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碎品(过期的蜜桃罐头)

顾亦然开口：“放他进来。”
拦着彭姜的众人听话地松了手上的力气，彭姜立刻挤开人群冲进了广场，他跑得急，脚下一滑便在围观群众的尖叫声中扑倒在地上，一声巨响，连刘正峰的吸引力也移到了他的身上，又立刻警惕地拽着小姑娘往后退了一步。
彭姜摔倒后立刻撑着地面爬了起来，胸前和衣袖都已经湿了，看起来狼狈不堪，却还是快步朝着刘正峰的方向狂奔而来。
顾亦然的视线一刻都没有从刘正峰身上移开，好言相劝：“刘正峰，那孩子没有错，不要让事情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看样子你和警察之间有一些误会，我也希望能够消除误会，避免酿成惨剧。”
彭姜跑到顾亦然旁边也停下了脚步，叫了声“刘哥”，又放缓脚步向刘正峰靠近，举起双手做投降状，以示自己的诚意，刘正峰冷笑了一声：“行了，就站那儿说吧。”
彭姜只得停下脚步，急切地开口：“刘哥！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你把她放开，把枪放到地上，举起双手，我保证不会有人伤害你！”
刘正峰的眼里却没有丝毫的信任：“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的花言巧语吗？”
似乎是两人眼神的交流让彭姜有些挫败，他有些委屈：“我没有骗你，刘哥，这真的是误会……”
“误会？我为你做的事还少了？因为你冒的风险少了？我说出去半个字没有？现在因为我无意中知道了一点小秘密，你就要对我赶尽杀绝——呵，现在在这里惺惺作态给谁看？我也想通了，我现在就是死，也要死得明白，死得痛快，你敢恶心我？那就比比谁更能恶心人！杀了我啊，杀了我……”刘正峰说着视线扫向顾亦然，挑眉笑道，“那些秘密就会烂在我肚子里了吗？”
彭姜举起的双手缓缓地放了下来，肩膀不受控制地抽动，似乎是刚才吼的那几声太过用力，他的嗓音有些沙哑，带着哭腔：“刘哥，我对不起你，但是我现在真的想要救你，你不要做傻事……这里这么多特警，你根本逃不掉的，你也别退了，你身后的大楼里也一定埋伏着精锐特警，狙击手也已经在高处架好枪了，你要是不放开那小姑娘，真的会死的……”
顾亦然的瞳孔一震，心里骂了句脏话，刘正峰当然知道，来了这么多特警可不是为了举着防爆盾当人墙的，顾亦然一直在给他台阶下，试图让双方都能体面地交涉，但若是有人捅破这层窗户纸，彼此瞧见了刀光剑影，自然是要撕破脸皮的。
刘正峰的眼神冷了下来，顾亦然见过太多次这样的神情，那是人下定决心赴死时的神情，顾亦然别无选择，他轻叹了一口气，开口唤道：“星宇。”
“收到！”伴随着冷星宇短促的答应声，就在刘正峰要扣动扳机的那一刻，一枚狙击弹破空而来，精准击中刘正峰的头部，血浆和脑浆瞬间迸裂，顾亦然双眼一眨不眨，在身后马路对面大楼里围观群众的惊呼声中见证了这场极刑。
特警队一拥而上，将被挟持的小姑娘从刘正峰的怀里拽了出来，确认刘正峰已经被击毙。得救后，小姑娘号啕大哭起来，被一个特警抱起来往马路边停着的救护车的方向跑。
其实顾亦然并不希望在这里击毙刘正峰，一个活着的刘正峰能吐出来的东西，比死掉的可多多了，他有条不紊地安排道：“曾重、一诺，联系运尸车把刘正峰带回去，告诉陆主任他的肚子里可能藏了东西；俞队，你马上带人去刘正峰家里搜查，”通讯器里立刻传来俞安雨的回应，顾亦然的视线扫过几步之外跪在地上发呆的彭姜，“瑞西分局禁毒队彭姜，你涉嫌徇私枉法，跟我们回市局把事情说清楚吧——你最好能说清楚，为什么一定要逼死他。”
跪在地上的彭姜脊背一僵，就被几个特警按住铐上了手铐，顾亦然继续吩咐：“仙鹤，念念，陪小姑娘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确认是未成年记得上报。”
“收到！”贺仙和何念异口同声地答应，何念的位置离救护车不远，接到顾队的命令立刻小跑起来，贺仙在救护车前面的指挥车里，也迅速下了车。

