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ray(念宝儿)

但他好像并不是聪明灵活的那类人。
他的学习能力很强、很快，是天生的。
可这并不代表他就是机敏而聪慧的。
曾经，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他失望颓唐地掩埋自己的本性，当一只躺平在灼热沙地上的鱼尸，不争不抢，无欲无求。
但现在……他得承认，自己其实是个固执的家伙，他喜欢认死理，他是个“拼命三郎”，他沉溺于未知人生所带来的一切新鲜的挑战和快感。
他说不会让张德安活着走出监控室，就会让他在这个房间里永远长眠。
即使，这需要他毫无计划地用尽全部的能量，并作出一些颇为冒险的赌/博行为。
只凭格雷的身高，是无法将洛兰·珀西从地面提起的，但男人青筋爆起的手背，依然给了女哨兵青紫的脸色一个无声的解答。
“我确实不够强大。”格雷看向变了脸色的张德安：“但对付你，足够了。”
女人微微凸起的眼球布满红血丝，不住上翻。她挣扎着，抬起了手。
却不是下意识地去掰格雷。
肌肉撕裂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一团血肉模糊的人体组织被女哨兵奋力抛向远处。
那是她的胃器官。
同一时刻，格雷在最后一声爆炸声中，将引爆了洛兰体内模拟器的老人按倒在地。
浓稠殷红的血水随作战服滴滴答答滚落满在满是灰烬的地面，女哨兵按压着腹部，一瘸一拐地走向格雷：“他自从体型恢复正常后，就没有了战斗能力，是个废物。他救你的原因也不是那些冠冕堂皇的屁话。”
“他只是想在你吞噬向导的精神力后——在你最虚弱的时候，像吃掉他的妻子那样吃掉你。”
“他是为了让自己变强，统治人类。”
格雷用尽全力钳制让震惊地老人咳嗽起来：“洛兰，你……”
“我说过的，我从未相信过你，我们的王。”洛兰·珀西打断张德安，她急促地呼吸着，跌坐在自己的血泊中。腹部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大半，但女人仍然虚弱。
暂时顾不得洛兰·珀西突然选择背叛的理由，格雷抓起身旁折断的金属钢管，对准了张德安背部，心脏的位置。
老人佝偻的脊柱骨在哨兵巨大的压制力下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响。
张德安却不顾剧痛，挣扎着扭头，赞叹道：“孩子，我得承认，是我小看了你。”
看到张德安脸的一瞬间，格雷正准备刺下的手忽然一松。

尖锐的空心金属管悬在半空，却迟迟没能落下。
“你要伤害我吗？”熟悉的声音一如初见时那般温柔和气。
哨兵一愣，看向张德安的双眼缓缓睁大：老人的脸竟然变成了林辞的样子。
秀挺的鼻梁，莹润的眼眸，还有那略显凉薄的、柔软的双唇。
是林辞的脸，没错。
格雷低头，快速扫过手下的人——南极基地那种雪白的紧身作战服。
也是林辞的装扮，没错。
“都是假的！他不是你的向导，不要被骗了！”洛兰珀西高声提醒格雷。
是的，林辞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她说你没有战斗能力。”格雷看着变成了“林辞”的张德安道。
金属管的尖头划破了“雪白”的作战服，刺入皮肤。
张德安用向导的样子颤抖着，挣扎着，大喊着：“我是失去了哨兵潜能，但你别忘了，我的体内还有一部分属于向导的精神力！我可是这整个地球上，唯一一个融合过向导精神力的哨兵。”
格雷眉峰微拧，再次停下动作。
张德安仍旧顶着林辞的样貌，一张好看的脸上满是怪异的惊恐。
“向导”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阴惨惨地笑道：“你猜，你在我身上扎洞，你的向导会不会在同样的地方……”
