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ray(念宝儿)

“有发现？”林辞闻言，离开房门，走到研究员身旁，低声询问。
他刚刚搜寻了整个房间，在意料之中的，并没有找到其他出路。这是一间完全封闭的“实验室”。
不，或许叫“实验室”并不合适。
巨大的水箱和输液管道让这个房间看起来像是个正在进行着什么特殊的高科技秘密实验，但实际上这里没有任何与实验有关的物品。
林辞扫了眼身边大大小小的铁皮箱。
搜寻出路的时候，他移动了一些箱体，甚至打开部分箱子的锁扣。
在所有那些打开的铁皮箱子里，都装着相同的东西——尸体，失去了生命的裂合体的尸体。
“这些东西和Z97母体内为生物提供能量和活性的物质基本一致。”庄一鸣将用扳手指了指还在不停向水箱内输送液体的管道：“我在见到Black的时候，就曾产生过这样的疑问：它们的外表与人类怎么会如此相像？如果不是它们强过哨兵的身体素质，那简直就像是一种抢占了人类外壳的外星生命体。”
庄一鸣还不知道人类中的向哨的来源与Black之间的联系。
林辞没有浪费时间向他说明，言简意赅地提出了自己的问题：“人类就是依靠这些东西变成Black的？”
“反向思维，Black原本就是人类。Black的本质是人类？倒是个不错的思路。”庄一鸣误解了林辞的意识，他顿了顿，肯定了林辞的“发散思维”，却又道：“但，人类显然是无法成为Black的。”
庄一鸣说着，视线飘向大张着口的金属铁箱。
那些扭曲的肢体，大小不一、看不出外形的胚胎肉块，阴森腐朽的气味，大咧咧地展示着人类与Black之间无法跨越的物种鸿沟。
“整整半年的战争中，我们还是获得了一些与Z97母体活体相关的实验样本的。这些粘液和Z97母体中的相似，却并不是同一种物质。”
“地球生物的存在方式是相同的，虫族的存在方式也基本类似，那么与Z97来源于同一星球的Black的存在方式显然应该与Z97类似。”
“所以，我们基本可以确定，这些粘液可能是来自于Black的本体的。”
林辞点头。
庄一鸣虽然只是个普通的人类，但他的大脑确实是其中绝对的佼佼者。
Z97与母星的关系，他是通过03传递的信息得知的，庄一鸣却只依靠了眼前小小的发现和推测，就基本全部猜中。
庄一鸣：“它们试图将人类中的最强者——哨兵变成自己的同类，但它们失败了。”
两人眼前的一切就是最好的证据。
或许，母星生物的基因可以与人类进行融合，但永远无法达到完美，更不可能将人类变成另一种生物。
“她应该已经死了。只是这些东西还在强行支撑着她的细胞保持活性，并进行增值分裂。”庄一鸣叹了口气，继续说到：“可一旦那些分裂而出的细胞离开粘液，就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失去活性，相继死亡。由其构成的……生命体，自然也不可能存活。”
漂浮在半空的研究员惋惜道：“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的……或许，我们应该给她一个痛快和体面。她毕竟，是个人类。”
悬浮在水箱中的女人闭着双眼，好像只是陷入了一场安详的沉睡。奇异液体中偶尔冒出的几个气泡，寂静地上升，擦过她苍白的脸颊和晃动的发梢。
“我们没有时间了。”林辞忽然说。
下一秒，两人就听到了来自房间外的嘈杂叫嚷和混乱的脚步声。
“就是这！”
“他们就躲在这里面！”
“这，怎么办？”
整整耗费了五分钟，才找到逃跑的裂合体和Mute的低级哨兵们面面相觑。
监控被替换，基地内部被人动了手脚，逃跑者所遗留的痕迹信息断断续续，真真假假，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但最终，他们还是找到了。
所有线索的指向都是这间房间，他们甚至已经在眼前的滑门上找到了十几处可以证明那二人现在就在门后的信息证据。
但他们不敢进入。
打开一扇紧锁的房门是极简单的。
