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头跳了跳,不动声色垂眼朝怀中人看去,便瞧见陆雪拥睁开左眼对他眨了眨,继而闭上。
“……”
陆!雪!拥!
他迟早要被陆雪拥气死!
尽管再生气,他还是冷着脸又将即将被太医搭上脉的手腕扯了回来。
太医/陆惊春/陆恒:?
“宫里的太医,本王信不过。”应我闻稳当地抱着人站起身,也懒得向身后的帝王告退行礼,长腿一迈就朝殿外走去,一路无人敢上前阻拦。
陆惊春眉头一皱就要跟上去,却被陆恒拦住。
“父亲?”
陆恒摇摇头:“让他走吧。”
尽管知道人是装晕,应我闻依旧默不作声,抱得不曾有半点颠簸。
宫门外的侍卫都不禁纷纷侧目,毕竟这还是头一次看到宣王殿下这么老实地抱着人,还是一个活人!
就是脸色有些臭,活像是被人欺骗人财两空的苦主。
应我闻没有做马车的习惯,径直将人抱上自己的马,马鞭一甩就扬长而去。
演戏要演全套,直到陆雪拥感觉自己被放在了柔软的床榻上,确认房间内除了他与应我闻外再无旁人后,方才睁开眼睛。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陆雪拥你长本事了?嗯?”应我闻一手撑在陆雪拥上方,一手掐住他的下巴,阴恻恻道:“你胆敢戏耍本王。”
“戏耍?”陆雪拥轻笑一声,恍然间如冰山雪莲被春光照耀,姝色稠丽得让人挪不开眼,“不知殿下指得是微臣的血弄脏了殿下的衣袍,还是骗得殿下竟要让所有人为微臣陪葬呢?”
应我闻嗤笑一声,松开了他的下巴,闲散地在一旁软塌上落座,“不过是用来吓唬那群蠢货罢了,难不成你还当真了?”
陆雪拥坐起身,接过对方扔来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唇边的血迹。
“人在哪呢?快快快我可终于可以看到那陆雪拥长啥样了!是不是和画像上一样好看啊?”
随着清脆上扬的女声由远及近,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探头走了进来,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正好奇地盯着他瞧。
“哎呀,竟比画上还好看呢!”
应我闻不耐烦地从案几上摆放的果盘里揪下一颗葡萄砸中小姑娘的脑门,“废话这么多,赶紧把脉。”
小姑娘气愤地瞪了他一眼,鼓着脸在塌边蹲下,待对上陆雪拥谪仙般的脸,又立马露出笑容,“美人哥哥,让我帮你把把脉。”
陆雪拥拧眉看向应我闻:“你明知我是装的,何必多此一举。”
“谁知你哪句话是真哪句是假?”应我闻冷嗤一声,对小姑娘使了个阴冷的眼神。
小姑娘抖了抖身子,连忙探出指尖去给陆雪拥把脉,几息后便轻‘嘶’了一声,摇头晃脑道:“强行用内力逆行血气,美人哥哥可真是个狠人。”
应我闻淡声问:“吃了你的药几天能好?”
“哼,既是我鬼医的药,那自然是三天之内。”小姑娘从兜里摸出一个锦囊塞入陆雪拥手中,“美人哥哥,你身子虚弱还是少些忧虑,日后若是身体抱恙尽管来宣王府找我,给美人治病是免费的哦。”
鬼医说着,咽了口唾沫,悄悄在陆雪拥光滑细腻的手背上摸了一把。
“哎哟!”
应我闻似笑非笑地盯着鬼医那只摸过陆雪拥的手,“看完了病还不滚?”
“小气鬼!活该现在都没追到媳妇!”鬼医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屋内死一般的寂静。
陆雪拥敏锐地察觉到应我闻浑身萦绕的低沉气息,拧眉:“若是无其他事,我便走了。”
这种气息过于危险,他并不想久待。
谁知刚走过应我闻身旁,就被拉住了手猛地朝后一拽,他整个人都被压在了软塌与高大的男人之间。
“陆雪拥,你既可以随意糟蹋自己的身子,想来是也不怎么想活了,何必等陆相白发人送黑发人,不如我现在就了结了你。”应我闻掐住陆雪拥的脖颈,冷笑道。
可那脖子那样软,那样细,根本让人舍不得加重一丁点儿的力气。
陆雪拥被他扣住,男人粗糙而滚烫的掌心紧紧贴着那层单薄的皮肤,激得他浑身汗毛倒竖。
他亦冷笑回讽:“我如何糟蹋自己,与你何干,即便是不慎将自己糟践死了,又与你宣王又何干系!”
