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ray(念宝儿)

虽然即使二人留在这里也可能帮不上什么忙，可……
“我们留下帮忙。”是哨兵，他握住了林辞不停摩擦指腹的手，对庄一鸣道。
庄一鸣坚定地摇头：“你们必须走。”
“没有哨兵，万一外星生物真的来了，你们要怎么对抗？”林辞抓紧格雷。
庄一鸣仍旧摇头：“基地的热武已经基本安装完毕，杰拉德也告诉了我那东西的大概情况。不要看不起Mute，没有哨兵，我们也可以用自己的方式战斗。你们走吧，只是提前一晚而已。本来你们赢得比赛，明天一早也必须要离开。”
“去收拾东西吧，我已经联系了驾驶员在外面等你们。记得你们要做的事。南极基地和这里是完全不一样的，二位务必万事小心。”庄一鸣说完，再不给二人说话的机会，兀自离开了作训室。
在基地最高长官的命令下，整个地下基地在深夜中苏醒。
回宿舍的路上人多眼杂，两人始终没有找到可以安全交流的机会。
“日常生活所需要的物品，基地都会为您准备好，不需要携带，拿好私人物品就赶快来起降场，您只有十分钟。”南极基地飞行器的驾驶员同两人在宿舍门口的小路前分开。
林辞最后一次用钥匙打开了宿舍小院的院门。
虽说要收拾东西，可他们实际上并没有什么行装——所有的东西都是来到TP基地后，基地为他们准备的。
十分钟，他要怎样将自己隐瞒的事情告诉格雷？说完后，又会收到哨兵怎样的反馈，看到男人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林辞打开宿舍门，忍不住摸了摸外袍口袋里的手机。
喜欢会让人变得勇敢无畏，也会使人胆小懦弱。
林辞在纠结犹豫中开口：“格雷，我……”
“林辞……”同一时刻，哨兵也挑起了话头。
此外，还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小院外传来：“林辞！格雷！”
两人的交谈再次终止。
林辞和格雷站在二楼宿舍的门口，看着正一瘸一拐向他们跑来的扎西次仁。
一分钟后。
少年拖着一个大号皮质行李箱，气喘吁吁地爬上二楼：“你们就要，走了。我，来送东西！”
扎西次仁说着，就要拉开行李箱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进屋吧，外面冷。”林辞看看少年，又看看格雷，微不可查地轻轻叹气。
之前离开的匆忙，宿舍的电器都没有关闭，那台勤勤恳恳的暖风机还在努力地制造着暖气，屋里的温度还算舒适。
格雷只取了几件两人的换洗衣物叠好，再没有需要带走的东西。
向哨二人围在扎西次仁身旁，看少年将行李箱中的东西一一取出介绍。
“这是，旺青妈妈的。”扎西次仁最先掏出了一个红色不透明塑料袋。
袋子很大，占去了整个行李箱的半壁江山，透过袋口，林辞看到里面装着的是风干牛肉一类的食物。
“牛肉，是最好的、牦牛的肉，干酪、前几天，刚做的，茶……”果然，扎西次仁打开袋子，将里面的东西如数家珍般介绍给两人。
“为什么？”林辞没想到达瓦旺青的母亲，那个与两人并无任何交流的老人，竟然会给他们送东西。
蹲在地面的少年没有抬头，继续翻找着行李箱，说：“没有你们，旺青、身体，无法回家，灵魂、无法回到，雪山女神身旁。”
“这个，嘉措哥，带给你们的。”扎西次仁小心翼翼地取出两瓶封口的青稞酒：“嘉措哥父亲，留下的，据说年纪比我、还大。本来、是给他娶媳妇用的。很珍贵。嘉措哥说，你们是恩人，是朋友，以后有机会，再一起、喝酒。”
“嗯。”林辞看着褐色的陶瓷酒罐，点了点头。
“这个，白玛阿婆给你们的。”扎西次仁接着，又取出一个用布巾包裹的卷筒。
格雷想起第一次见到老人时，自己曾帮老人捡拾过这样的东西，但他不知道里面包着的究竟是什么。
扎西次仁小心翼翼地打开卷筒，一副色彩斑斓，内容复杂的唐卡缓缓展现在两人面前。
