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碎品(过期的蜜桃罐头)

“噢，我们领导要去拿个资料，找资料得一阵，拿到资料了，我再送领导出来。”
两人视线对上，蒋森微微颔首，道：“行，里面也安排了执勤的刑警，你进去了听他们的指挥，拿完东西尽快离开。”
“明白明白！”司机连声答应，蒋森往后退开，示意让面包车通过，司机启动了汽车，客套地留下了一句，“警官们辛苦了！”
目送面包车驶向道路尽头，右转进支路，蒋森抬起手又猛吸了一口烟，将手里的烟蒂扔到地上，踩灭烟蒂，脚尖碾了碾，呼出了烟雾。
买家也到了。
这一带靠近中缅国界线，中缅两国一山之隔，早些年有很多偷渡客翻山偷渡，后来加固了国界线的围栏，边防也加强了巡逻，从这条路线偷渡的人才逐渐减少，但仍然有人从这条线偷渡，每年都会抓住好几十号人。
但今天一定不会有边防巡逻，在军演期间，连边防巡逻也会停止，这不仅是偷渡的好时机，也是交易的好时机，就算交易失败，温远为也有背后一整座山作为掩护，只要逃进山里，翻过这座山，就能够安全回到缅甸的老巢。
蒋森这样想着，又舒了一口气，就算顾亦然来了又怎么样？一个不需要自己出手，就莫名其妙因为过敏住院的人，又有什么值得忌惮的？系统内吹得天花乱坠的传闻，把他塑造成了让盐帮闻风丧胆的罗刹，得知带领专案组过来的人是他，自己还捏了一把冷汗，结果办案水平也不过如此，还不是被蒙在鼓里，查出的也都是自己想让他们查出来的。
顾亦然终究只是个普通人，还是个身体很差的普通人，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交易会成功，张荣初的案子会以谢金杀害他后自杀结案，专案组会回去，这里的一切都会恢复到之前的模样，谁坐在市局局长的位置都一样，就算不是服务于他们的傀儡，要架空这个新局长也并不困难。
听到汽车驶近的声音，蒋森回过头，不远处是正朝着这个方向浩浩荡荡驶来的车队，几辆警车中间夹着指挥车，扫尾的是特警的装甲车。
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蒋森的心跳骤然加快，没有闪灯，没有警鸣，但来了这么多人——是在执行特殊抓捕任务。
蒋森浑身僵硬无法动弹，他知道完了，事情败露了。
大脑空白的瞬间，警车已经冲到面前停了下来了，车上陆续下来一群警察，纷纷举枪指向蒋森和现场其他执勤中的警察。
涂局和罗局陆续从指挥车上下来，顾亦然也从另一辆警车上下来，蒋森瞳孔一震，寒意从脊椎一路向上，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蒋森，你涉嫌胁迫谢金自杀，参与谢金对张荣初的谋杀，参与青盐交易，泄露警方内部机密等多重违法行为，现依法对你实施逮捕。”顾亦然开口，是公事公办的语气。
“顾、顾队，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蒋森声音有些发颤，说着他转头看向涂局，“涂局，这是怎么回事？顾队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涂局神情冰冷，厉声道：“蒋森，你太让我失望了。”
最后的救命稻草断裂，蒋森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两个特警立刻上前将他铐了起来，蒋森刚要开口，其中一个特警便捂住了他的嘴，警告道：“不许嚷嚷！”
蒋森满脸通红，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腹一个个被带上警车，他扭过头看向道路尽头，他想要把消息传出去，现在却没有任何办法。
原来，一直被蒙在鼓里的人是自己，蒋森这才幡然醒悟。
被特警押上车之前，蒋森回过头看向顾亦然，他根本没有看自己，已经在指挥现场的工作了。
还真是一点也不把人放在眼里，蒋森在心里唾了一口，早知道就不因为同情他身体差还过敏就放过他了。
