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寻很快发现了安德烈的社交账号,国内主流平台和国外的Instagram账号更新的都是完全一样的内容,应该是之前一直有公司在运营,他说“很久没有出来工作”,这些账号也都一并停更多时。从粉丝留言来看,安德烈本次上海时装周走秀是阔别已久的“盛大回归”,各种各样品牌的衣服开始出现在家里,一半是安德烈自己买的,另一半是品牌送的。索寻算得上在这方面见多识广,还有三四成的新牌子根本没见过。
安德烈工作的一大部分内容,就是选品,拍照,发社交平台。
这一趴索寻很熟,但是之前在展言身边的时候,光选品就有一整个造型团队,到了安德烈这边,就完全是他自己一个人。索寻在电脑前改剧本的时候安德烈不打扰,吃饭的时候他就开始一套一套换给索寻看,把家里狭窄的客厅当成了T台。索寻不自觉地就开始重操旧业,帮着搭配饰品,给选定的衣服编号,建立相册……拍了一半才想起来他已经辞职很久了,一脑门官司地爬回电脑边继续改剧本。安德烈夸张地在背后感叹,问他多少钱肯重出江湖,气得索寻敲键盘过于用力,一不小心把一整段对话都删了。
因为安德烈的房间太小又没有窗,拍起来光线不好。他就把活动衣架拿到了外面,方便试拍的时候换。虽然索寻并不介意他占用这点公用面积,但安德烈还是提出了补偿的方案,活动衣架上那些衣服索寻都可以随便穿。索寻也没跟他客气,导致他跟《粉鬂》的几个演员再次聚餐的时候,被女主角打趣衣品好了很多。安德烈听说以后连连点头,表示英雄所见略同。
索寻回忆起他们在五原路初见时候自己那一身打扮,理直气壮地回怼:“你懂什么叫松弛感。”
安德烈正喝水,被他一句话说得险些呛死。索寻随即大摇大摆地回房间,又换上了他的红白格子睡裤,很“松弛”地晃出来,在沙发上一躺,玩手机了。
安德烈关心了他一句:“你电影什么时候能开机?”
索寻没看他,哼哼唧唧地回:“下个礼拜吧。”
重新开机遇到最麻烦的还是演员的问题。索寻本来也没找太多专业演员,大部分都是朋友圈里“骗”来的大学生。出了变故剧组关停,很多人也就根本不干这个,自谋出路去了。隔了这么长时间又说要开机,连主要演员都凑不齐。索寻只好根据实际情况再调整剧本,有些角色能删改的就删改了,故事发生的季节也从原来的冬天改到了夏天。
索寻接着刷朋友圈,不怎么走心地也关心他一句:“你这两天不忙啦?”
安德烈拆了一包现成的鸡胸肉拌沙拉——索寻非常欣慰地发现,走完大秀以后的“超模”安先生还是会跟正常人类一样吃饭的——闻言也懒懒回一句:“这个月钱赚够了。”
索寻不玩手机了,用一种仇富的眼神狠狠剐了他两下。安德烈接收到了,但他不在乎地继续拌他的沙拉,把鸡胸肉撕成一条一条的纤维状,然后慢悠悠地端着碗也踱去了客厅,非常热心地想把他那些半生不熟的菜叶子分索寻一口。索寻躲了一下,没吃。
安德烈也不强求,在侧边小沙发上躺了下来。腿太长,膝盖弯挂在沙发扶手上,脚还是能碰到地。沙拉碗放在他肚子上,他面无表情地吃,让索寻总觉得吃饭对于他来说只是一种维持生命必需的动作,毫无乐趣可言。
“那你周末准备干什么?”
“不知道。”安德烈耸耸肩,“上海有什么好玩的?”
索寻闷着声音嗤笑一声:“那可太多了。”
“比如?”
“看你想玩什么。”
安德烈咬着叉子琢磨了一会儿,好像也没想出来他喜欢玩什么,反问索寻:“那你周末准备干什么?”
“呃……有个影展,准备去看看。”
“什么影展?”
“索科洛夫的电影重映。”
安德烈“哦”了一声,也不知道这是谁。他稍微直起腰,用叉子把沙拉里的菜戳得全是洞,客厅里沉默了一会儿,索寻还在无知无觉地玩手机。
然后安德烈说:“带我一起呗?”
