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碎品(过期的蜜桃罐头)

魏崇瞪大双眼看着陆离，顾亦然又把手里的瓶盖递给魏崇，魏崇认真嗅了嗅，点了点头。
“所以，昨晚缴获的那批海盐，魏崇说闻到香椿炒蛋的味道，并不是在开玩笑，”陆离扫了魏崇一眼，又看向顾亦然，“他真的闻到了，这批海盐和香椿芽放在一起过，或者，放在堆放过香椿芽的地方，会所的酒窖不会有香椿芽，那么，很可能是运输途中沾上的味道。”
丁浩羽和郑一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看向魏崇表情多了几分尊敬。
贺仙见顾亦然从办公室出来了，也迎了上来：“顾队，确认了海云寺当季斋饭的菜单，的确有香椿芽作为原料的菜——香椿芽拌豆腐。”
顾亦然点了下头，看向陆离，两人交换了个眼神，顾亦然垂眼扫过陆离左手上拿着的文件袋，转过身朝着办公室走，是在对陆离说：“来我办公室说吧。”
陆离跟着顾亦然走进支队长办公室，带上门，随口道：“你在怀疑海云寺？”
“七摩古镇侧门的监控是人为损毁的，第一次修复后，没多久又损毁了，因为那条街没有防盗需求，古镇管理处也并不重视，所以第二次损毁后就卡在报修流程没有推进，而使用那扇门的，只有海云寺，并且，每天都会使用。”顾亦然走到会客区的沙发坐下，抬眼看向陆离。
陆离挑了挑眉毛，看来顾亦然也已经发现端倪了，他跟着走到会客区，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将手里的资料递给顾亦然。
顾亦然接过资料，一边打开，一边继续说：“十年前，沈局在新疆交流学习，参观当地一个大清真寺的时候，发现有异常，那是在中国境内发现的唯一一个青盐制毒工厂——温远为根本就不信佛，他刀尖舔血二十多年，从来没有想过立地成佛，”顾亦然自嘲道，“中国人骨子里就带着对佛门的敬畏，他只是利用了这一点。”
见顾亦然将文件袋里的资料拿了出来，陆离开口：“如果你也觉得海云寺有问题，那我这份资料，可能对你能有一些帮助——凌伯儒有问题，他是化学系高材生，前几年才回国，一回国就投入大量资金做净化相关的项目，全国到处都有实验室，但月月让经侦的芳姐看了一下，这公司根本就没有盈利，虽然实验室很多，但是产出却不多，净化相关的专利只有针对水质和空气的。”
顾亦然快速地翻看着资料，脸色也随之沉了下来，陆离分析：“制毒时会产生废水和带有异味的粉尘，这些，如果是在寺庙内，并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这个时候再利用公司之名，免费为寺庙后院水池、空气提供净化服务，就能光明正大地处理好制毒后留下的烂摊子，而持续出货，除了货品，制毒时产生的大量装过化学药品的玻璃瓶之类的废弃物，也需要运走……”
“所以在网上引流，让更多人来海云寺吃斋饭，需求量大之后，就会每天让货车运新鲜的蔬菜来，这样，每天都会有一辆空的货车可以把这些东西运走。”顾亦然顺着陆离的话分析。
陆离点头，补充道：“我让月月把这次温远为回国后的移动路径汇总了一下，他途经的每一个城市，都有凌云净化的实验室——我不认为，这只是单纯的巧合。”
凌晨四点，运送着蔬菜的小货车在七摩古镇的侧门外停了下来，司机从驾驶座下来，绕到货箱前打开了货箱的门，年轻的僧人刚好也打开铁门，从七摩古镇里走了出来。
司机掏出一个被翻得皱巴巴的小本子，借着昏黄的灯光，核对了一下货箱里的蔬菜，开口道：“小师父，这是今天的菜。”
僧人和义工们两两一组，从货箱里搬出塑料菜篮，吭哧吭哧地抬进侧门，朝着海云寺的方向走去。
黑暗之中，曾重小声汇报：“顾队，第一箱已经抬进海云寺了。”
“A3、A4原地待命，C组全员注意，重点关注他们出来的时候有没有带其他的东西，发现任何异常第一时间汇报，B组全员做好突击准备——D组，汇报情况。”
通讯器里一阵沉默后，传来魏崇委屈巴巴的声音：“后山无异常……就是蚊子有点多。”
