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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世(蕉三根)


陆歆微微歪头,打量着他,想从这句模糊的话里判断出索寻真实的意思。但他很快放弃了, 急色不雅,陆歆好像任何时候都不会逼人太甚,便也只是笑了笑,顺畅地接话:“那下一次要你来安排吃什么,我可不能再出这样的洋相了。”
“要不……吃西餐?”索寻想了想陆歆的履历——美国读高中、大学, 然后在巴黎高等香精学院进修, 在大品牌香氛工坊做学徒——总之, 到上海创立自己的品牌之前, 一半人生都是在海外飘的。“你可能比较习惯?”
“我骨子里还是个中国人, ”陆歆摇摇头,“什么都可以撒谎,胃不会撒谎。”
索寻伸手去抓茶杯,闻言动作一滞。
安德烈把那个比他脸都大的碗端起来, 意犹未尽地喝汤。索寻坐在他对面, 看得目瞪口呆。那是他第一次发现安德烈有除了蔬菜汁以外的爱吃的东西——臊子面。
索寻低头搅他自己碗里的面, 感觉搅都搅不动。这应该是《粉鬂》拍完以后的事,那会儿他天天在家,没几天就说,他不要和安德烈一起吃饭了,对着他就感觉四大皆空食欲全无。然后安德烈带他出门,找了一家开在弄堂里的陕西面馆。
“这跟上海面有什么区别?”索寻还是不明白,“一个叫臊子一个叫浇头嘛……”
安德烈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深受冒犯的冷哼。索寻伸手够到自己的茶杯,却又没喝,自己都没察觉到嘴角微微泛起了笑。
“是吧。”他附和陆歆,“你在巴黎这么多年都没吃惯吗?”
陆歆眼中露出了一抹温和的颜色,对于索寻突然展现出来的对他的兴趣感到惊喜。
“他们的面包太硬,甜品又都太甜,”陆歆摇了摇头,“吃来吃去就是三明治和芝士。”
甜品太甜啊……那他肯定不喜欢吃。
“法餐不是也挺多好吃的吗?”他顺着陆歆往下说,“鹅肝慕斯?红酒牛肉?”
“那都是米其林了。”陆歆笑着叹气,“上班的时候就只能带冷食,我当学徒的时候吃了一年多同一种三明治……”
于是,这顿饭剩下的大部分时间里都变成了陆歆聊他在巴黎的生活,而索寻专注地听。弄得陆歆怪不自在的,强调了好几次他认为“上海方方面面都比巴黎强得多”,但又停不下来讲卢浮宫,一边说美,一边不忘提及那个玻璃金字塔是中国人设计的。一边讲巴黎的文化,一边又说街头流浪汉太多,治安不太好……索寻对此只是笑,沉默而又充满鼓励意味的笑。陆歆看得出来,讲巴黎比讲昆山的房子让他感兴趣得多。直到索寻晚上告辞回去,陆歆还追着发来了一条信息——
“希望有机会可以带你回巴黎看看。”
索寻嗤笑了一声,没回,打开冰箱拿饮料喝。视线随即在冰箱门上一荡,又被一张色彩鲜艳到失真的埃菲尔铁塔明信片绊住了眼神。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把它从冰箱贴下面取了出来,翻过来,又看到了安德烈那行字,“希望你也能来看看巴黎。”
在他走了五个月以后,这张明信片出现在了家门口。他没写日期,邮戳上的日期也已经模糊不清,所以索寻不确定他是什么时候寄的——这年头谁还寄明信片?这又算什么?于是他也搁置了。一个月?两个月?索寻记不清了,他说服自己并不在乎。直到安德烈给他写了一封邮件,问他收到明信片没有。
索寻把明信片举起来,对着室内的灯看第一行被划掉的字。“Tu me man”后面一个字母写得犹犹豫豫,像个q,也像个g,然后他就改变了主意,划掉了整行字。索寻搜肠刮肚地回想自己上过的那几堂法语课,心想,你总不能是想说“你吃我”吧?