作者有话说:
阿索:麦门。
他想跟索寻出来“看电影”,索寻真的带他来看电影。
索寻说“准备看看”的时候口吻太随意,让安德烈产生了误判,以为他只是和普通人过周末一样看一场电影消遣消遣。看到索寻的安排的时候才发现索寻总共要看7部电影,周末两天,横跨了好几个电影院,颇有安德烈时装周赶秀场的风范。
索寻再三跟他确认:“你真的要跟我一起看?”
安德烈沉默了,索寻看了他一会儿,笑了一声:“周六先看一场试试吧?”
他指了指排片单上的《俄罗斯方舟》:“看看你喜不喜欢?”
安德烈看了他一会儿,很久没有说话,半天才道:“好。”
他委实没有想到的是,这个他听都没有听说过的“索科洛夫”竟然也是一票难求,还好索寻这种资深影迷手握多个同城换票群,收转卖票倒是没费太多功夫。但安德烈直到进场才发现,他和索寻的位置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导致电影开场了半个小时,他还是处在一种“我是谁我在哪儿”的状态里——半是因为没想到跟索寻不坐一起,半是因为这个电影确实太令人茫然了。片源没有字幕,大屏下面有一个小电子屏放中文,但慢了大半截,跟不上台词。坐他身边的两个人为持续发出不耐烦的声音,安德烈甚至听见他们小声议论自己,“还是老外好,不用看字幕。”
安德烈:“……”
误会了,他也要看字幕,只是他不在乎。虽然视线也盯着屏幕,但更像是进入了一种禅思入定的状态。屏幕里是圣彼得堡的宫殿,无数衣着华丽的人从马车上下来,参加一场盛大的舞会。安德烈的视线被衣香鬓影搅得纷乱,开始认真地想起索寻。
他一开始的直觉没有错,他和索寻相处得很不错。一开始的时候两个人都很忙,没多少交流。最近两个人都得空了,因为都不是需要坐班的工作,一起在家的时间非常多,他们也没什么摩擦,有的时候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说话,或者是谁也不说话,都相当自在。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索寻再也没有过“那种暗示”了。
安德烈不是野蛮人。这种事情讲究你情我愿,水到渠成,他不会去自讨没趣。
他看得出来,签合同那天晚上,索寻看他的眼神有一点……说不出来的怪。不完全是最开始见面那个晚上明确的引逗,但也差得不太远。床的事情是安德烈无心之失,但他总感觉,索寻对他的恼怒里掺杂着某种无可奈何,这无可奈何又跨越了陌生人之间的克制。
可是后来真的合租了,索寻让彼此相处得很舒服,同时也无声地划定了界限。
他想跟索寻出来“看电影”,索寻真的带他来看电影。甚至都不坐在一起的那种。
很奇怪。安德烈在心里琢磨,是他做了什么让索寻突然失去了兴趣?因为索寻信奉“兔子不吃窝边草”?还是因为他说在上海呆不长——这事儿无非两种发展走向,一种是“既然如此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另一种是“既然没有什么未来就干脆不要开始”。
索寻,难道你竟然是那种会认真的人吗?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振了一下,把安德烈从沉思中惊醒。他把亮度调低,扫了一眼屏幕。是承希。
“wanna hangout tonight?”
安德烈在心里翻译了一下,就是问他今晚要不要一起过夜的意思。他面无表情地把屏幕摁灭,又放回了兜里。自从上次见面以后,承希一直没再找过他。他们的关系实在是太浅,安德烈甚至怀疑这条消息是承希群发的。
然而他就在手机滑进兜底的一刹那,安德烈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回了他一句话。
“my place?”
影厅里突然响起了掌声,安德烈放下手机,抬起了头。屏幕上闪过一片苍白的大海,随即暗了下来,字幕这才慢悠悠地闪出来一句“我们注定永远漂泊,永远活着”,安德烈静静地看着那行字亮了一会儿,也跟着暗了下去。灯亮了起来,掌声渐熄,人群动了起来。安德烈站起来,在厅外等到了索寻。这会儿离饭点还很早,索寻没说去哪儿,安德烈也没问,跟着他拐出电影院,两步就进了一家门头很小的冰淇淋店。
“他们家抹茶味的很有特色,”索寻接过店员从柜台递过来的试吃小勺,转手先递给安德烈,“不是每天都有的,我中午看见了就想带你来吃,刚才好担心他们又卖完了。”
安德烈接过来舔了一口,被苦得一下皱起了鼻子,但听到后半句,马上又控制了一下面部表情,很配合地“嗯”了一声。
索寻自己指着粉红色的白桃可尔必思味道,示意店员给他挖一小勺试吃,一边问安德烈:“喜欢吗?”