小姑娘被吓得不轻，特警抱着她冲向救护车，医护人员早已做好准备，量血压的同时，护士用温柔的声音安抚她的情绪，同时向她询问基础信息，小姑娘哭个不停，抽抽噎噎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贺仙朝她亮了一下警察证，微微一笑，温和道：“小妹妹，你好，我市局的警察，我姓贺，你不用紧张，已经没事了，保险起见，我们送你去医院做一个详细的检查，好吗？”
小姑娘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眼泪一个劲儿往外涌。
突然一件带着体温的外套披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小姑娘一愣，暖意瞬间传遍全身，好像就在那一刻，恐惧都随之被驱散了，她停止了颤抖，呆呆的看向眼前只穿了一件白色短袖T恤的男人，就是他把这件外套披在自己肩膀上的，他连忙开口解释：“我也是市局的警察！是这个姐姐的同事……那个，外面凉，你别感冒啦。”
小姑娘的嘴里总算是吐出了一个完整的词语：“谢谢……”
她的声音很小，但何念却听清楚了，松了一口气，脸上是人畜无害的笑：“不客气呀！我姓何，你可以叫我小何警官，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姑娘一愣，害羞道：“吴……吴甜……”
顾亦然安排好现场的收尾工作，留了几个禁毒队的人在现场盯着，径直朝着指挥车走去，魏风尘自然察觉到顾亦然生气了，毕竟在严苛的顾队看来，击毙嫌犯才解救下人质，已经算是无能的范畴了，况且刘正峰的话里还有别的意思，他和瑞西分局禁毒队的彭姜，甚至和整个瑞西分局禁毒队都有关系，上头多次警告摒除旧习放弃使用黑色线人，但瑞西禁毒大队不仅充耳不闻，还欺上瞒下，哪怕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在如此敏感的时期也要对刘正峰实施抓捕，惊动市局后，冒着人质会受伤的风险，强行激怒刘正峰，逼迫顾亦然下令击毙他，究竟是想隐藏什么秘密——这些都是未来两天必须弄清楚的事情。
目送顾亦然上了指挥车，魏风尘的目光才从他的背影上收了回来。
尤璟的情绪有些低落，特警队曾经第一的狙击手和现任第一的狙击手同时架着枪瞄准了刘正峰，但在千钧一发之际，得到顾队击毙命令的却不是自己，无论多么高强度的狙击训练也赢不了那个传说中的射击天才，都说勤能补拙，那为什么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撼动那个人在顾队心中“最可靠”的地位？而他又总能完美地完成顾队给他的任务，无懈可击，可若是如此，要怎么向顾队证明自己已经强过他了呢？
孙闯踮着脚揽着他的肩膀，一米七出头的小个子像是挂在尤璟身上，他好言安慰：“嗨，大尤，你和星宇谁开枪结果都一样，顾队随便喊的一个名字，你别多心……老大，你快劝劝他，闹脾气呢。”
魏风尘扫了尤璟一眼，语气倒有几分严厉：“你有什么资格闹脾气？带着对目标的情绪，你的子弹还能击中目标吗！”
尤璟一怔，用力咬着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地上的水洼，孙闯见魏队在发火训人，连忙松手站直了陪着挨训，魏风尘毫不留情：“作为狙击手，什么最重要？被愤怒冲昏头脑，扣动扳机的那一刻，你有没有考虑过会有什么后果？你置人质的安危于何处？任何时候，顾队的命令都是经过思考后发出的，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在你怒发冲冠一心想要击毙刘正峰的时候，星宇依旧冷静，保持着对全局的掌控力，在那一刻，他就已经是更优于你的选择——你们所有人都听清楚了，未来的任务中，你们一定会遇到被嫌犯激怒的情况，不要被愤怒支配，你得时刻保持头脑清醒，否则你就会丧失主动权，人质、队友、包括你自己，都会陷入危险中，而作为一个称职的特警，这是不被允许的失误。”
