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生气,却又听一旁的顾家公子说,陆雪拥因为母亲去世大病了一场,病好后以往许多事都记不清了。
应我闻又觉得心疼,可他无法感同身受,因为他没有一个爱自己的母亲,所以想象不出亲人离世的痛楚。
他只是执拗地想要陆雪拥记起自己,再如以往那般来找他。
于是他直言要陆雪拥成为他的伴读,可陆雪拥却是太子内定的伴读,而他半月前却因为报复沈如而主动丢弃了应昭封他为储君的机会。
命运弄人,不过如此。
他看似是气恼陆雪拥的不识抬举,却实际是怨恨沈如,怨恨他自己。
他从来没有主动想要过什么,如今只是想和陆雪拥走得近些,为何要这样对他。
但这种怨气在他回到长春宫后,又化作了从未有过的恐惧。
“母后不是教过你吗?要小心藏好自己的弱点啊。”沈如坐在凤位上,掩唇娇笑得像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杏眼无辜又残忍,“闻儿应该很喜欢陆公子吧?否则又怎么会头一次向你的父皇索求一个伴读的名分呢?其实啊,母后也喜欢他呢。”
应我闻那时毕竟才十岁的年纪,差点控制不住就要崩溃。
他忘记了自己不配有喜欢的东西。
所有曾经喜爱的东西都在沈如拿来要挟逼迫他后被他亲手毁了。
他不允许自己拥有弱点,可是毁去陆雪拥……他做不到!
怎么办,他做不到。
沉默良久,应我闻露出一个冷笑:“你说的是那个不识好歹的陆雪拥?呵,不用你动手,敢这样拒绝我的人,我自不会放过他!”
他知道,即便这样,沈如也不会轻易相信。
毕竟好不容易抓住了他的一个弱点,自然不肯轻易放弃。
幸好陆雪拥忘记了他,应我闻自作多情的想,至少这样不会因为被亲近的好友针对而心里难过。
只需他一人难过就好了。
再后来,但凡陆雪拥出现的地方,他都会满怀恶意地去掺和一脚。
人人皆知他们是死对头,却只有他知道,他们曾在长春宫那座废弃无人的偏殿旁,言笑晏晏,只有彼此。
直到十二岁那年,他撞破了沈如和一个外男偷情。
应我闻透过门缝对上了沈如的眼睛,从她的眼睛里只看见无边的杀意。
他的母亲,想要杀了他。
他还没有和陆雪拥和好,他怎么可以死呢?那么死的人就只能是沈如,他的母亲了。
对不起了母后,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璟元十二年,长春宫大火,先皇后殁。
应我闻对着迎面扑来的热浪,笑得癫狂至极,他想他终于自由了,他终于可以做回应我闻了。
可是他忘记了他还是宫中唯二的皇子,是中宫嫡出,是宫里除却皇帝以外最尊贵的人,更是太子生母齐贵妃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还是不能去找陆雪拥,他还是不能让这群人发觉,陆雪拥是他唯一的弱点。
起初只是执念作怪,可后来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在暗中窥伺陆雪拥,那种年少时的遗憾与执念早已变质,变成不堪的欲望与占有。
那样温柔又清冷的天边月,他为之如痴如狂,早已恨不得揽入怀中,然后藏起来只得他一人瞧见。
可他却只能与陆雪拥针锋相对,冷眼看着那群人接近他,又背叛他,他嫉妒得发疯,却又更恨那群不知道珍惜的人。
他甚至想不管不顾冲过去,对陆雪拥说,只要你和我在一起,我就将那群面目可憎的人通通杀光。
我可以做你一个人的疯狗,你要我杀谁我就杀谁。
唯有一条,永远不要抛弃他。
可是他行事狷狂,得罪的人太多。
每日闯入宣王府刺杀他的人,尸体连后院的斗兽场都已堆成上,老虎都饱得吃不下。
他约莫是快要疯了,或许他这辈子都等不到和陆雪拥和解的那天。
他也从未想过,那样骄傲又可爱的人,支撑着他理智地活到如今的人,会有一天当着他的面,从琅风崖上一跃而下。
他还记得陆雪拥说——
尘世种种,皆为入眼。
谁也,不外如是。
好一个谁也不外如是。
若他隐忍多年换来的只是陆雪拥的心灰意冷,那便不必再忍了。
此时此刻,应我闻一步一步走近心门紧闭的心上人,压抑着心中可怖的贪恋垂眼看他,轻笑:“那你要如何才能信?”
