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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月光换下了女装(刘狗花)


方临渊不大在意地甩了甩手腕。
伤口崩开倒是小事,但若真在球场上让王昶丢了性命,那才叫后患无穷。
但他手没甩两下,便被赵璴一把捉住了。
像是只在枝头上蹦跶跳跃的鸟雀,忽然一头撞进了网里似的。
方临渊停下了动作,眼看着被赵璴捏着手腕,将手拉到了他的面前。
只见赵璴垂着眼睛不说话,只静静地动起手来,将他的绢纱重新拆了开来。
“回去再重新包一下就好了。”方临渊道。“就一点血,不碍事的。”
面前的赵璴却不说话。
不知怎的,方临渊直觉赵璴身上气压有些低,像是不大高兴。旁边随侍的绢素也一声不响地将随身携带的药替赵璴放在手边,也没出一点声音。
方临渊眨了眨眼。
他受伤,赵璴生什么气啊?
他凑上前去偷眼看赵璴,可还没看清赵璴的表情呢,便见赵璴一抬眼睫,直接抓包了他。
他只静静地看着他,一双眼里的情绪又冷又复杂,吓了方临渊一跳。
这点小伤,没这么严重吧?
赵璴恐怕有什么隐情。
方临渊眨了眨眼,活跃气氛地笑了笑,安慰赵璴道:“小伤,没事的。而且你猜,刚才我看见了什么?”
赵璴只看着他,不说话。
方临渊便自问自答起来,借着二人正好很近的方位,压低了声音笑道:“王昶刚才坠马,好像吓得丢了魂,裤子底下湿了一片,好多人都看见了呢。”
说到这儿,方临渊自己都忍不住嘿嘿笑出了声。
“就这点胆子,还耀武扬威的。你说他这会儿是不是换裤子呢?丢这么大个脸,以后再来宫宴,怕不是要装病躲开了吧?”
赵璴却还是只这样看着他,一双眼冷得吓人,却又好像不是冲着他。
方临渊笑了几声,在赵璴的目光里渐渐讪讪地收了笑容。
这都不好笑?
赵璴当真是块石头。
方临渊正默默腹诽着,却见赵璴嘴唇一动,出口的话,竟比他的眼神还要冷。
“早在他当街放狠话于你的时候,我就该杀了他。”
作者有话说:
方临渊:我给你讲个笑话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赵璴:(磨刀) 方临渊:……?你又要杀人? 赵璴:我在夫君眼里就是这样的人吗QAQ

赵璴是不是疯了!
他眉目中的阴戾将方临渊吓了一跳, 而更吓人的是,他脱口而出的竟是他原本的嗓音!
眼看着祝酒而来的官员离这儿仅有几步之远,方临渊吓得险些打翻桌上的杯盏, 恨不得扑上去捂赵璴的嘴。
“这里可是宫宴!”方临渊压低的声音都在打哆嗦。“你不要命了!”
而那边, 那位端着酒杯的官员已然笑盈盈地停在了他们面前。
宴上嘈杂热闹, 又是露天的环境,他听不见方临渊和赵璴在说什么, 却看见了方临渊的手腕正被赵璴握在手里,手心朝上,雪白的绢纱上渗出了鲜红的血。
“呀……”那官员一愣, 忙关切道。“侯爷受伤了?这是怎么回事?”
方临渊抬起头来, 当即扯出了一个自然而浅淡的笑。
“无妨。”他笑道。“就是让缰绳勒了一下, 小事。”
“噢……”那官员了然地点了点头, 正要再说什么,抬眼之时,却对上了赵璴冰冷的眼神。
一双艳色逼人的眼里, 是不加掩饰的厌烦和不悦。
官员吓得后背一凉,当即发觉自己来得不合时宜。
想必是他贸然而来打断了公主殿下与安平侯的私房话。
徽宁公主向来性子极其冷硬,便是皇上的面子都从来不给, 岂是他这小小官员招惹得起的?
那官员忙斟酌着要开口道歉。可他还没出声,便见旁侧的方临渊注意到了他手上的酒杯, 当即和颜悦色地也端起了面前的酒,似是准备回敬他。
徽宁公主的眼神更冷了。
他可怎么敢!