接着传来更远一些的孙闯的声音：“嗳！我们都被发配到后山来了，你怎么还在多话啊！”
下一秒信号就被掐掉了，顾亦然的眼里泄出一丝笑意，声音却依旧冷淡：“七摩古镇后门钥匙也是海云寺在保管，正门被我们控制后，漏网的毒贩可能会通过后门逃走，D组提高警惕。”
“嗳、遵命！”通讯器里传来孙闯活力四射的声音，又快速地掐断了，没给魏崇再说话的机会。
“老大，出来了！篮子里有东西！”
“A3、A4准备，篮子抬上货车，立刻控制；B组准备，控制货车后，立刻突入。”
“警察！把手举起来！不许动！”郑一诺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
得到冲锋信号，埋伏在海云寺外的警察们都冲进了海云寺的正门，海云寺内顿时乱做一团。
郗文带领的特警突击队冲进了后院，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用于制毒的厢房。
“顾队，已控制制毒人员共9名，凌伯儒不在房间内！”
顾亦然站在海云寺正门口，看着里面亮起的灯光，开口询问：“找到凌霭了吗？”
“顾队，我正在找爱爱。”通讯器里传来俞安雨的声音。
“好，”顾亦然继续吩咐其他人，“寺庙内僧人、义工全部带回局里，不要有任何遗漏。”
顾亦然的话音刚落，通讯器里便传来孙闯的声音：“顾队！发现凌伯儒！他挟持了一名小女孩！”
伴随着小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声，那头传来魏崇的警告声：“你不要伤害她！她是你亲女儿！”
“让开！”凌伯儒单手将凌霭抱在胸前，手里的枪口正指着凌霭的脑袋，看着眼前两个正用枪指着自己的警察，他刚才在斋堂清点送到的蔬菜，听到寺外的动静，立刻冲到厢房将熟睡中的凌霭抱起来就朝着后院跑。
海云寺的后门通往后山，后山现在并没有被开发使用，原来的老山路早已野草丛生，原始植被野蛮生长，虽然路途艰险，但是在夜幕中，即使警方追上来了，也没法在荒山野岭中快速找到自己，这也是早在他把海云寺定为制毒点时就策划好的撤退路线。
但凌伯儒没有想到的是，当自己打开生锈的铁门，等在外面的，竟然是两个警察。
但是只有两个警察，也并不是无路可逃。
凌伯儒当机立断，掏出枪指向凌霭，果然两个警察都慌了。
魏崇不敢动弹，举着枪的手竟有些发颤。
“凌伯儒，你这猪狗不如的畜生！”通讯器里传来俞队暴躁的怒骂。
可惜凌伯儒听不见，他又重复了一遍：“让开！不然我开枪了！”
凌霭在父亲的怀里嚎啕大哭，哭喊着叫爸爸，魏崇忙劝他：“你别冲动！”
“D组，让他走。”通讯器里传来顾亦然的声音，魏崇忙将手里的枪竖起来指天，让开一个身位：“我让了，你别伤害爱爱！”

第151章
凌伯儒抱着凌霭在杂草丛生的后山逃窜，循着凌霭的哭声，魏崇和孙闯跟在后面打着手电猛追。
魏崇和孙闯离他们越来越近，凌伯儒也暴躁了起来：“不许哭！安静一点！不然我就把你丢在这里！”
凌霭却不听话，哭得嗓子都嘶哑了，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魏崇担心凌霭，不住地劝凌伯儒：“你别跑了！你连路都看不清楚，一会儿你摔倒了，爱爱会受伤的！你这样是逃不掉的，放弃无谓的挣扎，和我们回去接受调查吧！”
“你闭嘴！不要跟着我！不然我带着霭霭一起从山上跳下去！”
凌伯儒一威胁，魏崇就怕了：“别！别啊！”
魏崇的话音刚落，前方就传来一声枪响，凌霭的哭声骤停。
“你干了什么！”魏崇瞪大双眼就要冲上去，却被孙闯一把拉住，下一秒刚才被吓得噤声的凌霭又哭了起来。
“这枪是朝着我们开的，关手电。”孙闯压低声音提醒魏崇，一边关掉了手里的手电。
凌霭哭得凌伯儒心烦，这两个警察又在后面穷追不舍，他索性朝着手电光射来的方向开了一枪。
所幸凌伯儒这么胡乱开枪，没有打中魏崇和孙闯，但两人打着手电，就是两个活靶子，下一枪就不见得有这么幸运了。
