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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灰他什么都会(雨后岚山)


这座宫殿的居住着阮令宜,此时正屈膝跪坐在镜前,她一手抚着自己的脸颊,揽镜自照。另一手,她捏着一把玉梳,动作极轻、极柔地从宫娥们为她梳得完美的发髻上一下又一下划过。
阮笳听见她用吟哦般的声音,轻轻念道:“为什么...我不美吗?我不是这世上最尊贵的公主吗?”
殿内如今空旷无人,这一声,若让旁人听去,便如同幽冥鬼哭般渗人无比。
默默听了一会儿,见再无额外的话语,阮笳才抬步朝阮令宜身旁走去。脚步声在殿内十分清晰,但阮令宜只微微顿了顿,没有任何回应。
阮笳径直走到她身后站定,铜镜映出阮笳的半身,他伸手,从阮令宜手中拿过了那把玉梳。
玉梳触手冰凉而温润,阮笳正要抬手帮她继续梳发的动作。
忽然,拿走玉梳的行为似乎触动了某个关节,阮令宜以清晰的口吻,带着怨怼、不解的复杂情绪,开口说道:“你说,我这一生究竟错在了哪里?”
听到这话,阮笳进行到一半的动作倏地顿住,接着他果断收回手,反手便将玉梳放在了一旁的高柜上。
这一连串举动带着一种无情的迅速,显然他刚才意欲帮阮令宜梳头的动作,目的性极强。
阮令宜默了片刻,癫狂的眼中竟也能透出几分无语凝噎。
殿内静默半晌,阮笳却只是负手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回应。他那双金瞳在铜镜的倒映下,呈现出了一种金属般的冷漠寡情。
像破罐子破摔,又像是无可倾诉,阮令宜在垂眸思索良久之后,终是开口说起了她与齐怀珵一路来的种种。
“我初见齐怀珵时,他才十三岁,因母国东梁战败,被亲生父亲送来大楚为质。”
“他比我要大五岁,自出身就被立为东梁国的太子,那时的齐怀珵迎来送往已极为熟稔,即使是我大楚的皇室、官员和奴仆亦不怎么讨厌他,但我却一眼就能看出,他性子并不像表面开朗坦率,若是将来抓住时机,他一定会狠狠反扑我大楚一口,如同一条凶狠的鲨鱼。”
“所以,我提前去亲近他、待他好,甚至用爱慕包裹他,满以为十年的时间,青梅竹马的情谊,他终究会被我感化,但事实却给了我无情的一击。”
阮令宜抚着脸颊的手猛地一紧,指甲从仍然娇嫩的肌肤上划过,留下一道粉红色的印痕。
“齐怀珵!他还是领着他们东梁军的脏蹄子,踏入了楚地江山!即便是有你的义军在后追击不舍,他依旧选择了继续摧毁楚国城池,选择了进攻我!明明...明明我曾经去信,愿意摒弃前嫌,与他合谋攻你!”
阮笳挑了挑眉,没有作声。
“可他拒绝了我,还以情爱诱我、以利益骗我,而我却在他浑身浴血闯入牢中,并朝我伸出手那一刻,不争气地还是心动了。”
阮令宜情绪愈发激动,声音中带着无尽被辜负的怨恨,甚至隐约有哽咽之意。
忽然,阮笳开口道:“你的心动,是为情而动,还是为利而动?”
阮笳的声音极冷,也很轻。阮令宜却顿时静默了下来,正欲发狂的双手停滞在半空中,而后,以一种很缓慢的速度渐渐垂落,落在散开的衣摆之上。
阮令宜的情绪陡然转为冷漠,她接着道:“齐怀珵先带我去了北元,那里苦寒无聊,哼!他也无能得紧,连一个蛮夷的小头领都斗不过,还妄想我放弃尊严助他。”
阮令宜冷笑一声:“你说,他配吗?”
阮笳冷淡的目光与她在镜中对视,没有波动更没有回答。
阮令宜不悦地瘪了瘪嘴,又说道:“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我带到东梁国,可是你知道吗?齐咸根本不待见他,他这个太子差一点就要被废了!”
“面对这种局面,他第一个就想到来找我,你知道他和我说什么吗?他说...他居然问我,问我不是未卜先知吗?为什么从来不帮他?是不是不相信他?是不是不真的爱他?”
“原来、原来他费尽心机,如何艰难都不愿把我扔下,不是对我有情,只是觉得我有、我有...”
“——得窥天机之能!”