应我闻双目赤红,呼吸徒然粗重起来,在他惊愕的目光下,蓦地俯下身堵住了他的唇。
四片唇瓣紧紧相贴,一人疯狂躲避挣扎,一人不要命地追随啃咬。
陆雪拥何时被这样轻薄过,气得眼角都染上了绯色,对着应我闻的唇狠狠一口咬下。
对方闷哼一声,松了力道,他趁机一把将人推开,想也不想,抬手一耳光就甩在了应我闻脸上。
应我闻保持着被打偏的姿势,眼中情绪晦暗不明。
“宣王殿下若是心中寂寞想找人排解,有的是人自荐枕席,何必和自己最厌恶的人纠缠在一起互相折磨。”陆雪拥站起身,将自己凌乱的衣襟整理好,面色是从未有过的冰冷森寒。
他抬脚欲走,却被男人高大的身躯挡住去路。
“你不是说与我有何干系么?”应我闻垂眼,头一次不再遮掩,露骨直白地用目光描摹他的眉眼,“方才的吻,就是答案。”
某些令人匪夷所思的朦胧猜测,在面前的人主动捅破了窗户纸后,彻底清晰的摆在陆雪拥眼前。
可是——
“我不需要你的答案。”陆雪拥冷言拒绝。
应我闻步步紧逼,依旧不愿放他走,“那你需要什么?”
陆雪拥沉默下来,他该如何让应我闻知难而退呢。
他该如何告诉应我闻,重活一世经历过太多令人失望令人痛苦的感情,心门已锁,再也不会为任何人敞开了。
像应我闻这样的人,最不能接受的是什么呢?
陆雪拥拧眉沉思片刻后,抬眼对上应我闻的眼睛,竟从里面看出了一丝足以令所有人瞠目结舌的温柔。
这样罕见的温柔竟让他有些不敢直视。
他眼角含着轻蔑,言语极尽刻薄:“我需要一条我说咬谁他就咬谁,只对我一人顺从只对我一人忠诚,永远不会忤逆我,永远对我摇尾巴的狗,我要的你有吗?”
寂静良久,应我闻忽而轻笑一声,“你走出这个门,绝不可能找到这样一条狗。”
陆雪拥暗暗松了一口气,他就知道像应我闻这样桀骜难训的疯子,绝不可能接受这样的侮辱。
然而下一瞬,他便瞧见应我闻单膝跪在了他的面前,轻柔地执起了他的右手,在手背上落下一吻,继而抬眼看他,眼中隐隐带着疯狂与偏执。
“因为这世上最忠诚听话的疯狗,早已臣服在你脚边。”
属实过于荒谬。
往日毫不留情的针锋相对犹在眼前,应我闻若是对他有半分真心实意的喜爱,又怎会忍心这样与他作对?
他蓦地后退一步,抽走被应我闻攥在掌心亲吻的手,偏过头去,只露出冷漠锋利的侧脸对着应我闻:“应我闻,你若是想戏弄我,大可不必用这种自损八百的法子。”
应我闻沉默地从地上起身,带着浑身迫人的威势朝那人走近。
他太了解陆雪拥,自然知道那人为何不愿相信。
往日诸多刻意招惹与刁难,不过是因为,他不敢让任何人知道,他喜欢陆雪拥。
应我闻是梁帝唯一的嫡子,从出生那日起就被寄予厚望,尤其是先皇后,几乎将这个儿子捧在了心眼里。
旁人羡慕他的无边殊荣,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过是沈如巩固地位的棋子。
对待一颗珍贵的棋子,那个女人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他不可以有喜欢的东西,不可以有任何影响到太子之位的嗜好。
他必须是完美的,聪慧的,仁爱的,孝顺的未来储君,唯独不可以是应我闻。
可他应我闻生来便无法无天,在看透母亲虚伪皮囊下的自私冷漠后,宁愿玉石俱焚,也不会再顺承这位母亲的意。
七岁那年,应我闻曾驯养过一只凶猛又忠诚的猎犬。
后来他的母亲发现了他对猎犬格外的喜爱,这只犬便被沈如拿来当做要挟他的弱点。
他看着他的母亲得意洋洋的命宫人将奄奄一息的猎犬拖到他面前,然后施舍般地告诉他,只要他日后乖乖学着如何做一个储君,乖乖听从一切命令,这条猎犬就能活。
可是活了又怎么样呢,不过是寄人篱下,连生死都不属于自己。
七岁的应我闻在满宫惊愕的目光下,抽出匕首亲手捅进了猎犬腹中,将那颗微弱跳动的心脏掏出来,当着沈如的面亲手捏碎。
他一边用手帕擦着沾染鲜血的手,一边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轻笑,“不过是一条狗而已,母后怎么会觉得它是我的弱点呢?普天之下,活的也好,死物也罢,没有什么东西配成为我的弱点。”
他的母后又是惊恐又是愤怒地看着他,就像看一个怪物,“疯子,你就是个疯子!来人,把他给本宫关进偏殿,谁也不准偷偷探望他!”