“这不是模拟器。”
格雷厌恶张德安用林辞的脸做出的表情，他的向导不会露出那样的神色。
“当然不是。”张德安察觉到格雷按在后背的手松了力气，深深地松了口气，起身从哨兵手中挣脱：“我想尽了一切办法，又废了那么大的力气，才成功找到了同向导精神力融合的方法……虽然消耗确实大了点，而且也比不上你直接吞噬那么完美。但总不可能什么都没得到，不是吗？”
格雷将掌中的半截铁管随手丢弃。
“林辞”苍白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与珀西的战斗几乎耗尽了格雷全部的能量。
年轻的哨兵现在选择扔掉武器、放弃这靠着出其不意的突袭得来的击杀机会——张德安自认绝不会再一次被格雷得手。
“他是个废物！”即使是S级哨兵，失去了一整个身体器官也不可能在一分钟之内完全恢复，洛兰·珀西虚弱地同格雷说：“虽然我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变成你的向导的，但，他不可能……”
张德安气息明显变得虚弱，却仍毫不客气地高声打断了她：“Gray，想保护你的向导吗？”
格雷沉着脸，一声不吭，看向他。
“林辞”的嘴角渗出一丝暗红。“向导”的喉结上下滚动，是个吞咽的动作。
张德安缓了缓，抬手指向血泊中的女哨兵，冷声道：“杀了她。杀死这个叛、”
格雷耳中温润的男声戛然而止。
向导的身形骤然消失。
穿着破旧衣物的老人再次出现在哨兵的视线中。
失去了呼吸的冰冷尸体，维持着佝偻的姿态，直挺挺地砸落地面。
“你！”洛兰·珀西不敢置信地惊呼。
“能力是真的。可以造成同等伤害是假的。”格雷收回精神力，跨过老人的尸体，走向女哨兵：“应该是和精神力相关的能力。作用方式与模拟器相同，或者，那些模拟器就是根据他的能力研制而成的。”
男人身上的伤口飞度愈合，看呆了高壮的S级哨兵。
吞噬精神力可以补充战斗所消耗的能量，并修复伤口。
既然张德安的能力不是模拟器的功劳，那他就一定没有精神域保护屏障。
没有直接杀死老人的格雷只是想得到更多的机会分析对方，将自己的猜测落实，百分百确保林辞的安全。
而将真相告知格雷的张德安，或许是有些得意忘形了。
老人大概是唯一一个拥有特殊能力的C级哨兵，特殊能力还和精神力相关。
这确实值得他“骄傲”。
格雷向女人伸手：“你不是他的信徒？”
洛兰·珀西借力从血水中站起，随手抓来一把缺了半截扶手的转椅，把自己摔进其中：“不是。组织内的大部分S级哨兵和向导都不是。”
“为什么？”
“他很厉害，知道很多东西，还拥有一颗足以媲美向导研究员的大脑。”洛兰·珀西想要搭上扶手的手臂放了个空，她愣了一下，遗憾道：“他想活着，活得更久一点……他想要力量，想要一个由自己统治的人类帝国。”
女人说着咳嗽起来，好半天才继续道：“但我只想要属于自己的自由。艾米，大宇他们想要给全体哨兵寻一个出路，他们想要大家的自由。只有简、鲁德拉那帮人是真的信那什么牺牲自己，创造哨兵统治人类，冲出地球走向宇宙的新世界……”
洛兰·珀西说着顿了顿，摇摇头：“哦，不对。还有，克里斯那个怪胎。”
“他对我们所有人嗤之以鼻，他说他是为了全人类，为了让人类这个种族能够生生不息地繁衍下去……所以他也愿意当颗傻比星星……哈！”
“原来……他才是对的。”女人说着，仰头靠向椅背，用血液干结的手心覆住了双眼。
“什么意思？”格雷盯着女人，沉声询问：“你还知道些什么？”
——————
被彻底炸成废墟的小型停车场内黑烟弥漫，遮天蔽日。
一个身高超过2米5、赤裸着上身的男性哨兵，宛如被石化了般，一动不动地赤脚站在焦烫的火灾废墟上。
他腿上本该塞在靴子里的长腿工装裤此时已经被烧成了七分裤。
