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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鸣之书(dnax)


农夫村民的旧衣服粗糙而朴素,赫路弥斯尽力不去回想它原来的主人最后的模样。身为女神祭司,对死者本应尽到祈祷、哀思之责,但此刻赫路弥斯只想感谢他们为他和夏路尔留下了几件还算完好的衣服。
除此之外,女人的衣服都是凌乱残破的,赫路弥斯不敢细想其中的原因,那会让他感到更多悲哀、愤怒、恐惧和恶心。
那条刺烂了脑袋的野狗最终被他用废墟中找到的小刀割开肚子,内脏流了一地。赫路弥斯忍着想吐的念头一刀刀把肉割下来,然后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升起火,用破了半边的瓦罐煮肉。
当天晚上,他和夏路尔终于吃了一顿煮熟的晚餐。尽管那些肉又酸又硬,汤里也尽是腥味,但他们还是吃了个干净。赫路弥斯一边吃一边想吐,但他强迫自己吃饱,这样就不会饿死了。
夏路尔要好些,或许食物对他来说本身就没什么滋味。
他们已经习惯了睡觉时搂住对方,似乎这样才能从彼此身上得到安全感。夏路尔喜欢听着赫路弥斯的心跳入睡,赫路弥斯也需要身边有人依偎的感觉。
他问过夏路尔是否后悔欺骗神殿骑士,脱离他们的掌控,夏路尔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否定的回答。现在轮到他问自己,有没有后悔为了摆脱虚假的信仰、为了所谓的自由而让自己落到如此艰险的境地?
说一点也不后悔,根本就是自欺欺人的谎言。但不知为何,每一次和夏路尔身陷险境近乎濒死,却靠着自己而非神力化险为夷的时候,赫路弥斯的内心都有一种难以抑制的快感。
他觉得自己正在慢慢战胜那个可望而不可及的虚构之神,证明生命并非由女神赐予,所谓的命运也是如此。而且他从女神身边抢走了夏路尔,这个不计后果的行为可以说是他一生中最了不起的壮举。
赫路弥斯看了一眼身旁的夏路尔,伸手将他身上的破旧毯子拉上来盖好。
他们在废弃的村子里躲了三天,靠着果园里熟烂的果子、荒废田地里挖的菜和四处搜刮来的一点剩食度日。
第四天,赫路弥斯拆掉腿上的木棍,查看腿伤痊愈的情况。他的腿断了十几天,虽然已经尽量小心,但因为每天都在走动,伤势好得很慢。一到晚上,这条受伤的腿都会肿胀疼痛,时常让他无法入眠。
这里已经没有值得留下的东西,他们得继续出发,去别的城镇卖掉身上值钱的东西,再找个安全干净的栖身之所好好为未来考虑。
赫路弥斯闭上眼睛,在脑中展开记忆中兰斯洛的地图。
现在他们在哪里?
他回忆从纳鲁斯神殿出发后的路途,虽然有些路走得混乱而迷茫,但方向大致不会错——向着西南,往地广人稀的罗南前进。追兵们一定以为他们会往东去繁荣的城市,所以他就反其道而行。
不过,赫路弥斯慢慢觉得最危险的不是神殿骑士,没找到聆王之前,所有意外都是其次,逃走了一个乌有者还有能替补的人选。对他来说,更危险的反而是无处不在的土匪、山贼和滥杀无辜的佣兵。
最好能找匹马,可是哪里能找到呢?
赫路弥斯苦思冥想,去偷吗?还是去抢?可就算他有那样的念头也没有小偷强盗的能耐。
他咬紧嘴唇,轻轻搂着夏路尔的肩膀,少年在他怀中动了一下,但没有醒来。至少在他身边,夏路尔还能安心睡着。
赫路弥斯自己却睡不着,他要思考的事情实在太多,多得让他感到无论睡还是不睡都是一种罪恶。天快亮时,连日来的晴天终于被细雨打破,雨水汇聚在破屋顶上又滴落地面的声音把夏路尔惊醒了。
赫路弥斯并不认为这个声音有多惊人,但夏路尔的脸上却显出不安和惊恐。
“怎么了?”他也因此而紧张。
夏路尔拉着他的衣袖要他起来,赫路弥斯拄着拐杖往屋后的废墟中躲藏,没多久就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他屏住呼吸,感到夏路尔抓着他的手在轻轻颤抖,于是就用自己的手将它握住。
他们应该早一点走的,这里已经被搜刮干净,多留一天完全是因为他的犹豫不决。赫路弥斯后悔没有尽快离开,他听到与马蹄声一起传来的是甲胄和铁器的磨擦声。
赫路弥斯从废墟的缝隙间往外探望,看到两个身穿铠甲的骑手从小路而来。两人的甲胄不是黑色,多少让他松了口气,而且铠甲表面布满凹痕,没有纹章也没装饰,看来不是什么真正的骑士。
“你听见动静了吗?”当先的一个人停下来说,“我刚才看到有人在这里。”
“可能是狗。”另一个人说。
“狗不会这么快安静,野狗会到处乱跑,没那么谨慎小心。”
“那就是人咯?这个村子早就被毁了,还有什么人会躲在里面?”
