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碎品(过期的蜜桃罐头)

孙闯也从山崖上滑了下来，冲到魏崇身边，紧张道：“弟弟，你还好吗！”说着一边粗略地检查，一边向领导汇报：“右手手臂应该是折了，头部有出血，但出血量暂时不大……”
魏崇却一点也不配合，他偏开头，用左手抓住孙闯的手，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激动道：“闯哥！快给她做心肺复苏！快救救爱爱！”
孙闯这才回过头看地上的凌霭，他哽了一下，压低声音道：“老大、顾队，小姑娘已经……”
“快啊！闯哥你先别管我，我没事！”魏崇催促道。
孙闯的声音干哑：“弟弟，她……”
“给她做。”通讯器里传来魏风尘的声音。
孙闯一愣，忙解释：“老大……”
“给她做！”孙闯几乎不敢相信，这竟是那个从不惯着自己这个弟弟的魏风尘下的命令，他看着满眼期待如看救世主一般看着自己的魏崇，叹了一口气，才回答：“收到！”
“魏崇，保持清醒，我马上到。”魏风尘的声音依旧冰冷，却给了无助的魏崇依靠，魏崇的眼泪涌了出来，小声哽咽道：“哥……”

魏风尘抬手关掉了麦克风，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其实从孙闯的语气，不难听出凌霭已经没救了，只是在那一刻，魏风尘无法抑制地想起了在仓库中抱着冷禹明尸体的顾亦然，现在的魏崇也好，那时的顾亦然也好，或许他们心里是清楚的，只是不愿意接受而已，而支撑着他们的，恰恰是这份“不愿接受”。
意志力强大如顾亦然，在听到冷禹明的死讯后，大脑内绷紧的弦瞬间断裂，接踵而至的是昏迷、休克、呼吸和心跳的骤停，所以在没见到魏崇之前，魏风尘不敢冒险，他不知道魏崇能否承受得住“真相”带给他的打击。
在某些时候，信念就是超越科学和医学的存在。
魏风尘的腿伤恢复得很快，上次复诊后，也背着顾亦然在习惯丢掉拐杖，但要在这泥泞的山路上行走，对魏风尘而言也是一种挑战，他已经熟悉了平地行走的发力方式，逐渐培养起自信，但在山路上，任何一次发力带来的结果都是未知的，任何一点异常的拉扯感，哪怕是再细微的不适，都会瞬间被放大，从而唤醒受伤的记忆，人最难战胜的就是心底的恐惧，他现在最怕伤情再反复，他实在痛恨在关键时刻什么忙也帮不上的自己。
众人循着脚印一路追踪到了山崖边，俞安雨等不及绳索就位，已经先一步在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情况下徒手下到下面的岩石上去了。
顾亦然二话不说就也要下去，被魏风尘抬手按住了。
“顾队，我下去吧，你留在上面指挥大家准备接应。”
顾亦然垂下眼睫，视线扫过魏风尘的左腿，魏风尘知道他的顾虑，安抚道：“没事，我可以。”
顾亦然又回过头去看山崖下，魏崇现在这个状态，比起自己，他的确更需要魏风尘，这才点了点头，轻声道：“魏队，注意安全。”
“明白。”魏风尘答应完，另一边的特警已经将绳索固定在一棵粗壮的歪脖子树上了，魏风尘接过绳索，将一头扔下山崖，便快速地借着绳索滑了下去。
俞安雨正在给魏崇的右手手臂做简单的固定，孙闯汗如雨下，还在给已经死亡的凌霭做胸外按压。
魏风尘轻轻拍了一下孙闯，示意让他停下，孙闯这才收了力气，坐下来大口喘气。
魏崇抬眼，看到魏风尘来了，刚还有些呆滞的双眼又重新有了神采，下一秒眼泪就涌了出来，魏风尘蹲下身，抬手将魏崇按进自己怀里。
魏崇一靠进魏风尘的怀里就嚎啕大哭起来，俞安雨顺手将挂在魏崇耳朵上的通讯器摘了下来，和魏风尘快速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就起身去孙闯那边了。
“哥！我想抓住她的！我好没用！我要是能抓住她……”魏崇哑着嗓子向魏风尘忏悔着，字字句句尽是自责。
“魏崇，”魏风尘的手轻揉着魏崇的后颈，声音是少有的温柔，“你已经尽力了。”
“我什么都做不好！我怎么什么都做不好！她还那么小……”魏崇的左手紧紧攥着魏风尘的衣摆，从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声。
