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钓了啦(柒曲)

粉丝们的欢呼与尖叫声快要响彻云霄，放眼全是被高高举起的手幅与灯牌，大多数人已经激动地站了起来。
余光突然察觉到了什么，苏折夜回过头。
顾垣在看自己。
应该是从水晶炸裂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在看自己，因为他的耳机并没有摘。
是一贯清冷平淡的面容，漆黑如墨的瞳孔倒映着漫天金雨，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明明顾垣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是这么安静又沉默地注视着，却好似一枚石子投入了一潭死水般的湖面，顷刻间荡开丝缕涟漪。
苏折夜的心脏忽而重重跳动了起来。

【不是，人家三个都抱一起庆祝，这中野咋在对视。】
【哈哈哈哈哈真的是，十分不合群（指指点点。】
【这就是心有灵犀吧，比赛里心有灵犀，赛后也要对视。】
【磕死谁了磕死我了。】
“别秀恩爱了苏哥队长啊啊啊。”
路漾正搂着江易闻和随染庆祝，却突然发现少了两个人。
一回头，他就看到这两人在金雨里对视，当即十分不解风情抬手地把他们拽了过来。
随染和路漾的搂抱有些紧，顾垣伸出了一只胳膊挡在苏折夜肩上。
背对着观众席，苏折夜垂下眼，轻轻笑了一下。
前世他不是没有夺过冠，第一次金雨淋落时也是笑得肆意张扬，只不过大抵是经历了生死轮回，起因又是世决舞台的队友假赛，于是这次重生，甚至连冠军都看淡了。
然而方才看见顾垣望过来的眼时，不知怎的，苏折夜的心底突然产生了一丝异样。
……就好像，哪怕壁立千仞、穷地之险，这条登顶的漫漫长途，也有人坚定地陪在身边。
苏折夜觉得，这种追梦之路并肩同行的感觉，比孤军奋战要好太多了。
不多时黄和然也跑了过来，大鹏展翅搂住台上五人。
“又不是第一次拿冠军。”
苏折夜笑：“怎么还是这么激动？”
路漾扒拉着他的胳膊不放手：“那肯定会高兴嘛，每次拿冠军我都会高兴，而且这关系到奥运会的选人！！我越想越高兴！！”
“嗯。”
顾垣突然出声：“我也高兴。”
苏折夜看他：“你面无表情地说出这句话，真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顾垣：“。”
“走了走了，捧杯。”
江易闻在后面推路漾和苏折夜。
SEA五人走到奖杯前，台下粉丝们在高声欢呼。
顾垣的手刚抚在奖杯底座边缘时，苏折夜突然把指尖搭在了他手指上。
顾垣看了几秒那不安分乱动的雪白指尖，突然扬了一下唇角。
粉丝们的欢呼尖叫声更大了。
【卧槽，第一次见顾长官笑。】
【我记着去年SEA拿冠军的时候顾长官就压根没有表情，怎么今天突然笑了。】
【戳死我了救命，好帅啊啊啊啊啊。】
【因为旁边是心爱之人（不是），但真的好好磕，谁懂啊啊。】
【我懂我懂，
虽然只是转瞬即逝的笑，但苏折夜还是一怔：“怎么突然笑了？”
顾垣的语气依然很平淡：“因为高兴。”
苏折夜：“。”
苏折夜：“顾垣，如果你的中单不是我，拿了世界冠军你都不会笑。你信吗？”
顾垣：“信。”
他知道，苏折夜说的就是前世的事实。
等言殊声过来后，他们一起举起了象征着DPL最高荣誉的那座召唤师奖杯。
两位解说在高声“恭喜SEA”，粉丝们在激动地欢呼与呐喊。
嘈杂与热闹的庆祝声里、千里逢迎的高朋满座里，苏折夜的声音很快就消散在了空中：“顾垣，这么喜欢我啊？”
“嗯。”
顾垣说：“很喜欢。”
这次赛后是全部五人加上教练的采访，总决赛FMVP给到顾垣。
因为FMVP还会有单独的采访，所以其他几人会先下台。
“等下折夜。”
顾垣突然出声。
苏折夜脚步一顿。
