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也是七八年的朋友,姜何说到这份儿上,许斯哲基本也就明白了。
明白了以后,许斯哲却并不知道要怎么跟姜何解释。姜何不知道辛久的想法,不知道辛久为什么不问原舒辰的事情,许斯哲更不可能知道。
“要不……”许斯哲没有更好的办法:“你就直接问他为什么吧,在我这儿生闷气辛久也不知道啊。”
“我……我哪有生闷气?”姜何有些慌乱地辩驳:“我只是打来告诉你我碰到原舒辰了,没别的事儿我挂了。”
“哎?”许斯哲满腔的不可置信。
姜何才不理会许斯哲的茫然和震惊,立刻干脆地挂断了电话。
比起这个,姜何更为自己的沉不住气而心惊。
姜何之前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被这么小的事情牵绊住脚步。知道这不过是个自己一问便知的事情,却还是在放任自己难过生气,非要对方先猜中自己的心意,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证明对方的关心和在意。
曾经不能理解、甚至嗤之以鼻的做作行为,居然真的有一天,如此真情实感地被自己做了出来。
尽管姜何自己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从他打完电话回到店里,到晚上关店门准备回家的这一段时间,姜何一直单方面与辛久保持着冷战状态。
十点左右,持续了一整天的雨停了下来。南州市的暑热被清退了大半,夜风吹过时,已然是半丝热气都没有的程度了。
小区里,散步遛弯的人不算多。辛久和姜何并肩走在一起,胳膊偶尔撞在一起,两人便都稍稍向一旁撤一点,走几步之后又撞一下,便又撤一下。
就这样重复了好几次,辛久和姜何都没说话;直到某一次,两人的胳膊又一次撞上的时候,辛久伸手牵住了姜何的几根手指。
姜何的步子明显乱了一下,慌乱间有点同手同脚,但很快就不动声色地调整了过来。
心动归心动,姜何仍在怄气;即便被辛久牵住了手指,也没立刻就回握住辛久。姜何只是听不出什么情绪地说:
“怎么了?”
“是我要问你怎么了吧?”辛久轻轻捏了捏手心里那几根手指。
姜何本来也没跟人冷战过,生气倒是其次,委屈早就忍不住了;见了台阶就下,有些气鼓鼓地说:
“我还以为你根本不关心我呢。”
辛久把自己的手指从姜何的指缝里滑进去,五根手指都扣在姜何的手背上:
“如果原小姐对你来说是很不愉快的经历的话,你也可以不用告诉我的。你们过去的事情跟我没有关系,是你的生活,我不是一定要知道。最重要是你觉得舒服,不要有压力。”
姜何稍稍迟钝了一下,也握住了辛久的手。两人紧紧扣住的十指传递着相似的体温,姜何轻笑了一声:
“辛久啊……你真的很会说一些我接不住的话。”
姜何这天才忽然意识到,辛久的体贴其实从始至终都带着种尊重和疏离,从未真正放下过“自我”的壁垒。好像他无论何时都做好了独自一人的准备,并且好像无论何时都能一个人生活得很好。
在之前,姜何当然会把这归为辛久独立又成熟的魅力。可作为辛久的恋人,姜何觉得自己对于辛久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而已。
像是时装上一个画蛇添足的装饰物,丢掉了也没影响、不可惜的那种。
姜何有点说不出话了,剩下的一路上都只是辛久在说话。
“你下午出去的时候,店长跟我聊了几句。店长说,一段关系最重要的就是彼此都要找到舒服的状态。但很多时候是找不到的,也不用勉强,只是不那么合适。
“或者有的时候,在不合适的关系里,遇到了看上去更合得来的人,这也是很有可能的。厘清责任之后,最重要的是不要让自己后悔,也不要耽误对方。
“虽然我好像还不太懂,但好像又有点明白了。人类之间的感情是挺复杂的,但多想几次,好像也就慢慢理解了。难怪那些电视剧里,大家分手的时候都很难过。可能是真的会很难过吧。
“可是……就像人不会因为总有一天会死 ,就干脆不活下去;恋人们也不会因为总有一天会分手,而干脆不去谈恋爱对吧?恋爱过程,不论长短,都应该是有意义的,是吧?”
