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ray(念宝儿)

但这位身居高位的向导却又忽然正色道：“可我还有一个问题，是什么理由让那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必须是我呢？”
唐羽的话音刚落，林辞冷漠而犀利的视线便直直地投射过去：“唐少将，我理解您对自己生命安全的担心。只是，看来您对整个人类未来的责任感也不像您自己说的那么……重。果然，空话和大话只要有嘴，就可以随便说啊！可我的哨兵，我的恋人，却因为这份责任，永远地留在了冰冷的太空，再也不能回来了！”
林辞带刺的发言让现场原本激动欢快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尴尬紧张起来。
唐羽却并没有责怪林辞如此不留情面的阴阳怪气，他极为认真地解释道：“不，我并不担心你们所说的方法的安全性，我愿意为人类的未来付出一切。这是我的职责，但同样的，我必须要搞清楚这一切行动的目的与缘由，这也是我的责任。你刚刚所说的，确实不错，只是，我、”
“唐少将！我可以对天发誓，我们所发现的方法，绝对安全。”庄一鸣忽然高声截断了唐羽的话：“至于更多的……”
年纪稍长的研究员给唐羽递了个“私下说”的眼神。
“好，那我们就先回去吧！接风宴……”
这两人毕竟也算得上是老搭档了，唐羽会意，他虽然仍有疑惑，却还是自然地转移了话题，将刚刚的不快一笔带过。
林辞却皱起了眉，像是对庄一鸣和唐羽之间的配合有所不满，突然不买账道：“因为我们带回来的东西，只够一个向导使用。唐少将，如果不是您的地位最高，可以成为说服极端派最好的‘案例’，这样的机会怎么可能轮得到你？！”
“林向导！这些东西我们不是说好……”庄一鸣忽然焦急的大喊为林辞的话增添了绝对的可信度。
林辞却并没有因对方的斥责而停下：“本来，最适合的人选应该是我。我才是可以得到这个机会的人，只要成为完全体，我就可以为我的爱人手刃仇人……”
林辞说着说着，越发激动的情绪却猛地戛然而止：“人类向哨的来源并不是自体的进化，而是Black的基因。”
“林向导！我不是告诉过你，只要耗费一定的时间，我就可以根据这次带回的样本，制作更多转化物质？！我们的计划中，本来就不可能只靠一个人就取得胜利，总有一天，你也可以获得强大的能量，为你的哨兵报仇！”庄一鸣急切而愤怒地大喊着。
刚刚准备移动的人群再次凝滞。
“你们在说什么？”
“这怎么可能？”
“向导和哨兵都是外星人？”
这样的说法与千百年来人类的基础认知相悖，令人不敢置信，难以接受。
林辞无视质疑与责备，继续说着他必须说完的话：“投奔Black的哨兵们是被其所许诺的‘变成Black’的未来所吸引。”
“Black有办法可以将哨兵变成他们的同类，是因为哨兵体内的‘进化基因’本就来自于它们。等级越高的哨兵，所具有的Black基因越多。”
“同理，向导也是如此。”
“您是知道我的精神力与其他向导的不同的。”林辞话音未落，那架载着庄一鸣和他返回地球的偌大战舰的发动机瞬间风化成沙，散落一地。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林辞这一手所震惊。
“我拥有这样的能力，就是因为我的基因中含有大量属于Black的结构。我本来才是最合适成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林辞几乎是仇视地看着唐羽：“而你，却还在为你口中的小情小爱、还是什么狗屁生命而犹豫！”
“我、”唐羽语塞。
他当然不是因为自己与陆博然之间的感情纠葛，还有自己的性命才有所犹豫，他确实是对这两个突然安全返回的人有所怀疑……