可，眼前的这个房间却是他们在基地中的禁地。
Black禁止他们对房间内的事物进行探查，自然也禁止他们进入。
哨兵们绝对忠诚地执行着对方的要求，因为他们知道，在这扇房门后，是他们进化成为真正的Black的道路。
违背命令的人将会失去成为高级生物，永远摆脱向导控制获得自由未来的机会。
所以，即便是现在，仍旧没有一个人敢率先打开房门冲进去。
“怎么了？找到裂合体和那个Mute了？！”就在八个低级哨兵止步不前，不知所措的时候，连鑫的声音从几人身后传来。
“长官！”
“连长官！”
几个哨兵连忙低头让开位置，那扇禁地之门出现在连鑫眼前。
“就是这里，他们，躲到里面了……”站在最前面的哨兵畏惧地低声道。
“啧！”连鑫没想到林辞他们竟然能这么巧的藏进这间房间，也感到棘手。
可他是知道裂合体对Black的重要性的。
再三权衡，他还是决定以抓捕林辞为最优先级。
“都傻愣着干什么呢？！抓人啊！”连鑫指着先前告诉他情况的低级哨兵，大声说道：“你，开个门都不会吗？去开门，把人带出来！”
那哨兵显然并不情愿，但慑于高级哨兵的权威多年，连鑫在投奔Black的哨兵中也是地位较高的那类，他也只好听从对方的命令，走上前去。
“他们怎么？”庄一鸣和林辞在昏暗的房间内紧张地等待了许久，门外的人却一直没有进来，他咽了口唾沫，看向林辞，问。
林辞紧盯着房门，摇头。他也不是很清楚门外的哨兵究竟在干什么。
眼前这扇有与没有毫无差别的门，为什么能够挡住8个强悍的进化人？
林辞回头看向身后的巨大水箱。
是这东西？哨兵们知道水箱和赵雯的存在，他们害怕这些东西遭受破坏？
那么，林辞随手抄起一块脱落的铁皮，靠近水箱。
然而，还不等他有所动作，那扇挡住了哨兵的滑门就被人打开了。
“别动！”
“都别动！”
“出来！”
呼啦啦，八个低级哨兵一下子涌了进来。
庄一鸣受惊，下意识地向身后逃跑，却忘了自己还是漂浮状态，一头撞上了身后直立的大水箱。
林辞站在原地，没再动作。
“呵，倒是小看你们了。”连鑫最后一个步入房间。
林辞看到高大的A级哨兵看到自己身后水箱中的女人时，眼睛亮了一亮，但很快又增添了一丝担忧。
林辞轻轻搓了搓指尖，忽然明白了什么。他不卑不亢地开口：“你是不是觉得你可以和她一样，成为Black？”
连鑫居高临下地看着林辞，没说话。
“你确实可以变得和她一样。”林辞对自己的提问给出了回答。
连鑫努力地维持着脸上不屑一顾的表情，但不难看出他听到林辞的话时，情绪上并不平静。
“她已经死了。”林辞没有给他太多欣喜的时间，便当头泼下了一盆冷水。
连鑫的表情瞬间僵硬。
但还不等他发话，在场的另外八个低级哨兵先炸开了锅。
“你放屁！”
“怎么可能？她明明还活着，你们看她的脸色！一个死掉的人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她已经保持这个样子很久了！”
“她是活着的！”
林辞扯起嘴角，嘲弄地笑了笑：“你们是选择性眼瞎吗？看不到这一房间的尸体？”
“这应该都是失败的裂合体吧？”林辞淡淡道：“属于她的裂合体。”
哨兵们当然不瞎，但当林辞点出房间里的尸体都是所谓的“裂合体”后，他们才好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安静下来。
“这些铁皮箱子可都是我亲自撬开的呢。没记错的话，那里面应该有还没成型的胚胎，发育畸形的幼儿，还有根本看不出是什么的肉块和人体组织啊、肢体什么的……都是这个‘Black’女人分裂出来的吧？”
“或者，你们要不问问你们的……上级长官？”林辞用下巴点了点连鑫所在的方向，“问问他，这房间能开灯吗？咱们开灯看看啊！”
“长官，您看这些东西，像是活的吗？还是说，您觉得这里面这个，能算活着？不如，我们把她也放出来看看如何？Black分裂出裂合体后，可还是活蹦乱跳的呢……哦，除了隔壁里那个‘7’。”林辞点名连鑫道：“反正，我们曾经的塔岛首席研究员先生说，她已经死了。现在活在水箱里的，只是个由活性细胞拼合而成的肉块，没有意识。当然，如果你们觉得她这样也算活着的话，说她没死倒也可以。”