“不是乞丐和流浪汉,那多半是逃犯。”
“说不定是悬赏令上的人。”
他们故意这么说,那么大声,丝毫不怕躲藏的人逃走。
赫路弥斯明白,这两个人已经看见了他和夏路尔,现在只不过想让他们自己走出来而已。
怎么办?他没有武器,就算有也打不过两个全副武装的对手。
还有夏路尔,他不能让夏路尔露面。虽然已经丢掉了乌有者的面具,但那张不寻常的脸庞一定会让人怀疑。万一他们听说过古都神殿的事——他们一定听过。
赫路弥斯低下头,在夏路尔耳边轻声说:“你在这里等我,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夏路尔想抓住他,但他非常坚定地摆脱了。
赫路弥斯抓起地上的泥土抹在脸上,让自己看起来完全是个难民的模样,勉力控制住发抖的身体,一瘸一拐地走出废墟。
“只有你一个人吗?”先开口的那个人说。他有一张狭长的脸,下巴上胡子丛生,左边脸颊上还有一道疤。
“瞧他吓坏了。”另一个人长着灰头发,背上挂着圆形盾牌。两个人都还算年轻,不像土匪,可看起来也并非乐于助人的好心人。
赫路弥斯确实很害怕,他害怕的是这两个人也像毁掉这个村子的凶手一样心血来潮杀个把人取乐。
“两位老爷,我什么都没有。”
“他叫我老爷啊!”疤痕脸大笑起来,问他,“你躲在这里干什么?”
“我……我饿极了。”赫路弥斯不知道自己怎么能如此自然地开口,“我想找点吃的。”
“这里有吃的吗?”
“后面的果园里有烂了的苹果,但那里有死人。”
灰头发骑着马去看了一眼,回来后说:“是死掉的村民。”
“该死的土匪,还没到末日就把到处都搞得像地狱。”疤痕脸对赫路弥斯说,“你把头抬起来让我看看。”
赫路弥斯不敢抗拒,胆战心惊地抬起头。
这些流浪武士从前经过神殿门外,祭司长哈里布总是皱着眉说他们是些四处乱窜的老鼠。赫路弥斯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如此害怕在“老鼠”面前抬头仰视。
“他不是。”疤痕脸说。
“他肯定不是。”灰头发说,“现在整个兰斯洛的人都在找聆王,难道你觉得自己是万里挑一的幸运儿,只是经过一个废弃的村子就捡到五百金王吗?”
“虽然他不是,但我觉得他很可疑。”疤痕脸看着赫路弥斯说,“他要是个饿极了的难民,怎么还会偷偷摸摸把另一个人藏起来。”
赫路弥斯吃了一惊,疤痕脸已经策马向废墟的方向而去,他想转身阻止,却被灰头发从背后一把抓住按倒在地。
夏路尔,快跑。
赫路弥斯的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但他觉得夏路尔一定能听到他的警告。然而除了马蹄声什么也没有,疤痕脸闯进废墟后突然勒住了马。
“那是什么怪物?”