可是，如果要扪心自问，要说他犹豫的原因真的与林辞所指出的两点丁点关系都没有，他却也不是那么理直气壮。
说到底，他也不过只是一个人而已。是人就会有恐惧，有退缩。
他仍旧感到疑惑，林辞与庄一鸣口口声声所说的东西，看似合情合理，逻辑缜密，但又总给他一种“不太对劲儿”的感觉。
可当着组织内部这么多向哨、Mute，在这样的场面下，他不能有丝毫退缩。
“好，我答应你。我会来做这第一个实验体，成为第一个吃螃蟹的‘英雄’。”唐羽说着，坚定地向林辞面前迈出一步，拉开了自己与陆博然之间的距离。
哨兵会生气的吧！
但他也应该能够理解自己的。
这是他的职责，他的理想，他的抱负。
况且……
“好了好了，少将已经答应了！”庄一鸣再次插/进了唐羽和林辞之间：“林向导！够了！你不要再闹了，我知道你失去了爱人，很难受很痛苦，但是，但是，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们要为大局着想。格雷的牺牲，也是他自己的选择……我们回去再讨论，商量，啊？”
林辞紧紧攥着手中的“转化物”，终于低下头，表现出了让步的态度，结束了争吵：“走吧。”

一块不起眼的小石子滚到林辞脚边，停了下来。
“林向导。”低低的气声从身后传来，模糊的人影站在墙角的暗处。
林辞并无惊讶，自然地向那人走去：“庄大校。”
庄一鸣满面担忧地将带锁的保险箱递给林辞：“我们……”
林辞接过金属箱，将手指横在唇间，比了个嘘的手势：“放在我这里，会更安全。”
庄一鸣神色一顿，警惕地四下扫视。
林辞轻轻地摇了摇头：“那我先回去了。”
庄一鸣颔首：“嗯，我还得去实验室整理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他们收集到的实验数据。”
借着暗巷外微弱的月光，林辞看到了研究员眼底的黑青和疲惫的神态。
这位Mute大校在被Black俘虏的日子里就没能得到良好的休息，却选择在返回人类的基地的第一时间，马不停蹄地立刻担起了人类未来的责任与重担。
林辞说不出劝对方休息的话，无数的人都在为了这个目标而努力，有的甚至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庄一鸣并不是特例。
没有人有资格让他们停下前进的脚步。
“辛苦了。”林辞只能这样说道。
庄一鸣摆手：“职责所在。人类通向未来的道路，还有很长的一段需要摸索前行。而我的生命还存在于世的原因，就是为了替后人将这条路趟开。”
“我们必须要对得起前人们，那些死……”庄一鸣说着忽然住口。
或许是身体和大脑真的过于疲劳，他竟然犯了个他这个年纪的人不该犯的错误。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林辞却并没有介意，接上了他的话：“是，我们要对得起他的付出。”
没有人知道哨兵现在到底怎样，是生是死。
林辞说不出“死”，也不愿承认格雷会牺牲，那人答应过他这次决不食言。
但那个男人这次的敌人是Black……
林辞狠狠地掐住自己的指尖。
心脏的闷痛会让人迷失自我，身体上的疼痛却通常可以为精神带来清醒。
“大校，您辛苦了。”林辞最后同庄一鸣点头道别，握着手中特制金属箱的提手，继续向宿舍走去。
那个人今晚一定会有所行动。
指纹信息验证成功，金属滑门自动打开。
漆黑的房间像是张着大口的怪物，静待着向导的自投罗网。
林辞没有犹豫，跨步进入屋内。他的探查精神束告诉他，房间里很安全，没有埋伏。
随手打开了墙壁侧面的照明灯按钮，向导粗略地扫视了一遍宿舍。
空荡的房间里散发着清冷的气息，地面、桌面都积攒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随手将金属箱搁置在桌子上，林辞转身走进洗手间洗漱。哗啦啦的水声很快便从不透明的拉门后传来。