连鑫死死地盯着林辞，一双看不清明的眼睛，在闪烁的红光下泛着仇恨的血色。
八个低级哨兵则被林辞的话震慑，一时间没了主意，陷入迷茫。
如果哨兵不能成为Black，如果他们最终的未来仍旧只能是死亡……
“别听他胡说！头儿说我们可以成为Black！不老不死，高于人类这种低等生物的生命体！我们本来就是进化的人类，是人类中的佼佼者。我们可以变成更高级的存在！这个裂合体，他只是想为了逃命，离间我们！”
林辞无奈摇头：“冥顽不灵。”
他说的不是假话，但想要试试能否策反基地仅剩的几个哨兵也是事实。
不过，他对这个仓促的计划倒也没抱什么太大的期待。
如果留守在这里的哨兵中，没有连鑫这个曾经和他与格雷有过过节的家伙，或许他的计划成功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
林辞耸了耸肩，配合的向身旁的D级哨兵伸出双手，示意他将自己拷起来：“我跑不掉的，我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
那哨兵还在迷茫，不知到底要不要将眼前这人抓起来。
连鑫愤愤地上前，一把推开那人，低吼道：“滚开，我来！”
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在门外炸开。

第179章 永远在一起
连鑫被巨大的冲击撞趴，脸朝下扑到地上的时候，甚至没能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是来逮捕逃跑的裂合体和Mute的，他已经找到了他们，他应该用高高在上的姿态将那两个逃犯带回……
A级哨兵充血的双眼前，是林辞皱巴巴的裤腿和赤裸的双脚。
怎么现在，却是他自己狼狈地匍匐在了对方的脚边？！
明明，这个裂合体才应该是被众人踩到脚底的那个啊！
连鑫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一双作战靴便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挡住了裂合体脏兮兮的脚趾。
鞋的款式他很熟悉。
那是他们这些得到了离开塔岛机会的哨兵才会被配发的制式装备。
是他曾经最想要得到的东西，也是他后来最厌恶的东西。
难看，沉闷，笨重，一无是处！这是现在的A级哨兵对眼前靴子的评价。
当他狼狈的离开TP基地、用那个女向导的生命换取了自由后，他就再也没穿过这东西。他将它丢的很远，抛弃的彻底。
可是，这靴子的主人……就是他！引起了外间的爆炸，并将自己一击击倒，令他在几个低级哨兵前颜面尽失，像狗一样的趴在地上！
“Gray！”连鑫愤怒地吼叫，双手撑地从地上爬起，羞愤和怒火让他肩臂和脖颈上的青筋根根凸起，狰狞可怖。
“你果然是假意归顺的！我就知道！哈，我就知道！你这个叛徒，格雷，你这个叛徒！我会告诉头儿！Black会惩罚你……”强烈的恨意上涌，连鑫大叫着极速攻来。
挡在林辞前的格雷却并不理会对方的恼羞成怒，他只是简单的抬手，像是做了一个普通的“停止”动作那样——
灼热的温度在两人面前蒸腾而起，瞬间扭曲了空气。
一股肉类焦糊的味道四散开来，连鑫痛苦的催动着潜能，修复烧伤严重的手掌，咬牙切齿地清醒过来，被迫后退——他从来都不是格雷的对手。
格雷扫视一圈周围的八个低级哨兵，单手后伸，轻轻拉住了向导的掌心，语气平静道：“你们可以选择现在就离开这里。”
听到这话的八人面面相觑，既不敢上前，也没敢后退。
格雷曾是塔岛上最弱的存在。但所有加入了Black阵营的哨兵都知道，那不过是这个男人用来隐藏自己的伪装。
这个名叫“Gray”的D级哨兵，实际上拥有着比S级哨兵更为强大的能力。
他不需要依靠与向导进行精神结合，或得到Black提供的精神域防护，就可以不受超强五感的限制，脱离白噪音自由活动，他还具有彷如向导一般的精神力，他甚至已经依靠这个能力杀死了两个S级哨兵，并获得了对方的特殊潜能。