沉默良久,陆雪拥注视着他的眼睛,那张薄情的面相上显露出几分残忍的笑意,道:“我要你,在东宫所有人的目光下,取下江上柳的心头血,献给我。”
你不是说做我最听话的疯狗吗?那就让我看看有多听话,又有多疯吧。
应我闻垂眼遮住眼中的兴奋与癫狂,牵起他的手,低头在手背落下一吻,“如你所愿。”
侍从从房里鱼贯而出,江上柳面色苍白地躺在塌上,余光时不时扫过不远处端坐的三个男人,被子下的手早已用力地攥成拳。
他不过是在宴会上提了一句陆雪拥,这三个口口声声说自己有多重要的男人竟联合起来指责他!
不行,他必须尽快拿到陆雪拥的第二滴心头血,应我闻的爱意一定就在第二滴血中。
一想到书中陆雪拥死后,应我闻屠杀主角团的场景,比起恐惧,他更是忍不住嫉妒。
凭什么,凭什么陆雪拥只有应我闻一个人,就胜过他身边这群主角攻们所有的爱。
无论他怎么攻略,应我闻对除了陆雪拥以外所有人的好感度永远是-999。
附加黑化值:999。
这样一个恐惧的数字,在主线剧情的初期根本不可能会存在。
到底为什么……
“阿柳,两国宴会上,不管你与陆公子有怎样的矛盾,那个时候都该一致对外,若非今日陆公子唇齿伶俐将北蛮使臣堵得无话可说,大梁便会成为他国的笑话。”
江上柳不可置信地望着本该站在自己这边的孟浮屠,他想过应有时与楼鹤,但他从未想过孟浮屠也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
甚至字里行间都是对陆雪拥的欣赏。
“连你……连你也觉得我……”他眼中刻意憋出的泪珠尚未留下,被侍女贴心关上的房门忽而被人一脚踹开。
应我闻落拓修长的身影映入眼帘。
他尚且穿着宴会时的亲王服制,金冠华服,面容俊美,神态漫不经心得像是在自家王府里闲逛。
应有时率先站起身,拧眉道:“宣王,这是何意?”
然而男人并不理会他,而是转过身,小心翼翼牵住一只白皙纤细的手,将人带进屋内。
伴随着若有若无的浅淡药香,众人也瞧见了来人的模样。
只见白衣公子裹着鹤氅,被男人低眉顺眼地搀扶着,宛若矜贵的,高高在上的谪仙下凡。
瞥见应我闻正盯着屋内最华丽的那张软塌,陆雪拥嘴角微抽:“不必多此一举,我站着,看得清。”
他说着,冷淡的目光扫过应有时与楼鹤,如同在看两个不相干的人。
“雪拥?你怎么来了?不是身子不舒服么?”楼鹤迫不及待走上前,抬手就要去摸他的手腕,被应我闻高大的身躯完全挡住。
“别碰他。”应我闻神情阴鸷道。
身后,陆雪拥不禁挑眉,原来疯狗还会护主。
楼鹤面色难看,却碍于男人的身份,只能就此作罢。
应有时面上倒是依旧保持着优雅淡然的浅笑,他朝前几步,擦过应我闻的肩头,对上陆雪拥冷漠的眼睛。
“雪拥许久不曾来东宫,若是知道你来,我定会如往常般准备你爱喝的葡萄酿。”他温声道。
应我闻冷笑一声:“他从小体弱多病,酒这种伤身的东西太子还是自己留着慢慢喝吧。”
应有时摇摇头,无奈叹气:“东宫的葡萄酿都是特意考虑雪拥的身子后特意酿制的,只要节制些,并无大碍。堵不如疏的道理,宣王不会不懂吧?”
“本王只知道,但凡有一星半点可能会危害到他身体的东西,从一开始就不该沾染半分。”
二人各执一词,你来我往,竟是谁也不能说服谁。
最后,应我闻与应有时便同时将目光转向陆雪拥,显然是要他从中选一。
陆雪拥淡声道:“殿下不知,微臣许久不曾喝酒了。”
应有时神色怔了怔,恍然明白了什么,苦涩一笑:“孤懂了。”
可即便懂了,他又如何能甘心。
他已然明白江上柳不同寻常的身份,本想暗自调查,可他先前被江上柳一时迷惑,与陆雪拥之间产生诸多误会,终究是晚了一步。
或许本是不晚的,只是应我闻比他早了太多。
“那雪拥今日来此是为何事?”
