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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门往事(云雨无凭)


到了下班的时候,程俊安再次出现在了急诊大楼外,雪已经停了,地上的水渍半干,徐嘉乐被他抓住了手腕,他说:“你什么表情啊?就是吃个饭而已,我又不会吃了你。”
“我就不去了,我还有事儿——”
“什么事儿?去约会?”
“私事。”
程俊安再次笑了起来,他说:“你放轻松行不行?我就是想跟你叙叙旧而已,你算是给我个面子,好吧?”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徐嘉乐终究无法拒绝得出口了,他点了点头,说:“行吧,走吧,去哪儿吃?”
“那你别管。”
徐嘉乐在附近的停车场上了程俊安的车,在去餐厅的路上,他收到了丁邱闻发来的短消息,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他回:哥,我晚上迟点儿回来,你不给我留饭了,我在外边见个朋友。
丁邱闻说:好。
徐嘉乐说:你要吃什么?我给你带回去。
不用啦,没有想吃的。
徐嘉乐还在手机屏幕上敲字,他隐约地听见程俊安在笑,程俊安说:“还说没有男朋友……不谈恋爱的人谁这么着急地回消息啊。”
“不是,给我哥回。”
“我怎么不知道你有哥?”
“不是亲的,我们小时候在玉门一起玩儿的,他现在来了北京,我们就一起租房子住。”
“室友?”
“算是。”
程俊安忽然“噗呲”地笑出了声,他说:“除了是室友,该不会还是……别的什么友吧?”
车外的阴天像个笼子,包裹着午后的北京,初春就在不远处,这时的气候已经有了和煦温暖的影子,徐嘉乐的心脏慌乱地晃荡起来,程俊安太了解喜欢男人的男人了,也太了解他了。
“不是。”
徐嘉乐坐在副驾驶位上撒谎,把手机放进上衣口袋里。
“不是就好,我太希望不是了,”程俊安并没有藏着掖着,他问,“那你跟我……今后还有没有可能?”
徐嘉乐反问:“你喜欢我才问这个?”
“你说什么?”
“我说……你喜欢我才问这个?”
“不喜欢。”
这里,程俊安的“不喜欢”约等于“不喜欢才怪”,他的语气有些娇俏,他也长得可爱极了,笑起来更加迷人,现在,程俊安仍旧是痛恨徐嘉乐的,但也是爱他的。
徐嘉乐说:“不喜欢就好,我觉得我们早都翻篇儿了。”
“让我见见你哥。”程俊安提出了他的下一个诉求。
徐嘉乐问:“你见他干什么?”
“想看一看……他是不是对你有什么特别的心思。”
“你别闹了,咱们没有以后了,半点可能都没有。”
程俊安以退为进,说:“那做朋友总行吧?”
“还是算了。”
“不能算,不然我给车开河里去,”程俊安一本正经地胁迫着,实质上却是撒娇,他其实很想给徐嘉乐个下马威,好好地报复他,然而,今天见面以后,心却软掉百分之八十,他说,“你以前可是管我叫老婆、叫宝贝儿的,几年没见就这么冷淡,去寺里修行了啊?”
“别提那些——”
“就提,你越难受我越提,”程俊安一边开车,一边说着,他放缓了语速,说,“徐嘉乐,你好好看看我,我不信你一丁点儿感情都没有了。”
一时间,车里陷入了沉默,令徐嘉乐没想到的是程俊安能放下姿态这样恳求他,他们从前相爱过,没有决裂过,所以,要变得彻底淡漠是理想化的。
TBC.

第50章 旧情外焰-02
徐嘉乐喝酒了,回来得很晚,他执拗地要把家门口的脚垫摆放端正,然后将鞋底潮湿的尘泥蹭干净,问丁邱闻:“你吃了吗?”
“吃了。”
丁邱闻站在进门的地方,他穿着一件徐嘉乐的旧衣服,但样子还是端正漂亮,过完了一个春节,因为疾病消瘦的他也没能胖起来。他一只手放在另一只手的手腕上,往后退了小半步,问:“你喝酒了?”
“喝了几口。”徐嘉乐说。
“你坐地铁回来的?”