他莫名地想到了一些歪地方,对自己颇为无语地摇了摇头,顺手把明信片扔在了厨房吧台上,拿杯子倒了一杯冰杨梅汁。在吧台上坐好,把自己打着石膏的右手搁上去,就这么参禅似的,对着吧台上的明信片想了一会儿。然后他倾身从吧台的杯架上又拿了一个杯子,另倒了一杯,轻轻的用右手的石膏推了一下,好像对面还坐着另外一个人似的。
厨房吧台的悬顶吊灯亮得刺眼,把两杯冰杨梅汁照出了红酒似的波光,索寻坐在那里,一瞬间有了一种眼前真的是酒的感觉。安德烈看着他,他仰脖喝了个干净,“笃”的一声把杯子扣在了标着“上海电影局”红色字样的文件上,当即在纸上洇开了一圈湿渍。
“改不了。”索寻摇头,跟谁赌气似的,虽然眼前只有安德烈,“这什么狗屁意见?”
他指着“具体意见如下”后面的字样:“一、部分情节、人物设置缺乏法治观念,如:女主角发现尸体后没有第一时间想到报警,而是帮忙转移尸体,须修改;二、部分情节、人物过分崇尚物质,树立不正确价值观念,国外品牌露出过多,须修改……”
索寻念不下去了,安德烈什么话都没说,给他重新倒了一杯红酒。索寻看也没看,抓起来当水似的,又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他发脾气也没用,所以安德烈什么都没说。他知道,索寻也知道,最后还是得改。他们最终没有讨论那件事,尽管索寻在柏林的时候给安德烈发邮件,说他们回来会面谈。电影局的《审查意见书》早于索寻到了家,在经历了无能狂怒、试图找人能跟电影局负责人递话、征求了几个独立导演的意见,以及最后跟焦明辉打了一个很长的电话以后,索寻还是坐了下来,开始重新剪辑。
那段时间都是安德烈在做饭——不是那种蔬菜打成汁的“饭”。他买了新的电磁炉,总是先把菜备好,从来不去打断索寻。只有等索寻饿了,他才去厨房做现成的,多半是清清爽爽的小炒,有荤有素。饭总是温在电饭煲里,不然就是下一把挂面——安德烈始终不喜欢吃的那种上海细面。索寻恶狠狠咬断面条,跟安德烈赌咒发誓,一定要出导演剪辑版。
但最终他还是没那个精力了。等按照电影局的意见改完一遍,索寻甚至想把所有的原始文件都打包删除,再也不想看见这个东西。然而还是得刻录好DVD,标好修改过的地方——索寻伸了个懒腰,回过头才看到安德烈还在沙发上陪他,腿蜷缩在毯子下面,耳朵里还塞着耳机,已经睡着了。
索寻摘下耳机,开着显示器让软件自己跑。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到沙发边上,摘下了安德烈一边的耳机,塞进了自己耳朵里。语速极快的法语马上像海浪一样灌进了他的耳朵。安德烈睁开眼睛,看见了鬼鬼祟祟蹲在他面前的人。
“弄好了?”
索寻点点头,安德烈拽了他一把,把他揽进了怀里。索寻别别扭扭地倒下来,腰以下悬在沙发外面。安德烈干脆把他整个人一起裹进了毯子里,把着他的腰把他抱上了沙发。索寻完全伸不开腿,没地儿放,就往安德烈腰上挂。安德烈顺手在他大腿上摸,眼睛还是闭着,但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用一副没睡醒的鼻音跟他说:“别闹。”
索寻声音很小,且非常明知故问地说:“我把你吵醒啦?”
安德烈摇了摇头,睁开眼睛看他:“本来就没睡着。”
索寻还带着安德烈一边耳机,里面叽里咕噜的法语始终没停,不知道那个女人在大惊小怪什么。
“你现在都能听明白了?”
安德烈还是摇头,又笑。索寻突然讲:“我把你剪掉了。”
安德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哦,”他并不在意这个事儿,“剪呗。”
“那个镜头现在剪得都不像样了。”索寻仍是心有不平——但没有办法,“外国品牌露出”得最多的就是那场戏。但是剪成这样,哪还有什么“一镜到底”可言。安德烈便把手环到他背后,把人抱得紧紧的,哄小孩似的说:“It\'s ok.还好不是全片一镜到底要你改。”
索寻就没说话,安德烈蹭了蹭他的脖子,弄得索寻很痒,低哑的笑声响了两下,然后又变成微微粗重的呼吸,他们并排挤在沙发上,交换了一个漫长的吻。索寻一只手屈在两人中间,没处搁,十分不老实地上下摸。然后耳机里那个女人夸张地尖叫了一声。索寻抵着安德烈的鼻尖,笑了出来。
“你到底在听什么?”
