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ray(念宝儿)

于是，这一次的惩罚行动将完全由投入Black麾下的哨兵们执行。而负责带领进攻战队的人，是格雷。
他们将在晚18:30之前，离开这座临时基地。
所有人员离开后，这里将只剩下八个低级哨兵与他们的首领，A级哨兵连鑫驻守。
19:00整，驻守的全部哨兵会开始对基地内的所有房间、设施一一进行常规检查。
届时，整个基地内的监控和巡逻防卫都会存在漏洞。
还有不到一个小时，三千四百五十六秒。
林辞在心中一刻不停地默数着时间。
出门左转，过四个岔路，右转，第三个房间，关押着被抓回来的庄一鸣。
越过关押庄大校的房间，数十四盏LED灯，上行，解锁密码为5872。
穿过通道，进入一间十平左右的六边形房间，左数第三个房间，就是存放本体的冰室，房间密码0239。
而右手边第一个房间，则是通向战舰机甲停机通道的路。通道尽头的房间里，停放着机甲和战舰——都是哨兵们从人类基地里抢夺来的，没有锁，也不需要身份认证。
林辞静静地在脑内复盘。
“你的晚饭。”
将冰凉的高能量吸食饮料从门外丢进来的人很快离开。
悬浮的锡纸袋在微小的力的作用下，撞进了林辞怀中，冻得他一个哆嗦。好不容易温暖起来的身体，他仿佛又回到了那间存放着本体的冰室……
“你的本体。”
格雷并没有将林辞直接带到冰棺面前，但这个冰室外的监控室内同样冰冷。
有些急促的呼吸在眼前化作了迷蒙的水雾。
隔着一层单向玻璃，林辞看向昏暗冰室内的水晶棺。
那个穿着与03相同服饰、双手交握摆放在胸前的男人，确实有着一张和自己完全一样的面孔。
它安静地躺在那里，像是死去了一般，没有呼吸。
——他只是在欺骗你。
一道熟悉而陌生的声音忽然从林辞心底升起。
——他不爱你，他不会爱上一个裂合体。
——来啊，来到我的身边。
——只有我，才是你在真正的归宿。
——这个世界上，你能够相信的人只有自己。
——我，就是你。
“不能去。”肩膀上传来的剧痛拦住了林辞的动作。
清醒过来的向导震惊地回头，看向格雷。
哨兵仍旧冷着脸，没有任何表示。
“我……”林辞语塞。
他刚刚好像是被一道声音迷惑了神志，然后……然后，他就无比想要靠近那台冰棺，靠近那个“本体”。
可是，靠近本体，做什么呢？
他不知道。
而且，那道声音……不正是之前在他最迷茫、心理防线最为脆弱的时候出现的那个声音吗？
那竟然是他的本体？！
它为什么会突然出现？是因为两人现在的距离太近了吗？它又想做什么呢？告诉他不要相信哨兵，诱惑他靠近，并依赖它？
“本体和裂合体的能量源相同，所以相互之间会产生吸引。”格雷说着，一把拽住林辞的手腕，将他从监控室拉进走廊，合上了那扇带着锁的房门：“它已经快不行了，生物的求生本能促使它‘需求’你，需求你的能量。你是它的食物。”
“但现在，我还不能让你被本体吞噬。你身上的能量必须要留到最后一刻。”
找到叛逃者的“最后一刻”，或没有找到叛逃者时，本体即将死亡的“最后一刻”。
他是03来到地球后的意外收获，无论是为本体吸收叛逃者提供能量，还是为延续本体生命提供能量，他都是最合适的。是块现成的一次性电池。
“你不能再靠近这里。”格雷将他带离冰室时对他这么说。
林辞轻轻地摇了摇头，将不久前的回忆甩开。
一千零四十四，一千零四十五……
在哨兵外套的遮挡下，向导一面默数着时间，一面艰难地从身下那个部位取出了格雷之前塞入的金属圆管，并将其打开。
细长的铁丝和一把薄薄的柳叶刀片出现在掌心。
