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ray(念宝儿)

林辞的提问淡淡的，落在静悄悄的房间里却犹如金石落地，震耳发聩。
陆博然沉默着。
林辞提出的疑问他不是没想到过，他只是不愿去想。
他只是……
“我不能失去他。”陆博然低声说。
一声爆鸣在林辞和庄一鸣身前炸开。
陆博然迅猛的攻击彻底击碎了两人面前的精神力防御屏障。
房间内距离二人较进的矮柜、桌椅均在巨大冲击波下化作齑粉。
陆博然攻击二人的动作不停，下的是死手。
“庄一鸣！”林辞一面挥出无形的武器与之对抗，一面推开庄一鸣大喊，情急之下甚至直呼了对方的姓名。
“他们来了！”砸到墙面的庄一鸣五官扭曲地从地上爬起，高呼着在通讯器的投屏上输入了什么。
陆博然见状，神色一凛，绕过林辞就要直抓庄一鸣手腕上的通讯器。
林辞却也不是那么好打发的，条条无形的精神束在向导的操控下，缠上了哨兵的手脚，化作枷锁。
但A级哨兵到底不是罗利那样的存在，林辞的精神束最终也只是阻拦了一下对方的脚步，便被挣脱。
“十秒！”庄一鸣向林辞大吼着，拼尽全力想要从原地躲闪开来。
林辞也在用最快的速度为庄一鸣重建精神力防御屏障……
但攻来的人是A级哨兵！
“啊！——”
粉碎的腕骨和通讯器，与庄一鸣的惨叫同时响起。
林辞几个跨步，飞奔到庄一鸣身侧，搀扶住满头大汗、脸色苍白的Mute，并终于在二人面前重新建立了防御屏障。
而陆博然，那个本来打算直取庄一鸣性命的A级哨兵，此时却回到了他最初站立的位置。
高大哨兵的怀里稳稳地抱着眉头紧皱的唐羽，他的脚边是一堆银色与咖啡色混杂的金属皮革“砂砾”。
是林辞在紧急情况下，用能力沙化了唐羽的座椅，而陆博然为了保护对方，这才赶了回去。
“你知道我不会对少将动手的，却还是回去了……”林辞抿了抿唇，对陆博然道。
噗噗噗！
向导的话音还未落下，封闭的办公室内的通风口内忽然喷射出了大量的不明气体。
雾化的哨兵潜能抑制剂！
陆博然飞快地意识到林辞和庄一鸣的把戏。
他们自然是打不过哨兵的，于是，林辞便借着先前的交谈转移他的注意力，让庄一鸣偷偷联系了离开房间的杰拉德，准备了对他的抓捕。
在向导精神力对他无用的情况下，直接使用抑制剂确实是最好的策略。
但雾化抑制剂想要起效，还需要一段时间！
陆博然怀抱着唐羽，冷笑道：“就凭这，你们也想阻止我？”
“当然不止这些！”林辞回应的同时，忽然再次对陆博然发动了精神域层面的进攻！
行为管控！
“没用的！”陆博然嗤笑，“用过一次的招式、”
哨兵的声音忽然停了下来，他惊诧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不听使唤地将唐羽送到了林辞和庄一鸣的身旁……
办公室的大门传来破门声。
“已经控制住了！进！”庄一鸣拖着垂在身侧的手臂，向房门走去，喊道。
咔嚓——
房门打开，杰拉德带着一众哨兵士兵和研究员们鱼贯而入。
陆博然看到这些人的手上，或拿着防爆盾、抑制剂枪，或拿着个足球大小的黑色方形金属盒。
陆博然终于明白了自己会被行为管控的原因——他使用体外模拟器对自己的精神域防护进行了加固，但模拟器在体外的作用远比不上入体后的效果。
研究院的众人也得到了模拟器的制造方式，他们用功率更大的仿制模拟器，蒙骗了他的感知，并破解了他施加在自己精神域上的那层加固。
“真的是陆少、陆博然。”杰拉德叫来医护人员为庄一鸣包扎，回过头来，拧着眉，不可思议地看着被哨兵们控制住的陆博然：“怎么会是你？”
没有人回答紫发向导。
唐羽还在昏迷之中。
庄一鸣被带走治疗。
陆博然森冷地看着眼前的众人，一言不发。
而林辞，则紧抿着双唇，额角冒汗，根本没有时间回答杰拉德问题。
用大功率模拟器破除陆博然的精神防护是他们得到消息后临时制定的计划。
要用多大功率的模拟器？需要多少？能否成功？一切都是未知数。