安德烈终于把耳机收起来:“听力材料。”
他撑着一条手臂起来,压在索寻身上把耳机放到茶几上,然后就没动了,索寻独占沙发上狭窄的空间,干脆躺平,安德烈半个身子覆在他身上,四条腿在毯子下面交缠,只有两只脚因为太长而从边缘伸出来。索寻那只别别扭扭的手终于放舒服了,又抬起来,摸安德烈的眉眼,又被安德烈拨开。
索寻笑起来:“谢谢你。”
“嗯。”安德烈先应,然后问,“什么?”
索寻:“做饭,做家务。”
安德烈一挑眉,“哼哼”了一声,大有被骗的了感觉——当初看房子的时候索寻把家里收拾得多么干净,原来都是昙花一现。他投入工作的时候别说打扫卫生,连饭都顾不上吃。
索寻承诺:“下个月家务我做。”安德烈听了也只是敷衍地“嗯”一声,又俯身去吻他。索寻回应得十分有感情,但没亲一会儿眼睛就走了神,越过安德烈的肩头不放心地看电脑屏幕,立刻被安德烈发觉,报复性地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
索寻随即十分造作地“啊”一声,“啊”得安德烈一身鸡皮疙瘩。
他拱了拱索寻,让他腾位置给他躺,两个人换了一下,现在变成了索寻撑着脖子看他。安德烈似是累了,亲昵地依在索寻颈窝里,又闭上了眼睛。索寻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指尖绕着他的头发,另一只手把膈在腰下的硬物掏了出来。是安德烈的手机。屏幕上还显示着听力材料的界面,随着耳机被摘下来自动暂停。
索寻看着手机上滚过去的一连串陌生法语,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拍了拍安德烈的肩膀:“诶我问你……”
安德烈睁开眼睛看他:“嗯?”
“你那个时候时候说,在上海呆不了一年就要去巴黎的。”索寻算了一下时间,那是去年的三月,那时候他理所当然地以为是安德烈是要去走下一年的巴黎时装周,然后就留在巴黎……但如今时装周已经结束了,一年也满了,安德烈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准备了大半年的法语,也没见他去考试或是递签。
索寻支起上半身,看着他:“你不会是……”
安德烈也坐了起来,等他往下说。
索寻:“不会是因为我吧?”
作者有话说:
Tu me manques:我想你
Tu me manges: 你吃我(并没有这种说法。)
🔒第30章
“那你明天自己叫外卖吧。”
安德烈听见这个话愣了一下, 然后笑了,无所谓地躺了回去,闭了眼回他:“嗯, 我可真是爱死你了。”
索寻其实自己说完也知道不对了,真为了他就不用还学法语了。让安德烈这么调侃一句, 又窘又好笑, 只好笑骂了一句,安德烈都没听清, 但他闭着眼睛都晓得索寻要骂什么, 不是“赤佬”就是“棺材”。而且骂完肯定就是要跑,安德烈预判到他的动作,一把揽住他的腰, 又把人往怀里搂得严严实实,翻了个身,像抱着个毛绒玩具一样,抱着索寻继续睡。
“Clair跟巴黎那边谈得有点问题,”安德烈说得含糊, Clair是他现在的经纪人, “想把我放在国内再赚点儿。”
索寻眨眨眼:“什么问题?”
“唔……”安德烈想了想, 找了个简单版本的说法, “上海的想把业务拓展到欧洲, 欧洲的咬死了不肯分多一块肉。”
“你是肉?”索寻掐他腰,“哪有肉?”
安德烈笑着摁住他的手,多解释了一句:“不是分我,我是给他们赚肉的工具。”
索寻“哦”了一声, 大致听明白了。上海这边把安德烈发到巴黎当然不会是单纯为了安德烈的事业考虑, 最后还是要给他们赚钱的。人生地不熟, 估计是想跟法国那边合作,但分肉吃哪是这么好谈的。
索寻有点忧心起来:“最后不会黄了吧?”
安德烈没回答,好一会儿,睁开眼睛看着索寻:“你希望这事儿黄了吗?”