修长白皙的手指一转，在衣服遮挡的暗处扬起美丽的银色幻影。下一刻，无论是铁丝、刀片，还是两指宽的金属圆管，那些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道具全部消失，失去了踪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抓起怀中冰凉的营养饮料，林辞闷着头，快速地吸食起来。
自己那个突然消失的精神体，一定与Black遍寻不到的叛逃者有关，更甚者，精神体就是兰提，“Light”。
它逃到地球后，不知发生了什么，失去了偷来的裂合体，重新变成了“精神体”的存在，并不知为何，进入了自己的精神域，与他的精神力融合。
如果，他被本体吞噬，那个外星生命体就会恢复成03那样的存在。
它们或许会放弃屠杀人类的想法，真的让普通的地球人和无法完美融合母星生物基因的向哨自生自灭……却也可能仍旧会选择直接将所有人消灭，永绝后患。
毕竟，就算叛逃者消失了，向哨体内残存的母星生物基因却还在。
Black即使真的放过了Mute，他们会真的放过向哨吗？
格雷可是哨兵啊！
林辞摩擦着指尖：所以，他必须带着庄一鸣逃离这里。
逃跑需要体力，恢复体力则需要由进食补充能量。
一千三百七十二，一千三百七十三……
格雷一直都是站在人类这边的，林辞攥紧了手中空憋的锡纸袋。

负责巡逻检查的哨兵并没有特别准时。
就在十分钟前，一个D级哨兵前来检查了他的情况。那人只瞥了一眼，见锁链完好，便离开了。
显然，他们在规定时间之前就已经开始了“赶工”，早点跑完“任务”，就可以早点休息，不管是普通人还是哨兵，都会有这样的心理。
林辞甩了甩僵硬的手腕，将打开的镣铐轻轻放到桌底的暗角。
哨兵的五感极为强大，但也正因如此，面对被注射了抑制剂的自己，他们也容易大意轻敌。
这么大的地外基地，只靠不到两位数的哨兵看守，一定会存在疏漏。
更何况，真正需要被看守的其实也只有他和庄一鸣——一个没有任何特殊能力的普通人类，和一个被注射药物变成和普通人一样的裂合体。
他们连最普通的铁链枷锁都无法挣脱，又不可能在宇宙的真空环境中生存，有什么值得紧张看守的呢？
林辞侧耳贴地，静静地等待了一会儿。
多亏Black基因的特殊性，哨兵们在宇宙中可以不受失重的影响，在地面行走。
很安静。林辞耳中的整个世界都是安静的。
林辞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
既然格雷暗示他选在这个时段逃跑，就一定做足了准备。
哨兵不会害他。
那些遍布基地的监控要么被动了手脚，要么就是负责看守监控的人一定会离开自己的岗位。
这段时间一定不会太长，但也一定足够他找到庄一鸣，逃离这里。
确认没有守卫赶来，林辞快速起身走向滑门，轻松离开了这间牢房。
……三，四，右转。
空无一人的走廊中，冷白色的LED灯将林辞的影子拉拽到墙面。
第三个房间。
5872。
林辞快速输入密码。
滴滴滴！
房间滑门发出解锁成功的提示音。但房门却并没有打开。
林辞皱眉，试探地拉了拉门上的把手。
门是锁着的。
借助走廊明亮的灯光，林辞弯腰，眯起一只眼睛，仔细打量着门缝。
还有一道锁——是滑门自带的普通锁。
被遗弃的人类基地无法联网，原本极为高端的生物信息电子锁早已损坏大半，只剩下一个最为普通的密码功能还可以运转。
密码锁是最不保险的一种安全防护。
哨兵们显然也知道。
于是在此之外，他们又锁上了大门那几乎不怎么被使用的普通锁扣，算作双重防护。
但这对林辞而言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摸出铁丝，林辞悄无声息地撬动着紧锁的房门。
“庄大校。”
“林向导？！”
林辞快步上前，用刀片割断了将庄一鸣束缚在舱壁上的尼龙带。
“抱歉，我之前被背叛人类的哨兵抓到，害你也……”
林辞：“不，不是、”
“嘶！”
