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柳不服气道:“孟哥是打败北蛮的大英雄,且马技娴熟,骑骑马怎么了?你就是故意针对我和孟哥!”
“是又如何?”陆雪拥也不辩驳,只是冷冷道:“我只是过来通知你们一声,明日北蛮的功臣依仗功劳当街纵马,无视律法的奏折便会送到陛下的御案前。”
“你——”
陆雪拥打断了江上柳气急败坏的质问,偏头看他,唇角噙着讥讽的弧度:“你与其在这里与我争辩不休,不如想想,孟将军既已回京,你是继续宿在东宫,还是搬到陛下新赐的将军府,又或是,两处间歇着来,享受齐人之福呢?”
少年长得太过好看,即便他字字珠玑,语气刻薄,叫人看了,也只觉得这是一位真性情的神仙公子。
连春风都像是格外偏爱美人,只温柔地拂起他耳后的发丝,无端让人挪不开眼。
若有若无的清苦药香钻入鼻尖,莫名扰乱人的思绪,孟浮屠忍不住皱眉。
这位陆公子,似乎与江上柳书信中所写的不太一样。
江上柳气急,顾及自己可怜柔弱的面目,只能含着泪攥住孟浮屠的手腕,解释道:“我与孟哥并非你想的那般。孟哥他……并非断袖,对我无意,陆公子莫要误会。”
他说的是孟浮屠对他无意,却不是他对孟浮屠无意。
两者只是颠倒了顺序,意思却是差了千里。
偏偏这位孟将军却像是听不出话中的幽怨,冷声道:“我非断袖,自然对阿柳无意,陆公子莫会错了意。”
陆雪拥瞥了眼江上柳僵硬的脸色,云淡风轻转身上了相府的马车,扬长而去。
当天夜里,陛下为孟浮屠举办洗尘宴。
宫殿内歌舞升平,放眼望去,灯火辉煌,玉盘珍羞摆满了宴席。
最高处的龙椅凤位都空着,此时尚未开席,宾客们或坐于一角独酌,或三五成群寒暄谈论,但认真听去,总和洗尘宴的主角离不开。
孟浮屠本是罪臣孟羽之子,镇国大将军孟羽乃故去三皇子党羽,太子登基后更是首当其冲,孟家满门沦为奴籍,流放边境。
谁知孟夫人心疼未满月的稚子,将稚子托付给奶娘,逃去贫民窟隐姓埋名。
后来孟浮屠十八岁那年,被不知名姓的人检举了身份,恰逢北蛮侵扰边境,梁帝赐了恩典,发配边疆充军。
五年后归来,已然是战功赫赫的大将军,不输其父当年。
陛下念其功劳,特赦孟家上下,除去奴籍,只是此生依旧不可回京。
“流光啊,我和你说,那陈常玉见了宣王就像老鼠见了猫,丝毫没有半点翩翩公子风范,可见他平日里也是个色厉内荏的伪君子,你也莫要为他伤心了。”陆惊春坐在聂家女眷的席位上,一边蹭着桌上的点心,一边囫囵吞枣地说。
聂流光摇了摇手中的团扇,闻言无奈笑道:“你这丫头,何时见我伤心了?”
陆惊春一双眼睛瞪着圆溜溜的,“你不伤心啊?”那她担心了好几日岂不是白费了心思?
“左右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之前在陈公子面前百般温顺,也不过是为了日后面子上过得去罢了。”聂流光黯然道。
“好没道理的话。”陆惊春撇撇嘴道:“我弟弟说了,无论是谁,生下来便是为了自己而活,不必在意旁人眼光,再者,你那便宜父亲不过是把你当做家族联姻的工具,何苦这样委屈你自己?”
聂流光愣愣听她说完,轻声道:“陆公子这般神仙人物……总是与旁人不同的,日后谁若是能嫁与他,怕是得用光一辈子的福分。”
只可惜她相貌平平,又是家中庶女,自是配不上天上明月。
而且今日过后,怕是再不能相见了。
“嗐,那是你不知道他平日在家里的少爷脾气,我和我爹都得听他的,否则他就又哭又闹……”陆惊春邪恶地转了转眼珠,开始胡编乱造,谁知刚说到一半,一道冷冰冰的嗓音就身后传来。
“是么,我怎么不知道?”
