给他就是。
不过这一切都是不显山不露水的。谢隐讨厌与人客套,他更不想看秦淮与他推脱的样子。
秦淮更像是一个易碎的晶莹冰雕, 冷冽又安静, 与世俗隔绝又美好。谢隐单纯不喜欢美丽的东西沾染俗气,仅此而已。
翻动画册, 主题拍卖会的重头戏却是一件英国私人藏品,明代著名画家纪善霖绢本横轴的《长眉浅翠图》。《长眉浅翠图》是明代仕女图创作的巅峰, 与历代仕女图不同,明代仕女图多采用工笔画手法, 画面更细腻精致, 构图更唯美精妙。
《长眉浅翠图》在7米多的画作之中绘写了80多位仕女形象, 画作囊括了自周代以来见诸于青史的女性,或登庙堂之上,或精益于一家之技,均是巾帼精英,也被后世评论家批注“实为千秋绝艳之图”。
画作的出奇之处就在于打破了时间与空间的束缚,将80几位女性安置在茂林峻岭之间,或曲水流觞咏叙情怀,或攒头盘坐研讨女工,或吟诗作画烤肉品酿……画中女子体态婀娜颀长,各分秋色,各有所长,每一个细节都处理得精致细腻,堪为佳作中的佳作。
谢隐点头:“嗯,估价也很佳作。”
估价24700-26700欧元。
谢隐有点庆幸,秦淮相中的不是这幅画。
秦淮继续念着资料册上的文字:“《允丰县杂记》记载,《长眉浅翠图》成画于明正德年间。时夜,正德帝于豹房光影阑珊处见微微荧光,如流萤环绕,遂逐光影至珍奇房内,见《长眉浅翠图》,萤火扑朔佳丽身侧,翩翩如生。正德帝见此奇观大为赞叹,大赏纪善霖。”
说到这,秦淮嗤笑:“但凡有一点异闻轶事,必然归在正德皇帝身上。”
纨绔难当,谢隐深有体会,但他更关注的是这个“微微荧光”。
谢隐捏着下巴:“画里有磷?”
秦淮摇头:“这种冷发光现象产生原因比较多。而且朱厚照见《长眉浅翠图》时的光线、精神状态、有无人为操作都未可知,甚至这种地方志的可信度都很低。”
谢隐随手拿起了手机检索了一下,野史诡谲之程度然人想笑。什么此画作取百位妙龄女经血为引作画,遂有万艳如生之神态,什么屠一村人取血熬煮以作画……无论说法多离谱,万变不离其宗——用人血作画。
秦淮:“从古至今,确实有很多艺术品是极其残忍的,像阿姐鼓,生生剥落少女的皮制作而成。”
谢隐点头:“嗯,阿姐鼓确实残忍。不过这画就算是有人血掺杂在颜料里,这个量也是非常小的。古时皇帝写个衣带诏的用血量都比这个高。不过话说回来,血液这个东西会风干,名家画作什么好的颜料找不到,非要用血——”
话题起头时,谢隐不过为了嗤笑传闻的荒诞不堪,可话说到这,二人突然都停住了呼吸。
血液,发荧光……
二人异口同声:“鲁米诺反应!”
鲁米诺,又名发光氨,是一种人工合成的有机化合物。因为血红蛋白中的铁能够与鲁米诺试剂反应,显出蓝绿色的荧光,所以鲁米诺试剂也被广泛应用于案件侦破过程中,用来发现被清洗得肉眼不可辨别的血迹。
这几乎是作为警察的谢隐最熟悉的东西了。
“不过鲁米诺是被人工合成的,我看资料说1853年才合成,比明朝正德年间晚了三百多年呢。应该不是这个原因发的光吧?”
二人毕竟都没有真的看到画作,也不敢妄下结论。
谢隐难得空闲,也想修养修养脑子,他懒得再想。闭上眼,索性放空自己,听着海浪与汽笛声相互呼应,温暖的感觉围绕周身。
不多时,他便在阳台的椅子上浅浅睡去了。
老屁来的时候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老屁一如既往的聒噪,一如既往的如同开屏的孔雀,有意无意地炫耀着他为秦淮准备的一份份大小礼物。
大到行政套房升级为总统套房,小到一份他重新摆盘的小甜点。油腻又俗气地袒露着自己的心扉。
秦淮笑而不纳,礼貌又疏离地拒绝了老屁的所有好意。又端着那份老屁摆盘的小甜点回了自己的房间——多少接受一点,也不至于太驳人面子。
这一切都听在谢隐耳中,他都懒得睁眼去看,更没心思去拯救秦淮于水火。
毕竟老屁这种追求过于低级,脚后跟都能想出来他成不了。
老屁却不这么想,他送走了秦淮,笑意一敛杀到阳台处,见谢隐不睁眼只笑,便更生气了。
“头儿你不仗义!我都问你追不追秦老师了,你跟我说你不追我才动手的。结果你俩怎么还住一块了呢?”
谢隐差点一口唾沫呛死,他睁眼时几近瞠目欲裂。眼角的刀疤都显得格外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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