魏崇也听话地关掉了手电，眼前回归黑暗，黑暗中只有凌霭断断续续的哭声，周围一片萧瑟，离清晨越来越近，晨雾也起来了，晨露从杂草上滴落下来，山路越来越湿滑，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寒冷，魏崇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魏崇和孙闯是从距离这里最近的盘山公路边翻山越岭过来的，两个人也是吃了一番苦头才到达海云寺后山的小铁门，在有手电、有定位、两人互相帮助的前提下，这一路也说不上顺利，而现在脚下的泥土湿滑，凌伯儒没有手电，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山路上，还抱着凌霭，要是不小心踩滑一步，运气不好，还可能会跌落山崖。
“D组保持距离，不要激怒凌伯儒，凌霭是他亲女儿，除非走投无路，否则他不会伤害凌霭，你们两个优先确保自身安全，支援马上就到，山下交警队已经全路段交通管制了，预计离日出还有半个小时，他逃不掉的。”顾亦然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依旧保持着对当下局势的把控力。
魏崇大口地喘着气，几乎是凭着本能追在凌伯儒身后，他知道顾亦然说的是对的，但是他还是有顾虑，逼得太紧怕适得其反，但若是丢失目标，虽说山下已经管制了，凌伯儒插翅难逃，但在这山里，又随时可能有其他的变数。
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叫，继而是树枝相继折断的声音。
孙闯的反应很快，他骂了句“操”，就飙了出去，魏崇也连忙打开手里的手电跟了上去。
两人跑近了才听到凌伯儒的呼救声从山崖下传来，孙闯扑过去双手抓住凌伯儒的手臂。
凌伯儒刚才踩空滑倒，顺着山坡摔了下来，撞断了好几棵树，好不容易抓住了不知是什么树的根，而凌霭已经被摔了出去，凌伯儒的左手正死死地抓着她，她悬在半空中，蹬着双腿，又哭又喊。
魏崇半个身子已经探出去够凌霭的手了，他丢掉手里的手电，看着光坠下去，“啪”的一声响返上来，心口不由得一紧——父女俩要是从这里掉下去会没命的。
魏崇艰难地开口，是在对凌伯儒说：“你用点力！把爱爱……提上来……我够不着！”
凌伯儒咬紧牙关，缓缓地将挣扎着的凌霭往上提。
“操啊！”孙闯使出吃奶的劲儿，却也只能稳住凌伯儒，但要把凌伯儒拉上来，凭他是不可能办到的，他虽然是特警，体能也好，但体型是天然劣势，再加上现在地面湿滑，几乎没有摩擦力可言，他一只脚勉强勾住旁边的一棵树，靠核心力量稳住上半身，持续这么发力，要么腹肌撕裂，要么小腿抽筋，到时候几个人都得掉下山崖。
“怎么了？”通讯器里传来顾亦然的询问声，声音里竟然带着一丝担忧。
“顾队、老大……支援、什么时候到？要掉下去了——弟弟，你先跟我一起，把他拉上来啊……”
魏崇却像是听不见孙闯的声音，还在努力够着身子去拉凌霭，凌霭哭得撕心裂肺，魏崇现在只听得见凌霭的哭声，一边尝试抓住凌霭，一边柔声安抚她：“别怕爱爱，我马上来救你，把手抬起来……对……递给我，再抬起来一点……马上就能够到了……”
眼看够不着凌霭，魏崇又往下滑了一些，吓得孙闯忙丢开一只手去抓魏崇，抓住他的裤腰，孙闯破口大骂：“疯了！你半个身子都出去了还在往下面够！你不要命了吗！操啊！”
“闯哥！放开我！我差一点就能够到爱爱了！”魏崇也急了，试着挣扎了一下。
“不是哥拉着你，你他妈要掉下去了！操！”孙闯觉得自己像是个在受车裂之刑的古代人，四肢都快被撕裂了，他绝望地向魏风尘求救：“大哥！你管管弟弟啊！他疯了！他妈的怎么全是疯子啊！”
“魏崇！你不要冲动！”通讯器里传来顾亦然的声音，“你先和孙闯一起救凌伯儒。”
“不！他万一放手了怎么办！我马上就够到爱爱了……”魏崇此刻也听不进劝了，一心只想要救凌霭。
耳边突然传来凌伯儒的一声轻笑，恍惚中，魏崇转过头，他似乎是猜到了凌伯儒要做什么，近乎是哀求：“不！你不要放手！我会救你们上去！你不要放开爱爱！”