魏风尘轻叹了一口气：“人各有命，对我来说，你还活着，就是万幸了。”
魏崇一愣，紧跟着将所有的委屈和不安都一并发泄了出来，在魏风尘怀里哭得天昏地暗，难得魏风尘没有呵止他，也没有半点嫌弃和不耐烦，只是轻揉着他的后颈想让他松弛下来。
“顾队很担心你。”魏风尘小声提醒魏崇。
魏崇抽抽噎噎地道着歉：“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不要道歉，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对顾队而言也同样重要，身上有哪里疼吗？”魏风尘耐心地询问。
“不知道是哪里在疼……到处都好疼……哥……”魏崇在魏风尘的怀里蹭了蹭，他已经快忘记上一次靠在这个怀里撒娇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但意外的是，这种感觉却依然如此熟悉，在这个怀抱里，他就是可以尽情软弱。
“没事了，我在，”魏风尘抬起另一只手环过魏崇的后背，轻轻抚摸着，“顾队也在上面等你。”
“那……爱爱怎么办……”魏崇从魏风尘怀里抬起头来看向他，眼里写满了后怕。
魏风尘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令人安心的笑来：“放心吧，俞队会处理好的。”
魏崇在去医院的路上就陷入了昏迷，顾亦然一路陪伴，直到将魏崇送进手术室。
很快护士就将魏崇随身携带的物品送了出来，顾亦然接过魏崇的随身物品，魏风尘也刚好赶到，签了手术同意书，才察觉到顾亦然的情绪有些不对。
魏风尘轻轻拍了拍顾亦然的手臂，安慰道：“顾队，没事的。”
顾亦然没有回应魏风尘，捧着手里魏崇的随身物品发呆，魏风尘忙将顾亦然手里的袋子接过来，顺手递给身后随行的特警，顾亦然这才回过神来，抬起头来看魏风尘，微红的双眼泛着泪光，好像下一秒眼泪就会夺眶而出。
“怎么了？”魏风尘心脏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地戳了一下，他没想到顾亦然竟然哭了，刚想要抬起手来擦顾亦然的眼泪，手就在半空中停了下来。
顾亦然从不愿意在除魏风尘以外的任何人面前暴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在这样公共场所更不会有任何失态的言行，他现在这样已经是极力在克制了。
魏风尘收回手指，握成拳又垂了下来，侧了侧身子，将顾亦然挡住，回过头扫了一眼，随行的其他人都懂事地偏开了头，他压低声音下达了指令：“你们回去吧，我和顾队守在这里就可以了，特警队听从左洋指挥，全力辅助禁毒队完成抓捕善后工作，魏崇的东西放我车子后备箱。”说罢将车钥匙抛给身后的特警。
待众人离开后，魏风尘才又抬起手来擦顾亦然的眼泪，小声哄慰：“魏崇不会有事的，别怕。”
“对不起……”顾亦然哽咽着开口，他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着，护士拿出来的魏崇的随身物品里，除了魏崇随身携带的警用装备，屏幕碎裂的手机，还有一枚断成两半的铜币，正是海云寺外那个神秘的算命阿婆给自己的——是自己亲手把厄运转交给了魏崇。
魏风尘见顾亦然的情绪大有失控的趋势，连忙将他揽进怀里，低下头，嘴唇点到为止地碰了碰顾亦然的耳尖，声音依旧温柔：“别道歉，这不是你的错。”
“我不该安排魏崇去后山的，我应该让他在我的身边……我太大意了……”顾亦然把脸埋在魏风尘的肩窝，自责到无以复加。
“魏崇让你失望了吗？”魏风尘的话锋一转。
顾亦然一顿，忙否认：“怎么会？”
“那就足够了，虽然没有抓住凌伯儒，也没有救到凌霭，但是，魏崇这次已经尽力了，他做到了他能做到的最好，那就是最好的安排了。”
“魏风尘……”顾亦然浑身连带着声音都在止不住地颤抖，只有这个怀抱可以治愈他，任何时候他都可以依靠。
“然然，别怕，我向你保证，魏崇不会有事的。”
魏崇醒来的时候，魏风尘和顾亦然都在病房里，他受宠若惊：“我、你们、你们怎么都在啊？”
