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问我凶器在哪么?好,如你所愿。”
“你挺聪明的,用长30公分,直径不到8公分的空心铁管——估计是暖气上卸下来的一段,将受害人击打重伤之后,知道凶器不能乱扔,一直带到了李富贵家。你用盐水反复浸泡晾干掀车用的千斤顶和这个铁管,让铁器生锈,增加了法医的检验难度。但老白这人,比我还倔,他属驴的。顶着眼睛找瞎了的风险,也得完成任务。”
马骏正听得入神,谢隐猛地又将他眼前的那张检验报告抽了回去,猝不及防,吓得他一激灵。
“也是你聪明反被聪明误,空心管中残留了死者的血迹。但你让铁管快速生锈,几乎把空心管给堵死了,恰恰保护了内壁的血迹,让我们白大法医扬名立万一番。”
马骏的脸色愈发难看,然而作案前他已然做了不少预案,也有心理准备,冷冷问道:“就算上面有血迹又能怎么样?有我的指纹吗?有我的dna吗?你们凭什么说这个棒子就是我的?李富贵信口胡说你们也能当证词?”
谢隐演出一副大吃一惊的表情:“我什么时候提李富贵了?哦哦哦,你要不提示,我都忘了呢。李富贵能证明,这个铁管就是你的。”
谢隐这个表情太欠揍了,长得帅也没用,一旁的预审科民警心想,你要不是我们头儿,我都想揍你。
马骏轻蔑一笑:“好啊,那你倒是说说,我是怎么拿这个所谓‘凶器’杀的人,杀了谁?”
谢隐轻叹了一口气:“你们这群人,不到黄河心不死。警方既然能传唤你,自然有十足的把握。”
谢隐绕着审讯室慢慢踱步,也慢慢讲述起这个案件来:
6月9日凌晨,马骏提着一个红色abs材质拉杆箱,来到湖岸盛景附近的桥洞,用铁管重击杀死了被害人,患有白化病的乞丐。
被害人身高不足170cm,格外瘦小。马骏用被害人的被褥将其包裹,装入大拉杆箱中绰绰有余。拉杆箱是abs塑料材质的,不易渗透。再加上有被褥的阻隔,马骏离开的一路上,都没有被害人的血迹渗漏出去。
马骏对被害人实施打击之后,他回到了教师宿舍。出于抹去宿舍内所有痕迹的考虑,马骏并没有将被害人带到他自己的宿舍,而是撬开了楼层洗漱间的杂物柜。
被害人就这样在杂物柜里放了一天!在杂物柜中并没有大量血液流出,说明被害人此时就已经死亡了。这一天的时间里,多少教师到这个洗漱间里洗漱过,多少人半夜来上过厕所?他们做梦都想不到,这个近在咫尺的柜子里,正藏着一具冰冷的尸体!
6月9日晚,马骏才将已经死亡的被害人再次用拉杆箱带到湖岸盛景小区。在开车驶离小区前,马骏将装过死者的拉杆箱和被子一并在地下车位里烧了。地下车位中没有监控,但可能会有人员流动。马骏怕燃烧过于充分的浓烟会引来物业保安,所以他只烧了个大概,看不出血迹,就匆匆灭火,扔进了垃圾箱。
6月10凌晨将尸体和车辆一并焚毁。
谢隐慢慢讲述,马骏却没有这份闲情逸致。他在谢隐讲述过程中,不断打断谢隐的话,措辞简单粗暴,无外乎“证据呢,你们有什么证据”。
谢隐终于没了耐心,他脸色突然沉了下来,眼角的疤痕衬在审讯室昏暗灯光下,终于让这位煞神暴露出另外一副面孔。
那是猎豹在猎物面前狠戾的精准,是不容置疑的凶悍。
“你家里人没教过你,别人说话的时候,不要插嘴?”谢隐猛的一拍桌子,厉声喝道,“证据!你也配和我要证据?没有证据,我在这跟你编小说呢!”
