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碎品(过期的蜜桃罐头)

几乎所有人都相信温远为会在清明节回乡祭祖，但他是温远为，他从不做大家意料之中的事，他并没有如任何人所愿回到老家C市，而目前能够掌握到的有关温远为的情报，无一例外，都是他现身全国各地的寺庙，他花着高价烧着高香，虔诚跪拜，宛如佛祖最忠诚的信徒。
可他却是个十足的魔头，他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挑衅着中国警方——警方知道的，都只是他想让警方知道的，他依旧像当年那样，在国内畅通无阻，来去自如。
郭永裕坐在红旗的后座闭目养神，他早上起了个大早，去看了弟弟和弟妹，还有他的宝贝侄子，又一次给他们一家发誓，向野欠郭振龙的，一定会让向野十倍奉还。
郭永裕想着，攥着拳头的手又不自觉地握紧了。
手机震动起来，郭永裕缓缓睁开眼，是跟车在后面的保镖打来的，他滑开屏幕打开免提，电话那头便传来了保镖的声音：“老板，有车在跟踪你。”
郭永裕冷笑了一声：“终于来了。”
“是否按照计划进行？”保镖询问。
“当然，他自己送上门来，我当然要奉陪到底。”郭永裕抬眼看向后视镜，视线和司机有一个短暂的相接，他点了下头，司机眨眼回应，踩下了油门。
红旗突然提速，跟在后面的牧马人也立刻提速追了上去。
“洋哥，他们怎么提速了？”尤璟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脚下的油门也踩得更深了一些。
突然一阵引擎轰鸣声，两辆黑色的奔驰从后快速插上，一辆从他们旁边快速飙过，另一辆则越过双实线超车插到了他们的前面。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左洋脸色一变，立刻就要掏出手机给魏风尘打电话，叮嘱尤璟：“小璟，跟上！”
四方港码头是C市第二大码头，地处临江新区和滨海特区的交界处，因为行政区划有交叉，导致了这里有一块几乎算得上约定俗成的灰色地带。
接到左洋的电话后，留在市局加班的禁毒队、刑侦队全员倾巢出动，特警队也迅速响应，快速集结赶往现场。
警方到达四方港码头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顾亦然到达现场后，尤璟和左洋就立刻前去指挥车报道了。
“包括郭永裕乘坐的红旗在内，一共四辆车开进了集装箱码头区域，之后又陆续开来了四辆商务车，但至今没有什么动静，也没有听到什么枪声。”
左洋汇报完，顾亦然缓缓点了下头，推测道：“现场有八辆车，五十人左右，可能还有其他埋伏……”他转头问贺仙，“分局的支援什么时候赶到？”
“已经通知了临江新区分局，但临时集结，可能需要一些时间……”贺仙已经调试好了监控，表情有些凝重，“顾队，集装箱码头区域只有包括出入口在内的几个区域型监控，无法覆盖所有细节。”
“滨海呢？”顾亦然追问。
贺仙愣了一下，犹豫片刻，才小声询问：“需要联系滨海分局吗？”
滨海分局并非市局下属单位，要联系滨海分局，和调遣临江新区分局的性质不同，而滨海分局通常也只处理滨海特区内的案件和全市重大涉黑、涉枪案件，集装箱码头是无争议的临江新区辖区范围内的地带，滨海分局于情于理都不会干涉。
“嗯，联系滨海分局请求支援，”顾亦然没有犹豫，“郭永裕发现有车跟踪，没有甩开而是开到这里，一定是提前有准备，后面来的商务车，应该是向野的人，那么现场人数，可能还得翻倍。”
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听到车辆停下的声音，左洋回过头，就看到魏风尘从特警队的车上下来，虽然拄着肘拐，但堪称健步如飞，他连忙开口叫魏风尘：“老大！”
顾亦然回过头，就迎上了魏风尘的目光，魏风尘一脸严肃，开口汇报：“顾队，特警队此次行动共六十六人参与，已全部到位。”

第143章
清明的雨下到傍晚才停，乌云散去，货车碾压过的路面坑坑洼洼，里面的积水映出天上那轮圆月。