陆惊春僵硬地转过头,眼巴巴地瞧着那张俊美的脸,干笑道:“我这不是逗流光开心嘛。”
“陆公子。”聂流光起身,飞快地抬眼望了眼陆雪拥清绝的眉眼,又立马垂下了目光。
“聂姑娘比上次见的时候清减了许多。”陆雪拥的神色有些复杂。
前世,聂流光与陈常玉的婚事取消之后,聂家主便在这洗尘宴上将她进献给了梁帝,成为诸多后宫中的一员。
这些事,陆雪拥原本都不关心,直到他被关入诏狱那天,聂流光冒着杀头的风险,竟从梁帝的龙床之上偷来了如圣亲临的令牌,让他得以逃出诏狱。
聂流光当时只是说念在与阿姐的情谊上,希望他能自由,可陆雪拥心中的恨意割舍不下,执意去找江上柳报仇,以至于错过了逃出京城的最好时机。。
他终是浪费了这样一份良苦用心。
第020章 一条狗而已,想杀便杀了
若是可以,陆雪拥希望这位于自己有恩的姑娘今生能自由地活着。
可在世家大族里,连男子都大多身不由己,女子又谈何容易。
寒暄了几句,殿内忽而安静了起来。
陆雪拥偏头望去,帝后相携着走来,身后跟着太子,宣王,以及班师回朝的孟将军。
他随着众人一齐行礼,虽眉目低垂,却明显能感受到一道格外炙热的视线始终落在自己身上。
抬眼,便对上应我闻玩味的眼神。
甚至这样的眼神是在他与站在自己身旁的聂流光之间流转。
“……”莫名其妙。
帝后在大殿的最前方落座,宴席正式开始。
陆雪拥常年卧病在床,鲜少出席这样的宴会,他此刻只是冷冷清清地独坐在男宾客中,却无端让人不自觉想要靠近。
无他,世人皆爱美,这样深居简出的玉面公子,能多瞧上一眼是一眼。
江上柳跟在孟浮屠身旁,本以为跟在宴会的主角身旁,不但能向所有人暗示他与孟浮屠非比寻常的关系,也能沾上半点被人奉承讨好的荣光。
可此刻他握着酒杯的手,却已用力到发白。
永远都是这样,只要有陆雪拥在的地方,其他人便只有黯然失色的份!
他的处心积虑与陆雪拥举杯独酌的淡泊谪仙气派相较,宛若云泥之别。
陆雪拥自是不在意他心中如何想,自顾自倒了一杯酒,还未递到唇边,一颗葡萄便从左上方破空而来,精准地落在酒杯中。
他拧眉望去,应我闻懒洋洋地靠在案几旁,右手上下颠着一颗葡萄。
陆雪拥:“……”
见他冷着脸不语,应我闻又从鼻腔里哼出一句:“就你这破身子还喝酒,简直平白糟蹋了宫中精心酿造的美酒。”
陆雪拥若有所思地瞥了眼青年贱兮兮的模样,淡声道:“宣王殿下若是想关心微臣,大可直言。”
如今他与应我闻关系微妙,从某件事的角度上来说,甚至可以说是一条船上的人。
虽然他是被对方强行绑上船的。
应我闻眯了眯眼,舌尖舔过犬齿,正想说什么,殿外忽而传来一声通传:“北蛮使臣到——”
满堂宾客皆噤了声,只见一位身形如同彪形大汉,身着北方蛮族服饰的男子神情倨傲地走入殿中。
陆雪拥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周围的宾客早已压着声音议论纷纷。
“这北蛮身为战败国,竟还敢如此傲慢。”
“简直是不把我们陛下放在眼里啊。”
“哼,北蛮那等粗俗之地,不通教化,自然不知何为礼仪谦卑。”
前世江上柳能联合北蛮陷害陆家,最好暗通款曲的时机,就是北蛮作为战败国入大梁这段时日。
但今生许多细枝末节处都已经不同,他也无法确定是否还会和前世一般发展下去。
出神间,满堂忽而哗然一片。
“这北蛮居然还想求娶我朝第一美人?他知不知道自己是战败国?!”
“我怎么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第一美人?这北蛮又是哪里听来的?这是存心让陛下下不来台阶啊。”
北蛮使臣丝毫不将众朝臣贵族的愤怒看在眼里,只是敷衍地抱拳一礼,“梁帝,我等在边境便常常听闻大梁第一美人如何冠绝天下,竟比我们北蛮的索格塔还要美丽,吾王瞻仰已久,特命我向陛下求娶,从此北蛮与大梁,便是亲兄弟。”
北蛮的索格塔,是月亮女神,是草原上最美丽的精灵。
京城贵女争奇斗艳,不乏容色动人的美人,但大梁崇尚才情品性为美,若说容貌冠绝天下者,还真没人能称得上。
即便有第一才女之称的康敏郡主,也只是才情诗书在众贵女中格外出挑罢了。
正当气氛凝滞之时,坐在孟浮屠身旁的江上柳忽而起身,朝梁帝作揖,“陛下,若说天下第一美人,谁能比得过陆公子呢?”