但林辞仍旧不敢松警惕。
因为，实际上只要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那高大的哨兵鼻翼还在奋力张缩，眼睛眨动的节奏时时会出现混乱。这个哨兵的眼神里还有着细微的光。
他并没能完全控制住这个哨兵。
为哨兵提供精神保护的向导很强。
——林辞！
——林辞！
——林辞？
——林辞，出什么事了？回答我！
林辞皱眉，是他的哨兵在呼唤他！
可现在还不行，他还不能分出精力回答格雷。
一分钟，只要再给他一分钟。
冷汗结珠，从向导落满了黑色灰尘的额头划过，在他的脸上画出了一道道不规则的垂线。
朴智恩本就是个极为强大的A级向导，在经过模拟器的加持后，她的精神力已经完全达到了S级向导的水准，甚至可能已经超过了S级。
林辞的精神力能力（行为暗示和行为管控）对她几乎无效。
与疯子一般的安琪尔相比，同朴智恩间的这场战斗更加艰辛。
林辞本以为模拟器为向导暂时提高的精神力等级并不足以让她们越级操控哨兵。但现在看来，大概只是安琪尔的身份地位还不足以得到更换高级哨兵的地步。
朴智恩这次带来的正是一个S级哨兵。
独立应对一对精神结合过的S级向哨的双重攻击，林辞不敢大意。
他必须要万分集中注意力，才能一面强行抢夺过对方哨兵的精神域控制权，对其进行行为管控，一面应对女人无孔不入的强大精神力攻击。
——怪物，你在哪？我需要你的帮助，解决那个哨兵！
回应他的是一颗爆裂弹。
林辞强忍着头痛，再次分出精神力，实体化后阻隔了弹头的攻击。
不久前被收回的精神体毫无反应。
那东西，果然……
爆裂弹再次飞来。
这该死的！
林辞快速后撤，并将精神力转化成手枪，向炸弹投来的方向射出三击。
——出来！
林辞再次呼唤怪物。
格雷还在等他，不能让哨兵担心，他必须尽快解决掉这个女人和他的哨兵。

防御层为向导挡下来自哨兵的致命攻击，出现了层层细小的裂纹。
与安琪尔的C级哨兵不同，这次的袭击者实力强悍，很可能是个S级哨兵。
“崔浩宇！上！”熟悉的女声从林辞身后传来。
是S级哨兵所属的向导。
林辞没能在第一时间记起这道声音的主人。
但这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S级哨兵已经再次冲了上来，林辞在月光下看到了对方壮硕的体型，和亚裔血统略显扁平的面孔。
林辞加速修复被攻击损坏的防御层，却抵不过S级哨兵的恐怖速度。
向导被瞬间逼至战场死角。
——出来！
林辞皱眉，转而召唤自己的精神体。
可回应他的，却只有一连串突起的剧烈爆炸。
轰隆隆！——
小型停车场内火光四起，浓烟冲天。
足足两分钟后，接连不断的爆炸声才终于停歇。
掩盖了一切的浓烟渐渐消散。
这片不足两千平方米的战场宛如被犁过的地一般，再看不见一辆完整的汽车，只剩焦土。
朴智恩暂时解除了模拟器的隐身功能，警惕的盯着最后一片透着火光的烟雾区。
——崔浩宇。
女向导通过信息传递的方式召唤哨兵。
没有人回答她。
四周很静，了无人声。
以S级哨兵的能力，在这样的爆炸中存活并不是难事。
这个时候，哨兵本应该带着被重伤到只剩一口气的林辞出现……
那个向导竟然躲过了S级哨兵的攻击？！
朴智恩神色一凛，立即重新启动模拟器的隐身功能，并向烟雾区投去精神力攻击。
向导的精神力攻击需要依靠载体。
停车场内，除了与自己有精神链接的哨兵，“载体”就只剩下林辞一人。
所以，她的精神力攻击只要能够寻找并对接上林辞……有了！
女人眼神冷冽，嘴角却微微上扬，她的身体从头部开始渐渐“消失”。
一颗看不见的子弹击穿朴智恩左腿的腓肠肌，打断了她的隐身进程。
“还你的。”模糊的人影从呛人的烟尘中踉跄走出。
林辞咬着由衬衣撕成的绷带一端，同右手配合，在左肩打了个死结，含混地抱怨道：“朴老师，子弹打在身上真的很疼，一声不吭的精神力攻击也是。”
