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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世(蕉三根)


“那真是……”安德烈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喻闻若等了他一会儿,然后他轻声笑了笑:“我知道。”
一个电话打完,安德烈和索寻对视了一眼,一晚上心绪大起大伏,都觉得有点儿不真实。索寻一直就没再说话,憋着劲儿在那儿冥思苦想,去洗漱完回来也是魂不守舍的。后来安德烈都快睡着了,索寻突然幽幽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我如果表现得太崇拜迟老师的话,会不会没有导演的威严?”
安德烈:“……”
他缓缓拎起被子,一把捂住了索寻的头,索寻叫了两声,没挣脱得出来,终于消停了。好一会儿,感觉安德烈没再捂着了,才一拱一拱的,从被窝里探了个头,蹭在安德烈的下巴上。安德烈没理他,但是他焦躁的气息一点一点拂在颈侧,显然有话要说,又憋着。末了,还是安德烈叹了口气:“嗯哼?”
意思是你想说啥就说吧。
索寻一下子坐了起来,也不让安德烈躺着了,就跟他念这个事儿。手头两个项目都不适合。《春夜喜雨》的资方已经定了主角,也是国内中生代里口碑很好的演技派——而且人家也有投资,不可能给迟也演。他跟着焦老师做的这个项目,《蜉蝣》,本身是为了走海外市场,跟迟也这几年的路线也符合,但这个片子讲的是一个50年代生的上海人经历的“平凡一生”,时间跨度太长,本来是打算找老中青三个演员的。以迟也现在的年龄演十几岁有点太糊弄观众了;光演青年时代呢,那一段又是戏份最少的,多浪费迟也;老年时代最丰富,最有演技发挥的空间,但迟也又没那么老——不行,他还是得专门给迟老师量身写一个新本子。
除此以外,索寻还在担忧他“驾驭”不住这样的大演员。目前的长片短片,索寻都是用的新人演员,便宜,好调教。他也知道自己在片场很□□,就怕迟老师也是个唯我独尊的主儿,到时候一旦相处不来就麻烦了……听得安德烈头一点一点,又困又得撑着眼皮听,明明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索寻倒是已经把一切都想完了。让安德烈很想给喻闻若发一条消息,最好迟也是真的定了答应下来,如果喻闻若只是客气客气的话,索寻可能要飞去伦敦吊死在他们家花园里。
最后索寻也不知道是几点钟才迷迷糊糊睡过去,第二天一直睡到了快中午才起来。安德烈早就醒了,没叫他,只说已经联系好了墓地那边。
索寻跟安德烈到的时候,张志勤已经在墓地等着了。
虽然一向知道安德烈这个爹很不是个东西,但见到了母亲的骨灰盒,张志勤还是痛洒了几滴伤心泪。他腰上还栓了麻绳,勉强算作个“披麻戴孝”。墓地的位置是安德烈选的,因为是葬骨灰盒,挖的坑很小,碑也没做好。管理墓地的帮忙把土合上,张志勤带了纸钱来,在光秃秃的坟前边烧边哭,一边还痛骂安德烈不孝,听得索寻十分不舒服,很想反问一句,为什么又不当安德烈是儿子,又要他孝顺,简直自相矛盾。但是安德烈只当没听到,于是索寻也只好当没听到。
回去的路上,张志勤又说这样办身后事太凄凉了,要趁老太太头七的时候重新办席。安德烈一直没说话,任他絮叨,直到回了家下车,他才在手机上点了两下,给张志勤打了十万块钱,让他“想怎么办就怎么办”。于是张志勤终于不说什么了,连索寻为什么一直在儿子身边也没过问。索寻倒是看出来了,张志勤对他有点恐惧,上次他想把老太太从西安的医院带走,索寻托了几个朋友把他吓得不轻,后来又帮着郑安美跟他离婚,在他眼里,索寻就是那种有钱又有势的人,惹不起。安德烈说要整理奶奶的遗物,张志勤便很识相地走了,把家里让给了他们。
索寻看着他腰上还绑着麻绳却迫不及待往外走的样子,不禁有点担忧:“我觉得那钱他不会用来给你奶奶办后事。”
安德烈冷笑了一声:“谁管他,输光了就再剁手指呗,他不还有八根呢吗?”