“对啊,陆家嫡子,郎艳独绝,怕是满城贵女在他面前都黯然失色了吧?”
江上柳听着周围人的议论声,眼中闪过得意。
原著里的北蛮王,可是一个不输于应我闻的狠角色,平生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折磨大梁的细作。
陆雪拥那个病秧子要是嫁到敌国,怕是活不过三天。
只要陆雪拥走了,自然就没有人能抢走他的主角光环了。
但他并未瞧见,应有时等人的面色都沉了下去。
“实在荒谬!陆雪拥乃新晋状元,未来国之栋梁,怎可委身于北蛮王!”顾饮冰满脸怒色站起身,“陛下,北蛮不过手下败将,怎配让我朝臣子下嫁?!”
楼鹤也随之站起身,眼中的笑意不达眼底:“陛下,微臣与陆大人从小便又婚约在身,不日便要商量婚事,如何能前往北蛮和亲?”
北蛮使臣嗤笑一声:“你们一个个说得好像那陆公子便真是第一美人似的,一个男子也配称为美人,简直闻所未闻。”
“……”陆雪拥眸色冷淡,眉头拧起。
江上柳还真是不遗余力地想要置他于死地。
北蛮与大梁结怨已久,此次归降更是心中屈辱,不论是谁到了北蛮,都只会有惨死一个下场。
陆雪拥放下手中酒杯,正欲在众人隐晦的目光下起身,坐在他左前方的男人忽而一脚踹翻了案几,懒洋洋地站起来走到殿中,北蛮使臣的面前。
“你想求娶陆雪拥?”应我闻漫不经心地问。
北蛮使臣冷哼一声:“是吾王要求娶第一美人,我可不认识什么陆雪拥。”
“没听到他们说吗?陆雪拥就是第一美人,你就是要求娶陆雪拥。”应我闻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的脖子,有些苦恼:“可是陆雪拥的命是本王的,你们要是把他带到北蛮去,本王拿不到他的命,岂不是痛不欲生,要可怜死了。”
北蛮使臣被他盯着,下意识后退一步。
早就听说大梁宣王是条疯狗,一旦被他盯上,不死不休。
北蛮使臣不自觉咽了口唾沫:“我只是听从吾王吩咐。”
“你知道吗,像你这种听话的狗,在京城一脚踩下去可以踩死十几条。”应我闻怜悯道。
北蛮使臣面露不悦:“宣王此言何意?”
“意思就是,一条狗而已,想杀便杀了,反正不值钱。”应我闻笑吟吟的,蓦地抬手掐断了他的脖子。
第021章 总有一天他会被陆雪拥气死
北蛮使臣被公然杀死,其余随行而来的使臣纷纷站起身,对应我闻怒目而视。
“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梁帝,你的儿子就这样杀了吾王亲自派遣的使臣,未免太不将我北蛮使臣看在眼里!”一位随行使臣高声道。
帝王的神色被冕旒垂下的流苏遮挡,看不清神情,约莫是气定神闲的。
往日对宣王行事作风避之不及的群臣皆长舒了一口气,爽啊。
关键时刻还得是宣王殿下来治一治这些不懂谦卑的北蛮夷子。
“我大梁有一句古话,来而不往非礼也。”
一道清冷如仙乐的嗓音在大殿内忽而响起,如穿云打雾,让人心神为之一荡。
未见其人,只闻其声,便足以让人断定,这定是一位浊世佳公子。
满脸怒容的使臣先是一愣,转头看去,只见公子白衣玉冠,缓带轻裘,步伐从容走到殿中,那张如明月清辉般清绝的脸,瞬间让满堂争奇斗艳的芙蓉柳姿黯然失色。
使臣竟禁不住失声道:“索格塔……”
陆雪拥面色淡然,瞥了眼愣怔的北蛮使臣,继续道:“在我们大梁,便是三岁小儿都知道愿赌服输的道理,两国交战输者理应俯首称臣岁岁上贡。大梁还有一句古话,叫做入乡随俗,即便是使臣,入了大梁境内便该遵守大梁律法,这位索大人口口声声代表着北蛮王的意思,不但没有输家的谦卑朝我朝索要贵女和亲,贪得无厌败坏北蛮王的名声,行为举止更是对吾皇不敬。”
“大梁律法,欺君罔上者,斩立决。”陆雪拥冷冷地望着使臣一阵青一阵白的脸色,淡声道:“宣王殿下为两国日后的和平解决了这样一个天大的祸患,你北蛮向来无视礼法不懂知恩图报便罢了,怎得还倒打一耙,反而要向吾皇要说法?”