姜何越听脸色越阴沉,脚下的步子越走越快,拉着辛久的手也越收越紧。
好容易忍到了家门口,姜何三两下扭开了锁,几乎是扯着辛久的胳膊把他拽进门里的。
房门“啪”一声关上,姜何有些急躁地去摸玄关处灯的开关,却像某个似曾相识的晚上一样,碰到了辛久先一步盖住了开关的手。
“姜何……”辛久的声音有点闷闷的,从距离姜何很近很近的方位传来:“你会喜欢我多久呢?”
“什么?!”
“要是真像店长说的那样……”辛久忽然吸了一下已经湿了的鼻子,勉强控制着已经走了调的带着哭腔的语气:
“以后,你遇到了更适合在一起的女孩子怎么办?要是某一天早上,就像今天早上一样,她忽然就出现了,笑着跟你说‘好久不见’,你也跟她说‘好久不见’,我就只能站在一边看着。那,我怎么办?我就是个禾鼠精,还是个男的,我拿什么跟她比?我要怎么办啊……”
辛久呜咽着哭了起来,紧闭着眼睛,低着头向前倒进了姜何怀里,把脸靠在姜何的肩膀上;原先盖着灯开关的手也无力地垂下来,却鼓不起勇气去抱住姜何,似乎要从这一刻开始学着习惯没有他的生活才可以。
“傻瓜……”
姜何伸手揽住辛久的腰,另一只手从辛久手心里抽出来,抬起了辛久的下巴。
黑暗中,姜何的嘴唇准确无误地找到了辛久的嘴唇,舌尖探到了另一个温暖湿滑的口腔,尝到了辛久嘴角丝丝泪水的苦咸。
半晌,姜何喘着气松开了辛久的唇瓣:“不会有那一天的。”
姜何抓起辛久的手紧紧按在自己猛烈起伏着的胸口:“三十年,这里,只因为你跳成这样过。”
“还有这里,”姜何猛地收紧了搭在辛久腰际的手臂,两人的腰腹撞在一起:“只因为你的吻硬成这样过。”
“你什么时候难过伤心了,一秒都不用犹豫,也不要装没事,想吼我或者想抱我都可以,随时都可以。
“你想知道的所有事情,原舒辰张舒辰李舒辰,以后不用你问我了,我一字不落地,全都告诉你。
“但现在,我想再多亲你一会儿……”
第43章 42.恋人的资格
在之前24年的人生中,辛久一直是分析着各种利害,考虑着各方利益,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辛久知道,自己与一群人相伴的时间,最多也不会超过一年时间;自己哪怕做到最好,也没办法得到所有人的喜爱。但至少,辛久想让自己在保持人形的时候,尽量不要像一只过街老鼠一样讨人嫌。
辛久知道人们注重什么,需要什么。像早上的事情,明显是姜何不想提起的糟糕记忆,当然要当做只是发生了很平常的事情,要尽量保全他的隐私,要给他足够的自主权与尊重。
就像当时在青居疗养院,和许斯哲吃饭的那次一样——尽量不着痕迹地避开,给需要处理“私事”的人留下足够多的空间。
那次辛久就处理得很好啊!事实上辛久每一次都处理得很好。
今天之前的每一次。
辛久不知道该如何正视自己对姜何越了界的好奇心、占有欲;明明是之前做起来如此纯熟、如此得心应手的事情,在涉及到姜何的时候,辛久忽然发现自己无法保持理智。
尤其在赵以温说了那些“合适”、“相处”、“不要耽误对方”的话之后,辛久更加摇摆不定了。
一整个下午,辛久就像是站在蹦极台的边缘一样,心跳一阵比一阵慌,眼前时不时发愣发昏。
本来和姜何确立关系就是一件冒险的事情,本来他们俩也都没想出这段关系的终点。一个没有未来的风险项目,在模式成熟的方案出现之后,肯定只有被舍弃的命运了吧。
辛久心头的危机感急速扩大,却仍和之前一样,小心地藏匿着,不多事,维持着处事得当的形象。
直到回家的路上,姜何完全没对他的“消极言论”进行任何反驳的时候,辛久终于藏不住了。
爱情总是会让人敏感的,对谁都是一样。
爱能放大一个小惊喜带来的愉悦欣喜,也能放大一个小矛盾带来的悲伤怨怼。能让一向心平气定的姜何忧形于色,也能让一向坚强独立的辛久乱了阵脚。
这是无关恋爱经验的事,是有了在乎的人后,每个人都会有的反应。是无论是第几次恋爱的人,都需要调试修炼的“恋爱人格”。
姜何和辛久借着玄关的暗,放开手脚又亲又蹭了半天;直到这个原本只是安慰性质的吻渐渐变得色气横飞,尚未做好准备的两人才不得不脸红耳热地停下,依次去浴室洗了澡,去卧室各自的被窝里躺下。
房间里的灯都关了,只留了床头灯,调成了最暗的档位。辛久倚在姜何的怀里,头枕着姜何的肩膀,带着体温的洗发水的香味幽幽地飘散开。