“挺好的,”安德烈咂了咂舌尖,回味着茶香清苦之后淡淡的回甘,“不甜。”
他对甜品的至高赞美,就是不甜。
索寻笑出来:“问你电影。”
“哦。”安德烈也笑了,没再试口味,示意店员给他挖索寻刚才递给他的“抹茶五号”,然后又随手指了一个黑漆漆的颜色,与此同时,索寻还在很有耐心地尝试新口味,竟然也没顾得上追问。安德烈还以为话题这就算岔开了,结果等他们一人一杯冰淇淋球走出来的时候,索寻又问了一遍:“是不是不太看得懂?”
安德烈叹出一口气,反问了一句:“怎样算看懂了?”
这个问法倒是新奇,索寻抬头看他:“嗯?”
安德烈挖了一大勺抹茶:“讲的就是一个法国人跟一个现代的俄罗斯摄影师在一家博物馆里穿越了,对吧?”
情节是很好懂的,问题是这个电影就没有什么情节。
安德烈坦然承认:“除此以外,不太知道在讲什么。”
他大概感觉到那些出场的人物都是对俄罗斯历史产生过重要影响的人,只可惜他只是长了张跟荧幕里的人差不多的脸,实际上没有什么同源的文化熏陶。他比“对牛弹琴”里那头牛唯一好的地方就是他还知道自己就是那头牛。
索寻好像对此并不意外:“这种电影情节不重要。”一边看着他手里的还很完整的黑色冰淇淋球:“这是什么味道?”
“不知道。”安德烈说着就把手里的纸杯伸给他,索寻笑了一下,一边挖他的冰淇淋一边说:“你真的很爱分享食物——唔,黑芝麻的。”
“还好吧,”安德烈收回手,还是只挖一边的抹茶味,“你很介意?”
“倒也不是。”索寻摇摇头,“但你吃得太少了,我感觉吃你一口东西很有罪恶感。”
安德烈本来以为索寻是出于卫生不喜欢跟别人分享食物,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这个答案,站在红灯前“咯咯”直乐,笑得旁边的人都转过身来看。本来他的身高就十分引人注意,笑成这样看的人就更多了。索寻也不知道这句话怎么就戳到了他的笑点,只能在路人的目光下使劲用手肘推他。
绿灯亮起来,两人并排横穿过斑马线。
“你很喜欢这个电影吗?”安德烈问他。
索寻不假思索:“当然。”
“喜欢它什么?”
索寻皱了皱眉头,认真想了一会儿才回答他:“它的一镜到底真的很牛逼。”
“一镜到底的电影不是很多吗?”
“唔!不是!”索寻简直要跳起来,唇边沾了一点红色的莓果冰淇淋,因为着急说话都没舔掉,“大部分是剪辑师拼出来的,只有《俄罗斯方舟》是真的从头到尾就一个镜头,一天拍完的。”
“为什么要这么拍?”安德烈问他,“没资金?”
问出口他就自己否定了自己,从电影的服化道来看不像没钱。
索寻:“就是实验电影,为了追求摄影技术上的突破嘛——”他示意安德烈拐弯,“别看只拍了一天,前期的排练和调度工作量是非常大的,一点儿错都不能出,你想象一下,冬宫33个房间,800多名演员,排练半年,就为了这么100分钟。”
他说到兴奋处,冰淇淋也顾不上吃。一会儿是“斯坦尼康运动长镜”,一会儿又是“变焦”,最后总结为“电影史上的里程碑”,停下来的时候又是一个红灯,安德烈一言不发地听,嘴角始终带着一抹笑,手里抹茶味的冰淇淋被他吃完了,就剩一个完整的黑芝麻味冰淇淋球,表面已经化了一层,混着深绿色的抹茶味,积在杯底。
手机又在兜里振动,安德烈扫了一眼屏幕,承希连着发了两条消息。
“you got a new place?”