“坐我朋友的车。”
“噢。”
徐嘉乐很忙,所以很少有应酬,丁邱闻虽然对他今天的饭局觉得好奇,但没有发问,徐嘉乐脱掉了外衣,他转过身来,盯着丁邱闻看了好一会儿,笑了,说:“你穿这件衣服啊……”
“我看你也不穿,我就拿出来穿了,”丁邱闻举起胳膊,说,“看,袖子都破了,我缝了一下。”
“扔了吧,”徐嘉乐说,“找件新的穿。”
“我不,我就喜欢这件。”
丁邱闻又向后挪了几步,换完鞋之后的徐嘉乐去洗手了,卫生间里淅淅沥沥的水声响了好一会儿,徐嘉乐干脆洗了把脸,他把眼镜扔在茶几上,揉着手心里的白颜色面霜,在泛着凉的脸颊上涂匀称。
这不是普通的一天,徐嘉乐在几年的分别之后和程俊安见了面,与他几乎直白地聊了他们的曾经和现在,几十分钟之前,程俊安在中餐馆的包厢里和徐嘉乐碰杯,他的脸颊被高脚杯中的液体映红了,连眼眶也红了,瞳仁的边缘也红了。
“做朋友都不行吗?徐嘉乐?”看样子,程俊安势必要将几年前分手的流程重演一遍,他这一幅梨花带雨的样子,谁看到都会觉得怜爱,他仗着长得可爱漂亮、有好家境、好工作,拒绝过好多人的喜欢,他就是爱没什么亮眼之处、平凡庸俗的徐嘉乐,爱得牙根发痒。
他两口就吞掉杯子里的红酒,又自己倒了半杯,他捂着脸颊坐在徐嘉乐的对面,用描了内眼线的眼睛看向他。
他说:“我错了。”
徐嘉乐知道他没什么错,几年前的分手也大部分由于徐嘉乐的疏离,程俊安是个嘴巴很毒的人,然而心里很柔软,他仓皇地认错,又站了起来,往徐嘉乐的碗里夹菜,说:“你多吃点儿。”
“喝不了就不要喝。”
徐嘉乐十分了解他的酒量,大概就是基因不与酒精匹配,甚至连未成年小孩的酒量都不如,平时应酬起来没几口就醉倒,醉倒了之后倒头就睡,后遗症要持续好几天。
“我是下定决心才来找你的,”程俊安说,“我其实是个很要脸的人,可我现在不要了。”
他细声哽咽,几乎快要哭了,又没有哭出来。
“我就是来和你吃顿饭,”徐嘉乐并没有给对方任何的机会,他冷淡,所以在程俊安的眼中显得更冷淡,他说,“我现在……我们俩的事儿早就过去了,都是大人了,你应该懂我是什么意思。”
“要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我可以改——”
“你什么地方都很好,不用改了。”
徐嘉乐也站了起来,他的碗要被程俊安夹来的菜堆满了,他劝他坐下,又不得不在他开始哭的时候递上纸巾,又扶着他坐下。
程俊安抱住了他的腰,把脸挨在他的衣服上。
所以,下个瞬间,徐嘉乐不得不回忆起往昔,他们之间很单纯,哪怕到现在也是的。他们喜欢对方的外貌和个性,因为年轻的、朝气的爱情走在一起。
那时候,徐嘉乐上班没几年,程俊安大学刚刚毕业。
“嘉乐,我今天买了两块榴莲,给你留了一块。”
徐嘉乐总觉得生病之后的丁邱闻将笑挂在躯壳之外,他将盖了保鲜膜的打包盒拿过来,又递给徐嘉乐一个勺子,说:“吃榴莲。”
“甜吗?”徐嘉乐接过勺子,问道。
“特别甜。”
丁邱闻笑起来和不笑的时候不同,他此时此刻坐在沙发上,轻轻倚靠着徐嘉乐,膝盖轻松自在地靠在一起,他等着徐嘉乐点头称是,徐嘉乐把第一口递到他嘴边,说:“那你再吃一口。”
“我给你留的。”丁邱闻推拒着。
“你吃一口我就吃。”
徐嘉乐将第一口榴莲喂给了丁邱闻,丁邱闻抿着嘴品尝,看着他的眼睛,说:“好甜,你快吃。”
“很贵吗?”