甚至在Black眼中，他都是个极为特殊的存在。
Black将其他哨兵称为“Gray”，认为他们是失败的合成体，用“成为Black”作奖励，驱使他们如操纵猫狗蝼蚁，是对低等生命理所当然的恩赐。却唯独与这个名叫“Gray”的男人之间是半合作关系。
格雷不如Black强悍，但03却奇怪地将他摆到了与自己平等的位置。
他无法战胜Black，但杀死在场的所有哨兵，绰绰有余。
没有人想和这样的家伙成为敌人。
可，连鑫还在这里。
低级哨兵们又有所纠结。
如果他们选择后退，放走这三人，那等Black返回，发现了裂合体和Mute人质的逃脱，他们仍旧会被惩罚，丧命于此。
“通往机甲库的通道已经被我炸开。”格雷并没有为难八个低级哨兵：“留下或是离开，是你们自己的选择。”
那几人一愣，没想到格雷说的“离开”竟然是这个意思。
有人迟疑，有人心动。
他们一面畏惧格雷、畏惧连鑫、畏惧Black，畏惧一切凌驾于自己能力之上的存在，一面又确实因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和林辞的说法，而对外星生命体许诺的未来不再笃定。
他们是和赵雯一样的、最低级的存在，水箱中女人的样子让他们怀疑，即使真的有哨兵可以成功变成Black，那或许也只会是连鑫这样的高级哨兵。
而他们的未来其实早就已经被摆在了眼前。
那不如就逃走吧，逃去……
“可我们已经无法再回到人类当中生活了。我们背叛了人类，回去也只会被处死。”有哨兵颤声向格雷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格雷没说话，只是看了眼那人。
被那双冰冷的灰色眼瞳扫过的感觉，让低级哨兵感到胆寒，双腿忍不住发起抖来。
是了，回到地球会被处死，但留在这里，他们马上就会被眼前的这个人杀死。
“你们不是哨兵吗？地球那么大，人类基地才占了多少土地？反正你们已经不再需要向导的精神力保护，离开了人类的组织，你们难道还无法在地球存活了吗？”林辞忽然开口：“你们之前选择加入超新星，后来又追随Black，本就是为了自由和生存吧？现在，你们不是已经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东西了吗？”
男人的话音落下，留下了一室沉静。
门外熊熊燃烧的火焰将昏暗的房间照的半明半暗。
红色的警示灯还在抽搐般，频率极快的闪烁着，晃得人眼花。
噼噼啪啪的爆裂声中，有低级哨兵选择了后退，走向火光缭绕的大门。
“你们敢跑？！谁敢跑！我会告诉Black的！他会杀了你们，会杀了你们这些叛徒！”连鑫的怪叫盖过了火焰的嘈杂，格雷制造的高温区域限制了他的行动，他只能这样色厉内荏地警告着低级哨兵们。
但低级哨兵们没有停顿，他们看得出连鑫在格雷面前的无力。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们不想死。
八个人很快便相继从破碎的房门退了出去消失在火海后。
“你们完了！你们一定会死！Boss一定会杀了你、”
连鑫的吠叫戛然而止。
A级哨兵庞大的身躯一滩烂泥般软倒在地。
是格雷打晕了他，还了世界一个清静。
“他害死了自己的向导。”格雷撤掉了高温区域的掩护，低头看了看林辞脏兮兮的双脚，手上略一用力，将人拉进怀里，打横抱了起来。
“在TP基地被突袭，人类与Z97进行对抗的时候，他得到了Black的召唤。”格雷看着怀里的向导，简单地解释了发生在连鑫和梅薇丝身上的事。
林辞点头，双眼一眨不眨地看向那双望着自己的深灰色眼瞳，仿佛就要被对方吸进去似的。
一眼万年，大抵也就是这样了吧！向导不合时宜地出神着，他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哨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