谢隐阖上桌子上的资料本,冷冷说道:“你把被害人塞进宿舍洗漱间的柜子里,但柜子不够大,装一个人正好,却装不进拉杆箱。所以你把被害人从箱子里取出了出来,用被褥裹着,塞进了柜子。事后,你把柜子整体打扫了一遍。你也知道清水很难将血液痕迹清除,但你自信所谋天衣无缝,你觉得警方发现不了你藏尸的地点,你甚至还细心到将换掉的锁头磨出一样的划痕。”
谢隐的目光一刻也没从马骏的身上挪开,这道目光一如两炬火焰,灼烧着马骏本就焦灼的内心。
“可你自己都没想到,把一个已然僵硬了的尸体从柜子里拿出来却是很困难的。你跪在地上,用尽全力,想要把尸体挪出来,可很不幸,你还是受伤了,被柜门的合页划伤的。”
谢隐的食指轻点着他的资料本,“通过鲁米诺反应,我们从柜子中提取出大量无法肉眼看见的被害人血迹。更可喜的是,检验科在柜门合页处,找到了另外一个人的血液。那个人,就是你。”
谢隐一边走上前,一边说:“如果我没猜错,你的伤口,就在右手手肘处吧?”
谢隐猛地钳住马骏的腕子,向上一拽,差点把马骏囫囵个儿提起来,又被审讯椅堪堪拽了回去。
一道刚结痂的伤疤赫然出现在马骏的右手肘处。
与马骏相比,谢隐的力量具有压倒性的优势。马骏无力与之抗衡,却又缩不回手来,周身肌肉紧张,颤抖起来。
谢隐猛地松手,马骏跌坐回椅子里,无力地喘着粗气。
“除此之外,我们还找到了你扔弃的没燃烧完全的拉杆箱,上面也有大量的死者血迹。拉杆箱上虽然没有你的DNA,但轮子缝隙处,检测到了湖岸中学和桥洞中相同成分的土壤了。马老师,即便你现在仍有权利死鸭子嘴硬,但现有证据也足以让检方提起公诉了。”
谢隐摊开手,冷冷说道:“我们的工作结束了,至于你到底认不认罪,我也无所谓了。”
记录人员噼里啪啦的打字声在审讯室内回荡,马骏的目光似离似定,极力在脑海里搜寻着可以辩驳的台词,却发现每一条路都被谢隐给堵死了。
谢隐一夜未睡,他伸了个懒腰,让自己精神一点。看着对方同样熬红了的双眼和萎靡的模样,知道时机终于成熟,问道:“想好了吗?这回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杀人了吧?”
杀人骗保,无外乎如此。可谢隐想知道,马骏在有李莘这棵大树的情况下,为什么还要铤而走险?而李莘为什么又要一次又一次自杀?
马骏回避了谢隐的目光:“因为她不愿意给我钱了,我又缺钱,就想到了这个方法。”
尽管由奢入俭难,但即便没了李莘给的钱,马骏作为一名贵族学校的教师,仍旧不至于衣食无着。为了钱,杀一个人,并且从此隐姓埋名,像一个幽灵一样活在这个世界上,对于马骏这种万事攻于算计的人来说,不划算。
谢隐粗粝的声音在审讯室里回荡:“不对,因为你如果不杀人,你自己就得死。”
话音一落,马骏猛然抬头,瞳孔骤缩,惊恐地看向谢隐。
不仅仅是马骏,连同在场的所有的民警都被这个大胆的想法吓了一跳。头儿擅长天马行空的想象,他们知道。但这次反转太过出其不意,还是让众人有点摸不着头脑。
这个反应,谢隐很满意,他继续慢慢说道:“你杀人,是为了装死。只可惜你太过于贪心,还想顺手捞把大的,赚点保险费,结果被我们警方盯上。你总是这么聪明,且被聪明误。”
马骏仍旧没从震惊中走出来。他不知道谢隐是如何猜到真相的,但话已至此,他不认命也不行。
“是,我杀人,是为了让李莘以为我死了。”马骏的嗓音沙哑,清咳了几声,才发出声响,“她就是个疯子,她要和我殉情!”
谢隐嗤之以鼻:“别说的那么好听。作为一名人民教师,你猥/亵女学生,还好意思说殉情?”
马骏赶忙辩解:“李莘是自愿的!不能叫猥/亵!我们之间是有感情的!”
谢隐反击:“你在公立学校时猥/亵的那些女生也叫有感情?你一边骗着李莘,一边和孙庆梅保持联系,甚至把意外伤害受益人都写成孙庆梅,也敢说和李莘有感情?她只是你的长期饭票!”