“这是？”林辞不解。
“‘斯巴霍’？”少年显然也对唐卡的内容有些不解，但想了想还是对二人说：“这是，‘斯巴霍’，用你们的话讲，叫生死轮回图。白玛给你们、它……大概因为，它、最贵。这门手艺，早就失传了。仅存的、唐卡画，大部分都在，白玛阿婆那里。这张，画的最好，最值钱。”
这样的贵重物品，林辞往日是断不会收下的。可看着面前难以轻易用语言解释的图画，他没能将拒绝说出口，这是老人的心意。
“别想退、回去，白玛会生气。我会挨打。”扎西次仁补充道。
林辞笑了笑：“放心，不退。”
扎西次仁见林辞收了东西，点了点头。然后开始解自己的腰带：“还有，最后，我的。”
金属相撞的声音，叮叮当当。林辞这才发现，今天，少年的腰间挂了两把藏刀。
“每一个康巴、汉子，都会有一对佩刀。这是，‘强久’和‘强巴’。它们、是战神的、佩刀，是彼此最重要、的。”扎西次仁分别将两把漂亮的藏刀交给林辞和格雷。
“我，不能再住在寺院，活佛给我、它们。”扎西次仁爱惜地摸着林辞手中那把叫“强久”的刀：“它一直跟着我。现在，交给你们。它们会帮我，守护，我的朋友。”
“那你怎么办？”林辞没有拒绝少年，他认真地看着手中的刀，问扎西次仁。
失去了爱刀的少年却露出了笑容：“嘉措哥，允许我配枪了！林辞，我会像你，一样。成为神枪手！”
扎西次仁说着，做了个射击的动作。
被少年的活力感染，林辞也笑了起来，他最后揉了一把扎西次仁乱糟糟的头发：“不是和我一样，也不要变成我。你会成为一个比我更加厉害的神枪手。”
“嗯！那，一定的！”臭脸少年不好意思的臭着一张脸，努力压着嘴角的笑意，却还是一眼就能被人看穿内心的激动与喜悦。
格雷用力攥紧手中的刀鞘，掌心被华丽繁复的雕纹硌得生疼。
——他甚至枪杀了近十万的普通人……
所以，林辞的枪法才会那样怪异而准确，所以他才会说“不是和我一样，不要变成我”……吗？
“走吧，格雷。快到时间了。”哨兵猛然回神，才发现，向导已经和扎西次仁一起收拾完行李箱，准备离开了。
“嗯，走。”
南极基地的飞行器比TP基地的先进了不是半点，驾驶员的技术也不知高出几倍。
巨大的飞行器平稳起飞，不一会便抬升至平流层。
坐在宽大座椅中的向哨二人几乎感觉不到任何颠簸晃动。
林辞的晕机反应也因此而得到缓解，虽然还是有些恹恹的，但趴卧在小桌板上便能缓解许多。
坐在一旁的格雷忍不住想要拍拍向导的后背，为他减轻不适。
“林向导，您需要晕机药吗？”机舱内却突然传来驾驶员的声音。
格雷抬起的手，指尖一跳，男人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自然改换了坐姿——这里有监控，他和林辞必须做一对正常而普通的向哨。
“不用。”林辞没抬头，摆摆手，小声回复。
“好的，有任何问题，您都可以随时叫我。”
林辞没说话，趴在桌面，点了点头。
目送南极基地的飞行器离去，杰拉德冲身边的女人摆手道：“武器都送到了，你可以回塔岛了。”
“我还要确保武器的顺利安装。”朴智恩将视线从飞行器上收回，移动到身边男向导棱角分明的下颚骨上。
“那不是你的职责。安装过程我们自己会看顾的，就不劳您费心了，朴首席。回去好好做你的首席研究员吧。”杰拉德说完，没有再看朴智恩，转身返回地下基地。
女人看着男人离去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许久，才重新挺起胸膛，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走了。”她向虚空中勾了勾手。
高大的哨兵不知从哪冒了出来，跟上女人。
一高一矮两个人走向不远处的飞行器。
滴滴！滴滴！
不知飞了多久，林辞手腕上的通讯器突然发出了尖锐的提示音。
格雷平视前方座椅的瞳孔骤然收缩。
余光里，向导缓缓从小桌板上爬起，打开通讯器。
发信人是庄一鸣。