话到此处,阮令宜猛地顿住,接着她用一种十分清明的眼神,快速转头直视阮笳的双眼。刚才说话时的一切情绪,什么怨怼、什么嘲讽、什么不甘,全然没有在她眼中留下一丝痕迹。
殿内的空气,在这一刻似乎也变得肃杀起来,无声的交锋正在由一方发起。
但是,阮笳并没有给出阮令宜想要的回应。
殿内昏暗一片,烛火映着阮笳漂亮的金瞳,他眼眸微弯,流泻出极温柔的笑意,说道:“怎么了?不想继续说了吗?”
阮令宜的脸色沉了下来,不是刚才被阮笳戳穿时的冷漠,而是一种面如死灰的绝望,还夹杂着淡淡的惊慌失措。
阮笳,对她最后一句话没有反应。这很不正常。
心不在焉的,阮令宜仓促说完了最后的一点内容。
“我没有给他想要的,所以齐怀珵就把我关进了东梁太子的东宫中,说他看错了我,说我只配做个徒有美貌的花瓶美人。”
“再后来,就是传出他要迎娶东梁左相之女,而柱国大将军幼子对我颇有兴趣,那个小将军来找他时,齐怀珵没有明确拒绝。”
“于是一怒之下,我就刺伤了他,哈哈这样一来,他以后也就只配做个徒有躯壳的不举废人了!”
说到最后一句,阮令宜脸上隐隐浮现出咬牙切齿的快意。
她又转头看向阮笳,嫣然一笑,即便是这般环境下,亦还是有倾国倾城之态。
“所以,你说我错在哪里?分明错的是他,我当初真不该选择去杀你的。”阮令宜说道,分明是阴狠之语,声音却莫名的娇蛮俏皮。
殿内昏暗无光,一盏烛火映照在两人周身一小块位置,恍惚间,仿佛共同身处另一个时空。
阮笳重又拾起一旁的玉梳,这次不是梳头,而是对镜将梳子插进了一处发髻间,补全了阮令宜头上这个由宫娥们费心费力梳成的精美发髻,也是曾经的荣华公主最爱的发髻。
只是阮笳不似阮稷喜奢华挥霍,阮令宜也不再是曾经一人之下的地位,这发髻间少了许多琳琅珠翠,多少失了“荣华”二字的味道。
手指不曾触碰到一点发丝,阮笳收回手,在一片静谧中望向重又揽镜自照的阮令宜。
他慢慢答道:“我方才听你讲了许多的齐怀珵,你这一生最初是讨好齐怀珵,之后一边跟随着齐怀珵,一边又恨他、嫌弃他,最后选择刺伤他,那你可曾想过,你自己要做什么?”
阮令宜大约是没想到阮笳会说这些,她怔怔望着镜中的自己,眼眸中似有迷茫不解。
“回楚国至今三个月,你为什么从不问问你的母亲如何?”阮笳俯下身来,令自己与她平齐,嘴唇轻动,他低声说道,“阮令宜,这是你第几次人生?”
这一声虽低,却又如雷震耳。
阮令宜那一次次矛盾的举动,那时而聪慧时而蒙昧的选择,那仿佛置身事外,对齐怀珵和阮笳外的所有人都欠缺一份情感的旁观者态度,最终导向了唯一的答案。
而阮令宜最开始那句“这一生错在哪里”,那不厌其烦复述自己一生的举动,也有了解释。
她这是在做一次复盘。
铜镜中,阮令宜双瞳一点点瞪大,只听阮笳最后道:“你是最初就失去了自己,还是在不断重来中,将‘她’丢掉了?”