那官员手一哆嗦, 杯里的酒险些洒出来。他却顾不得许多, 紧赶了两步上前, 将方临渊的手按了回去。
“侯爷既伤还未愈, 想来不适宜饮酒。”他满面堆笑。“侯爷方才在马球场上的英姿实在精彩, 下官祝贺侯爷大胜,也请侯爷万万保重身体,早日康复。”
说着,他仰头喝尽了杯里的酒,逃也似的地跑了。
不等方临渊反应过来,那官员竟径自敬完酒就走了,甚至都没让他来得及重新端起酒盏。
这不大好吧?人家满饮一杯,他却一口没喝。
他不解的目光一直追了那官员一路,直到左手手心上微微一凉,才发觉绢纱已经被赵璴取了下来。
细细的药粉重新落在了他手心里,伤口裂开得并不算严重,但药粉洒落上去时,还是疼得方临渊咬了咬牙。
他拿起桌上的酒杯便打算压一压。
却听见旁侧传来了赵璴的声音。
“别喝酒。”他嗓音冷淡而平静,恢复了在人前伪装出的清润女声。“旁边有茶。”
方临渊立时想起了方才的事。
他一边伸手拿起茶杯来,一边小心地凑近赵璴,压低了声音。
“你刚才也太不当心了。”他说道。“要是被人听见,你我的命还要不要?”
却见赵璴抽出袖中的丝帕替他重新包扎起了伤口,微微抬了抬眼,看向他。
脸上还是什么表情都没有,也不知他是知错了还是没知错。
片刻,他听见赵璴问道:“吓到你了?”
“啊?”方临渊没想到赵璴会这样问。
那倒也没有,但是关乎性命的事本就该谨慎些,跟吓没吓到他有什么关系?
却见赵璴微微垂了垂眼,似乎又将注意力放回到了他手心的伤上。
“不会被听见。”接着,他听见赵璴说道。
“哦……”方临渊知他很有经验,便也没再多说。“但是话说回来,你杀他干什么?”
只见赵璴眉微抬,看向他,仿佛他问了什么显而易见的傻话。
方临渊眨了眨眼。
“……总不至于是因为他当街威胁我吧?”
对赵璴来说,这个理由其实足够了。
要在棋盘上扭转某种局面,需要十步百步的算计。但若只是某颗棋子碍着了他的眼睛……
那便只需要偶尔违反规则,将它摔碎在地就行了。
他不大明白方临渊为什么会这样问,但是对上方临渊那双清澈极了的眼睛,赵璴却又发不出声音。
片刻,他微微偏了偏头,喉咙也跟着上下轻轻滚了滚。
“可他刚才还打算要害死你。”他说道。
“这点小把戏算得了什么?”方临渊脱口而出。“他不是已经自食恶果了吗?”
说到这儿,方临渊的脸上还露出了些意气风发的小得意。“若是他这点小动作就害死了我,那在虎牢关我便不知要死多少回了。”
赵璴微微垂了垂眼,将方临渊手上的丝帕打好结,便松开了他。
可杀心已起的人,不杀死他,怎么睡得着呢。
他没出声,方临渊却竟反过手来,温热的手心隔着单薄的春衫,覆在了他的小臂上。
“他丢了这样大的颜面,于我而言已算两清了。”赵璴偏过头,便对上了方临渊一双干净得过头、一时烫到了他目光的眼睛。
他当即偏回头去,没敢再看他,只听着他的声音落在自己耳边。
“他这条命今日还是我捞回来的呢,看在我的份上,饶他一回呗?若他再敢有下次,不必你动手,我亲自把他的狗命再取回来。”
方临渊这话当然是随口说的。他身在十六卫将军的位置上,法纪条律如铁,自不会像江湖中人一样快意恩仇。
只是赵璴刚才的眼神太冷了,让他觉得他是真的想要了王昶的性命。
这是真不至于。
眼看着赵璴勉强微微点了点下巴,他终于松了口气。
他的确没想到赵璴这么护短,不过一个纨绔子弟幼稚的挑衅,便轻而易举地挑起了赵璴的杀心。
这会儿放下心来,方临渊也渐感到饿。反正已经到了宴会上,他便拿起了旁侧的银箸,顺带吃了点东西填肚子。
赵璴在旁侧静静看了一会儿,对他说道:“我有些事,要离开一会。”
方临渊想都没想地点了点头。
却见赵璴光说要走,却半天没动作,也不见他起身。
方临渊疑惑地看向他,便见赵璴还在原处,偏过头来静静看着他。
“还有事吗?”他问道。
“你当真想好了?”赵璴问他。
“什么?”