“还真是全让那老太婆给说准了，呵……这就是她的命……”凌伯儒自言自语，说到后面笑了起来，放弃了挣扎，垂下了抓着凌霭的那只手，魏崇本来努力就要够到的凌霭，突然又坠了回去。
凌霭尖叫了一声，哭得更惨了，还奋力挣扎了起来。
“不！凌伯儒！她是你女儿！不！”
但魏崇的苦苦哀求没有任何作用，凌伯儒像是心意已决，还是松开了凌霭，魏崇的眼泪瞬间就飙了出来，咬牙切齿：“你这、畜生！”
凌伯儒突然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来，他抬起手一把揪住魏崇的衣服，狞笑道：“你这么伤心，那你下去陪我女儿吧！”
魏崇本来大半个身子都在悬崖外，凌伯儒稍微一发力，魏崇就失去重心向下坠去，魏崇抬起手来抓，一把抓住凌伯儒手腕上的手串，手串瞬间断裂，念珠“哗”的一声散开，和魏崇一起跌落了山崖。
“弟弟！”孙闯单手根本抓不住魏崇，只能由着魏崇坠了下去，一切都发生在须臾之间，孙闯来不及反应，只能绝望地拒绝，“不！”
“……魏崇！魏崇！”
魏崇好像模模糊糊听到了顾亦然的声音，伴随着那声音越来越近，魏崇的意识也逐渐清醒了过来。
“魏崇！听得到我说话吗！魏崇！”
是顾亦然的声音，丝毫没有掩饰语气中的紧张。
魏崇想要开口，嗓子一阵腥甜，像是被什么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清晨潮湿的泥土味，山上不知名杂草的味道，还有血腥味，多种味道交织在一起，让他不由得干呕了一下。
“魏崇！听到回答！”除了顾亦然的说话声，还有呼呼风声和喘息声，顾亦然似乎正在狂奔。
魏崇想要抬起手打开麦克风，却发现自己右手使不上力气，又试着换了左手，缓慢地挪动到耳边，打开了麦克风，他大口喘息着，半天发不出一点声音。
“魏崇！是魏崇吗？”听到喘息声，顾亦然急忙询问。
“顾、队……”
顾亦然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忙安抚道：“别怕，支援马上到，马上来救你！”
“爱爱、掉、掉下去……了……”魏崇说着，眼泪又涌了出来。
第一道曙光划破黑暗，天色逐渐亮了起来，魏崇却看不到一点希望，他此刻无比怨恨自己——他差一点就能够到凌霭了，就差一点，他就能救凌霭了。
“弟弟！我看到弟弟了！”孙闯的声音从上方传来，魏崇蜷在地上动弹不得，紧接着听到孙闯的声音，“我也看到小姑娘了！弟弟！小姑娘在你斜前方两三米的位置！这下面有一块岩石，弟弟和小姑娘掉到岩石上了，垂直距离十多米，需要救援担架！我先下去！”
“孙闯！”通讯器里传来魏风尘的声音，伴随着风声，他却连气也没喘，声音依旧克制又冷静，叮嘱道，“注意安全！”
“是！”
听到凌霭在自己的旁边，魏崇的双眼快速转动，很快就找到了不远处那个小小的身影，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了力气，他猛地直起身子，也顾不上身上的疼痛，左手撑着地，艰难地朝着凌霭的方向挪去。
上方和通讯器里都是孙闯一惊一乍的声音：“嗳！弟弟！你别动啊！我已经在下来了！”
“我要、去看看、爱爱……”魏崇挪到凌霭旁边，借着天边的微光，魏崇看到了凌霭的脸，小脸灰扑扑的，上面是未干透的眼泪、血渍、污渍，那双漂亮的大眼睛还睁着，却已经没了神采。
“不！不！”魏崇声嘶力竭，吼完一口血返上来，他呛得一咳，吐了一大口鲜血出来，他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喉咙里发出压抑的悲鸣。
“心肺复苏！对！救她！”绝望之中的魏崇突然像是看到了希望，打起精神来，却发现自己右手垂着使不上一点力气，他跪在地上无助地抽泣着，自责道，“顾队……我……我右手动不了……我……想要给她做心肺复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