失去了尼龙带所提供的拉力，身为普通人类的庄一鸣没有经过失重训练，一时不太适应，在太空环境的影响下，不由自主地漂浮起来，一头撞上了天花板。
林辞一愣，由于自己可以像在地球上一般正常行走，他一时忘记了庄一鸣会因失重而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
林辞连忙将人从头顶扯了下来。
“谢谢。林向导，你、”庄一鸣一边揉着头顶，一边努力保持自身平衡，忽然惊讶地对林辞道：“你怎么？”
林辞摆手，打断了对方的提问。
他知道庄一鸣想问什么，但他能够与哨兵一样无视失重的原因实在太复杂，并不适合在现在解释。
“等逃出去了，我们再聊。”
“好。”庄一鸣虽然好奇，但也不是个不知轻重的人。
疲惫而消瘦的科学家点了点头，有些笨拙地移动着自己的身体，跟上林辞，飘进廊道。
“就是这个通道口，上行，快。”
庄一鸣双手抓住通道两侧的扶手，做了个悬空起跳的姿势，便轻松升高，钻进了通道。
林辞则因为不受失重影响，而麻烦许多，必须跳起抓住扶手，在甬道内攀爬。
昏暗的甬道里极为安静，只有年轻向导手脚并用时，衣服摩擦发出的细微响动。
“他竟然是站在人类这边的？我还以为……”得知是格雷帮助策划了这次的逃离行动，庄一鸣惊讶道。
垂直通道里，林辞奋力攀爬着，听到了头顶传来的轻声惊呼。
“他一定有他的原因。”林辞接过研究员的话头。
通道门感应到人体的接近，自动滑开。明亮的灯光直射而下，林辞紧跟在庄一鸣身后，灵巧地翻上地面。
“如果他不是站在人类这边的，我们现在不会站在这里。”林辞说着，转头看向右手边的第一个房间。
两人现在距离逃脱，只剩一步之遥。
“那边就是我刚才说的、”
——不能走，你不能走！
——回来吧，回到我的身边。
——我才是你真正的归宿。
那个声音！本体的声音……
回去？归宿？
回去……回到，归宿的，身边。
——是的，回到我的身边。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林辞明亮的双眼渐渐失去了光芒。
一双僵硬的双腿，像是提线木偶般，不受控制地自动抬起，向两人的左前方走去。
他莫名地呢喃着：“回去，回到，归宿，本体……是一体，我们是，一体……”
“林向导！”
一股不算重的力道抓住了他的手臂。
林辞蹙眉，想要甩开那阻拦他去到他想要去的地方的手……
林辞脸颊轻轻一歪，皮肤上传来的痛感并不强烈，但他的双目终于恢复清明。
又是一声撞击的脆响。
林辞望向异响的源头。
“林向导，你，嘶、你醒了？”庄一鸣为了叫醒林辞，一巴掌把自己扇飞了出去。
但好在，他成功了。
“我刚刚……”林辞的大脑还是有些懵懂，但他的反应很快，第一时间跑向庄一鸣，将人拽了回来。
“你刚刚说话说了一半，就突然向着那个房间走去，着魔了似的。”庄一鸣指着两人身后：“但你之前说，停放机甲和战舰的路，在这边。”
“是本体，我的本体。”林辞狠狠地掐了自己的指尖一把。
太大意了。
格雷不知道他曾在被关押的房间听到过本体的声音，但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
距离本体越近，他越容易受到蛊惑。
格雷以为他只是到了冰室外才会那样，但实际上，或许只要他在这个基地内，本体就可以随时捕捉他内心防线的漏洞，出现并诱惑他靠近自己。
距离所影响到的，只是本体是否可以强行操纵他的身体而已。
“你的本体。”庄一鸣低声重复说，但没有继续追问，他知道这四个字一定与林辞不受失重影响有关系。
等安全回到地球，他会得到解释。
“走，我们要赶紧离开这里！”林辞反手扯住庄一鸣的白大褂，向右侧第一道大门跑去。
不到五米的距离，只要几秒。
乌拉——乌拉——乌拉——