唐羽本身就是S级向导，他的能力毋庸置疑，而陆博然也不知在自己身上藏匿了多少道具。
杰拉德带来了整个基地现有的所有模拟器，却仍旧无法帮助林辞完全破除A级哨兵的精神域防护。
他用尽全力，也只能控制陆博然的行动，没能接管对方的意识和思维。
陆博然一直在反抗，他不能有半点松懈。
“快给、他注射，抑制剂。”
“很聪明的办法。”
林辞和陆博然的话音忽然同时响起。
杰拉德一愣，看了看林辞，又看向陆博然。
哨兵闭了嘴，不再出声，喉头忽然有了明显的滚动，是个吞咽的动作。
瞬间，林辞的眼尾染上鲜红，额角青筋凸起。
砰！砰！
两声闷响，先前控制住陆博然的两个哨兵几乎在同一时间，重重倒地。
林辞也喘着粗气，脱力地向后倒去，被杰拉德险险撑住。
房间内的众人瞬间紧张起来，做出战斗的姿势。
陆博然却只是松了松手腕脚踝，并没有立刻对众人发动进攻。
“你吃了模拟器。”林辞死死地盯着被人群包围的A级哨兵。
模拟器可以保护哨兵的精神域，但陆博然先前却没有选择将那东西吞吃，显然是这样做会给他带来困扰。
是他的精神域无法承受模拟器所产生的电磁波？
不，自然不是。陆博然之前说过，只有低级哨兵才会面临这样的问题。
那，难道是因为模拟器会爆炸？
不，也不是。
张德安已经死亡，再没有人能够操控这东西自爆。况且，陆博然手中的模拟器大部分应该是来自于平权派基地的实验室复制品……
哨兵的自体恢复能力极强，特别是高级哨兵，所以，即便模拟器还具有爆炸的功能，也不会对一个A级哨兵造成多大的困扰。
那么，能够困扰陆博然的就只有……
“把唐羽还给我。”陆博然的目光却全部集中在昏迷的向导身上。
“吞噬模拟器后，你会失去同唐少将的精神结合。”林辞道：“虽然人类所谓的‘精神结合’，其实根本就是个骗局……可你不是不愿意、”
“把唐羽还给我。”陆博然眼神凶狠地瞪向林辞，显然是被对方戳到了痛点。
他不愿意切断自己同唐羽之间的这点联系，即便它只是个“骗局”，但眼前的情况，逼迫他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决定。
都是这些人害他失去了同唐羽之间的精神结合！
等唐羽再次醒来，知道了他现在所做的一切……就算他可以将那该死的模拟器从体内挖出，他、唐羽他又怎么可能还会愿意再次同自己进行精神结合？！
都已经做到这一步了，他已经无路可退了！
陆博然骤然暴起，对眼前的众人发动了无差别攻击。
他会杀光这个基地内的所有人类，除了他的向导。
“怪物，出来！”

林辞急促的喊声在众人耳边响起。
狭小而拥挤的房间内，一团混沌的黑色烟雾突然出现，漂浮在众人头顶，并迅速凝聚成一个手持巨镰的死神的形状，横挡在陆博然身前。
在场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所震惊。
一片鸦雀无声中，死神一晃手中散发着虚虚黑雾的恐怖镰刀，轻而易举地截住了A级哨兵拼尽全力的一击。
陆博然被击退！
“啊！它竟然能打败哨兵！”
“天哪！这是什么？”
“死、死神？！”
“怪物、怪物啊！——”
哨兵和士兵们接受过专门的训练，表现还算镇定。研究人员和医护人员们却没有这么强悍的心理承受能力，在最初的危险和惊讶消退后，秩序变得混乱起来。
杰拉德的反应速度是最快的——不管这东西是什么，它都是林辞召唤出来的，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紫发向导动用了精神力，一面安抚，一面下令：“都闭嘴！后退！保护少将！”
“杀了他。”无视身后的状况百出，林辞孤身一人挡在最前方，指挥着精神体对陆博然发起了进攻。
A级哨兵显然无法意料到精神体的突然出现，所以面对对方的攻击他没有任何防备。
一条深刻见骨的巨大伤口出现在哨兵胸前，自左肩划下直到右胯，像是要将人竖切成两半。