“王昶。”赵璴说道。
他饭都吃了一半,怎么赵璴还在想杀王昶的事啊!
“当然想好了,你快去吧,不必管我。”方临渊连忙答道。
见赵璴默默地站起了身,分明一副清雅得神仙似的打扮,却生像套了皮囊的恶鬼,浑身透着一股凉丝丝的气息,随时都能取人性命似的。
是了,赵璴管不管他不要紧,赵璴自己才是个危险人物。
这回倒轮到方临渊不放心了。
见着赵璴要走,他单手攥着筷子,抬头重复道:“你千万别乱来啊,不必理他。”
只见赵璴回过头来,低头看着他。
不知怎的,他竟隐约看见赵璴的眼中浮起了很淡的笑意。
接着,赵璴在自己唇边指了指。
“什么?”方临渊一愣,以为他是在打什么哑谜。“我知道他嘴有些欠,无妨,我有的是……”
却未等他说完话,赵璴已然弯下了身来。
玉簪花气息随着阴影笼罩下来,一片雪白花瓣随之掉下,落在了方临渊的肩头。
他停在原处,眼看着赵璴朝他伸出手来。
雪白冰冷如画皮覆骨般的手指,轻轻拂过了他的嘴角。
一枚饭粒被赵璴取了下来。
“知道了,我不杀他。你这回可能放下心,来慢慢吃饭了?”
方临渊有些不好意思地拿手背又蹭了蹭自己的嘴角,目送着赵璴的背影飘然远去。
吃急了,怎么还吃到脸上去了。
众目睽睽之下,即便没人盯着他看,方临渊也觉得有点害臊。
他三两口扒干净了自己碗里的饭菜,拿起桌上的帕子揩了好几遍嘴,也起身走了。
反正再多留一会儿也难免还要应酬,不如巡逻去。
他自离了席,去向皇后见了礼,便让雁亭替他牵上流火,离开了宴客的高台。
高台是曲江池地势最好之处,周遭又有一片曲径通幽的桃林,这季节上已热闹地开起了一片接天的红霞。这会儿过了正午,席上贵眷们有不少离席来这儿玩乐,方临渊一路往曲江池走,还有不少人跟他打招呼。
就在这时,有人从身后叫住了他。
“安平侯。”
方临渊回头看去,便见旁侧的小径上站着的是方才败给王昶的黎柘。他一身青色圆领锦袍,是六品翰林院修撰的官服,这会儿站在那儿,有些腼腆地抿着嘴唇。
见方临渊看过来,他笑了笑,朝方临渊行礼道:“下官见过侯爷。”
方临渊忙走上前,回了他一礼:“黎驸马。”
“侯爷这是要去当值了?”黎柘见他身后跟着牵马的侍从,温声问道。
“啊,是的。”方临渊说。“底下人多,打算去看着些。驸马有什么事吗?”
只见黎柘犹豫了一下,继而摇头道:“无事。原只想与侯爷闲话两句,侯爷既然公务在身,下官就不打扰您了。”
方临渊总觉得从他脸上看出了些没藏住的情绪,像是有话犹豫着想跟他讲。
他侧目朝雁亭点了点头,雁亭意会,牵着马先行下去了。
方临渊又看向黎柘,朝着桃林对面那条曲折而安静的小路比了个请的动作,笑问道:“不过我还是打算先散散步来消食。驸马若有兴致,不如同行?”