蒋森一顿——原来是这样，什么过敏，不过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出戏。蒋森不禁哑然，看来系统内的传闻也没有太夸大，那个人，是为了达到目的，不惜把自己做进局里，不择手段的狠人。
清理完现场，专案组和R市特警队移动到了工厂外，顾亦然按住通讯器，开口询问：“俞队，你们那边情况如何？”
通讯器那头传来俞安雨的声音：“报告顾队，交易双方都在工厂里，温远为亲自参与交易，目前一切正常，请领导指示！”
“仙鹤呢。”顾亦然又问。
通讯器里又传来贺仙的声音：“报告顾队，禁毒队全员已就位，请指示。”
时机已经成熟，只要自己向罗局申请，下达命令发起总攻，埋伏在工厂周围的刑侦队和禁毒队将和专案组、R市特警队一起对工厂形成合围之势，温远为插翅难逃。
这一刻顾亦然等了很久，可真当这一刻到来的时候，他却没有想象中那样心潮澎湃，他在这条路上走了很久，虽然曲曲折折，绕过远路，踏过荆棘，但目的地一直在那里，这件事，他从来没有怀疑过。
顾亦然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罗局、涂局，现场各部门已就位，请领导指示。”
通讯器里是一阵沉默，继而传来罗局沉稳有力的指令：“行动开始！”
伴随着罗局下达指令，R市特警和专案组内的特警精锐小队打头，禁毒队、刑侦队众人紧随其后，一齐冲进工厂。
工厂内正在交易中的毒贩们措手不及，纷纷举枪回击，一时工厂内枪声四起，伴随着呼喊声、警告声、咒骂声、四处逃窜与追捕的脚步声，工厂内陷入混乱。
继而陆续传来捷报，买家团伙头目及组织几名重要干部先后被抓住，盐帮参与交易的几个重要干部也相继被抓住。
各种信息狂轰乱炸，随着大量毒贩落网，警方情绪高涨，顾亦然却一直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他至今还没有听到温远为被抓住的报告。
眨眼之间，余光所及之处，几个人影贴墙正在快速移动，顾亦然回过头，是几个警察，顾亦然定睛一看，被“警察”夹在中间穿着警服的男人，正是温远为。
血液顿时沸腾起来，顾亦然举枪就射，朗声道：“发现温远为！同行五人，均穿着警服，正从3号门离开！附近的警员注意！立刻前往支援！”
顾亦然说完拔腿便追了上去，手里的枪也指着他们方向一阵连发，一名离温远为最近的打手中枪倒下，其余几人纷纷回过头，只见顾亦然朝他们的方向冲了过来，连忙举枪朝着顾亦然射击。
温远为也没有想到伪装竟被看穿，他回过头，视线和顾亦然对上，似乎是没有料到会在这里见到顾亦然，他的眼里闪过了瞬间的惊讶，可不待他将顾亦然看真切，顾亦然便闪身躲到了旁边的一个机器后。
心脏怦怦狂跳，握枪的手也止不住颤抖起来，顾亦然能够察觉到自己在失控边缘的情绪，他兴奋得额前青筋猛跳，浑身汗毛倒竖，他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喘息声，也能够感觉到此刻正有源源不断的力量从自己的身体里涌出来。
顾亦然深吸一口气，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换上新的弹夹，“咔哒”一声上好膛，提着枪又冲了出去。

第185章
顾亦然并不怀疑这条撤退路线是温远为精心策划好的，从厂房的3号门出去，便是常年关闭的厂区后门，后门外只有一个简陋的围栏，哪怕是温远为也能不费吹灰之力越过围栏进入这座隔开中缅两国的大山。
顾亦然一边追击，一边汇报：“温远为已经逃出工厂，通过后门进山了，请就近的同事立刻前来支援！”
“顾队！”通讯器里传来魏风尘的声音，语气难掩急切，“你一个人，别跟着进去，等我过来！”
“等不了，”顾亦然绝情地拒绝了魏风尘，“现在丢失目标就很难再追上了，哪怕所有人参与搜山，只要温远为在我们找到他之前越过国界线，我们就追不了了。”
“顾队！”