烛火在粗重的呼吸声中不断摇摆闪烁,镜中容颜一点点扭曲变形。
阮笳却不再理会她,在离开之前,他最后伸手轻轻点了点阮令宜发间的玉梳。
隔着厚厚的发髻,在心神激荡之际,这不起眼的小举动并未被殿中另一人注意到。
走出殿外,眼前骤亮。
阮笳抬眼望去,远处天青云白,鹤鸟傲然自天际飞翔而过,日光洒在它们如织的羽毛之上,随着腾转飞扬间,粼粼如水在天。
当天夜里,阮笳独坐理政殿中,毛笔和批完的奏折放在一旁,他右手张开似托举着什么。
阮笳目光落在那处,旁人不得见,但他眼中却清晰呈现了出来那东西的形貌——一团深紫黑色的能量团。
这便是这个世界的入侵能量,是小世界异变的源头,也是阮令宜重生能力的来源。
阮笳白日里,故意说最后似是而非的一句话,便是要让阮令宜怀疑自己重生的意义,进而对自身偶然拥有的重生之能产生片刻动摇。
这一句果然如预料一样起到了效果。在最后离开前,阮笳轻点玉梳,能量团轻松被他取走,代表着临时这人那一瞬间的厌弃。
手掌翻覆,阮笳无声调动起周身的能量。随着时间流逝,那深紫黑色的一团渐渐变淡,最后转为了蕴藏无限生机的浅青色。
阮笳的五指渐渐收拢,那一团浅青能量在他掌中散开,而后沿着指间缝隙流泻而下,最终汇入脚下的大地之中。
同一时刻,遥远的天穹之上,第一主星星域中,一颗原本虚弱无光的小世界球忽然自内而外荡开了一道能量光环。
那能量环反常的强大,在光芒大盛之际,眨眼间便击碎了原本缠绕在小世界周围,如同附骨之疽一般的强大紫黑色网缚能量。
星海起伏,原本扭曲变形的小世界,在一个瞬间,或许只是神明偶然垂青一眼,重又变得生机盎然、圆润可爱。
星光闪烁间,这个复苏重生的小世界,正在为隽永伟大的未来而快乐欣喜着。
作者有话说:
可能会产生误导,但这个小世界还没完,后面还有1-2章,要将世界内故事交代完。
毕竟,咱们阮笳还没登基呢[dog]

第83章 残酷暴戾的残疾君王19
几日之后, 宫娥报来了阮令宜自尽的消息,用的是殿中随处可取的层层纱帘,人走时脸因痛苦而扭曲, 却又带着诡异的笑意。
阮笳当时正在看一张堪舆图, 康叔虔、姜不吝等均在一旁。
闻听消息,阮笳只是抬头看了一眼, 然后说道:“那便着礼部大葬吧。”
阮令宜缘何突然选择自尽, 很好想通, 她大概是预备再次重生,自信满满想要得到一个最好、最完美的结局。
但是她不知道的是,她的每一次重生,都会使小世界在紫黑能量影响下, 产生一个扭曲的虚影分支。当分支超过世界承受极限,这个世界就会崩毁。
所以, 在阮笳拿走了能量之后,这一回阮令宜注定要失望了。
毕竟,机会从来都不是无止境的。她已经比许多人都要幸运,又或者也是另一种不幸。
大楚天授十五年,荣华公主阮令宜在返楚的三个多月后,突然薨逝,享年二十三岁。
关于她的评价,九州百姓众说纷纭。有人说她风华绝代、容色倾城, 是大楚最尊贵的明珠, 是最像公主的公主。
也有人说, 她贵为楚皇室, 却与敌国牵扯不清, 甚至在国难之时背国弃家与东梁太子私奔, 是为不忠不孝不义。
但无论如何,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一点,阮令宜的葬礼空前盛大。虽然,摄政王阮笳当天仍在理政,并未露面。
消息传到东梁时,齐怀珵还卧病在床。
阮令宜那一刀刺得极狠,他如今命救回来了,但一举一动甚至用力呼吸都会牵扯到伤口,每每痛如刀绞。
听闻阮令宜去世,齐怀珵只愣了半秒不到,旋即笑得极是快慰,即便是忍痛,他也要咬着牙得意骂道:“无能毒妇!离开了,还不是沦落到命丧黄泉!”
“可惜!真可惜!未能让我亲眼瞧见你死时难看、悔恨的模样!我就知道、就知道,阮笳他不会放过你的!”
笑了一阵,齐怀珵左腰痛得实在难忍。他只得停下,缓缓调匀了呼吸。
忽然,不知想到了什么,齐怀珵面部肌肉一阵抽搐,脸上神情又转变为愤怒狰狞。
“居然得以风光大葬!你这通敌卖国的公主也配得上!”
“真蠢!那个质子摄政王真是愚不可及!”
他如今因病卧床无计可施,每日每夜又被疼痛折磨,难以入眠,本就内藏的性子变得着实有些阴晴不定。
骂了几句,齐怀珵依旧愤愤不已,抓起病榻旁的一只药碗,想来是奴仆还未来得及收拾的,他试图用力往门窗便砸去。
也不知是在为阮令宜生气,还是发泄别的什么。
过了良久,一直没传来东西落地的声响,稍许冷静下来的齐怀珵皱了皱眉,疑惑又警惕地朝门边一侧看去。
他瞳孔骤然缩进,鼻孔中重重呼气。
只见门边,不知何时走进来了一个人,身长而精干,药碗正好被他接在手里。
齐怀珵咬牙道:“齐、怀、安!”