“SUREEEEEEEEEE!”
两人穿过马路,经过一个垃圾桶,索寻顺手扔掉了冰淇淋,安德烈也跟着想扔,被索寻拦了下来,拿过去掂在手里吃他一口都没动过的黑芝麻味冰淇淋球。
安德烈不动声色地把手机放回了兜里,突然接了索寻的话:“可是,有什么意义呢?”
索寻抬头看他:“嗯?”
“非要用难度这么大的拍摄方式。”
索寻好像还是没懂他为什么会有此一问:“突破了这么大的技术难度,这就是意义啊。”
安德烈双手插在兜里,跟在他身边:“可是普通观众不会在乎‘摄影技术上的突破’吧?”
索寻终于反应过来:“你不喜欢。”
不是一个问句,而是笃定的陈述。
“没有啊,”安德烈很浅地笑了笑,“画面是挺美的。”
索寻露出一个“少来啦”的表情,随口道:“有些电影就不是给普通观众看的吧。”
安德烈神情微妙地挑了一下眉毛,但索寻没看见他的表情。两个人之间陡然生出一丝话不投机的尴尬,索寻没表现出来什么,但他也不吃冰淇淋了,手里的小勺子不停地搅啊搅,把冰淇淋彻底搅成了小半杯糖水。安德烈突然道:“最后一个镜头确实很美,像是俄罗斯对欧洲的告别。”
索寻抬起头看他,眼神不太确定,等他接着往下说。
“‘俄罗斯的艺术都是仿造的艺术’,”安德烈引用电影里那个法国人的台词,“欧洲的语言,欧洲的宫廷,欧洲的文化……都和欧洲有关。但是方舟最终驶向了大海,俄罗斯脱离了欧洲的影响,走上他们自己的道路。我猜……”安德烈笑了一下,自己也觉得在大街上说这个有点荒谬,所以他微微俯身凑近索寻,怕别人听到似的,“在隐喻苏联?”
索寻还是没说话,但他突然明白了什么,微微扬了扬嘴角。
“我是不太懂啦。”安德烈直起身,眉梢挂了一点微弱的挑衅,“我只是个‘普通观众’嘛。”
作者有话说:
注:《俄罗斯方舟》同时被评为电影史上难度最大的电影,和最糟糕的电影。
PS.存稿用完了,这两天有点事,可能不能保证9点准时,但反正晚上会发出来的。
PPS. 不急啦他们还有一些你进我退的双人舞要跳。
谁会为了喜不喜欢一部电影在大街上真吵起来啊?
索寻用斟茶的手势倒了半杯手冲,递给安德烈,故意用有些夸张的语气说:“My apologies.”
安德烈把咖啡和话头一并接过来:“Apologies accepted.”
索寻:“但你得承认,‘观影门槛’这个东西确实是存在的。”
安德烈不置可否地喝咖啡,看起来并不在乎:“你们电影人这么在乎这点儿优越感吗?”
索寻的下颌线肉眼可见地紧了两分,但他什么都没说。安德烈给他架上去了,他什么都不能说。安德烈看着他,眼角有一丝掩不住的戏谑。他突然发现逗弄索寻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
“fine.”安德烈把手里的小杯子放下,“我承认,观影门槛是存在的。”
他说得很真诚,尽量不让自己听起来太像火上浇油。索寻也喝咖啡,无语地摇了摇头。
他们坐在咖啡店的室外,店主赶时髦,在外面伪装出了露营风,两人并排陷在底盘极低的折叠椅里,中间隔了一个色彩鲜艳的露营箱。今天的阳光正好,安德烈歪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一个身材绝佳的女孩在对面一家中古店的门头摆出各种姿势拍照。
“什么东西都有门槛。”安德烈突然说了一句,索寻转头看他,他指了指那个女孩子,“Corporel.”
索寻没听懂那个词:“什么?”
“她的衣服。”安德烈笑了一下,“这个牌子主打穿着舒适,展现人体最自然的曲线。”
索寻抬起头看了一眼,那女孩子身上几乎就是只挂了一块布,紧紧贴合她的身体,确实是展现着“最自然的曲线”。安德烈微微凑过来,压低了声音,像告诉索寻什么秘密似的:“但他们家超过2码的货全都堆在仓库里,卖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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