魏队训话，众人都不敢吱声，魏风尘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收队！”说罢转身朝着停在路边的车走去。
回到市局后，彭姜就被带进了审讯室，在回来的路上顾亦然就把情况汇报给了罗局，在没弄清楚事情始末前，也不敢贸然上报，瑞西分局禁毒队所有人都跟着到了市局配合调查，瑞西分局的邓局在接到罗局的电话后也匆匆赶到了市局。
顾亦然刚在指挥室落座，手机就震动了起来，来电显示是何念，顾亦然接通了电话，何念的声音难掩焦急：“老大！吴甜跑了！”
局里需要处理的事情还有很多，带人质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收集证人证言这种事都做不好，顾亦然显然很不满：“你不知道怎么办，仙鹤也不知道？”
“仙鹤姐已经在联系视侦的同事了……对不起，我就是来给你汇报一下……她应该没有跑远，等定位到她的位置后……嘶……”一阵秋风刮过，何念冷得打了个颤，他猛地回过神来，“老大！我把我外套给她穿了！表在口袋里，我能定位！我马上看！只要她没有脱掉我的外套！老大我先去了，你快挂……”冷漠的顾队甚至没有叮嘱一句便挂断了电话，何念没时间失落，赶紧打开手机的定位功能，果然同步了此刻手表的定位，距离自己不算太远。
何念连忙叫贺仙：“仙鹤姐！她还穿着我的外套，手表还在口袋里能定位！她在那边，往金山路去了！”
贺仙双眼一亮，连忙对电话里的视侦同事说：“从医院往金山路的道路监控确认一下，念念的手表定位在那个方向。”说着便加快脚步小跑起来。
刚才他们随救护车一起到了医院，一路上医生护士和两个警察都在安抚吴甜，她的情绪也稳定了下来，贺仙也没有急着问更多的信息，怕让她再一次出现应激反应。
到了医院要进诊室前，吴甜弱弱地开口说自己想要去洗手间，这个小可怜也不是犯人，自然不会有人阻止她，贺仙送她到了医院洗手间，在门口刷着手机等待她出来，可待贺仙爬楼看完工作群里的消息，才发现吴甜还没有从洗手间里出来，这才进洗手间去找，挨个敲门询问，却早已没有了吴甜的踪影。
贺仙和何念一路狂奔朝着手机上的定位点靠近，何念刷新定位信息，手表的定位在移动，说明吴甜还没有把何念的外套脱掉，这也归功于贺仙，是她温柔劝慰让吴甜穿上何念的外套，还贴心地替她拉上了拉链，小姑娘忙着逃跑，自然忘了身上还穿着小何警官的外套，更不知道小何警官的外套口袋里还有他的宝贝手表。
何念带着贺仙抄小路穿过一条小巷，冲上人行道，果然就看到了吴甜正朝着公交站的方向跑去，何念指着她的方向，激动地喊道：“吴甜！”
吴甜听到何念的声音，回过头，看到追在自己身后阴魂不散的两个警察，吓得又加快了脚步，她本想随便上一辆公交车，可这个时候上车肯定会被拦住，她挤过人群，慌不择路冲上了马路，何念边追边一惊一乍地提醒她：“慢点慢点！你别往马路上冲啊！”
贺仙也朝她喊：“吴甜，你别跑，危险！”
主干道马路很宽，车速并不慢，吴甜从公交车的车头处冲了出去，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紧接着是车辆的撞击声和人们的惊呼声，何念的脸刷地就白了，他加快脚步也冲上了马路，就看到了停在马路上正打着双闪的SUV，它和前面一辆轿车追了尾，两个司机都下了车，后面的车都被迫放慢了车速，几乎是瞬间就造成了交通拥堵，后面排起长龙的车都不耐烦地按起了喇叭催促，一时间周围更吵了，喇叭声，围观路人的议论声都一股脑灌进耳朵里。
小轿车的司机还很年轻，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显然他已经吓傻了，站在车门旁呆呆地看着前方的地面，何念心里一咯噔，连忙掏出警察证，提高了音量：“警察办案！都让一让！让一让！”
何念艰难地挤过人群，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吴甜。

顾亦然赶到医院时，吴甜已经被送到病房了，好在前车刹车及时，虽然追尾造成的阵势很大，但吴甜身上只有几处软组织挫伤和皮外伤，消毒处理就没有大碍了，只是经过被歹徒持枪挟持又出了车祸，两次死里逃生，小丫头这下完全老实了，缩在病床上也还在止不住颤抖。