如姜何所愿,在这样一个温馨真诚的氛围里,这段花了一整天梳理好的记忆总算摊开在了两人面前。
原舒辰和姜何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罗曼蒂克的关系,从头到尾都没有。要说两人真的有点什么特殊情感的话,或许更像是惺惺相惜。
在美国读完生化制药方向的硕士之后,姜何本来就有继续读研的打算;也一直关注着美国高校博士生的招生政策,以及他们对外籍学生的态度。
但就在姜何准备毕业的这年,他收到了彼时还正在读博的原舒辰的邮件;说是看到了他发的一篇SCI,认为跟目前她们正在研究的课题联系非常紧密,问姜何有没有兴趣回国在T大继续深造,加入她所在课题组。
姜何一开始是很犹豫的。他其实在美国已经找到了几位比较感兴趣的导师,也都进行过初步的了解和沟通;回国读博的话,要处理和适应很多杂事,总体上来说,研究环境也会差一些。
但原舒辰非常积极,诚心诚意地抛了好几次橄榄枝;而且姜何作为独生子,本来也有回国照顾父母的责任,综合考虑之下,便同意了。
最开始,一切都跟原舒辰承诺的一样;姜何进入T大,成为戴义宏教授招收的博士生。在原舒辰的课题组,姜何凭借着自己在人参皂苷化合物研究领域的经验,成为组内主要负责人之一。
课题进展非常顺利,一年后,以姜何为主导合成的人参皂苷Rh5在动物实验中取得成功,并且在导师戴义宏的推进下申请到了专利。
姜何和许斯哲就是在这一年里认识的。许斯哲是T大附属医院肿瘤科的医生,也是课题组的外部顾问,在动物实验阶段帮了很多忙。
可变故也来得猝不及防。
那张专利书拿在手里还没捂热呢,课题组忽然面临解散。戴义宏很抱歉,只能保证会尽己所能帮姜何写推荐信,争取让他第二年去更好的课题。
起初姜何觉得很奇怪,明明研究进行得这么顺利,实在没有什么解散的理由;果然,不久就有了小道消息,说是原舒辰跟戴义宏见钱眼开,想把成果卖给开了高价的海外制药公司。
姜何原以为这是谣言,但这件事很快就被原舒辰的行动证实了。
购买专利的是美国泊维制药,姜何和许斯哲各收到了25%的税后金额。而原舒辰,则迅速果断地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博士学位,带着这份“投名状”进了泊维的研究中心。
哪怕是四年后的现在回想这件事,姜何还是会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明明只是一个假期的时间,姜何从研究生阶段到博士阶段的研究成果,忽然就冠上了别人的名字。自己花心血搭建的科研愿景,自己想要探索和努力的方向,今后想要过的整个人生,顷刻间全部倒塌了,只留下了账户里一串薄薄的数字。
再之后,想不到全新的研究方向,又多了笔飞来横财的姜何就提前步入了“退休”阶段;跟在泊维工作的原舒辰过上了截然不同的生活,也就再没了联系。
“那导师当时承诺的推荐信呢?”辛久在姜何怀里坐直了一点,仰起头看他。
“写了,但我没能交出去。”姜何把手放在辛久后脑勺的头发上,一下一下轻轻顺着。
辛久纳了闷:“为什么?”如果姜何当时送了推荐信的话,说不定还能继续他的学术历程。
“因为……”姜何说到这里忽然笑了一下,像是自己都觉得接下来的话有些荒谬:“因为当时台风登陆,下了很大的暴雨。可能下水道堵了,路上的水积了好多,我摔了一跤,整个书包都湿透了。”
辛久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只是还没说出什么就默默闭上了。
姜何当然知道可以再去跟导师要一封,但他没这么做。
姜何也并不隐瞒避讳:“当时对做科研完全没有信心了。人参皂苷化合物是我从硕士努力到博士的课题,一下子要成为别的公司的产品了,也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往哪里走,看不到出路。而且那笔钱确实不算少,我就做了更轻松的选择。”
辛久忽然又想起了些别的事情,跟姜何靠得更紧了些,挽住姜何的一侧手臂,问:
“那你下雨天会反反复复做的那个噩梦,是不是也跟这件事有关?”