“魏队，尽快处理好手边的事跟上来吧。”顾亦然说罢翻身越过围栏也冲进了山里。
温远为身边有四个打手，其中一个刚才在工厂被自己击中，现在还剩下三个，冲上去硬碰硬几乎没有胜算，不惜一切代价只为了杀掉温远为，放手一搏也不是不行，但是失败的风险很大，失手后几乎就没有全身而退的可能了。
现在支援还没有赶上来，当前最优做法是保持和他们的距离，在不丢失目标的前提下尽可能想办法解决掉温远为身边剩下的三个打手。
顾亦然在追击中很快就理清了现在的状况，但等待支援的时间并不是无限的，他们正在朝着中缅国界线靠近，如果看到国界线，就算支援没有赶到，自己也只能强上了。
耳边的通讯器里接二连三传来工厂内情况的汇报，警方已经控制了工厂内的所有毒贩，在将他们押上警车的同时，也有很多人汇报已经追进了山里，但丛林内情况复杂，全是原始植被，一开始还勉强能够看到顾亦然追击温远为一行人留下的脚印，随着进入更深的地带，原始植被更加茂密，已经完全无法再通过脚印进行追踪了。
顾亦然追在温远为一行人身后，随着进入到丛林深处，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必须尽快做出决定，要不要主动迈出那一步速战速决了。
摆在顾亦然面前的选择有两个——完全信任现在追在后面的同事们能够追上自己，大家协力抓住温远为；趁自己的体力消耗殆尽丢失目标前，速战速决，想办法解决掉温远为身边的三个打手，抓住温远为。
虽然第一个选择在实施上会更加保险，但如果他们没有追上来，自己的体力很可能坚持不到追着温远为到国界线，如果真的必须要到那一步，不如趁现在自己的体力还可以和他们一战主动发起攻击。
就在顾亦然犹豫的片刻，他突然发现跟在温远为身边的三个打手变成了两个。
顾亦然反倒是松了一口气——看来不用自己来做决定了，是温远为先按捺不住了。
听到枪响，顾亦然凭着本能躲到了树后，通讯器里传来魏风尘紧张的声音：“顾队！你没事吧！”
顾亦然大口的喘着气，应了一声：“嗯。”
魏风尘绝望道：“求你了，顾队，你别冲动，我已经进山了，我马上到你身边来……”
“嘘。”顾亦然打断魏风尘，缓缓抬起手关掉了通讯器的听筒，耳边瞬间安静了下来，虫鸣声，植物叶片摩擦的唰唰声，踩在落叶上正在缓慢靠近自己的脚步声，都逐渐放大。
温远为的打手提着枪缓慢地靠近眼前的大树，这个顾亦然追着在他们的后面始终是个祸患，虽然他们在提前预设好的撤退路线内，但毕竟温远为的年纪是硬伤，别说其他警察，目前最大的问题是可能很快他们就会被顾亦然追上了，与其等顾亦然靠近温远为造成威胁，不如在此之前解决掉顾亦然。
突然身旁另一棵树后传来动静，虽然很轻，但他还是察觉到了，人在高度集中的状态下，五感会比平时灵敏很多，他立刻举起枪指向旁边的树，一步跨到树旁边，同时扣动扳机。
枪声响起，栖息在树上的鸟儿惊起，扑腾着翅膀飞了起来，这时他才惊觉树后并没有人，他低下头，脚边躺着一部手机，惊讶的同时恐惧感也跟着从心底升起，在他察觉到杀意的那一刻，已经被人从后锁住。
身后的人舒了一口气，继而“咔咔”两声，颈椎瞬间错位，他眼前一黑，浑身也失去力气。
顾亦然大口喘息着，慢慢放松力气，扶着怀里瘫软的人让他靠着大树坐下，再次打开通讯器，便听到里面传来魏风尘崩溃边缘的嘶吼：“顾队！顾队！”
“魏风尘，你冷静点，不要吵，”顾亦然低声训道，转而变成了汇报的语气，“罗局，温远为身边的打手，解决了一个，还剩两个。”
通讯器里传来罗局的回应，虽然带着隐隐的担忧，但比起魏风尘克制了许多：“顾队，不要勉强自己，等大部队支援。”
“明白。”顾亦然一边答应，一边捡起打手的枪，站了起来。
顾亦然直起身子靠在树后，深吸了一口气，试着平复自己的呼吸，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将刚捡来的格洛克17的弹匣退了出来，弹匣容量17发，确认还有余弹，又将弹匣推了回去，将枪插进后腰的枪托里。
顾亦然躲在树后看向温远为的方向，他看起来很累了，正在原地休息，两个打手寸步不离地守着他，也在警惕四周。