大楚理政殿,阮笳照例与几个得力之臣散朝后议事。
近期的议程中,多了许多关于兵甲军事、别国动态的内容,几位重臣眼观鼻鼻观心,各自心领神会,却谁也不多说。
待到一日事务已议定完毕,重臣们依次退去,殿内只剩下康叔虔一人。随后,姜不吝也从殿外进来。
阮笳缓缓啄饮了一口清茶,才开口问道:“赵安那边如何了?”
十年相处,阮笳已经习惯了齐怀安为自己取的这个名字。
“一切顺利。”姜不吝道。
他话语间不无感叹,却没有多深的怜悯:“年到将老,子嗣近乎断绝,齐咸心情郁闷难消可想而知,又有您昔年相识那位东梁行宫太监,如今已升任内宫副总管的刘良在旁勉力引导,荣华公主归国次日,齐咸便去了皇子陵墓处看诸位已逝的东梁皇子。”
“我们的人自然提前就做好了准备,齐咸果然发觉了当年那座墓不对劲,当即下令挖坟开馆。”
“很快,他便发现了里头根本没有尸体,确定当年的齐怀安乃是假死。”
一旁康叔虔忍不住咋舌了两声,说道:“他倒是动作果决,说掘坟便掘了。”
阮笳冷笑了一声,手腕轻摇杯中茶水,不置可否。
姜不吝继续道:“齐咸这人,倒也真多疑,他一路查到赵大将军在陇山城之后,却并未立刻前去相认,反倒令人将陇山周边各乡里的百姓都走访探查了一遍,尤其问了您与赵将军的关系。”
“索性,我们提前叮嘱过,那地百姓也都念着您当年的恩情,一个个答得毫无破绽——既不否定您与赵将军相识,也不过分夸耀大将军单纯无辜,齐咸果然疑虑大消。”
姜不吝道,“此后齐咸又佯装偶遇,多番试探,一月前他与赵大将军相认,将大将军带回东梁都城,此后还设了三次局,意图试探大将军底细...”
康叔虔折扇跟着轻摇三下,插口道:“这‘多疑’二字还真没冤了他,看来东梁诸臣活到如今着实不易。”
“确实如此,东梁官场诸多不易,我在宜阳时也常听闻。”姜不吝感叹道。
手抚胡须,他脸色又转严肃,继续向阮笳禀报道:“现下赵大将军已恢复了曾经东梁六皇子齐怀安的身份,齐咸几次试探无果,逐渐也放下心来,越发信任他。”
“而齐怀珵近日身体每况愈下,以我方人手在东梁官场、权贵中活动得来的消息,不论是真要换下任天子还是临时顶用,齐咸已然起了另立的心思。”
姜不吝话音方落,理政殿中茶炉茶水恰好滚出一个圆润的珠泡,泡沫炸开发出一声脆响。
阮笳将手中茶碗放在一侧桌角,桌案上往日堆成山般的奏折被临时清到一旁矮柜上,此刻桌面上正摊开一张图画。
——九州堪舆图。
阮笳缓步走到桌前,忽然他用笔沾三分茶水,落笔尖段正点图中一处。
柔软的毛笔被他使得力道苍劲,只听阮笳说道:“时机已到。”
康叔虔和姜不吝不必探身去看,三人心有灵犀相视一笑,互相皆知,那笔尖所在应是东梁国都。
这一日三人的密谈,再无旁人知晓。
密谈之后,一切似乎都没有任何变化,似那一日黄昏入夜,只是恍惚间一场梦境。
东梁国中,六皇子齐怀安自归国以来,对父皇齐咸言听计从、孝顺侍奉,对卧病的兄长齐怀珵更是恭敬有加。
尤其是齐咸每每以国事、家事问之,齐怀安虽然应答还有稚嫩之处,要紧处却总能点在他的心坎之上。比之过于高傲自主的齐怀珵,齐咸对这个从前半点看不上的六子,如今可谓是青眼有加。
东梁权贵诸臣跟风而动,一时都跟着讨好这位“死而复生”的皇子。
至于深宫之中依旧卧病的齐怀珵,除去齐怀安还在日夜探望,一时间竟无人再放在心上。
这一日,正是东梁祭祀神明之日,齐咸破天荒携了齐怀安一同登临高台,共敬诸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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