姜何的表情稍稍凝滞,末了还是点了点头,坦言道: “是。”
“整整四年?”
“是。”
辛久不知道这座沿海亚热带城市这四年下了多少场雨,其中多少场覆盖了黑夜的时间,多少场打了雷,多少场有大风,多少场会有雨点敲击窗户的声音……
辛久只能想到夜里姜何醒来时苍白的脸色,泛红的双眼,渗出汗珠的额角。
四年来,原先科研理想的残骸,被姜何变成了窗明几净的新公寓,变成了悠闲浪漫的鲜花店,变成了日后所有的轻松惬意,也变成了萦绕其间久久不散的暗影。
辛久忽然从姜何怀里起来了,松开了挽着姜何手臂的手,然后把姜何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张开两臂揽住了姜何的肩背。
辛久不确定自己够不够资格,不知道自己单薄的肩膀是否撑得起这份往事的重量;但辛久想要试一试。
“以后我不会让你做噩梦了。这么辛苦的事,不要再有第五年了。”
“老板——嘿嘿,姜老板——”
赵以温双手合十,满脸堆笑地凑在柜台边姜何面前,眯着一双眼睛,呲着一口白牙,欲言又止地等着姜何搭话。
赵以温有事相求时的刻意实在太明显,姜何把手里的书扣下,吐了很长的一口气:
“你先说,我不一定答应哈。”
“害!就是很——小一件事,绝对在老板你的能力范围内。”赵以温半靠在了柜台的桌沿,脸上仍旧保持着无比卖力的微笑。
“得了,”姜何对赵以温的“迷惑攻击”早就免疫了:“要真是小事儿你至于铺垫这么多?到底说不说?”
“行行行……”赵以温敛神正色,抿了抿嘴唇,一本正经地跟姜何说:“舒辰跟我大概说了下你们读博的时候的事情。都四年过去了,现在她都从国外回来了,你们的误会也该解开了不是?她后天晚上想单独请你吃个饭,让我牵个线;老板你大人大量,就当赏我个脸,行吗?”
赵以温的表情逐渐变得抱歉又为难起来,眉毛不自然地撇开,嘴角尴尬地向下吊着;看着姜何的眼神里有些不明显的企求。
姜何没说话,盯着赵以温没动。
赵以温有自己的立场,站在他的角度,他为原舒辰说话,相信原舒辰口中的“误会”确实合情合理。可即便这样,姜何也是赵以温相处了四年的同事,“输给”一个刚认识两个月的人,姜何还是有点心凉。
“赵以温,我以一个熟人的立场提醒你一句吧。这么短的时间,你真的了解原舒辰吗?我跟她连守住基本的体面都够呛了,她也知道我跟你是什么关系,她还要拜托你做这种得罪老板的事情?你不觉得有点过了吗?而且你俩现在还没确定关系吧?”
赵以温完全忽视了姜何话里的警示意味,反而笑得更灿烂了:
“还得多亏老板你,我俩的关系简直突飞猛进!昨天晚上她请我吃宵夜,我俩聊了两个小时多;后来是我看她实在心里不舒服,想帮她做点儿什么,才主动说试着帮她约你的。”
姜何有点将信将疑,坐在椅子上的上身稍稍后倾,眉眼轻轻蹙着,眼神里满是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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