郑一诺敲开病房的门，贺仙和何念正寸步不离地守着吴甜，郑一诺叫贺仙：“仙鹤姐，老大在外面。”
贺仙点点头，站了起来，朝病床上被郑一诺吓得缩了半边脸在被子里的吴甜笑了笑：“别害怕，这个哥哥也是我们的同事，你需要什么给他们说就好。”
贺仙快步走出病房，就看到几步之外，顾亦然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肩膀上披着警服外套，微拧着眉头，脸上有几分不满。
“老大，”贺仙迎上前，顾亦然只一个眼神，她就明白是什么意思，比起道歉，顾亦然更想听有用的信息，她便收起了其他情绪，掏出手机认真向顾亦然汇报：“吴甜，性别男，16岁，本地人，就读于外语校高二19班，初步检查身体没有大碍，只有几处软组织挫伤和皮外伤，交通事故那边交警的同事在处理，后续会把处理结果反馈过来。已经联系了吴甜的家长，他父亲在深圳打工，他和继母陈美英以及同父异母的妹妹生活在一起，我打过电话，陈美英那边，听背景音应该是麻将馆，她对孩子的事并不关心，虽然承诺会来医院，但……至今还没到。”
听完贺仙的汇报，顾亦然的表情有些严肃：“他的言行都偏向女性化，这附近有漫展吗？在来医院的路上，他有主动向你们传达过他是男孩子这件事吗？”
贺仙抿着唇，轻轻摇头，语气很委婉：“他受到了惊吓，来医院的路上，几乎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只是进诊室前，他提出想上洗手间……”贺仙恍然大悟，“他进的女洗手间，他没想承认自己是男孩子！”
“他是跨性别者。”顾亦然的推测得到印证，他倒没有多意外。
贺仙补充道：“刚才在我们表示要联系他的家长时，他表现出了恐惧，并试图将刚才穿的衣服藏进被子下，他应该很怕他的继母，我猜测他之前逃走，就是害怕我们联系家长。”
顾亦然询问贺仙：“他的皮肤好吗？”
“啊？”贺仙一愣，虽然不知道顾队这么问的原因，但还是认真作答：“挺好的，皮肤细腻，也没有长痘，在青春期的男孩子里应该算是数一数二的好皮肤了。”
得到肯定答案，顾亦然吩咐道：“联系护士过来给他抽血查体内激素情况，他的手腕和脚腕都不粗，说明他本来不胖，迅速发胖和皮肤细腻，都是吃了雌激素后的表现，这孩子可能吃了药，他还是未成年，性别肯定激素治疗需要家长充分知情同意，以现在的情况，他不可能通过正规渠道得到药。”
顾亦然推门进了病房，何念连忙站起身来，郑一诺也回过身，两人恭恭敬敬地叫他：“顾队！”
顾亦然应了一声，朝着病床的方向走，何念还穿着短袖T恤，他的外套刚穿在吴甜身上，陪吴甜经历了一场车祸，衣服灰扑扑的不说，还在地上磨出了一个大洞，好在他的宝贝手表还完好无损，小何警官已经把失而复得的宝贝手表套回手腕上了，刚向顾队打过招呼，又不争气地附赠了一个喷嚏，顾亦然皱了皱眉，路过他的身边，很自然地把肩上披着的警服外套扔进了他的怀里。
顾亦然拉开椅子坐下，右腿自然地搭上左腿，翘着二郎腿，注视着吴甜，吴甜被顾亦然盯得脸颊发烫，刚才在佳业大厦前，他只远远看到了顾亦然，只隐约觉得这个警官长得有点好看，现在近距离观看，才发现是真的好看——白皙到有几分病态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眉眼透露着只可远观的清冷，高挺的鼻梁，小巧的鼻尖，嘴唇很薄，没什么血色，他的手随意地放在大腿上，手指纤细白净，骨节轻微泛红，整个人从内而外散发出一种病怏怏的气息，像是娇气的瓷器，美丽又易碎。
“小家伙，还疼吗？”顾亦然开口，很好地拿捏着关心和询问的度，没有过度的亲昵，却也没有盘问的意思，吴甜乖巧地摇了摇头，又把脸往被子里埋了一些。
“马上护士会来给你抽点血去做一个检查，你不用紧张，不太疼。”顾亦然话音刚落，贺仙就带着护士进了病房，护士手里拿着专用的抽血试管，三下五除二就采完血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