然而，就在向导进入洗手间后不久，一个高大的人影忽然出现在房间的角落。
没有迟疑，那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家伙目标明确地直奔桌子上的手提箱。
拿到了！
手提箱的把手应声断裂，滑落地面。
偷窃者躲闪的速度很快，却仍旧没能完全避过攻击。
深可见骨的巨大创口横切过他的手背，像是要将之完全斩断。虽然伤口很快就在潜能催动的自愈能力下开始复原，但速度与高级哨兵还是有所差距，仍有红色的血液滴落地面。
“罗利·罗德。”林辞侧身，走出洗手间，惊讶道：“怎么是你？”
罗利·罗德只是个低级哨兵，自体修复能力相对较慢，手上的伤口让他疼的五官扭曲。
他愤愤地看向向导，忌惮于对方无形的精神力武器，警惕地向后退去。
“你竟然还活着。”林辞的精神力早在返回地球前就已全部恢复。
没能察觉罗利·罗德的隐藏，应该是对方使用了唐羽曾经用过的“模拟器”的原因。
林辞在身体四周建立起防御层，缓步走向摆放着金属箱的桌面：“我以为你早就死在那场爆炸中了。”
哨兵闻言，摇了摇头，嘲讽道：“虽然我只是个D级，但好歹也是个哨兵。那场爆炸让我受了重伤，被埋进地下，但不至于要了我的命。更幸运的是，我还因此躲过了后来Z97母子体的无差别袭击……”
“除了我，没有人知道你也是超新星的成员，是背叛人类的哨兵之一。”林辞点头道：“所以你在醒来后，又重新回到了哨兵内部，并混入了平权派。成为了可以得到独立白噪音装置的低级哨兵的一员。”
罗利听到林辞的话，神色略有不自然，不过还是很快掩盖过去，点头承认。
林辞却没有忽略他的丝毫表现：“哦，不。你是背叛人类的哨兵之一，你加入了Black的阵营，Black自然也会为你提供解除超强五感所带来的的信息干扰的方法。”
“所以，你现在才会出现在这里。你已经不再需要向导的精神结合和白噪音装置的帮助了。”
“是这样又怎么样？！”罗利没想到会被林辞看穿，这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却仍旧令他感到恼火。
哨兵不打算再同向导废话。眼前的向导与其他向导不同，拥有足以与高级哨兵对抗的战斗力，即使自己现在已经不会再被向导精神力所控制，他也未必能战胜对方。
不过，罗利想：他的任务只是取走金属箱里的东西而已，战斗、拼个你死我活，从来都不是完成任务的唯一选择。
“谁派你来的？”就在罗利准备趁向导不注意时动手的瞬间，林辞的声音突然再次响起：“陆博然吗？”
罗利的动作骤停。
林辞继续道：“这么重要的东西，他怎么不自己来拿？派一个D级哨兵，就想从我这里取走东西，是不是有点太天真？”
“没人派我来，我是自己来的！”罗利急切地嚷嚷着，却满是欲盖弥彰的味道。
林辞好笑地勾了勾嘴角，突然在哨兵情绪激动，疏于防范的时候，发动了进攻。
无形有体的精神束编织成网，铺天盖地裹向哨兵。
罗利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但在林辞的攻击下却脆弱无比，毫无作用。
原本是向导用来自我防护的精神屏障幻化成了一座看不见的牢笼，将D级哨兵封锁在狭小的空间里。
“让我猜猜，你的上级，也就是陆博然，现在去了哪里。”林辞说着，忽然一挥手，径直劈开了金属箱的密码锁——垫满黑绒布的箱子里只孤零零地摆放着一枚小小的通讯器：“他现在，应该在实验室那边吧？”
林辞的话让罗利瞬间瞪大了双眼。
林辞没再管D级哨兵，转而按下通讯器的开关，滋啦啦的电流声很快就变成了人声：“林向导！”
林辞：“庄大校，我这边的人抓到了，你们那边、”
“林向导！”庄一鸣急促地打断了林辞的话：“我和唐少将一直待在实验室，但实验室没有遭遇袭击。而陆少校他……他一直和唐少将在一起，没有任何异常。他、陆少校他现在已经跟着唐少将一起往你那里赶了！”
怎么会？！
林辞吃惊。