他们暂时还没有发现同伴已经被自己解决掉了，顾亦然的指尖有些酥麻，他得尽快恢复状态，在对方察觉到同伴被干掉，再次向自己发起攻击前做好准备。
通讯器里传来魏风尘的声音，已经收起了刚才的歇斯底里，变成了轻声哀求：“顾队，不要再正面和他们起冲突了，求你了，在丛林里受了外伤很容易被感染，你不要受伤……”
“是啊，顾队，你就听老魏的吧，我们都已经在山里了，马上过来汇合！”俞安雨也跟着帮腔。
“魏队、俞队，尽快来支援吧，现场的情况我有自己的判断。”顾亦然说完，俞安雨也不敢再说话了，轻叹了一口气，只能招呼身边的人：“大家脚步再加快一点！对方穿的警服，务必提高警惕！”
顾亦然再次看向温远为的方向，对方似乎是察觉到同伴被干掉了，扶着温远为又站了起来。
看来他们打算一鼓作气赶到国界线，只要越过国界线，中国警方就会停止追击，对他们而言才是绝对的安全。
顾亦然缓了一口气，体力也恢复了一些，也连忙跟着追了上去。
察觉到顾亦然又跑起来了，魏风尘询问：“顾队，怎么了？”
“温远为又开始移动了，他们想要尽快越过国界线，我们必须在此之前拦住他们，那老东西的体力已经跟不上了，他们甩不掉我，会想办法解决我，我只能向你保证，在追到国界线之前不会主动出手，但是……”顾亦然说话间，温远为身边的一个打手突然朝着自己的方向举起枪来。
顾亦然闪身躲到树后，对方连开数枪，顾亦然苦笑：“如果他们先动手，我也只好应战了。”
“顾队！”魏风尘的心又提了起来，“我听到枪声了，正在朝枪响的方向赶来，你找好掩体，保护好自己，别受伤！”
顾亦然没有回应，默数着对方射击的次数，算上刚才在工厂开的枪，现在对方弹匣里的子弹应该不多了，他现在的射击频率，似乎并没有考虑击中目标，也没有考虑子弹余量，只要抓住他射空弹匣的时机，就能一击毙命。
枪声戛然而止，11发，算上他在工厂开的枪，合理范围。
顾亦然快速做出了判断，转身冲了出去，那人还举着枪站在原地，看到冲出掩体的顾亦然，突然咧嘴一笑，再次扣动了扳机。
一声枪响，顾亦然感觉到胸口一震，疼痛四散蔓延开来，他“嘶”了一声，踉跄了一下，很快找回了平衡，继续朝着那人迎面冲了过去——这五六斤的防弹衣可不是白穿的。
看到中弹却没有停下朝自己冲过来的顾亦然，那人似乎也慌了，可当他再次下意识扣动扳机，才意识到刚才那是最后一发子弹。
“魏队，还记得吗，大概在八年前，禁毒队找特警队做特训。”顾亦然突然开口，打断在通讯器那边询问自己情况的魏风尘。
魏风尘一怔，果然消停了下来，顾亦然继续说：“我和魏队打了三分钟，最后艰难取胜……”
“那是……”不待魏风尘说完，顾亦然便打断他：“我知道魏队放水了，但是魏队应该也知道——”
说话间，顾亦然已经冲到了打手跟前，那人用握枪的手朝着顾亦然挥了过来，顾亦然预判到了他的动作，侧身从他身边擦过，抬起手拽住他的头发，转腰的同时拔出手枪顶着那人的后脑勺扣动了扳机，血浆和脑浆瞬间迸裂，溅到顾亦然的脸上。
“我并不弱，”顾亦然说完，失去重心跌坐在地上，大口地喘息着，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还剩一个。”

顾亦然说完抬手关掉了通讯器的麦克风，才艰难地起身躲到树后开始大口喘气。
心跳很快，呼吸也没法平复，身上的防弹衣仿佛有千斤重，压得顾亦然喘不过气来，钝痛感从胸腔向外蔓延，伴随着窒息感，顾亦然抬眼，眼前的树影摇晃，虽然答应了魏风尘会穿好防弹衣，但是现在自己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允许这个累赘的存在了。
顾亦然抬手解开防弹衣，卸下包袱的瞬间，顾亦然的呼吸也顺畅了起来，与此同时，嗅觉开始苏醒，血液和脑浆的腥味也逐渐清晰，顾亦然抬起手，用手背在脸上蹭了一下，浓稠的肉粉色浆状物质夹杂着鲜血，顾亦然忍不住生理性干呕了一下，一股恶心感袭来，顿时浑身像是爬满了蚂蚁一样瘙痒难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