顾亦然见魏崇醒了，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有些无奈：“你是多久没好好睡觉了，麻药劲儿都过了，这么久才醒。”
魏崇的脸霎时就红了，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我……最近是有些睡眠不足……”他突然想起什么，瞪大双眼，一个仰卧起坐就坐起来了，惊呼出声，“我的奥利奥呢！”
魏风尘这才抬起手，把魏崇又按了回去，连训斥也不像平日里那般强势：“别闹，你的奥利奥好着呢，已经让孙闯牵回特警队了，这么多人，还照顾不了你的奥利奥？”
“哦……”魏崇这才松了一口气，乖乖躺好，顿了一下，又小声追问，“爱爱呢？”
魏风尘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开口，顾亦然就先一步开口道：“魏崇，你已经尽力了，爱爱摔下山的时候，头部受到撞击，颈椎断裂，已经救不回来了。”
魏崇的眼眶瞬间就红了，他看着天花板，眼球打着转，想要把眼泪憋回去，不甘心：“凌伯儒那畜生抓到了吗？”
“你掉下山崖后，孙闯将他拉了上去，他想要暗算孙闯，却踩滑了跌落山崖，我们也已经在山下发现他的尸体了。”顾亦然轻言细语地向魏崇讲解。
魏崇抽了口凉气，哽咽道：“闯哥没受伤吧？”
“有些轻微的拉伤，特警队的队医看过了，不碍事，一会儿你哥让他发奥利奥的视频给你看。”
魏崇闭上眼用力地点头，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尾滑落了下来，他的嗓音有些干哑：“对不起，顾队，我没有完成好你安排给我的任务，没有抓到凌伯儒，也没有救到爱爱……”
“魏崇，对我来说，你没事就是万幸了。”
顾亦然的声音很温柔，魏崇猛然睁眼，看向顾亦然，迎上的是顾亦然真挚的目光。
魏崇突然想到在山崖下魏风尘对自己说的话，原来在他们心中，自己这个弟弟的安危就是最重要的，虽然他们从不愿意表达，但他们一直都是爱着自己的。
感受到两个哥哥的爱意，魏崇像是泪腺开关被打开，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涌，抬起输着液的左手，呜咽着叫顾亦然：“顾队……”
顾亦然配合地牵住他的手，又抬起另一只手来擦他的眼泪，话语里满是无奈和纵容：“好了好了，怎么还撒起娇来了。”

第153章
魏崇的情绪很快就稳定了下来，毕竟他哥就站在顾队身后，丝毫未掩饰脸上的嫌弃之色，额头上仿佛写着“是男人就别哭了”几个大字。
魏崇吸着鼻子，怯生生地问魏风尘：“哥，我手机呢？几点了？妈的问好微信还没回，她会担心的……”
“没关系，妈那是群发的。”
魏崇皱了皱眉，仗着身上有伤，也敢质问起魏风尘来了：“你是不是从来不回复妈？”
魏风尘一顿，一脸不耐烦，也没回答魏崇。
没否认，就是承认了，魏崇看向顾亦然，那眼神明明白白，就是在向顾亦然告状的意思。
“你不能这样！就算不每天回复，偶尔回复妈一下，又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反正你都看到了，你要是回复她了，她会开心很久的！”
魏风尘瞪了魏崇一眼，是在警告他要见好就收，魏崇立刻就怂了，嘟嘟囔囔，立刻就让步了：“你不回，我要回，你把我手机给我……”
“你手机屏幕碎了，现在在你哥的车上，刚才给你下单了新的手机，但是要明天才能送到，你暂时用你哥的手机给妈妈报平安吧。”顾亦然的温柔和魏风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魏崇的脸都红透了，老半天才愣痴痴地点点头。
顾亦然又转过头看向魏风尘：“既然魏崇醒了，那我就先回局里了，你们好好相处，你别老凶他。”
见老婆如此偏袒魏崇，魏风尘更没好气了：“知道，我送你下去。”
“噢！我没事的！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哥，你跟着顾队，不用担心我！”魏崇急忙开口。
顾亦然把魏崇的左手放回被子里，又抬起手，食指轻轻点了点魏崇的额头：“听从领导的安排，小同志。”
魏风尘也把手机解了锁，丢给魏崇：“你自己给妈发消息，我马上回来。”