说是偏殿,不过就是一间布满灰尘比侍女居住的下房还要破旧的屋子。
应我闻本该如往常一般麻木地渡过接下来的几月。
可那日月光皎洁,有人披着月色,像一只蹁跹的白色蝴蝶,那么轻盈,却能叩响他的心门。
应我闻透过门缝,几乎是恶意地打量着这个在殿外伫立的,满脸茫然的白衣小公子。
今日是命妇进宫向皇后请安的日子,这个看上去就很蠢的小屁孩定是那群聒噪女人带进来当吉祥物观赏的。
每年总有那么几个被他吓唬得嗷嗷大哭的小屁孩,吓得再也不敢来皇宫碍他的眼。
哼,这个也一样。
他哑着嗓子,将枯槁老人的声音学的活灵活现,“小公子……小公子……”
见那人果然疑惑地往这边望来,应我闻握住藏在袖子里的菜花蛇,只等人靠近就将他吓得屁滚尿流。
白衣小公子上前一步,那张白瓷般的小脸在月色下发着光,皱眉道:“这位老人家,可是有什么事?”
“我是侍候皇后娘娘的宫女,奉命前来寻找娘娘前些日子丢失的金钗,唉,也怪我年纪大了脚滑,不慎摔倒了,娘娘要得急,小公子啊……你可否帮我给娘娘送去?”哼,等这人上前,定要让阿花吓得他哭花了脸。
白衣小公子闻言果然沉默上前,应我闻看准时机,将袖中的蛇对着人放了出去。
然而下一瞬他就愤怒地暴露了原声:“你居然敢杀死我的阿花!你放肆!本皇子定要把你关进诏狱!”
白衣小公子面无表情看着门缝里他,慢吞吞地吐出一个字:“哦。”
应我闻掰着门缝的手都在抖。
唯一能让他打发寂寞的阿花就这样被捏死了,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这个人……这个人他怎么敢!整个皇宫,除了沈如这个母亲,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忤逆他。
但他很快又想到什么,咬牙切齿道:“你早就知道我是二皇子?”
那人嫌弃地皱了皱眉,像是不明白他怎么可以问出这样愚蠢的问题,“不然呢?”
“你知道你还敢杀我的阿花!”
“哦。”
气死他了!他绝对不可以忍受有人在皇宫里比他还嚣张。
“你是某个大臣的公子吧?怎么,你爹没告诉你,遇到皇子要行礼吗?”应我闻恶狠狠道,决定用身份压人。
谁知白衣小公子眨了眨眼,眉头蹙起,忽而哭了起来,活像是被他欺负了一样。
明明他才是被欺骗的那一个!
可他看着那人瘦瘦小小风一吹就要倒,唯有脸像白玉团子一样还算圆润,就连哭都和那些讨人厌的小屁孩不一样,猫儿一样的声音,可怜极了。
应我闻脑海里浮现出一只委屈巴巴的小白猫,石头一样硬的心忽而就软了下来。
“喂!你别哭了,大,大不了我不怪你就是了。”他干巴巴地道。
反正阿花死了,再去抓一条阿花就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哦。”
他话音刚落,白衣小公子就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可怜的小白猫不见了。
应我闻顿时恼羞成怒:“你敢戏弄本皇子!有本事报上名号来,等我出去,我定要把你的头发都拔光!”