索寻:“他不会去把虎子叫来了吧?”
安德烈先是摇头:“他不敢。”然后又想了想,“但他手里突然有了钱,虎子肯定能想到是我给的。咱们今天下午就回西安吧,省得麻烦。”
索寻也是这么想的。
对于自小长大的家,安德烈没有太多的感情。那是一个很简单的两居室,因为长期没人打理,脏得让人恶心。厨房都不知道多少时候没打扫过了,但水池里还泡着食物的残渣。次卧就是以前奶奶的房间,塞得满满当当,老人家好像什么都不舍得丢。有张桌子,安德烈说是他小时候写作业用的。床也都是他睡的,奶奶一直蜷缩在一个可以折叠的行军床上,现在这个行军床估计也被张志勤丢掉了。说是整理遗物,但其实安德烈并不指望还有什么首饰或者传家宝,有也肯定早就被张志勤拿去卖了,他就是还想找找旧照片什么的,好带走。索寻陪着他把桌子下面几个盒子都翻了翻,全是安德烈上学时候的东西,他的课本,作业纸,甚至文具盒,奶奶全都留着。安德烈翻到一半,突然站起来出去了。索寻没跟出去,他想安德烈需要一点空间。
隔了差不多十分钟,安德烈又回来了,索寻看出来他掉了眼泪,但没说什么。两个人又从衣柜底下的抽屉里找出了一盒好几本纸页已经发黄发脆的本子,安德烈打开看了一眼,是奶奶记的账。那么多年里的柴米油盐,拆借有还,都一笔一笔记得清楚。再往下翻,终于找到几张照片,被压得很平整,有郑安美和张志勤的结婚照,还有一张婴儿的照片,那时便已看得出安德烈的眉目与众不同,背后是郑安美的字迹:“寄芃百日留念。”——这张被索寻眼疾手快地拿走,当场据为了己有。安德烈还想制止他,动作一大,本子就从膝上掉了下来,一页纸从本子里摔了出来。索寻“哎哟”一声,以为这老古董都摔散架了,连忙去捡,然后折叠的信纸里又掉出来一张照片,一个相貌绝美的高加索女人从黑白的照片里看着他。
“这是……?”索寻把照片给安德烈看,然而安德烈也摇了摇头,他从来没见过这个女人。
索寻把信打开,意外的是,信上是笔迹工整的俄语——至少索寻觉得像俄语,其实除了最后落款在50年代的日期看明白了,他一个字也没看懂。安德烈看着那封信的开头,突然指着第一行的收信人说:“安德烈。”
索寻:“什么?”
“这个名字,”安德烈说,“我的名字用西里尔字母写出来就是这样。”
索寻震撼了:“写给你的?不可能吧?”
确实不可能,这个纸看起来都比安德烈年纪大得多。
“而且安德烈这个名字不是你自己取的吗?”索寻问他。
“是我自己取的,但是……”安德烈皱着眉头回忆,他很早很早就开始用安德烈这个英文名。大家取英文名要么就是英文老师给取的,要么就是看了什么电视电影,要么就是喜欢什么名人……可是他仔细回忆,总觉得都不是,安德烈这个名字好像就是已经存在在了他的脑子里,天然就应该是他的名字。
“那就有可能,这其实是你爷爷的名字。”索寻猜了一下,“你很小的时候奶奶和你说过,你虽然不记得这件事,但你记得这个名字。”
安德烈皱着眉头,把信拿了过来。他只能把西里尔字母和拉丁字母做个简单对应,连蒙带猜的,看出了最后落款的名字,“叶莲娜。”他轻声说。
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起了去基辅的那一天。
“你不像法国人,”谢尔盖笑着跟他说,“你像俄罗斯人。”
索寻举着叶莲娜的照片,看了又看,突然笑了出来。他一直在想,安德烈到底长得像谁才能有这么一张脸,如今终于解惑了。
“你看,”他把照片递给安德烈,“你们俩长得简直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说:
PS. 不用太担心张念文,他不是索寻要处理的问题。
PPS. 太奶奶也不是俄罗斯人,等待下一章身世大揭秘!