“贵,”丁邱闻挽住了徐嘉乐的手臂,把脑袋搁在了他的肩膀上,长吁一口气,说,“贵,但也要吃,我生病之后更明白对自己好有多重要,想吃就吃咯。”
徐嘉乐感觉到了略微的心酸,他没想到,在丁邱闻的心里,买一次榴莲吃已经算作是“对自己好”,他抬起手摸了摸丁邱闻的脸颊,说:“我也尝尝。”
丁邱闻在倚靠着徐嘉乐的同时闭上眼睛,虽然是有所抑制的,可他的内心还是忽然升腾起熟悉的感觉,他喜欢徐嘉乐,就像是父母对孩子的那种没有理由的疼惜,也是一种需要追溯到很久之前的动容;是一个成年人对男人的躯体的欲望,是对青春期酸楚的悸动的延伸。
这样过下去,也是不错的,丁邱闻想。
徐嘉乐吃了几口榴莲,又摸着丁邱闻的脸颊,他以为他困了要睡,就说:“哥,去房间睡。”
在晚饭的餐桌上喝了一些酒,有白酒有红酒,程俊安醉得厉害了,徐嘉乐也有些恍惚,后来开车的是从家里赶来的程俊安的姐姐,她不知道两个人以前的关系。
丁邱闻捏着徐嘉乐的脸颊,问:“好大的酒味,你是不是醉了?”
“不应该是榴莲味更明显吗?”
“不是。”
“那哥你尝尝。”
在下一秒钟,徐嘉乐就确定了这不是清醒的自己能说出口的话,他变得像个流氓,揽紧了丁邱闻的腰就吻上去,将舌尖探进丁邱闻的口中。
两个人都尝过了榴莲,榴莲混合着酒的余韵,在唇舌之间散开。
丁邱闻没有任何要反抗的意思,对于徐嘉乐这样的行为,他求之不得,他的一只手紧紧地贴着徐嘉乐的锁骨,一只手仍旧放在他脸上。
吻过了,大口地喘息,丁邱闻往下边摸。
问:“做不做?”
“要,哥,要你。”
这天并没有做好打算,徐嘉乐的小半脑子还在纠结着突然露面的前任,丁邱闻顺从、迎合,甚至于主动,他并不知道徐嘉乐到底在想什么,也没有过问起徐嘉乐晚上去见的那个“朋友”。
程俊安令徐嘉乐难以招架,最重要的原因是程俊安是很好的人,曾经也是很好的伴侣,他再次来到了徐嘉乐家楼下,在他下夜班之后送给他两大袋热乎乎的M记早餐,程俊安抬起眼皮看向他,慢悠悠地问:“不请我上去坐坐?”
“我哥在。”
“在就在,早餐我也买了他的份。”
程俊安痛恨自己的卑微,又无法抑制卑微的外露,他像是撒娇的猫一样倚在徐嘉乐的旁边,打算跟他一起上楼,徐嘉乐很不好拒绝他,就在彳亍的时候,徐嘉乐看到了从视线尽头的花园拐弯处走来的丁邱闻,他穿着一件系腰的浅棕色风衣,走进亮晃晃的阳光里,抬起眼皮,风正好吹起了他额前的头发。
丁邱闻猛地一下停住,看了徐嘉乐一眼,看了徐嘉乐第二眼。
“哥。”徐嘉乐下意识地向着他迈出了一步。
“下班了?”
丁邱闻并非是不敏感的,他甚至于敏感得过头,在看见程俊安的第一眼就猜测起他的身份,也猜测起他和徐嘉乐的关系,两个人在上一秒还靠得那样近,徐嘉乐一手拎着两只M记的纸袋。
“下班了,哥,现在你出去有点早。”
“我去买包子,”丁邱闻将手揣进了风衣的口袋里,他暗自深吸一口气,说道,“给你买。”
“不用买了,”徐嘉乐晃了晃手上的袋子,说,“上去一起吃吧。”
他又向丁邱闻介绍程俊安,说:“这是我朋友,小安。”
“小安。”
丁邱闻面带笑意地打招呼,脑子里是一团乱的,他无法臆断他和徐嘉乐的关系,也从徐嘉乐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端倪,程俊安两步走过来,对着丁邱闻伸出了手,说:“你好。”
他那样精致、可爱、细腻,像是高中生,他背着一只昂贵的包,穿着漂亮熨帖的衣服,手指的骨节透着粉白,仿佛每一根发丝都是香的,丁邱闻跟他握了手,说:“上楼吧。”
丁邱闻走在前边,徐嘉乐和程俊安走在后边。
“天气暖和了,我穿这件都有点热。”
丁邱闻按下了电梯里的楼层按键,他随意地和徐嘉乐说话,又往前站了一些,为其余两个人留出足够的位置,他再看了程俊安一眼,程俊安正在低头看手机,站在电梯的角落和徐嘉乐之间。
徐嘉乐说:“你找找我柜子里的衣服,看你想穿哪件。”