马骏无言以对,沉默了许久,才继续说起来。
“李莘就是个疯子。我和她······本来好好的,我能给她心理慰藉,她能给我钱,我们各取所需,活得好好的。可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抽风一样,说她快要上大学了,她一天都忍受不了见不到我,她要和我永远在一起。”
马骏顿了顿,声音和双手都在颤抖。
“我以为她说想嫁给我,我还挺高兴的。可我没想到,她竟然说只有死亡才是永远在一起,她要和我一起自杀!”
这样一来,时间线和银行流水就全对上了。
谢隐:“所以她和你约好,5月1日一起自杀。可李莘被抢救回来之后,发现你根本没付诸行动。”
马骏点头:“是。那之后她就跟疯了一样,一遍遍威胁我。如果我不和她一起自杀,她就把我和她的事公诸于众,还会让她爸弄死我。我就答应和她一起自杀了,这次她要我先自杀,确认我死后,她才会自杀。我······警察同志,我是被逼杀人的,这,这能减刑的,对吧?”
难怪在听闻保时捷中死的人可能是马骏时,李莘会露出欣慰的表情来。从始至终,李莘的愿望,就是和马骏共同赴死。谢隐听着马骏苍白无力的辩解,忍不住的恶心。
“所以,你为了给自己犯下的罪擦屁股,为了自己的私欲,你就杀死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一个为了生存,已经竭尽全力的人!”谢隐怒吼着,双眼猩红。
接下来的故事,谢隐不屑于听了。马骏自以为天衣无缝的伪造意外计划,在一开始就被谢隐识破了。接下来,破案也只是时间问题。
推开审讯室的门前,谢隐问马骏,那朵半开的山茶花是什么意思。马骏摇摇头,只是淡淡说道:“定情信物而已。”
定情信物,多美好的词,现在显得格外恶心。谢隐不愿意再多听一个字,他大踏步出了审讯室,门外,明媚的朝阳已然铺满整个走廊。
韩易和卢晓明等在门口,三个人谁也没说话,互相拍了拍肩膀。
谢隐看向天际那让人舒心的蓝色,或许,那个无辜的生命,终于可以安息了。
晚饭前一阵突如其来的骤雨狂风折断了庭院中的芭蕉叶,打散落红一片。
夕阳的余晖透过残存的云层,懒洋洋地给一树开得不甚完美的山茶花渡上一层金色光晕。
庭前人一身白衣,有着和年龄并不十分吻合的仙风道骨韵味,目光扫视着一朵朵收敛着花瓣的山茶花,最终落在其中一朵不协调的,开得正盛的花上。
他眉头微皱:“温室的花而已,拿出来见了会阳光,就得意忘形了,开得太盛了,只能自取灭亡。”
说罢,一只修长骨感的手轻轻一抬,毫不留情地将这朵盛放正艳的山茶花摘下。
“你看,适时绽放,适时死亡,才是人间最美的。”男人似乎在炫耀,又似乎在自言自语。
半晌,他才想起身后等了许久的年轻人。
“李莘死了?”
年轻人恭敬回答:“是,自杀。一切本来挺顺利的,结果······马骏被抓了。”
白衣男人语气并不重:“废物。”
年轻人:“是。”
白衣男人轻叹一口气:“不是说你,是说马骏。真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
年轻人:“那接下来该怎么办?马骏会不会乱说话?”
白衣男人:“那他倒不敢。算了,这种废物,留着也没用。对了,秦淮······搅进来了吗?”
年轻人:“应该是,出现在案发现场了,好像还和刑警队的人有了联系。”
“很好,很好······”白衣男人满意地点了点头,“还算是有好消息。”
他将手伸入冰凉的池水,指尖微动,水面泛起层层涟漪。
“是时候,搅乱这池浑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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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案:夜校童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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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城刑警队会议室里, 卢晓明正在帮谢隐佩戴党徽。
卢晓明最后确认了一下磁扣的位置,心满意足地点头,“妥了头儿, 帅得有点过了嗷。”
面对别人对于他外貌的任何溢美之词,谢隐都丝毫没有发扬风格的习惯, 嘚瑟一笑, 照单全收。仿佛夸他长得帅那就是天经地义的事,谦虚上哪怕一点点都会显得他这个人太假了。他看了看卢晓明帮他别好的党徽位置, 挺满意的, 不偏不倚, 恰到好处。
对于领导的这个性格,刑警队的人也没什么异议,毕竟帅是事实, 惹不起也是事实。
谢隐身材高大,大长腿仿佛就是为警服而生的。再加上宽肩窄腰的身形,和脖颈那流畅硬朗的线条, 优越的荷尔蒙气息扑面而来。
卢晓明咋舌:“你说,头儿这么帅, 怎么还是单身呢?”