赫路弥斯听到按住他的灰头发在喃喃自语,他不再挣扎,艰难地抬头往前望去,只见夏路尔站在废墟的阴影中,那张没有眼睛和鼻梁的苍白脸孔被影子映衬得更加恐怖。
机会稍纵即逝。
赫路弥斯伸手握住藏在身边的小刀,猛然向灰头发的腿上猛刺一刀。
不要怕,像杀那只狗一样。
赫路弥斯的眼前一片血红,听到灰头发猝不及防的一声惨叫后,不顾一切转身将对方扑倒在地。小刀刺进灰头发毫无保护的脖子,血像红色利箭一样射向远处。
疤痕脸回过神来,脸上的伤疤愤怒地扭曲着,怒吼着拔剑冲向赫路弥斯。
赫路弥斯挣扎着起来,浑身上下全是血和泥,他侥幸杀了一个,剩下的实在无能为力。疤痕脸不但会杀了他,也会杀了夏路尔。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射来一支箭。锐利的破空声中,疤痕脸向前猛冲的身姿往后一仰,箭头正中头颅,把他掀下马背。

塞洛斯知道自己偏离了路线。
本来他一直都在按照计划从多龙出发往北,虽然偶尔会因为突发意外而绕道,但总的来说并没有耽误多少时间。
可是现在,他知道自己已经离正确的道路越来越远。
右手的箭伤似乎痊愈了,但被箭穿骨而过的空洞感依旧无法填补,且日以继夜地持续着烧灼般的剧痛。这只手已经没用了,无法再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地挥剑,无情冷酷地夺取生命。它抖抖嗦嗦、犹豫不决,火焰封存了伤口表面,却留下一个怀疑的通道。
他在赤里北部的荒原和树林徘徊,沿着模糊不清、断断续续的小路绕来绕去。
身后,珠岛始终默不作声地跟随着。
有一天,他仿佛从噩梦中醒来,决定完成使命,继续往石碑岛的方向前进。然而当天夜晚,他就毫无来由地发起高烧。右手剧痛难忍,他梦见从斑驳的伤口上钻出无数幽魂,一个又一个,有些他认识,有些则是全然陌生的面容。
幽魂们互相纠缠着爬向他,爬满他全身,啃噬他的血肉。
他疼得死去活来,忍不住呻吟求饶。
——你应该不愿意记住我的名字,我只是来寻找答案,如果你愿意说当然最好。
——有些伤口是不会愈合的,失去就是失去,骨肉也不会再长出来。
——今晚之前还没有答案,手脚就都没有了。
——这个人叫陶德,当了六十多年的皮匠,因为一直在昏暗的地方干活,现在眼睛已经看不见了,耳朵也不太灵。他可以在没有光的地方剥皮,光靠手指摸索就能剥下一整张皮。
——我叫塞洛斯·达坦,你可以憎恨我,但没什么用。
痛苦和昏迷中,塞洛斯感到身旁有一个柔软的身体,光滑的皮肤与他相偎,冰凉的触感让他燃烧的身心都恢复了平静。
他听到美妙的乐声,一瞬间,所有痛苦都消失不见。
塞洛斯想睁开眼睛,但乐声犹如一双轻柔但不容抗拒的手将他的眼睛蒙住。他的口鼻因为猛烈呼吸而干涩生疼,能用的只有耳朵了。
乐声笼罩着他,像甜美的泉水流过身旁,整个夜晚他都沉浸在美妙的奇景之中。
然而他的内心深处却有个微弱的声音在呼喊,试图把他从梦中唤醒。
这个声音好刺耳,仿佛天籁中一个损坏的音符。
他怒吼。
声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更柔和动人的乐声,他安心地睡去。
第二天阴雨绵绵。
塞洛斯醒来时全身的力量都仿佛被高烧蒸发,既提不起剑也上不了马。
他越发阴沉。如果他还能举剑,没准真会一剑杀了身旁的珠岛,再把自己也杀了了事。
他杀过那么多人,还是第一次生出自杀的念头。
珠岛躺在他身旁,发丝间的染料在细雨中褪色,沾染得到处都是。他看起来那么狼狈邋遢,和当初被关在黄金玫瑰鸟笼中的小鸟大相径庭。塞洛斯看到他的手掌有一道割开的血痕,伤口已经凝结,昨晚的乐声恐怕就来源于此。
塞洛斯想把他抓起来,质问他自己说过多少次,不准他再流一滴血,可又无法面对那双美丽的眼睛。
我到底如何才能摆脱他?
把他送到石碑岛,在那个小小的岛上守护他两年吗?
他根本不听话,想流血的时候随便怎样都能办到,在多龙城的时候公爵是怎么管教他的?