空气带着潮湿的腥咸味，硝烟味、血腥味混杂其中，看来是个不算成功的化学反应，那味道简直令人作呕。
向野抽了抽鼻子，抬脚朝着郭永裕的方向缓缓走了过去。
郭永裕坐在地上，举着手里已经射空子弹的手枪，虚张声势地指着朝自己走近的向野，他的羊毛背心上混杂着污水和血水，他双眼通红，朝向野咆哮着：“你敢过来我就杀了你！”
向野冷笑，并没有停下脚步，子弹已经被打空，郭永裕扣不动扳机，自暴自弃地将手里的枪砸向向野，向野甚至没有躲闪，枪摔落在向野几步之外的地上。
郭永裕双手撑着地，双腿蹬着往后退，语气里多了几分焦急：“别过来！你别过来！”
见向野没有停下脚步，郭永裕翻过身去，手脚并用跪爬着想要逃开。
“砰——”
枪响之后，郭永裕感觉到子弹掠过自己的耳边，射进了面前的路面，他惊呼着往旁边躲开，又加快了爬行的速度。
“砰——”
“砰——”
“砰——”
向野连开三枪，无一命中。
但只有郭永裕知道，向野是故意不打中自己的，子弹分别从他的左右耳和头顶擦过，只要向野愿意，任何一枪都可以让自己脑袋开花。
向野就像在玩弄一只被自己捏着尾巴的老鼠，享受着老鼠疯狂逃窜时的惊慌，和永远逃不出他掌心的绝望。
郭永裕也顾不得自己的形象了，加速爬行着，死状凄惨的尸体横在他的面前也无法阻止他前行，他径直从尸体身上爬了过去。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一紧张，手一软，蹬着尸体的脚使不上力气，便扑倒到地上，一头扎进水洼里。
密集的脚步声从后追赶上来，郭永裕也顾不上要流进眼里的污水，继续咬牙朝前爬行，惨叫着：“不要过来！”
很快几个人就冲上来挡住了郭永裕的退路，郭永裕这才抬起头来，就被迎面一脚踹翻在地，他艰难地爬起来，浑身都止不住颤抖，大口地喘着气。
郭永裕转过头，不远处的保镖浑身是血，瘫倒在地上，双眼还没有来得及合上，眼里早已没了神采，却像是在盯着他，他心口一紧，连忙移开视线，可目光所及之处，是另一具姿势扭曲的尸体，他环顾四周，无论是他高薪聘请的保镖，还是守在这里等着收拾向野的郭振龙手下的小混混们，都横七竖八倒在地上，像一堆堆烂肉，已经不动了。
郭永裕无法相信自己的惨败，嘴里喃喃自语着：“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向野走到他两步之外，总算是停了下来，郭永裕仰起头来看向野，嘴唇颤抖，却像是被人捏住声带，竟发不出一点声音。
“我该怎么嘉奖你的勇敢，”向野高高在上，嘴角一勾，“敢正面向盐帮宣战。”
郭永裕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突然开口咆哮道：“你在了不起什么！你不过就是一条走狗！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向野挑了挑眉毛，歪了歪头：“就这句吗？”
郭永裕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不知道向野话里的意思，喘着粗气问他：“什么？”
“遗言，我是说，你的遗言，就这句吗？”
“你不得好死！你这垃圾！你死后会下十八层地狱的！你会轮入畜生道！永世不得超生！”郭永裕骂起来就收不住了，向野一边听，一边淡定地换了个弹匣。
听到弹匣换好的声音，郭永裕也停下了咒骂，呆呆地望着向野，向野微微一笑：“这次应该说完了吧？”
说罢，向野上了膛，将枪口指向郭永裕。
“警察！不许动！所有人放下手里的枪，立刻投降！你们已经被警方包围了！”扩音喇叭里传来警告声，继而警鸣声响起，红蓝相间的警灯也亮了起来。
就在郭永裕松了一口气以为得救的瞬间，向野扣动了扳机。
“砰——”
郭永裕应声倒地。
向野回过头，集装箱后冲出全副武装的特警，数量之多，他骂了句脏话，下达指令：“撤！”
向野一边朝着朝自己冲过来的特警开枪，一边朝着旁边集装箱的通道跑去，甩开追在后面的警察，他掏出手机拨通了龙培的电话。