陆雪拥的眸光从眼神幽怨的楼鹤,到滴水不漏的应有时,再到置身事外的孟浮屠,却始终未将床榻上装病的人放在眼里。
“鬼医说,我的病需要江上柳的心头血,故而让宣王来帮我取。”他淡声道。
孟浮屠率先站起身,沉声道:“什么病需要心头血来医?如此荒诞的说辞,简直闻所未闻。”
“孟将军在边关多年,没听过也是理所当然。”陆雪拥瞥了眼神色复杂的楼鹤,“殿下与楼大人自然是听说过的。”
他说完,扯回被攥进应我闻掌心把玩的一缕发丝,抬脚就进了内室,其余人紧跟其后。
床榻上,江上柳睁大眼睛,眼泪从脸颊话落,“陆公子,我如今已是这副模样,你难道还不肯放过我?”
陆雪拥冷冷道:“一滴心头血而已,忍忍便过去了,应我闻。”
“嗯?”应我闻懒懒应了声。
“动手。”
“且慢。”孟浮屠在床榻前站定,面色尤为不善,“陆大人既然可以下榻走路,想来病得并不重,而阿柳已然卧床不起,早听闻陆大人玉面公子的称号,却不想今日一见,竟如此咄咄逼人。”
他说着,拧眉朝陆雪拥身后望去,却见太子与楼鹤都沉默不语,显然打算纵容陆雪拥胡闹。
“当初江上柳拿走了我的心头血,我亦是卧病不起,怎么,他江上柳的身子格外珍贵些不成?”陆雪拥冷笑一声,“他的命都是我的,不过一滴心头血,便是挖了他的心又能如何?”
“你——”孟浮屠心头一堵,却想不出反驳的话。
江上柳只说过他当初被宣王为难,却从未和他说过,陆雪拥还被取了心头血。
心绪复杂之下,憋了半天他也只能说出一句,“挖人心肝这种话陆大人顺口就来,与那心肠歹毒之人又有何区别。”
“自然是没区别的。”陆雪拥掩袖轻咳两声,淡淡道:“所以日后孟将军最好不要招惹我,否则某一天心肝都被喂了狗也未可知。”
“哼,与他说这么多话作甚,说了他也不懂。”应我闻阴郁地瞥了眼这群碍眼的男人,手腕一转,一片雪白的柳刃就出现在指缝间。
江上柳眼底倒映着那泛着寒光的刀尖,唇瓣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从未想过陆雪拥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利用应我闻来取他的心头血,陆雪拥难道连自己的名声都不要了吗?!他难道就不怕众叛亲离吗!
应我闻懒洋洋地瞅着挡在身前的孟浮屠,冷哼道:“怎么,孟将军仗着自己军功在身,便敢忤逆本王了?”
据说当年应我闻拒绝太子之位后,应昭又心疼他年幼丧母,便赐了他一块如圣亲临的令牌。
违逆宣王,便是违逆君上。
只是应我闻从未将那块令牌拿出来过,毕竟他只需往那里一站,便没有人敢招惹他这个疯子。
孟浮屠开了路,偏过头避开江上柳求助的目光,眼中情绪莫名。
说到底,这件事全看陆雪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只要陆雪拥一句话,应我闻就会收手。
在边境作战多年,孟浮屠杀过的人怕是比京城这些权贵挥霍的真金白银还要多,他自认并非愚钝之辈,更不是什么心软的人,之前屡次与陆雪拥作对,也不过是为了维护江上柳的面子。
设身处地的想,若是他耗费心头血救来的人与自己反目成仇,怕是做得更绝。
若没有江上柳往日的情谊在,陆雪拥这般果决之人未必不能与他结交成好友。
再者,他总觉得往日言笑晏晏的竹马与如今左右逢源的江上柳,不太一样。
难道京城的风水,真的可以让一个人变化如此大么。
“太子殿下!楼公子……”江上柳慌乱地朝不远处的二人望去,眼中含泪端得是楚楚可怜极了。
应有时唇边噙着笑,如往常般安抚道:“当初雪拥取心头血时也是卧病在床,想来不会出什么事,上柳莫怕,孤会在一旁守着你。”
楼鹤却是无法旁观。
不论如何他都欠江上柳一条命,若能还了这次,他与雪拥之间也不会再那样为难。
“雪拥,江公子身体不好,不如取我的吧。”楼鹤低声道。