顾垣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拿出一枚棒棒糖塞进苏折夜手心，然后道：“没事了。”
苏折夜忍俊，和其他人一起走下舞台。
【？？？顾长官给了我老婆什么？】
【好像是特别小的东西，看不清，家门钥匙？？】
【大庭广众下递套什么的，也太涩涩了吧。】
【楼上姐妹6啊。】
虽然不过是三四秒的小插曲，刚好颁奖嘉宾也没来，但这么多人都看着，顾垣就为了给自己一个棒棒糖。
这个人还真是……
苏折夜拆开棒棒糖纸，含进了嘴里。
路漾一回头就看到了这一幕，脑袋上冒出了一个“？”
“诶。”
他问：“苏哥，这是队长给你的吗？”
苏折夜：“是啊。”
路漾瞪大了眼：“队长骗我！！我刚问他要他说没有了！！”
苏折夜笑着弹了一下他的脑门：“因为这是属于我的。”
路漾“嘤”了一声。
回到休息室，可能还是太高强度和需要极度集中注意力了，整个人还是有些疲惫，苏折夜懒洋洋靠在沙发上，准备一会儿再收拾外设。
大屏幕转播着顾垣的采访，苏折夜现在脑子不太转，顾垣和主持人的对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就把那熟悉的清冷声音当作催眠曲，不知不觉闭上了眼。
思绪再回来时，苏折夜睁开眼，看到自己的外设已经被顾垣收拾好了。
“嗯？”
他的音线染上一分含糊：“我是不是睡着了？”
“有可能。”
顾垣道：“我回来时你就闭着眼，他们怕吵着你还轻手轻脚的。”
苏折夜按了按太阳穴：“快成猪了，走吧。”
“走吧。”
顾垣拿过他的背包。
苏折夜左看看右看看：“你的FMVP奖杯呢？”
顾垣指了指自己的背包：“里面。”
苏折夜笑了出来：“你还真是毫不在意啊。”
“回去就给经理摆在基地了。”
顾垣道：“这个没什么用。”
苏折夜又笑了一声：“也就你能说出来FMVP没什么用了。”
“就是！”
路漾满脸酸意看着顾垣：“队长你不要给我，有春决FMVP，奥运会肯定稳了啊啊啊。”
“你也稳了。”
苏折夜懒懒打了个哈欠：“TRG的短板就在ad，XY Flash又是韩国人。你可以回去改个CHN XiaoY的ID了。”
“草……”
路漾喃喃：“真的可以CHN XiaoY吗，只要看到CHN这个前缀我就莫名有种热血澎湃的感觉。”
“那肯定，是为国出战啊。”
江易闻眼睛也亮了起来：“我也想去集训，最后能不能选上都无所谓，但真的很想穿一身红的国家队队服。”
“集训你们肯定都可以去。”
言殊声道：“都拿冠军了还参加不了集训么，但去了后就是各凭本事了，人家可不会看你是冠军队还是四强队。过两天还有季后赛2-6名的冒泡赛，如果有发挥更好的选手，你们集训可要小心了。”
“明白。”
路漾突然又跟打了鸡血一样：“练！回家就继续开练——先休息两天，大后天再练。”
江易闻：“噗。”
现在外面全是热情激动的粉丝，SEA几人绕到场馆后方，坐大巴车出去。
路边还是有很多专门等候在此的粉丝，苏折夜摇下了一点窗，给粉丝们打招呼。
“苏哥奥运会见啊！！”
有粉丝高喊。
苏折夜笑着比了一个“OK”的手势。
见苏折夜和他们互动了，粉丝们不由更起劲。
“打的好啊苏哥！”
“苏哥世界赛也加油呀！！”
“恭喜SEA！！”
其中一个女生的嗓门压过了旁边的加油声：
“——苏哥你真的没有在和顾长官谈恋爱吗？”
底下一顿，然后爆发出笑闹和起哄声。
其实越是因为知道两人不可能谈恋爱——毕竟顾垣的性子和性取向在那里摆着——粉丝们就越爱在正主面前开玩笑。
苏折夜也笑了起来，抽了张A4纸出来卷成话筒状递到身边顾垣的面前，示意粉丝们他需要采访一下顾垣。
以往顾垣也会和粉丝们礼貌打招呼，但苏折夜喜欢坐在窗边，顾垣现在便都坐在他身边，离窗边远了不方便打招呼。
察觉到苏折夜的动作，他怔了一秒，而后指尖一推，把话筒又递到了苏折夜面前。
粉丝们又起哄了起来，还有人在喊“所以选择权还是在苏哥这里咯～”“苏哥考虑一下呗。”