然而对方只是怜悯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远,瞬间了无踪迹。
周围忽而安静下来,应我闻愣愣地盯着那人离开的地方,心里又是气闷,又是空荡荡一片。
一炷香后,熟悉的脚步声又逐渐靠近,应我闻忍着心里隐秘的期待,头也不回,冷哼一声:“你又来做什么?”
对方沉默片刻,伸手探进门缝,将一块被油纸包裹着的糕点递到他面前。
“我叫陆雪拥,这块桂花糕是我从阿姐那里偷来的,算是赔罪。”
“哼,你当本皇子是什么人,一块桂花糕就能赔罪吗?”
然而话刚说完,他的肚子就不合时宜地发出一声响声。
“……”
应我闻最终还是红着脸接过了那块桂花糕。
“阿花是你的伙伴吗?”陆雪拥戳了戳地上无人处理的死蛇,好奇道。
“哼,不过是一条菜花蛇,能让本皇子消遣着玩玩,是它的福气。”应我闻咬下一口桂花糕,扭头瞥了眼陆雪拥,谁知陆雪拥正拧着眉看他,顿时恼火地瞪回去,“喂,你少用这种怜悯的眼神看着我,小心我砍了的脑袋。”
陆雪拥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轻叹道:“好可怜。”
“你——!”
不等他说完,陆雪拥又淡定地补了一句:“哦,我说的是阿花。”
“……”他觉得陆雪拥就是沈如那个女人专门派过来治他的。
但尽管对方嘴毒,从来不会说让人高兴的恭维话,甚至不将他二皇子的身份放在眼里,但应我闻不可否认,短短相处的半个时辰里,竟让他终于感受到一回,从未有过的轻松与自在。
“雪拥?娘亲叫我们出宫了!”
远处传来少女的呼唤,应是陆雪拥的姐姐吧。
“我该走了。”陆雪拥站起身,简单地和他告别,“下次见面,二皇子可莫又要被关在屋子里了。”
应我闻颇觉没面子地扭过头,直到身后再没有动静,他又有些懊悔没有目送对方离开。
鲜少有命妇能随意进宫,他想,下次见面,陆雪拥肯定都不记得他了。
但是他没想到陆雪拥身份不一般,半旬未过,他的禁足尚在,对方就再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而他一如既往的狼狈。
每次命妇进宫,沈如都会寻个理由将他关起来,以免他这个疯子扰乱了她皇后的威严。
可笑的是,尽管这样,她依旧试图驯服他,让他乖乖去学着做一个储君,好成全她垂帘听政的梦。
“你这是在做什么?”应我闻从门缝中探出一个脑袋,好奇地往陆雪拥手上瞧。
是一只由木头雕刻而成的土狗,龇牙咧嘴,一看就是只暴躁不听话的臭狗。
但是因为是陆雪拥雕刻出来的,他又觉得甚是可爱。
陆雪拥将土狗递到他面前,“送你。”
应我闻连忙将土狗爱不释手地揣进怀里,嘴巴里还要哼哼道:“这么丑,也就我不嫌弃。”
“那就还我,我去给有时大哥。”陆雪拥伸出掌心,面无表情道。
骤然从对方口里听到熟悉的名字,应我闻顿时警惕起来:“应有时?你给他做什么?别怪我没提醒你,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陆雪拥只是幽幽的望着他,说:“娘亲说,在背后说人坏话是不对的。”
“那也是要分人的!像你……我就不会在背后说你的坏话。”应我闻不自在地道。
“哦。”陆雪拥翻了个白眼。
“……”可恶的陆小雪!
他与陆雪拥每次见面少不了争执几句,却从未真的心生芥蒂。
他想,陆雪拥若是可怜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谁要每次见面都是他被关起来的时候呢?
等他满了十六,便可以出宫去找他了,届时定不会这样狼狈。
可还没等到十六,在他十岁的某一天开始,陆雪拥再未进宫找过他。
后来听嘴碎的宫人私下议论才知道,丞相夫人去世,陆雪拥为母亲守灵,闭关在家已三月不曾出过府。
而与此同时陛下立了应有时为太子,沈如将一切罪责归咎于他的没用,所以他又被关起来。
沈如不知道,是他主动向应昭拒绝了太子之位。
可没有了陆雪拥的陪伴,他才发觉,关禁闭原来可以这样难熬。
又是三月过去,陛下为皇子挑选伴读,他终于在偏殿以外的地方再次见到了陆雪拥。
他冲上去打招呼,却发现对方根本不记得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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