电话接通，向野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训：“你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警察！快来接我！”
电话那头是一片沉默，没有任何人应答。
向野心说不好，紧张地询问：“龙培！你怎么了！你是谁！你把龙培怎么了！”
电话那头的龙培徐徐开口：“我没事，九先生。”
向野这才松了一口气，重复了一遍：“过来接我！”
电话那头是龙培吩咐手下的声音：“警察已经入套了，让他们都上吧。”
向野背靠着集装箱，大口地喘着气，枪声在身后响起，呼喊声、惨叫声、汇报声，统统都传进了向野的耳朵里，很快埋伏在外围的盐帮手下开始向内收缩，将前来围剿他们的警方团团围住。
现场局势有了逆转之势，向野总算得以喘息，趾高气扬地吩咐龙培：“我在AF-34集装箱的通道，派人来接我。”
“AF-34，九先生现在的位置。”电话那头传来龙培的声音，就在向野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AF-34通道发现向野！”
向野回过头，通道尽头并没有人，可他顾不得这么多，在靠近的脚步声和特警们“收到”的汇报声中拔腿又开始跑。
向野一边跑一边问电话那头的龙培：“你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我提醒过您了，是您不听劝要一意孤行。”
“你怎么敢？你以为弄死我，你就能坐我这个位置吗！你以为，任何人都有资格做九先生吗！”向野怒吼道。
“当然不是任何人都有资格做九先生了，”龙培依旧很平静，“可是老板说了，复制品而已，而且本来就是个残次品，既然失控了，销毁就好了。”
“不！”向野慌了，“不是的！我已经解决了郭永裕了！之后都会按照老板的意思做！龙培！你来接我，你们不能舍弃我，你们舍弃我，又要花三年再复制一个向野吗？”
“谁说老板还要复制一个向野了？”龙培的声音有些诡异，“老板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向野，已经没有价值了。”
向野停下脚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板给了你这么多，那么，在你死之前，就发挥好最后一点余热吧。”
通话被龙培掐断，向野垂下手，眼里燃起怒火，龙培也好，温远为也好，利用完自己就想要丢掉自己，他们简直就是在做梦。
“顾队！有盐帮的增援！他们可能是来救向野的！”通讯器里传来特警的汇报声，顾亦然背靠着集装箱正在换弹匣。
魏崇一枪击中一个毒贩，也转过身来，背靠着集装箱，大口地喘气，刚才他向他哥承诺会寸步不离地守着顾队，还真是说到做到。
“不能让向野和他们碰面——向野追上了吗？”顾亦然抬眼看向集装箱上方的喷漆编号，刚才有人通报了向野的位置，好几个特警追了上去，自己现在离他们汇报的地点还有两条通道的距离。
“发现向野！只有一人！”通讯器里传来郗文的声音，顾亦然瞳孔一震，追问：“在哪里？”
“这边没有编号，集装箱是深蓝色——不好！那里有车！向野想要上车！”
“仙鹤！看得到车吗！”顾亦然问。
“顾队，目前监控覆盖的范围内没有车辆！”
顾亦然吩咐了魏崇一句：“掩护我！”便冲了出去。
魏崇吓得赶紧追上，只见顾亦然冲出通道，一把抓住集装箱外的爬梯，像只灵活的小猴子，一顿不顿迅速向上攀爬起来，把自己的后背完完全全暴露在外。
看到有毒贩在瞄顾亦然，魏崇毫不犹豫地开枪击中了毒贩，急得声音都在抖：“顾队！你小心点！”
几步之外的孙闯看到了，也连忙交代附近的特警：“掩护顾队！”
顾亦然顺利爬上了集装箱顶部，环顾四周，找到了郗文说的深蓝色集装箱区域，和已经拉开了车门的向野。
喘息声从通讯器里传来，是顾亦然的声音：“郗文带人继续追击，曾重、一诺，立刻进入你们右侧的通道，向前两个集装箱区域的车道拦截向野！”