只见黎柘微微一愣,继而眼中流露出两分惊喜,朝他点了点头。
二人一道朝那边行去。
那是一片安静的竹林,道路曲折,通往的是附近一处前朝留下的山神庙。自从此处修了御园,桃林那侧的山上又盖了座道观,这山神庙便渐渐没了人供奉,道路上也渐生了野草,罕见人迹。
待到周遭没人了,方临渊单刀直入道:“黎驸马有话便说吧,我是个行伍出身的人,不大会绕弯子。”
“原也没什么要紧事。”行在方临渊身侧的黎柘微微笑了笑,表情放松了不少,可以看出有些不好意思。“只是思来想去,还是想亲口谢过侯爷方才的仗义执言。”
方临渊闻言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道:“没事,本来你就是个读书人,能打成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想来是有天赋在身的。”
黎柘闻言微微垂了垂眼,笑道:“侯爷谬赞,确是我家境平寒,读书多年,是养出了四体不勤的毛病。”
方临渊当即反驳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王昶说什么你别放在眼里。以他之长攻你之短,倒教他神气起来了。他怎么不跟你比比诗词策论?他这么大岁数,恐怕四书五经还没读全呢。”
他这话引得黎柘轻轻笑出了声,方临渊也笑了起来,两人之间的气氛也愈发轻松了些。
片刻,黎柘正了正神色,对方临渊说道:“侯爷勿怪我唐突……您当真与先侯爷很像。”
方临渊微微一怔,转头看向他。
“你见过我父亲?”他问道。
黎柘点了点头,看向方临渊的神情虽仍有些生涩,却带着沉甸甸的虔诚:“我家在岭南襄城关,五岁那年襄城蝗灾,父亲死于流民动乱。若非先侯爷及时镇压,将我与母亲从乱军中救出……我便没有今日了。”
说到这儿,黎柘垂了垂眼,掩去了眼睛里的水光。
提及往事,他稍有些哽咽,之后的话说不出口了。
他没说,当年他母亲被暴民侮辱,被救下之后,偷偷抱着他离了营地要去投江。是先安平侯方铎将他二人从江边救下,以为她是生计所迫,便取下自己随身的荷包,让他与母亲拿去换米。
他母亲却坚决不要,说自己不过一条脏命,只想带着孩子随夫君而去。而他站在一旁,手中紧攥的绝命书落在地上,被方铎捡了起来。
方铎朗声笑道:“哪里脏了?你家孩子不过四五岁就能写下这样多的字,我家的渊儿如今还只晓得玩蹴鞠,这全是你这做母亲的心血啊。”
他绝口不提绝命书上写下的肮脏往事,只夸他很会写字。
他母亲当即泪如雨下,而方铎则将荷包塞进了他的怀里,摸了摸他的额头。
“这样的乱世里,你娘还教你学了这样多的字。你以后一定要好好读书,高中状元,才不枉费她这一番苦心。”
时隔多年,他当真中了状元,让他母亲享了荣华。
他则将最后的遗憾藏在了心底里。
非为他如今在贵人如云的京城被嘲笑践踏,也非为他被迫指婚在公主府里如履薄冰。只为一样,便是他做到了那位恩人的期许,却未能于衣锦之日再见他一回,只能朝着虎牢关的方向,遥遥向他上一炷香。
他垂着眼,努力将眼中的泪意逼迫回去,却在这时,他肩上落了一只手,轻轻拍了拍。
他抬眼,便见是方临渊。方临渊个头比他高出一些,这会儿正好垂下眼来,笑着看着他。
“我父亲最喜欢读书人。”只听方临渊说道。“他若知道自己救了一位状元郎,一定高兴得不得了。”
黎柘强忍半天的一滴泪,当即掉落下来。
方临渊隐约看得出来,黎柘还有往事没说出口。
但骤然从旁人口中听见他父亲,他的心情亦有些复杂。
他记得襄城蝗灾。那年他父亲平乱有功,原本眼看着便要回京城领赏,许还能在京中常住几年。
但就在那年夏天,陇西陷落,守将身亡。陛下一封急诏,他父亲临危受命,经过上京都没能停留,直奔虎牢关而去。
他父亲路过京城的那天夜里,方临渊看见他母亲在房中偷偷地哭。
“爹爹不守信用。”他安慰母亲的时候,小声说道。“他明明答应了要回家来看我们的。”
却见他母亲擦着泪,看着他的神情却很严肃。
“你爹不是失约于我们,你爹是将军,要做大宣的城墙。”她说。“这是你爹与陛下与百姓们的约定。”
方临渊当时不明白这句话的分量,只知他父亲在虎牢关鏖战三月,硬是守住了陇西最后一道关卡。
而那三月落下的伤,也成了多年之后夺走他性命的旧疾。
方临渊很多年都不掉眼泪了,却也知道人前落泪多少会有些局促。
见着黎柘失态,他体贴地没有多说,偏了偏头,没有去看他手忙脚乱擦眼泪的模样。
黎柘擦去了那滴泪,许久才勉强说出一句话来:“多谢侯爷。”
他这句谢说得极其郑重,方临渊朝他笑了笑,没多说,只安慰地拍了拍黎柘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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