“你——”
不等北蛮使臣开口,应我闻又上前一步走到陆雪拥身旁,懒洋洋道:“依本王看,那耶律重光就是没见过世面,才恬不知耻,打了败战还想趁机捞点便宜。”
“胡说,吾王英勇盖世,什么样的美人见过!”使臣说着瞥了眼陆雪拥,气势又莫名弱了下来。
人皆爱美,在民风开放的北莽尤甚。
这位陆大人一出来,便如草原上耀眼的索格塔照耀了整座宫殿,可惜就是嘴太毒了些。
高台上,梁帝朝一旁的近侍使了个眼色,很快便有几个小太监低着头目不斜视,将地上已然断绝生机的北蛮使臣拖了下去。
“这件事朕会修书一封说与北蛮王,诸位大人远道而来若是为了一个败坏两国和平的臣子无功而返,便是朕的不是了。”梁帝大手一挥,“为几位使臣大人添酒吧。”
麻烦解决,陆雪拥转身朝自己的席位走去,身后的头发却忽而被人攥住一缕。
虽不痛,但却依旧令人恼火。
“应我闻,你若是手痒的毛病治不好,干脆剁了。”他冷声道。
应我闻笑嘻嘻的,还没来得及说话,不远处又传来一声惊呼。
“江大人?!江大人怎么晕倒了?”
“阿柳?”
陆雪拥都不用回头,便知道江上柳怕是又怀着什么坏心思想要针对他。
这种在宴会上忽然晕倒的事,江上柳上辈子也干过。
就是为了让陆雪拥看清自己早已众叛亲离的事实,然后妄图取走他的第二颗心头血。
他委实好奇,江上柳对他的心头血为何这么执着。
今生很多事情似乎都提前了呢。
他偏头望去,江上柳面色惨白地靠在孟浮屠怀里,手紧紧地攥在心口处,一幅心绞发作的模样。
“啧,他演得好假,这般矫揉造作靠在别的男人怀里。”应我闻嗤笑,“也不嫌恶心。”
陆雪拥充耳不闻他的话,只冷眼看着楼鹤神色担忧地俯下身,附耳听江上柳说了几句,面色纠结片刻后,便抬脚朝自己走了过来。
应我闻见陆雪拥不搭理,冷哼一声就要再次去扯他的发丝,“我说陆——”
谁知方才还对他反唇相讥的人儿忽而身影一晃就往地上倒去。
应我闻面色一变,瞳孔骤缩,身体比脑子更快反应过来,连忙俯身将那抹即将染上尘埃的雪白身影揽住怀中。
陆雪拥的面色被碎发遮挡住,他便焦急地抬起那人下巴。
只见原本浅淡的唇被血色浸染,竟当着应我闻的面猛然吐出一口鲜血,血色从下颚流下,浸润了应我闻胸膛前深色的衣袍。
“陆雪拥?!”“雪拥!”“陆公子!”
应我闻脑中像是有什么炸开,目眦欲裂,瞬间红了眼,抱着人的手都在颤抖。
鬼医……他要回去找鬼医!
殿内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乱作一团,偏偏此时还有不长眼的人往前凑。
楼鹤走到一半,便见那人倒在应我闻怀里呕血,顿时加快脚步想要将人抢过来。
谁知还未近身,就与同时赶来的顾饮冰一齐被一道强悍至极的内力挥开。
“他若是有什么事……”应我闻抱住人的手缓缓收紧,语调平静温和,看向楼鹤的眼神却带着令人胆寒的杀意,“你们所有人,都得为他陪葬。”
“殿下,还请让太医看看雪拥究竟如何了!”陆惊春与陆丞相早已急匆匆赶了过来,碍于应我闻的身份又不好直接抢人,只好焦急地提醒道。
应我闻抿了抿唇,依依不舍地就要将陆雪拥的一只手递出去,忽而腰间被人不重不轻地捏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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