顾亦然在集装箱顶部跑了起来，魏崇也顾不得这么多，在下面循着顾亦然的脚步猛追，顾亦然边跑边下令：“魏队、俞队，朝出口集结，挡住向野！”
就在顾亦然说话间，一辆黑色的奔驰已经冲过了曾重和郑一诺所在的通道，两人晚了一步，在后面开枪朝着车身射击，却已经于事无补了。
顾亦然站在集装箱顶端，眼睁睁看着黑色的奔驰朝着出口冲去，照这个势头，向野会逃掉的。
一阵引擎轰鸣声传来，一辆黑车宛如黑色的幽灵，沿着滨海公路朝着入口处飙了过去。
通讯器里一阵杂音后传来重金属音乐，所有人都皱了皱眉，重金属音乐被调小，接着是一个不紧不慢的男声：“顾队你好，滨海分局刑侦队叶锦书，带着刑侦队前来支援，不过其余支援还在路上，目前你能差遣的只有我和我的司机小季——请顾队指示。”

第144章
说话间两车隔着围栏相错，迅速拉开了距离，顾亦然沉声道：“叶队，向野在那辆奔驰上，把他拦下来。”
叶锦书轻笑一声，但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却莫名有种让人信服的力量：“收到——保证完成任务。”
叶锦书的话音刚落，刺耳的刹车声便从通讯器里传来，黑色的玛莎拉蒂在极速狂飙途中突然刹车，同时反打方向盘，车身横在马路中间，完成了一个漂亮的漂移，又迅速启动朝着他们刚才来的方向飙了回去。
顾亦然继续在集装箱顶部朝着入口方向狂奔，吩咐魏风尘：“魏队，过来接我，俞队上车后直接追击，支援叶队。”
“明白！”魏风尘迅速上车关上车门，踩下油门猛打方向盘，从入口冲了进去。
顾亦然看着银色的大家伙朝着自己的的方向冲了过来，在集装箱前一个急停，他毫不犹豫纵身一跃，落在车顶，伏低上身，抬手猛拍了一下车顶，天窗缓缓打开，他朝魏风尘吼道：“开车！”
魏风尘听话地踩下油门，但也不敢提速太快，怕把顾亦然甩下车，待天窗打开，顾亦然灵活地从车顶滑进了车里，魏风尘这才敢把油门踩到底，车迅速飙了出去。
顾亦然这一通消耗很大，喘得有些厉害，他没有系安全带，车内安全带提示警报声和他的喘息声混在一起，魏风尘不自觉有些紧张，这是目前他们得到的最好的抓住向野的机会，他不能再让向野逃走了。
顾亦然单手拉过安全带，从自己的身后扣了上去，“咔哒”一声，报警声戛然而止，只有从天窗灌进来的呼呼风声和顾亦然的喘息声。
通讯器里传来叶锦书的声音：“顾队，我们已经追上向野，马上实施拦截，在此之前，我想要向顾队确认一下，”叶锦书一顿，小心翼翼地开口，“要是我不小心把他弄坏了，应该……没关系吧？”
顾亦然喘着气回答：“没关系，不惜一切，拦下他，必要时允许击毙。”
“好嘞！”得到顾亦然背书，叶锦书这才安安心心地给枪上了膛，转过头看向坐在身边的冉季，露出了破坏王的本性，嘴角带着笑，眼神却透出狠戾，“小季，听到了吗——不惜一切，拦下他。”
冉季扶着方向盘，专注地注视着前方，应道：“收到。”
玛莎拉蒂再次提速，叶锦书落下车窗，风迅速灌进车里，他够着手将放在中控台上的磁吸警灯拿了起来，开关打开的瞬间，红蓝交替的灯光闪彻整个车厢，警鸣从他手里炸响，冉季下意识皱了皱眉。
叶锦书连忙将手里的警灯磁吸到玛莎拉蒂的车顶，又拿起自己改装后的扩音器，轻咳了一声，起了个范儿：“警察办案！奔驰78666，请立刻靠边停车！接受调查！再重复一遍，奔驰78666，请立刻靠边停车！接受调查！”
奔驰并没有靠边停车，反倒是提速了，叶锦书冷笑了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说罢厉声命令冉季，“小季！给老子追上去！”
“奔驰78666，我再给你三秒钟的时间，立刻靠边停车！”虽然嘴上说着给向野三秒钟的时间，但脾气暴躁如叶队，举枪的手已经伸出了窗外，嘴里是象征性地倒计时，“三、二、一！”
奔驰没有放慢速度，但玛莎拉蒂已经追上来和奔驰并驾齐驱了，叶锦书毫不犹豫扣动了扳机，子弹打在驾驶座车窗玻璃上，奔驰改装了防弹玻璃，即使是如此近的距离，车窗玻璃也依然坚挺，子弹嵌在了玻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