基地内忽然警铃大作，红色的频闪灯取代了白色的照明灯，闪烁着将房间内二人的脸庞渲染的紧张而恐怖。
“各巡逻人员请注意：裂合体已逃脱，裂合体已逃脱。请立刻……”基地内的播音喇叭内传来机械的电子女声。
被发现了！
林辞拉着庄一鸣加快脚步，一把握住了目标大门的把手。
拉不开！
“各巡逻人员请注意：裂合体……各关键通道门锁已闭合，请……”
关键通道前的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分头跑向除冰室外的另外三扇大门。
原路返回是不可能的，但停留在这里强行破门，就是在告诉目前还没有找到他们的哨兵“我在这里”。
只有躲进其他的房间，或许还可以尽可能的拖出一定的时间——低级哨兵们的探查能力比不上高级哨兵，只要不是连鑫，他们说不定还有机会找到其他出路！
“这里！”不远处的庄一鸣招呼道：“这间只有普通锁，密码锁是坏掉的！”
林辞立刻放弃探查眼前门锁的密码，反身奔向研究员，只用了不到五秒，就成功撬开了锁扣。
哐当！咔哒！
房门闭合，被撬开的锁扣再次被锁紧，庄一鸣还将门内那道业已生锈的插销也旋转着锁好，只求那道小小的金属圆杆能为他们多耽误哨兵们一秒。
“找！”林辞低声道。
庄一鸣点头。
无需多言，两人现在要找的自然是出路。
一站一漂浮的二人同时转身，又同时顿住。
眼前的景象，让他们震惊。
急促的警报和闪烁的红色灯光下，一个巨大的圆柱形水箱上接天花板，下接地面，矗立在整个房间的正中央。
数不清的透明圆管与水箱底部相连，粗细各异的管道中，荧光闪闪的青蓝色液体正悄然无声地涌入水箱。
而，神奇的事情也就此发生，青蓝色的荧光液体进入水箱后，却变成了如水般无色透明的状态。
而在那奇怪的透明液体中悬浮浸泡着的，则是一个全身赤果，双目失焦的高大女人。
小眼睛，黑色短发，明显是亚裔人种的外貌……
“赵雯？”庄一鸣张张合合的口型在明灭的红色灯光中幻灯片般一卡一卡的。
林辞蹙眉：“她就是赵雯？”
林辞知道水箱里的女人是个哨兵，看身形体态就可以得知。
但他不知道她就是赵雯，那个他只从格雷口中听到过的名字，那个名叫菲尔丁的哨兵拼上性命也想要保护的妹妹，那个连鑫口中，已经被母体接受了的女人。
今天，这个名字终于和一个具体的形象，画上了等号。
“是。”庄一鸣回答：“我记得她。当初，是我签的抓捕令，也是我签的释放文件。”
“她怎么会在这儿？这是什么东西？”林辞看向半空中的庄一鸣。
“我不知道。”庄一鸣自然不清楚，林辞也不是真的想要得到解答。
他不过是提出了两人心中共同的疑问。
“但，我觉得，或许……我应该看一看，看一看这些东西，我觉得这很重要……”庄一鸣斟酌着说道。
可目前的情况，哪里能有时间给他去调查这些东西呢？
林辞却点了头：“你的时间不多，做你该做的事吧。我来找出路，想办法。”
庄一鸣惊奇地看了眼林辞。
林辞环顾房间，无奈地冲庄一鸣笑了笑：“我们或许得做好再逃一次的准备。”
这个屋子不大，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金属铁箱，看起来，不像会有其他出口的样子。
林辞：“他们现在不会杀我，而将你留到现在，应该也是有什么打算。虽然这次的逃跑失败了，但我觉得我们的生命安全，暂时不会遇到什么大问题，不如趁这个机会，做点有意义的事。”
“好吧，我知道了。”庄一鸣郑重地点了点头。

第178章 她已经死了
“原来是这样。”庄一鸣攥紧了手中的六角扳手，搓了搓手指，青绿色的粘液便随着他的动作，在指尖拉出一条不会断裂的弧形丝线。
那是他刚刚拆卸了一条透明圆管的接入口后，收集到的东西——那些流入水箱的“固体粘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