因腿部的疼痛，朴智恩微微眯起左眼，她没出声，也没有收回精神力攻击。
“朴老师，你不是A级向导吗？为什么要加入超星新？加入一个致力于毁灭向导的哨兵极端组织……对你有什么好处？”走出浓烟的青年向导蓬头垢面，破破烂烂的作战服有被火焰燎过的痕迹。
林辞：“你看起来，也不像是安琪尔那种精神不正常的样子。”
面对林辞的提问，朴智恩冷着脸，嘴角下垂，唇缝紧闭，没有丝毫想要回答的意思。
女人将身体站立的重心向右腿压去，几乎是完全靠着单腿站立。
腿伤所带来的疼痛让集中注意力控制模拟器变得困难起来。
“朴老师，收回精神攻击，放弃‘召唤’你的哨兵吧。”林辞虚握的手做出持枪的姿势，正对向朴智恩的眉心：“你的哨兵已经不会再听从你的指令。”
林辞的话让朴智恩黑了脸，女人放弃在脑内继续隐秘地召唤哨兵，转而毫不掩饰意图地直接冲烟雾中心高声叫道：“崔浩宇！”
林辞叹了口气，不露声色地咬紧后槽牙，不再说话。
一秒，两秒，三秒。
高大的人影忽然出现在林辞背后。
朴智恩脸上一喜，却又很快阴沉下来。
林辞没有躲避那个人影。
卡啦，卡啦——碎石因巨人的踩踏相继滚落。
S级哨兵动作机械地穿过烟雾飞尘，在林辞身侧站定。
行、为、管、控！
朴智恩看到崔浩宇僵硬无神地表情时，眼中的神色终于不再镇定。
这个E级向导生竟然能够做到行为管控？！这是多少S级向导都无法做到的事！
而且，更令人吃惊的是，他显然不只是可以做到这点……
又一发无形的子弹擦过朴智恩的衣角，钻入土壤松软的地面。
“放下。”林辞强压着喘息，晃了晃手中由精神力化成的手枪，对朴智恩道：“老师，放弃抵抗吧。”
朴智恩摸上腰侧枪把的手微微抽搐，缓缓抬起了两毫米。
始终在攻击林辞精神域的精神力也被女人收回。
林辞见状，偷偷松了一口气：“我现在要去南岛，你们……”
异变突起！
砰砰砰！
随着朴智恩再次扑来的，更加猛烈的精神力攻击，三发金属弹头在林辞竖起的防御屏障上四射弹开。
糟糕，被看出来了！
林辞狼狈地奋力抵御进攻，同时一面加固身前的防御墙，一面竭尽全力保持对S级哨兵的管控。
他掌握正常向导的精神力使用方法不久，对相关能力的使用还只停留在书面介绍上，并不熟练；而且，那个叫崔浩宇的S级哨兵，同朴智恩进行了精神结合。
与向导进行过精神结合的S级哨兵和阿卜杜那样的低级哨兵、生活区那些未曾结合的低级哨兵是完全不同的存在。
一面突破向导为哨兵精神域建立的保护层，进行控制，一面需要分神应对朴智恩的精神攻击、操控实体化精神力，对林辞而言其实是一件相当吃力的事情。
他之前不过是在虚张声势，以期用小手段骗过朴智恩罢了。
但很可惜，这一次，骗子失败了。
朴智恩的身影在模拟器的帮助下消失不见。
砰砰砰！砰砰砰！
一串串子弹从不同的方向，毫无规律地飞向林辞。
林辞受到影响，对S级哨兵的控制有所松动。
原本就没有被完全接管的巨人眼中渐渐恢复了亮光。
林辞闷哼一声，只得调动更多精神力，重新加固了对哨兵的控制。
可略有放松的精神域防护却又差点被朴智恩攻破。
情况不妙。
——怪物，出来！
林辞已经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召唤精神体了。
但他仍没有得到那东西的任何回应。
它就像失踪了一般，又或者，从未出现过……
林辞重重地咬紧牙关。
来自朴智恩的精神、现实双重攻击一刻不停地疯狂消耗着他的能量和注意力。
他对S级哨兵的控制摇摇欲坠。
——林辞！
——林辞！
——林辞？
——林辞，出什么事了？回答我！
脑内，格雷焦急地呼唤再次响起。
但林辞现在根本无法分神给予回应。
对此事的林辞而言，任何一个多余的动作都会消耗他的精神力，导致S级哨兵被彻底解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