坐在最前面的黄和然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表示十分发愁。
不过很快，车子启动，苏折夜最后和粉丝们招了招手，驶离了场馆。
只有苏折夜和顾垣知道，两人的这番动作、和粉丝们那些开玩笑的话语，其实是真的。
是顾垣一直在等自己松口。
苏折夜胳膊搭在车窗上，望着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他突然想起看到过的一句话。
——我的世界千疮百孔，只有你在为我缝缝补补。
重生以来，苏折夜从来都是抱着多活一天赚一天的念头，本来就是偷来的生命，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需要交还出去。
前世过得太累，苏折夜现在只想随性而为、及时行乐。
只是他主动招惹、主动定规的一段关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不小心变了质。
苏折夜以前总是觉得顾垣对他的好是圣母心泛滥，因为月亮会慈悲地照向芸芸众生，但不会为其中任何一个人而停留。
却没想到，这轮人间月为他自坠红尘。
说不心动是假的，但偏偏就是意识到自己动了心，恐惧于是一并涌来。
所以他一直没有同意顾垣的“谈恋爱”。
然而……
苏折夜突然就想，既然自己都重生了，这再来一次的生命里，为什么不能勇敢一点呢？
况且，顾垣这个人也值得自己去勇敢。
苏折夜转回了脸，看向顾垣的侧颜。
“怎么了？”
顾垣抬眸，问。
“没什么。”
苏折夜弯了下眼：“晚上想找你聊点事情。”
顾垣静默了两秒，似乎隐隐有了什么预感。
只是不知道是好还是坏罢了。
“都听你的。”
大巴车开回基地后，黄和然道：“今天你们都累了，我就没订在外面吃，阿姨已经准备好火锅了。”
“好耶！”
路漾第一个跑下大巴：“饿死我了，苏哥还有棒棒糖解馋我都没有，我要抢他的火锅吃！”
江易闻：“……出息。”
苏折夜笑了一下，等顾垣一起下车。
两人刚走上楼，正换衣服时，顾垣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看去，备注是妈。
“我接个电话。”
顾垣边把外套挂好，边对苏折夜道。
苏折夜应了声。
两人住的久了彼此间都没什么大秘密，顾垣并没有避开苏折夜。
“妈。”
他接起：“怎么了？”
“回到基地了吗？”
“嗯。”
顾垣敏锐地察觉到霍玉婉语气有一丝不对劲：“怎么了？”
“那你来医院一趟吧，你姥爷前两天突然摔倒了，一直在急诊病房，因为你要打决赛我们就没有给你说。”
顾垣瞳孔骤缩：“哪个医院？”
前世他姥爷就是摔倒不久后去世的，他明明这段时间给老人请了保姆，也千叮咛万嘱咐走楼梯时要千万小心，怎么还是发生了这个意外。
顾垣大脑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他已经感知不到自己的体温。
“市中心第一人民医院。”
“现在就来。”
顾垣挂了电话，拿过车钥匙就往外走：“折夜我去趟医院，帮我给经理说一声就不吃饭了。”
从顾垣骤变的表情和那句“哪个医院，”苏折夜就已经隐隐猜到了什么，跟上去：“怎么了？”
“我姥爷住院了，感觉很严重。”
顾垣脚步不停：“我爸妈怕影响我打比赛才告诉我，你去吃饭吧折夜。”
苏折夜怔了一秒。
和顾垣相处这么久，他知道顾垣家庭关系很好，尤其顾垣是姥姥姥爷带大的，与他们感情极深。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自己感受到过的血脉亲情已经是好早好早之前的事情了，但听到顾垣这么说，苏折夜的心脏还是剧烈跳动起来。
……像是感同身受般，焦急夹杂着慌乱。
他一把抓过顾垣的指尖，后者一贯温热的体温果然冷若冰霜，甚至有隐隐的颤抖。
“我陪你去。”