索寻一口否认:“没有。”
安德烈鼻子里发出一个气音,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笑,反正听起来没信索寻的话。
“我要是真想去欧洲走秀,自己就能去,不用非借着他们的渠道。”
他说到这里就没再往下说,好像真的困了,呼吸均匀地拂在索寻额上,带来一阵一阵的痒意。索寻从他怀里挣了一下,抬头看着他的下巴,好玩儿似的,伸手在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上描画。一边想,那这算什么意思?还是为了他才暂缓的计划?
安德烈突然问他:“你很怕我是为了你留下来吗?”
“不是怕。”索寻把手收回来,声音很低,“但我不需要你这样。”
安德烈无声地垂眸看他,索寻贴上去又想亲他,安德烈却微微侧了一下头,索寻碰到了他的唇角。两人对视了片刻,安德烈浅色的眼睛不像真人,自带忧伤效果,看得索寻心尖没由来地一颤。
索寻轻声道:“这几天……我觉得你有点像我妈。”
安德烈:“……”
他眯了一下眼睛,一时无法判断索寻到底是夸他还是嫌他。
索寻继续往下说:“我知道我这种习惯不好,一投入起来就什么都顾不上,什么都要别人照顾。我爸就是这样,最后都是靠我妈无微不至,给他收拾出个人样。我们这种,艺术家啦,学者啦,说起来都挺好听,为了自己喜欢的事业多么献身、投入,其实背后都是对身边的人的剥削。”
安德烈听懂了,无语地重新闭上眼:“给你做两顿饭就上升这么高,索导是不是太善于反思了一点。”
索寻还想说什么,但是安德烈手臂用力,把他紧紧地箍住了,有点儿不许他接着说的意思。他听得很明白,索寻爸妈感情好,他妈妈愿意照顾着他爸,他爸也知道感激和反省——他爸要是无知无觉,索寻说不出这样的话来。但既然是夫妻两相扶相持地过日子,也就不会计较这个付出。索寻讲这个,无非是说他们俩不是这种关系,所以索寻要反思,要自知……真是知趣得拒人于千里之外。
安德烈不想听了。
索寻让他勒得气都喘不上来,又在他怀里挣。安德烈见他不往下说了,才终于松开了他。
“那你明天自己叫外卖吧。”
索寻感觉出来他好像有点儿不高兴了,又在他颈窝里蹭了蹭,像只讨人嫌又让人没办法拒绝的猫。安德烈叹了口气,恨不得找两根火柴来把眼皮架住,艰难地试图从已经开始有点儿涣散的意识里整理出一点儿逻辑。他遇到过很多问他讨要承诺的,哪怕是虚情假意骗骗都好,还是第一次遇见像索寻这样着急把他往外推的。有的时候安德烈自己也会想不明白他们跟情侣还有什么差别,不过这个问题是索寻比较在意,安德烈不会多想。但现在非要逼着他想他也能很快得出结论——差别就在于他们心知肚明不会有未来。
索寻从一开始就没有把他往“认真交往的伴侣”位置上放,这一点安德烈很清楚,也从来没有在乎过。大概是他们开始的方式就不太对,索寻的观念里至少还会有这些框架,安德烈是压根就没有。安德烈逐渐发现了索寻和所有人都不一样的地方,大概还是因为父母的幸福太牢不可破了吧——他只能这样推测——索寻在从小被灌输的传统感情观念和身边混乱的现状中找到了一条自洽之路,有的人可以“认真”,有的人就不要去强求“认真”了。大概就类似于全世界的渣男都会把女人分为“适合做女朋友”和“适合当老婆”那样,只是索寻并不是真的在以“贤妻良母”当标准……安德烈自己也琢磨不明白索寻是个什么标准,但他知道他从一开始就被分到了“不能认真”的那一类人里。
安德烈想着想着,意识又涣散得差不多了,依稀听到索寻说了一句,“你说过你不会留牵挂”,他感觉自己回答了,“我说过吗?”却只是动了动嘴唇,没发出声音。索寻安静地看着他,显示器亮着,把安德烈的脸映出了超现实的质感,像是电影里的仿生人。安静的客厅里传来嗡嗡的声响,主机运作得声音太吵了——然后索寻骤然惊醒,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沙发上睡了过去,“嗡嗡”响个没完的是他的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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