陆博然第一次这么狼狈地向后撤退，后背抵上了冰冷的混凝土墙面。
哨兵怒视着眼前的精神体。
虽然有自愈能力，但他之前还是吸入了一定量的抑制剂，伤口无法快速愈合，深红的血流了满地。
从未见过的存在，如此强大的力量……
“原来是你？！”陆博然将视线转回林辞身上。
林辞一愣：“嗯？”
“但这怎么可能……”陆博然脸色惨白，瞳孔震动，不只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吃惊，他喃喃自语着：“你只是个裂合体。”
“我确实是裂合体。”林辞对陆博然的样子感到奇怪，但没有立刻急切的询问。
眼前的哨兵与Black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或许知道不少他们还没能得到的信息——不论是什么样的信息，林辞都不能选择置之不理——那说不定会成为取得战争胜利的关键。
不能打草惊蛇。
当对一件事情并不了解的时候，多说便会多错。于是林辞不再说话，只是警惕地看着哨兵。
“如果早知道是你……如果早知道是你！我们本不需要……”哨兵胸前的伤口逐渐愈合，满身是血的高大男人像是忽然找回了自主意识，猛地看向林辞：“Black残余的精神力怎么会主动进入裂合体的身体？你是什么时候吸收了这东西？离开南极基地之后？”
林辞皱眉，顿了顿，如实回答：“从我觉醒成为E级向导的时候。”
“不可能。”陆博然却并不相信他的话：“H793的寄生体在南极洲都没能将这东西找出，Black说过，那种生物虽然弱小，却是整个宇宙中，对他们的存在感知最强的……”
林辞打断陆博然，道：“感知最强？那些一直追着我们的虫子和寄生体，都是你们安排的。你们从最初就怀疑我？”
“呵，”林辞的话让A级哨兵冷笑了一声，恨恨地说：“你能够杀死A级向哨确实值得怀疑，如果不是知道了你的裂合体身份的话……我最初的怀疑对象是Gray。千百年来，所谓的进化人中，只有上代Gray和这代的Gray才拥有吞噬他人精神力的能力……我不得不怀疑他。”
林辞：“那些突然出现的怪物都是试探，是你安排的，冲着格雷去的。”
陆博然用沉默表示承认。
“根据Black最先派出的那批H793的生命信号的反馈，它们确实发现了属于Black的残余能量。”陆博然眯起眼，询问林辞：“但在追逐的过程中，我们发现，H793所发现的能量并不在Gray身上，而且，那部分能量虽然纯粹，但也极其微弱，不可能是Black要找的东西……”
“我们这才失去了有关残余精神力的全部信息。也正因如此，才有了后来全面战争的爆发。如果不能精确地找到回收这东西，Black不介意将人类全部消灭。”陆博然看了眼悬浮在半空的黑色精神体，继续对林辞说：“你只是个裂合体，不可能制造拥有能量的复制体。那么，你又是怎么做到这点的？一面让我误以为找错了方向，同时又将自己完美隐藏。”
怎么做到的？
陆博然这话问的，林辞自己也不怎么清楚。
在南极基地那段时间，他们确实是对H793的出现心存怀疑，不过，怀疑的对象只是超新星。
在他吞噬了玛德琳和索菲亚的精神力，得到进化之前，他甚至还无法将精神体召唤出来，自然也不可能想到还有什么Black，Light，叛逃者，母星生物……
不过现在，林辞想了想，却也能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他在任务前期因害怕暴露，一直在努力隐瞒自己的能力。
而非紧要关头从不露面的“兰提”——他的精神体，大抵也是为了防止自己被探查到，所以从不主动出现。
或许正是因为这些巧合，所以H793和其寄生体并没能将他找到，反而是使用了初代兰提药剂才成为高级向导的玛德琳少将，因体内含有大量最接近原始向哨的基因和成分，所以才将H793和其寄生体吸引……