程俊安并没有猛地抬头,然而,他将两个人短暂的对话收进了耳朵里,他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只需要一个能够确定的证据,也或者,他根本不需要那个证据。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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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是补昨天的,周一凌晨恢复正常更新。

玉门的春天,丁邱闻淋了一场雨。
着凉的原因有几重,丁邱闻已经没有心思去计较,傍晚,他靠在沙发上握着遥控器看电视,丁娇猫着腰在厨房里熬姜汤,两个人的对话有一搭没一搭,丁娇踩着拖鞋从厨房走到了客厅,她穿着一套浅紫色的毛线裙,挽起来的卷发蓬松,发尾搭在肩头上。
“我看看。”丁娇弯下腰,接过了丁邱闻从衣服里拿出来的体温计。
“嗓子疼。”
丁邱闻一边低声说话,一边清着喉咙,他眯着眼睛看向丁娇,丁娇的身影浸泡于顶灯的光晕之中,她抬起头看体温计,然后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说:“发烧了。”
“我想吐。”
丁邱闻忽然直直地站了起来,脸色蜡黄,他捂着嘴往卫生间跑去,丁娇跟在他的后边,他趴在镜子前大声地呕吐,丁娇用细细的手拍着他的脊背。
“走吧,咱们开车去医院,很严重,要住院。”
在丁邱闻很小的时候,丁娇倒是很习惯他生病发烧,但到了十几岁的现在,生病已经不是常有的事,看到平日里充满活力的丁邱闻忽然变得病殃殃,丁娇很担心他。
丁邱闻摆了摆手,说:“不用,我吃点儿药就好了,就是受凉了。”
“下雨了你应该找个地方躲一下,那么着急干什么?”丁娇微微皱眉,她并不是责备,说话的声音倒是很轻,她打开水龙头给丁邱闻接水、漱口。
丁邱闻低下头,把水吐出去,他说:“谁能想到这时候能下那么大的雨。”
“坐一下。”
瘦小的丁娇扶着很高的丁邱闻出来,她去厨房里关火,把姜汤倒进碗里,用银色的勺子搅匀了碗底的红糖,她去抽屉里找治疗感冒的药片,拿给了丁邱闻。
“先把药吃了,这个凉一下再喝。”
“好。”
“实在不行咱们就去医院,这么近,很方便。”
丁邱闻干脆躺在了沙发上,他抻开了酸疼的膝盖,眼睛逐渐闭上了,呼吸是烫的,烫得人中处的皮肤灼疼,丁娇的影子消失在视野中,丁邱闻仅仅对灯光有所感知,因为它贴在他的眼皮上。
“没事儿,睡一觉就好了。”
丁邱闻的嗓音变得嘶哑,几分钟以后,他在丁娇的催促之下爬了起来,把药片和一杯温水全都吞进了肚子里,他再次闭上了眼睛,睡着几乎是一瞬间的事,他知道外面还在下雨,也知道后来家里来了客人,是个男人。
“怎么了?”
韦舒霞从卧室来到了客厅,她看到挂了电话的徐鹏已经在穿外衣,她把披散开的头发绑起来,问道。
“丁娇打来的,”徐鹏的话语没有犹豫,甚至有些急躁,他一边穿衣服一边说,“她说孩子病了,一直在发烧,叫不醒,让咱们帮帮忙,送孩子去医院。”
“什么病?”
“没说,她很急,我在想,嘉乐跟邱闻玩得好,她都来求咱们了——”
“我知道,”韦舒霞连忙点着头,她没有理由去质疑丁娇的求助,更加不可能袖手旁观,她说,“你去吧,开着车去。”
“你就不去了,这么晚了,要是实在严重,我再给你打电话。”
“好。”
这样简单地交代了几句,徐鹏就拿起钥匙出门了,他还在韦舒霞的提醒之下带上了雨伞,外边的细雨没有停,徐鹏抬起手看表,已经是夜里十点多。
丁娇是含着眼泪来开门的,她深吸一口气,给带着浑身凉意的徐鹏让路,说:“太打搅你了,我实在没办法了,我叫不醒他,一直在睡,浑身都烫。”
“感冒了?”
“在外边淋了场雨,又喝了凉的饮料,晚上说是嗓子疼,体温三十九度,”丁娇跟在徐鹏的身边,徐鹏走向丁邱闻躺着的沙发,丁娇说,“睡之前还吐了。”
徐鹏感受到了丁娇的慌乱,他弯下腰,用泛凉的手摸上丁邱闻的额头,他说:“没事儿,你给孩子找件衣服,你也穿件衣服,外面还在下雨,挺凉的,我背他下楼,我开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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