韩易的信息数据更新仍停留在卢晓明给谢隐发裸/照那一趴, 挑眉逗趣:“谁还不是个单身啊,你怎么单单可惜头儿呢?”
卢晓明哪知道他的弯弯肠子, 没好气回他:“那不一样。同样是单身,头儿就相当于果汁可乐苏打水, 不知道该喝哪一瓶好了。而你……”
韩易凑过去:“我怎么样?”
卢晓明白了他一眼:“你就是沙漠里都快渴死了,还没找到水喝。”
韩易气得直翻白眼, 心中暗骂, “你暗恋人家, 也不至于捧一个踩一个吧”,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因为他眼尖瞥见了门口正有人要进来。
肩章上一穗两星,卧槽,大官啊!满A市公安局没有这么大官,这谁啊?
韩易绞尽脑汁想了起来,好在贼起飞智,想了起来,是省厅的刘德全副厅长!
会议室里说的说闹的闹,谢隐还在旁若无人的臭美,韩易情急之下大喊一声:“起立,敬礼!”
所有人都被这一声大喝叫回了魂,齐刷刷站起来向副厅长敬了礼。
谢隐抽空向韩易点了点头,表示赞许。不得不说,这小子够机灵,他喜欢。
“刘厅,您怎么来了?”谢隐好整以暇,走上前去。语气里丝毫没有摸鱼被抓包的慌乱,反而一切都显得心安理得。
刘德全:“来看看我们的大功臣。”
谢隐那是张什么嘴啊,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什么“组织领导得好”,什么“领导决策准确”,说起来一套一套的。说完这番话,他的目光越过刘副厅长,看到了后面跟随而来的颀长身影。
皮肤过分白皙,身材过分挺拔,眼神过分忧郁……谢隐一愣,他怎么会在这呢?
在场的所有人也都跟着愣住了。这不是之前破获的豪车焚尸案的报案人么?
谢隐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对,叫秦淮。
秦淮的目光正对上谢隐时,嘴角轻笑,礼貌而平淡。他指尖轻推了眼镜,双眼透过镜片,闪烁着一股并不夺目的舒适微光。
他语气沉稳又轻柔:“你好,谢警官。”
谢隐把记事起学会的脏话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秦淮这波操作,低调内敛又不失风度,和方才在镜子前搔首弄姿的谢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谢隐恨得牙根直痒痒,但他并不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因为他脸皮足够厚。
“好好好,好久不见,秦老师。”纯粹客套应付,毕竟还在刘副厅长面前,谢隐还是得保持风度的。
谁知秦淮脸上的笑意突然闪过一丝狡黠的意味,慢悠悠问道:“也不是很久吧?”
谢隐这才想起那晚自己跑步跑过了头,被小保安围困,秦淮去领人的事情。他一拍脑门,自己还欠人家三百块钱呢。
谢隐赶紧走上前,一把揽住了秦淮的肩膀,把他带向了办公室的角落。三百块钱事小,让这群猴崽子们知道他被一群保安围殴,还在秦淮家过夜了,那可就事大了!
谢隐手臂上的力道不轻不重,也不容人质疑。裹挟着秦淮向前走去,强壮身体上独有的灼热温度慢慢袭向秦淮。
谢隐大喇喇的,凑到了秦淮的耳边。一股滚烫的鼻息长驱直入,像大漠中滚烫粗粝的风刮过秦淮的侧颈,一种带着侵略性的灼烧感让秦淮不觉一怔。
他猛然间侧头看去,二人的眸光在刹那间交汇,倏忽跌入彼此心底不曾示人的隐秘角落一般。
太近了,也太突然了。秦淮睫稍不禁一颤,晃神后赶忙又别过了脸。
谢隐却依旧神经大条,不知对方内心的波澜,只压低了声音说了句:“秦老师,手底下人都看着呢,给点面子。”
说这话时,谢隐的右手空虚握拳,在胸口处敲了敲。秦淮明白,那是男人和好兄弟之间最常做的动作。他也终于明白谢隐骤然失态的原因了。
还不是谢隐不希望二人“孤男寡男共度一晚长夜”的事被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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