顾亦然走得很快，虽然医生也说了魏崇没有生命危险，但顾亦然还是放心不下，要亲眼看到魏崇醒了再回去局里，谁知道这小子睡眠质量这么好，愣是一觉就睡到了晚上，一整个下午顾亦然都只能用电话安排工作，通过线上的汇报了解工作进度。
好在局里有两位局长坐镇，禁毒队有贺仙主持工作，刑侦队两位队长也在全力协助，即使顾亦然不在，影响也没有太大，只是在这关键时刻，他们得争分夺秒，除了凌晨抓捕行动的后续工作，也需要尽快将这次抓捕行动相关的情报上报。
这次发现的制毒窝点很可能就是他们之前一直在找的盐帮的制毒工厂之一，这也很可能是这么多年来，盐帮的制毒工厂一直没有被发现的原因——如果盐帮这些年都是通过躲在佛像后制毒贩毒避开监督，那么彻查全国的寺庙刻不容缓，任重而道远。
电梯门缓缓打开，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电梯，待门关上了，魏风尘才开口：“然然，你别太累了，要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就休息一会儿，半个小时也行。”
“我知道，你也是，”顾亦然说着，垂手揉了揉魏风尘的大腿，“一天都没拄拐杖，还下到山崖下面又上来，腿有没有不舒服？”
魏风尘牵住顾亦然的手：“没有不舒服，医生都说我恢复得很好了，今天用了一下，”魏风尘一本正经，“看来医生没骗你。”
顾亦然无奈笑笑：“你啊……那我把车开回去，你今天就在这里陪魏崇，等明天魏崇全部检查结果出来了，医生如果说可以出院了，我就来接你们。”
“不用，”魏风尘牵着顾亦然的手紧了紧，“郗文在下面等你，我以为魏崇下午就会醒，他在下面等你很久了。”
顾亦然一顿，有些好笑：“你真是……我又不是小孩子。”
“我知道，这件事就依我吧，”魏风尘牵起顾亦然的手吻了吻他的手背，眼里满是不舍，“明天检查结果出来，可以出院，我就送魏崇回去。我知道让你今晚回家睡觉，你就算答应了，最后也会在局里熬夜，那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定要休息……”
看着魏风尘小心翼翼又充满期待的目光，顾亦然答得十分爽快：“嗯，我答应你，温远为还没有抓住，我不会让自己的身体垮掉的。”
魏风尘回病房的时候，魏崇正举着他的手机在和曲曼芸视频通话，回过头飞快地看了魏风尘一眼，忙说：“妈，哥回来啦，你和他聊两句？”
魏崇说着把手机屏幕转向魏风尘，在小小的屏幕上看见了许久未见的母亲，要说完全没有触动肯定是假的，但魏风尘这人有什么情绪向来不爱表现在脸上，还是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从魏崇手里接过手机，疏远地叫了一声：“妈。”
曲曼芸的眼眶红红的，大概是看到魏崇受了伤心疼了，魏风尘犹豫了片刻，还是安慰道：“魏崇没事的，你不用担心。”
曲曼芸却哽咽着开口问魏风尘：“尘尘，你的腿好些了吗？”
魏风尘愣了一下，干巴巴地回答：“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曲曼芸抹了抹眼泪，说着就更伤心了，“妈妈不在你们身边，你们都要照顾好自己，崇崇才从学校出来，有很多不懂的地方，你要多教教他，你是哥哥。”
“嗯，我知道……对不起，让魏崇受伤了。”魏风尘垂下眼，语气里竟有几分自责。
“又不是你的问题，做警察哪有不受伤的？只是以后的行动中，都要更加小心才是。”曲曼芸也没有半分责怪的意思。
“嗯，你也保重身体，你和魏崇聊吧。”魏风尘也不等曲曼芸再说什么，把手机递给了魏崇。
魏崇懂事地接过手机，把曲曼芸哄好了，才依依不舍地挂了视频电话，把手机递还给魏风尘了，才坐得端端正正，郑重地开口：“我准备好了。”
魏风尘正在低头给顾亦然发消息：老婆，安全回局里了给我说一声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魏风尘有些不明所以，他抬眼来看魏崇，挑了挑眉毛：“准备好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