但下一秒，他的房门便被人敲响。
咚咚咚，咚咚咚。
“林向导，是我！唐羽。”
林辞扭头看向宿舍滑门，喉结微滚，沉声道：“请进。”

林辞的话音刚落，宿舍门便自动打开。
“抓到人了？”唐羽带着陆博然，一众哨兵和Mute士兵，相继进门，很快就把这间不算大的宿舍填了个满满当当。
林辞点头，看了看被精神屏障关押的罗利：“一个D级哨兵。”
“只是D级？”唐羽听到林辞的话，面露惊色。
林辞不久前在大庭广众之下宣称“人类中的叛徒隐藏在向导极端派”的发言，实际上不过是用来蒙骗真正的奸细放下戒心的谎言。
在他与庄一鸣两人的欢迎宴开始之前，他们就已经与唐羽取得了单独的联系，并将他们对人类背叛者的猜想与后续计划悉数告知。
陆博然是唐羽的哨兵、爱人。
但，唐少将一定是最可信的人。庄一鸣始终坚持：我们需要一个帮手。
短暂的沉思后，林辞认同了庄一鸣的选择。
倒不是他有多么的相信唐羽，只是时间紧迫，而且，有时候，打草惊蛇也代表着敌人露出的马脚。
无论如何，背叛者——这个埋在人类中的地雷必须被排除。
好在，唐羽看起来确实没有问题。
尽管他并不相信庄一鸣同他所讲的那些关于自己哨兵的推测，但唐羽深知两人所说事情的重要性。他很配合他们的计划，甚至愿意将自己全然信任的哨兵都排除在外。
只是，三人一番操作下来，却只抓到了一个D级哨兵？
无论怎么想，这样一个存在于人类权力系统外的家伙，都绝无可能得到那些战时的绝密信息，并传递给Black。
“你背后的人是谁？”唐羽凌厉的目光直射罗利·罗德，像是要剥掉这人的一身皮肉，直看清他的内心。
罗利害怕林辞，是因为他见识过林辞那与普通向导完全不同的精神力作战能力。
但其他向导——不管是上将还是少将，即使是S级的向导，其本身的战斗能力在最低级的D级哨兵面前都不值一提。
哨兵害怕向导的原因，只在精神力。
罗利现在已经彻底脱离了五感、精神力的束缚，他本不该再感到恐惧。
但久居上位的人所散发出的那种气势，永远是普通人难以企及的东西。
D级哨兵下意识地瑟缩起来，一双混乱的眼睛在房间内乱转，再不敢与之对视。
但他仍旧紧紧地闭着嘴，一声不吭。
拒绝回答的态度已经摆得非常明显。
“说！是谁派你来的？”唐羽询问的声调沉稳，满具压迫力，但只有他自己清楚，他的内心其实已经迫切急躁起来。
他急于为陆博然摆脱嫌疑。
林辞和庄一鸣的分析他知道，理智让他承认他们是有道理的。但感情的天平却始终在自顾自地偏向于那个总是跟在他身旁的男人。
你们都说他是叛徒，你们说他会前来盗取那至关重要，关乎人类未来的实验物品，你们说……可他没有，他一直跟在我的身旁。
但被众人团团围住的罗利却始终一副拒不配合的样子。
“既然不想说，那就算了吧。”唐羽看着罗利，冷冷道。
这大概是唐少将自出生来第一次如此沉不住气：他亲自对一个D级哨兵的精神域展开了精神力进攻，精神刑讯。
一个高级向导对最低级的D级哨兵进行精神刑讯，可以称得上是杀鸡用牛刀——低级哨兵的精神域防御在高级向导凶悍的精神力面前应该是瞬间溃散，毫无作用的。
他的精神力本该如入无人之境般，直接冲撞进对方的意识，截取自己想要获取的信息。
可……唐羽突然瞪大了双眼，困惑、不解和难以置信将那双眼睛填满，下一刻，他收回了自己的精神力。
“他的精神域被完全封闭了……我无法进入。”唐羽说着，看向林辞。
林辞点头。
是这样。
刚刚他也曾试图使用精神力侵入的方式获取对方的脑内信息，他甚至还尝试催动了自己那种可以无视一切防御，直接读取记忆的能力。
最终，却全部都以失败告终——他的精神力入侵与唐羽一样，遭到这个D级哨兵精神域的绝对阻拦，而那种特殊能力，则没有发挥作用。
虽然有过三次使用经历，但显然这能力不是他说用就可以用的。
他终归只是个不完全的Black裂合体，无法像03那般收放自如地使用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