陆雪拥偏头看他,面上虽毫无情绪,心里却不由想起前世种种恩怨。
他冷声开口:“方才在金銮殿上,江上柳要取我的心头血时,你可曾想过我的身体不好。”
楼鹤面色一白,“你怎知……”
“看来楼大人也明白,心头血这种东西旁人自是不能代劳的。”陆雪拥低头理了理衣袖,“楼老先生年事已高,夜色已深,楼大人还是趁着宫门下钥之前回府吧。”
楼鹤沉默下来。
他知道,陆雪拥是在提醒他,今日他若非要代替江上柳取心头血,会惊动整个楼
“应我闻,我困了。”
应我闻歪头,笑嘻嘻道:“很快就好。你站远些,莫要沾上脏东西。”
陆雪拥沉默地后退一步,下一瞬床榻内便传来一声惨叫。
只见应我闻指尖微动,那枚薄刃便飞入了江上柳的左胸,鲜血飞溅在天青色的帘幔上,以及应我闻英俊的侧脸上。
“啊呀,原来你的心不在左边啊,抱歉。”应我闻喜滋滋地扯动牵引着薄刃的银丝,将染红的刀身收回手中,继而飞入江上柳右胸。
陆雪拥看着江上柳痛的面色惨白的模样,刚疑惑对方为何不挣扎,便瞧见隐匿在昏暗烛光下的几枚透骨钉正钉在江上柳的四肢经脉上,让他无法动弹。
而应我闻像是乐在其中,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
第027章 你为何会知道江上柳的心在右边
陆雪拥眉头微拧,下意识上前一步握住应我闻蓄势待发的手。
待回过神,两人皆是一愣。
他掀起眼皮瞅了眼应我闻脸颊的血渍,轻声道:“可以了。”
谁知应我闻却忽而沉下脸,不高兴道:“不是说了让你站远些么?”
陆雪拥:“……”
应我闻攥住自己干净的一片衣袖,阴郁着脸,却十分轻柔地擦拭掉他指尖上蹭到的半滴血,“脏死了。”
柔软微凉的布料摩挲过指尖,陆雪拥像是被那凉意侵蚀,眼睫颤了颤。
他与应我闻,怕是再也说不清了。
这样的场景被屋内沉默的众人看在眼里,几人更是各怀心思,今夜注定彻夜难眠。
楼鹤望着二人如此亲昵的模样,却无法如以往般拿出自己未婚夫的身份上前制止。
他甚至没有心思去关心昏迷过去的江上柳,光是心中难言的酸涩,便几近让人窒息。
直到那二人并肩转身离开,他方才忍不住出声道:“雪拥。”
陆雪拥侧过头回望他,半张冷漠清绝的脸尽数被月色笼罩,惊艳如初,却又遥不可及。
“你与宣王殿下,你们……”当他真正问出口时,才发觉喉间艰涩难言,竟是失了声。
为何,为何会到了如今这般地步?他分明自始至终都那样喜欢着陆雪拥。
“退婚书我已让父亲送到楼家,我与宣王如何,再与你无半分干系。”陆雪拥并未甩开应我闻牵着他的手,说完便跟在对方身后,逐渐消失在东宫的宫门外。
好在终是赶在宫门下钥前出了宫。
陆雪拥想到这场事故频出的宴会。
这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梁帝也没了继续的心思,匆匆便结束了宴会。
这种情形下,聂家主必不会再将聂流光敬献给陛下,他这一口血吐得也算是一石二鸟。
待走到宫门外,陆府的马车早已等候多时。
宣王府与丞相府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但某人宁愿南辕北辙,也要挤上相府的马车。
应我闻向惊鹊‘借’了一壶水,将手上的血迹清洗干净后,方才掀开帘子进了马车。
他看着倚在案几边低头看书的人,突然道:“陆雪拥。”
陆雪拥翻开下一页,懒懒的应了一声,“嗯。”
“人也咬了,疯狗的奖励呢?”应我闻不动声色在陆雪拥身侧落座,目光直勾勾落在那雪白脆弱的脖颈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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