🔒第95章
你别跟我在这儿演百年孤独了。
根据自述, 叶莲娜·菲利波芙娜·玛尔梅多娃于上个世纪40年代从她的家乡伏龙芝出发,翻过天山,经喀什、阿克苏, 最终抵达甘肃。她没有在信里向儿子解释她为什么要离开家乡,但索寻有个大概的猜测, 那个年代四散逃离的苏联人无非就是那么几种原因, 饥荒,或者□□, 而饥荒正是来自于□□。抵达甘肃之后, 叶莲娜被告知有人为她“付了钱”,出卖她的正是将她带离伏龙芝的“叔叔”。然后她就被带到了陕北,不通言语, 也搞不清楚状况,就这样嫁给了一个中国男人。
安德烈听懂了:“也就是说,她是被卖到中国来的。”
索寻没有说话。信件的翻译还是安德烈委托了《自由报》的人,他们现在正在回西安的路上,安德烈在开车, 显示有邮件过来。信是英文的, 他让索寻看了转述给他, 索寻才刚看完两段。
“伏龙芝在哪儿?”安德烈又问, “俄罗斯吗?”
索寻快速查了一下:“吉尔吉斯斯坦, 现在改名叫比什凯克了。”
安德烈草草地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除了它曾经属于苏联,安德烈对它一无所知。
索寻停了一会儿, 继续往下读翻译的信件。叶莲娜告诉儿子, 她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在她的家乡, 女人总是随意地在街上就被绑走,然后迫不得已地结婚。叶莲娜本以为她翻越天山可以逃脱这种命运。她在沉默里度过了最初的几年,不允许她的丈夫靠近,于是她常常被打。慢慢地,也就不再抗拒了。不久之后,她有了一个儿子,丈夫终于不再强迫她了,她觉得是儿子救了她。叶莲娜偷偷地给他取名安德烈,那是她父亲的名字。他的中国名字她不肯用,儿子在她心中就叫安德烈。她还教了儿子俄语,安德烈很聪明,从会说话起就能够用俄语和她交流,在这个陌生地方,她终于有了一个能够听得懂她说什么的人。安德烈曾经是她的一切。
直到她得知,“那个人”终于死了。
安德烈打断他的叙述:“谁?”
索寻:“应该是……斯大林。”
安德烈抿了抿嘴:“继续。”
叶莲娜想要回家。她想回去看看父母,想知道他们是不是还活着。即便和原文之间隔着两层语言的隔阂,索寻还是感到被强大的情绪所淹没。她不断地哀求儿子理解她的选择,她的两个兄弟都已经死在了西伯利亚,父母只有她了……但她没有过多地描述她是如何从张家离开的。从信里来看,叶莲娜学会的中文非常有限,索寻的猜测是,她也许最终还是得到了丈夫的理解与同情,又或者这段无法沟通的婚姻对这个男人来说也已经充满了不幸福,而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儿子……总之,在他的默许下,她离开了中国,最终回到了家乡。这封信写于1958年,是她离开的第三年,“我的安德鲁沙11岁了,不知道你长得有多高”。叶莲娜在信中请求儿子的原谅,希望他还记得母亲小时候教过他的语言,希望他能读懂母亲对他所有的牵挂、愧疚和思念。她留下了照片和地址,无望地期盼着她的安德鲁沙有一天能够去找她。“给你千千万万个吻。”这是信的最后一句。
然后车里安静下来,安德烈面无表情地看着前面的路,天已经黑了,车灯前面聚集了一大堆飞虫,不明所以,却又前赴后继地往光处撞。很久之后,他才轻声道:“他一辈子都在忌讳她。”
他的爷爷去世得很早。安德烈有个印象,家里人都知道老头子生前非常忌讳自己混血的面貌特征,谁要是敢拿这个事情说他,他都会立刻拳脚相加。大概是因为那个年代的打扮都差不多,也可能面相终究与心境相关,老头子年岁渐长以后,也看不太出来那些面貌特征了。奶奶知不知道叶莲娜是谁,安德烈不清楚,她也讳莫如深了一辈子,但又始终保存着这封从苏联寄来的信。后来张志勤出生了,他看起来已经跟“外国人”没有半点关系。也许老头子是放心了吧,这个家里终于没有了叶莲娜存在过的证据。他没有看到安德烈的出生,奶奶曾经半是调侃半是认真地说过,如果让他看到,小寄芃怕是在襁褓里就要被掐死。