信息的内容看起来像是一出烂俗的狗血剧。
——还记得我之前拜托你的事吗？请告诉他，好好对她。感谢你，林辞。联系方式：369-xxxxxx37。
林辞皱眉：这是什么？
向导心头涌上一阵强烈的不安。
他下意识地按下了通话键。
通讯很快接通。
“三层以上撑不住了！看不到那东西，武器根本没有用！”
“A区，全部从A区返回四层！”
“请放弃所有武器资源！快回来！”
“你看到了？”庄一鸣那边的背景音很是杂乱。
“你们出事了。”林辞没有回答庄一鸣。
“一定要帮我做到那件事，好吗？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他。”飞行器内有监控，庄一鸣的话说的模棱两可，但林辞听懂了他的意思：他们任务的交接人本该是庄一鸣和杰拉德，但现在，庄一鸣要他们将交接人换做那串陌生的联系方式。
那两人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的。
“我们可以……”林辞紧紧掐着自己的手指。
庄一鸣及时打断了他：“林向导，给我这个老年人留点面子吧。别占用通讯资源了。”
林辞止住了情急之下差点说出口的话，沉默下来。
通讯器里再次传来一阵骚乱。
“等等！那是什么？！在A区，镜头拉近！”
“那是？！能看见，是，触……啊！”
通讯器内静了一秒，突然爆发出一阵尖叫。
“杰拉德！……滋啦滋啦”
通讯骤然中断，林辞最后听见的是庄一鸣呼唤杰拉德的声音。
出事了！
“驾驶员！在吗？回头，TP基地遭遇外星生物的攻击，我们需要回去支援！”林辞看着挂断的通讯器界面，呼吸粗重，冲空荡荡的飞行舱内大喊。
“抱歉，林向导，我不能返航。”
“你没有听见刚刚通讯器里的声音吗？！他们很危险！”
“林向导，您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我们现在归属于南极基地，TP基地的情况并不需要我们负责。”
林辞紧盯着驾驶员声音传来的方向。
“再说，您和您的哨兵即使返回，也未必能帮上他们的忙。遇袭这种事各个基地都会遇到，向哨联盟一定早就收到求助，特别行动组织说不定已经在赶来救援的路上了。况且，庄大校也是希望您不要返回救援的，不是吗？”
林辞将自己的手指掐的生疼，点了点头：“是。”
天色将明。
一架飞行器跨越赤道，载着向哨二人，飞向坐落在世界之极的南极基地。
——第二卷 ·圣地篇·完——

万米高空的云海之上，一架银白色的飞行器平缓驶过。
“林向导，马上就要到了。请做好着陆准备。”机舱广播内传来驾驶员的声音。
林辞收起小桌板，直身坐好。
飞行器从TP基地起飞，横穿欧亚大陆西侧，跨越非洲，驶入大西洋上空，又途经南美洲，一刻不停，耗费约十五个小时，终于抵达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南极基地。
轻微的失重感传来，飞行器的行驶高度开始下落。
林辞侧过身，看向窗外，厚实的云层缓缓上升，遮住了刺眼的阳光，灰色的海面和点缀其中的海岛群出现在视线最下方。
因高空俯瞰，视线中的海水与陆地像是完全静止的画面，看上去一片宁静祥和。
林辞不舒服地垂下头，捏住眉心：在过去的十二个小时中，他始终没能再次拨通庄一鸣的通讯器。
扎西次仁，丹增嘉措，白玛阿婆，旺青的母亲……他们，基地的人，到底怎么样了……
“目前机外地面温度为－23℃。林向导，请您务必穿好防寒服，并清点好随身行李。下机口在这边，接机人员已经在外面等您了。”
在驾驶员殷勤的嘱咐中，林辞取过男人递来的羽绒防风外衣，同格雷一起从飞行器尾部舱门离开，踏上了这个真正的世界之极——南极洲。
步出飞行器，熟悉的黑色冻土和白色积雪便闯入眼帘。
凌冽的寒风割在脸上，一瞬间，林辞仿佛再次回到了那个远在万里之外的内陆冰原……
“林向导，请上车。”陌生的声音将林辞从怔愣中唤醒。