如此看来，林辞轻轻地搓了搓指尖：吸引H793和寄生体的可不是什么Black的基因，而是Light。
虽然反噬了Black的本体，并占据了一个裂合体的身体，但既然现在寄存在自己精神域中的家伙就是叛逃者，那么叛逃者的本质就是Light——千万年过去了，裂合体的躯壳早不知在哪里化成了泥土灰尘，还剩下的，就只有精神体。
而Black-03，那些母星生物，其实自始至终都是在欺骗、利用陆博然而已——它们利用着眼前这个哨兵的固执与自卑。
不愿意相信唐羽，过分强烈的占有欲，对力量的追逐，实际上都来源于面对“S级向导”，“天之骄子”的唐羽的自卑。怕配不上他，怕被对方所抛弃，所以，又会变得固执，自以为是，钻牛角尖。
还好，我的格雷不是这样的。
不知为何，看着陆博然的样子，林辞忽然想起了他的哨兵。
可以确定的是，这两个人没有任何的相似之处。
能够成为唐羽的哨兵，即便只是个A级，陆博然也一定是其中最为强大的那个，而格雷在塔岛的人生却始终都卑微如蝼蚁……
向导忽然自嘲地轻轻摇了摇头：想什么呢！
陆博然是陆博然，格雷是格雷。
他的格雷从不需要自卑，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强大，也认可自己的强大。
而他也不是唐羽，他只是个平民窟出身的E级向导、啊，不，现在的他甚至已经连人类都不是了……
所以，他们永远不会遇到陆博然和唐羽之间的矛盾，就算要自卑，也该是他林辞自卑配不上那个男人。
只可惜，他足够不要脸，足够厚脸皮……
“你笑什么？”陆博然的声音冷得仿佛在掉着冰碴。
林辞终于回神，嘴角的笑意瞬间消失。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思绪竟然在这样的情况下，飘了那么远，那么远，远得进入了深空，探向无穷的宇宙。
太想他了，是真的太想他了……
分别是那么久，重逢却只有那么短。
他也想和他一生一世，永生永世在一起啊！
他还想再多看看他啊……
可是，那个让他朝思暮想的男人，他的哨兵，他的格雷，已经回不来了……
林辞忽然狠狠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尖。
一种疼痛可以掩盖另一种疼痛，即便只是暂时的。他用惯了这种自我麻痹的方法，手到擒来。
“你和Black是怎么取得联系的？”林辞的话题跳转地极快，没头没尾，陆博然一怔。
林辞：“肯定是Black找上你的吧！”
“与你无关。”A级哨兵冷声道。
“我猜那东西大概不止找了你一个，肯定还有其他的高级哨兵。它甚至都没有告诉你真正的真相。”林辞说着，不动声色地将手背到了身后，向杰拉德比了个手势。
他说不清自己夹枪带棒，阴阳怪气的话到底是为了所谓的“大义”，还是只是对眼前这人的仇恨与报复。
应该是因为后者吧。
陆博然是叛徒不假，但他们不能杀死他。他们需要这个人所知道的所有信息。
“你现在可以同那家伙谈条件，肯定不会因为你是个‘A级哨兵’。”林辞刻意加重了“A级哨兵”四个字，“大抵，是因为你是‘唐少将的哨兵’。”
“Black无法成功将哨兵变成同伴，也没有东西能将人类变成Light。它们在找的也不是什么残留精神力，它们在找的东西，叫叛逃者。”林辞淡淡地说着，指了指身前的精神体：“就是这东西。它是我的本体的‘专属Light’。Black的目标就是把它捉回去，喂给本体，让本体存活。”
“但现在，本体已经死亡了。”林辞看着身前黑色的怪物道：“Black伤得如何我确实不知道。但本体已死我可以确定，否则，这东西不会出现。没有本体，就再也没有东西可以将它捉回去，威胁到它的生命。”
“而Black说过，如果不能捉回这家伙，它们将会把人类，彻底清除。”
他想：我说的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