然后安德烈打了一下方向盘,车慢慢减速,驶出国道,停在了黑暗的荒原中。安德烈一言不发地走下了车,索寻也马上解开了安全带,跟了下去。但是安德烈走得很快,索寻叫了他两声,他都没有回头,直到快走出车灯照亮的范围了,他才终于停了下来。索寻看着他的背影,他弯下腰,撑着自己的膝盖。风里远远地传来了几不可闻的哭声。
安德烈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哭,好像三十多年了,在他都放弃追问的时候,却又终于有了一个答案。小的时候他到处问为什么,为什么我的眼睛和别人不一样,为什么我的鼻子也和别人不一样,为什么我是长这个样子的,为什么妈妈不要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答案就在这里了,因为这个家里的上一个安德烈也在8岁的某一个清晨失去了母亲,所以他也要品尝同样的痛苦。生生不息,代代相似的诅咒。
背后传来索寻的脚步声,很轻,生怕打扰了他。安德烈重新站直,回过头来,满脸的泪痕。索寻张开手臂,紧紧地把他抱进怀里。安德烈把脸埋在索寻的颈窝里,还是只能落泪。二十多年以后他已经问不出为什么了。这痛苦绵延得太漫长,仿佛荒原里无穷无尽的黑暗,而他只有这一点点光,只有这一个人,能够抓得住。后来索寻也掉眼泪了,他想替安德烈把眼泪擦掉,可是停都停不下来,便踮着脚去吻他的眼睛。沾湿的睫毛颤动着,掩住他那双浅颜色的眼珠。他的脸确实是证据,但不是郑安美不忠的证据,而是另一个女人不肯被遗忘的眼睛。
给你千千万万个吻。索寻心想,亲爱的安德烈,我要给你千千万万个吻。
不知道过了多久,安德烈终于平静了下来,轻轻地放开了索寻。索寻把他脸上最后一点泪痕抹掉,安德烈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冲他笑了一下。索寻也笑了,还比他多掉了一行眼泪。
“你说……”索寻带着浓重的鼻音问他,“你在欧洲做的那些事情,会不会就是叶莲娜冥冥之中引着你?”
安德烈含着眼泪笑了一声,没说话。
“真的呀!”索寻哄他,“因为你,有多少女人免于遭受叶莲娜的命运?”
安德烈含着眼泪笑出来:“不一样……”
索寻只是摇头:“都是被欺骗、被买卖、被践踏,有什么不一样?”
安德烈便没有回答,他又抱紧了索寻,隔了好长时间,才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我想告诉妈妈。”
妈妈,这就是你冤屈的答案。
他们第二天才抵达西安,索寻先去还了车。安德烈跟郑安美说的时候他并不在场,据说郑安美的第一反应是问他有没有告诉张志勤,得知没有之后,又非要亲自去告诉张志勤,到处在家里找那张她保存了多年的亲子鉴定书,然而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找不到了。郑安美最后坐下来,也不说要去告诉谁了,只是怅然若失地垂泪。亲子鉴定书他都不认,何况一封他看不懂的信。一生至此,她才有了个了悟,终于不必自证清白了。最后安德烈要走了,她站起来送,突然轻声道:“小索……很好。”
安德烈站在门口,微微睁大眼睛。郑安美又小心翼翼地在儿子的手臂上摸了一把,道:“太瘦了,你要多吃饭。”
索寻愣在那里,还等他下文,但是安德烈讲到这里就停了。
“就没啦?”
安德烈转头看他,莫名其妙地笑:“没了啊。”
“我……很好?”索寻琢磨着,“什么意思?”
安德烈又把头转回去,声音听起来很敷衍:“就你很好呗。”
索寻“啧”了一声,想说他什么,但是看着安德烈低着头,手上闲不住似的,揪他腕上那根“鞋带”,嘴角又忍不住稍微勾了勾,不说什么了。他们一起坐在候机厅里,索寻突然打开电脑,查了点东西:“诶?吉尔吉斯斯坦只要电子签诶。”
安德烈转过头意外地看着他,索寻瞥瞥嘴,装模作样地看自己的日程,然后安德烈笑了。
“去干吗?”他问,“她不可能还在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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