不，这里不是普若岗日——林辞看着眼前深灰色的高大履带车，握紧手中的皮质行李箱，同格雷一起爬进车后座。
“林向导，欢迎您加入南极基地。我是102批驻站士兵，编号R1027691，专职驾驶运载履带车。很高兴能为您服务。”接机的Mute士兵为发动机点火，车厢被巨大的轰鸣声占据。
车窗外的世界开始后退，士兵再次开口道：“这里是南极洲最北端的南设德兰群岛，我们脚下的这座岛叫乔治王岛，是整个群岛中面积最大的，位于69°16′S，54°31′W，105公里附近的海面上①。这里是古人类科考基站遗址发现最多的地方，也是现在南极基地的总部所在地。”
林辞点头。
为新人介绍当地概况应该是每个基地的传统，向导忍不住想起了刚到TP基地的时候：士兵们的针对作弄，扎西次仁又臭又长的小脏脸，丹增嘉措矛盾的信任与防范，白玛阿婆的感激和善意……
放在身侧的手忽然被人抓住，林辞一愣，看向格雷。
哨兵一脸木然地直视着前方，没有同林辞对视，但温热的大手却稳稳地握着他。
是的，现在不是担心的时候。林辞深呼吸，将心中的杂念随废气吐出：担心并不能帮到基地的人，他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完成属于自己的任务。
“我们现在是要去总部吗？”林辞调整好心态，同驾驶员攀谈。
“对。”开车的士兵应是，继续为林辞进行介绍：“南极基地隶属于向哨联盟下的科学研究会，是当今世界纬度最高的人类基地。虽然被称作基地，但这里与其他基地并不相同——南极洲环境恶劣，不适宜人类生存，天罚前，这里就没有人类定居。现在的南极基地也是如此，整个基地就是一座大型科考站，暂居于此的都是相关工作人员。”
林辞点头，这些情况，他早在来到这里之前就从庄一鸣那里得知。
南极基地是当今世界级别最高，规模最大的科学研究实验基地，年均工作人数在一千五百人左右，夏季时，在洲人数最多可达五千。其中百分之九十是Mute科研人员和士兵。
当然，这里毕竟还是向哨联盟的下属组织，除却Mute外，剩下的工作人员自然是向哨——恶劣的野外环境，频繁入侵的外星生物，困难的调研采样工作都需要用到哨兵——这一绝佳的人形兵器。
并且，很多高级向导本身也是科研方面的顶尖人才，比如梅薇丝的父母。
这些位高权重的向导们大部分都有着独立研究项目，他们占据了基地内各个管理层的位置，是南极基地的掌权人。
钢铁汽车绕着海岸线在黑色的冻土上前行，林辞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我们到了。请两位下车跟我来！”履带车在林辞的凝思中熄火，开车的司机对二人道。
向导回神，打开车门，手中紧握的皮质行李箱被哨兵接过。
甫一下车，于寒风中抬头，林辞忍不住一愣，眼前的景象让人震惊。
现在是一月底，整个南极圈内正是暖季极昼。太阳斜斜的挂在地平线上，全天候无休地为这片冰雪大陆提供着光照。
清朗的日光下，一栋恢弘怪异、仿若八足蜘蛛的建筑静立在冰封的沿海高地上。
“蜘蛛”的八条“细足”呈拱形，末端深埋在厚厚的积雪和冻土层中，顶端则连接着“蜘蛛”的主体——一个半径超过三十米，五层楼厚的扁平一体式圆盘。
圆盘是由高强度特殊材料无缝拼合建造的，没有任何门窗开孔，表面素白似雪。若不是离得近了，在几百米外看去，很可能会将建筑同雪原冰盖混为一体。
庞然大物静静地趴覆在距离地面二十米高的空中。其下的空地上，散落着五颜六色的铁皮集装箱。
黑色的贼鸥在空中盘旋，时不时从圆盘下方穿过，放声低鸣。
不远处，夹杂着大量鹅卵石大小碎冰的海水奔涌上岸，成群结队的企鹅聚集在滩涂上嬉戏玩闹，几头海豹穿插其间，懒洋洋的打着盹。
如此新鲜奇异的场景，是林辞从未见过的，他不禁驻足观察。格雷也随他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