苏折夜不想耽误这点时间，让顾垣开导航，一脚油门车就窜了出去。
前世的苏折夜也不怎么惜命，和程彦生一起玩过飙车。
他开得极快，车灯束光刺破长夜，轰油门的声音响彻天际，而这个时候顾垣也没有心思纠正他的飙车了，目光望向漆黑如墨的夜空，眉心微蹙。
四十多分钟的路程苏折夜二十分钟就开到了，稳稳停在医院门口：“你先去。”
顾垣：“好。”
而后推开门就下了车。
苏折夜向左一打方向，去找停车位。
停好车，走进医院后，苏折夜这才想起来自己并不知道顾垣的姥爷在哪个病房。
刚才开车时顾垣给他妈打电话问过了，但苏折夜在专心飙车，并没有留意。
苏折夜拿出手机，想了想，还是决定不打扰顾垣了。
苏折夜很少来医院，或者说前世主动来过的几次都是陪谢成雪，小病撑过去，检查出后天心脏病那次还是被基地医生硬拉去医院的。
……也可能他猝死的时候也被人送来过，只不过他已经没意识了。
因为苏折夜很讨厌医院的这种感觉，萦绕在鼻尖的消毒水味，头顶闪着绿光的指示牌，偶尔还有家属的哭闹叫骂声，总是莫名使人压抑。
循着指示牌，苏折夜来到急诊外科。
之前他也听说过，摔倒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会引起并发症，例如髋关节骨折，很多老人都是因为摔倒而并发症致死。
所以顾垣那么紧张与担忧。
苏折夜悬着的心也没有放下来过。
这是家很有名的医院，病房不算少，苏折夜本来以为自己会找很久，却没想到刚走到VIP单人病房区域时，就看到了一个熟人。
苏折夜脚步一顿，他记得是那次在基地门口见过这个男人，大概是顾垣的爸爸。
虽然自己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好印象罢了。
顾安青也看见了他，愣了一秒，而后道：“你是陪顾垣来的吗？”
苏折夜点头：“叔叔好。”
“你们比赛全部打完了么？”
苏折夜没想到顾安青会问这个问题，思索了片刻：“春季赛打完了，过段时间会有奥运会集训。”
顾安青“嗯”了声。
苏折夜发现，顾垣的性格真的是遗传了他爸爸，一脉相传的不苟言笑。
明明对上顾垣时，苏折夜满脑子少儿不宜的念头，但遇见他爸爸，却莫名有些拘谨。
空气安静了片刻，苏折夜出声：“叔叔，顾垣的姥爷他……”
“目前没什么大事。”
顾安青回道：“但年龄大了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他看向苏折夜：“我去问一下顾垣今天留不留在这里，不留的话你就先走吧，你们也辛苦了。”
苏折夜连忙道：“不辛苦。”
顾安青敲了敲门，走进了病房。
门没有关，苏折夜就侧身站在门边，听里面的声音。
从里和从外都是看不见彼此情景的，但苏折夜能想象到，顾垣大概就坐在床边，他姥爷攥着他的手在语重心长说话。
“快回去吧，还专门跑一趟，没什么大事。”
霍明的语气很和善：“等我出院了去基地找你啊，你好好训练，还等着在奥运会赛场看到你呢。”
顾垣的声音是一贯的清淡，细听下却依然有些许焦虑：“全身的检查都做了吗？”
“做了。”
霍玉婉道：“我也害怕，带着你爷爷全都做了一遍，目前没什么问题。”
目前没什么问题。
顾垣又问：“头颅CT也做了？”
霍玉婉点头。
“也没问题？”
霍玉婉：“没有。”
顾垣一怔。
前世的时候老人就是因为脑出血而去世的，当时他们做头颅CT的时候就查出了问题，后面万分注意却还是出现了意外。
所以……这次姥爷的摔倒并不如上次严重吗？自己的叮嘱和请的保姆还是起到了用处吗？
“真的没有事，看把你急的。”
霍明笑：“我还等着抱曾孙子呢，行了，快回去吧。”
“我……”
“诶。”
霍明突然又攥住了顾垣的手：“难得见你一面，刚好，你还记得叶依心吗，小时候跟你一起长大的，她留学回来了，前两天她妈妈还给我打电话说你俩要不要见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