塞洛斯甚至觉得珠岛在用自己的血困住他。
他和多龙城主都忽略了这个外表美丽的生物是神的后代、远古遗族的血脉,怎么可能甘于被人禁锢、束缚而没有还手之力呢。
塞洛斯勉力抬起左手放在珠岛白皙的脖子上。
他用力一掐,珠岛立刻醒来,睁开眼睛望着他。
塞洛斯咬紧牙关,狠狠扼住他的喉咙,手指越收越紧。珠岛的脸上渐渐露出痛苦之色,但并未挣扎,反而任由他实施暴力。
这样就不会流血了,这样他死了也没人知道。
塞洛斯的心中升起一种解脱似的轻松。
他听见自己的低语:“我不能……”
话音未落,珠岛把手伸向他。塞洛斯以为他要反抗,但出乎意料,珠岛却把他拉向自己,在他的嘴唇上吻了一下。
塞洛斯尝到血的滋味。
珠岛的血,顺着他的舌尖传递到嘴里。
一瞬间,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好像听到有鸟一族的声音。是珠岛在说话吗?
不,那声音并非耳朵听到,而是充盈在体内,弥漫在身心与灵魂之中。
有鸟一族的声音像他们的血之音一样动听。
——波艾之木枯死了。
生命终有时,远古一族也不例外。
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树——鸟之国度,因为有鸟一族的先祖日渐衰弱而枯萎。
但我们不是因为故土衰败而消亡,离开波艾之木后,有鸟一族试图寻找适宜居住的净土,但所到之处皆是绝境。
血终日流淌不尽,族人的声音也一个接一个沉寂,终于有一天什么也听不到了。
这个死寂的世界之中,还有什么值得倾听。
珠岛的嘴唇柔软而温存,有鸟一族的血是清甜的,没有那些死囚犯人被审问时溅出的血那么腥臭,难怪往日的王族贵胄会迷恋他们的鲜血。不只是血之音,鸟族的血本身就令人痴迷。
他真正的名字是古都语洁净的意思。
那些死去的鸟族在歌唱,用他们的生命、血液,用灵魂和一切歌唱。
他们被关在笼中,囚于牢房,人们想尽一切办法将珍贵的血盛在美丽的容器中保存、售卖。
塞洛斯闭上眼睛,松开握紧的左手。
明明是那么美丽的天籁,他却因此流泪。
最后的鸟族,在逃亡中渐渐忘却过去的一切,但他的血记得。
他被带到这里或那里,乘车、坐船,在海上遇到暴风雨,流落到珠岛被多龙的士兵发现。
他经历的一切,塞洛斯都在这个吻中体会了一遍。
他动摇了,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些颠沛流离的经历中多了个陌生的孩子。男孩幼稚又弱小,捧着别人的甲胄和武器在战场上奔跑。他想用这些死人的东西换取食物,却被毒打一顿赶出来,他们警告他再来就把他的两条腿都砍下来喂狗。
男孩尝过血肉的味道,他吃过……
塞洛斯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哭了又哭,眼泪和雨水混合在一起。直到雨停,他的泪水才慢慢风干。珠岛在一旁守着他,他竟然没有发现自己紧握着对方的手。
自从他学会用剑之后就再没有这样向任何人示弱,甚至还在有人的地方哭泣。软弱和眼泪难以取信于人,弗雷奥公爵正是因为他的冷漠和令行禁止才对他格外信赖重用。
可珠岛不在乎他的软弱,不在乎他的眼泪像细雨一样绵绵不断。
他吃了死尸胸膛中那颗还在跳动的心,以为自己可以就此生出一副铁石心肠。可是并没有,无论他的外表多么坚不可摧,他的内心依然脆弱不堪。
“小鸟。”
塞洛斯低声喃喃自语,高烧过后声音尤为陌生。
珠岛低头望着他。
“你愿意去石碑岛吗?”
这是塞洛斯第一次询问他的意愿。
“那里会有很好的房子可以住,有仆从照顾你的一切。”
珠岛露出询问的神色,塞洛斯发现自己竟然可以领会他目光中的含义。
“我也会去,我会在那里保护你,直到……”
直到弗雷奥公爵命令他把珠岛送回多龙城,从此之后,他们都回归自己应有的位置——冷酷无情的“刽子手、“刑讯官”,领主的“珍禽”、“玩物”。
珠岛没有回答,塞洛斯自己有了答案。
一旦他们去了石碑岛,再想反悔离开就没那么容易了。那里一百多个岛民,还有公爵派去的守卫、仆从和侍女,每一个都是麻烦。
他动摇了。
他好不容易才得来现在的一切,成了一城之主贴心的秘密护卫,现在却要为一只“小鸟”放弃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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