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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伴这件小事(shallow7)


楚翊看了看门口,玄关处歪七扭八堆着几双鞋子,都是男生的鞋,于是接着问:“她不跟你们住一起吗?”
张凌浩耸耸肩:“她回娘家住一阵子。”
俩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好像副省长家张公子如今这副落魄的样子不算什么大事,只是随随便便搬了个家,家里没了佣人,凡事需要亲历亲为,而已。
聊了几分钟,突然没话题了,张凌睿还没回来,楚翊站起身来朝厨房走去:“你做什么菜呢,我看我会不,会的话可以帮你。”
张凌浩跟在他后面,也没太客气:“胡萝卜炒鸡蛋,青椒炒肉丝。菜都洗好了,还没切完,米饭蒸上了,应该快熟了。”
楚翊笑笑:“那简单,我来做吧。”说着就洗了手,从张凌浩身上摘下围裙,自己系上,拿起菜刀继续切胡萝卜,边切边聊:“你这是要切块吗?不好熟吧?我给你切薄点。”
张凌浩:“是想切丝来着。”
楚翊傻眼,从已经切完的半根胡萝卜来看,丝毫看不出来有想切成丝的意图。他点点头,按照张凌浩的意思重新切丝,试图换个角度夸他:“你这荤素搭配还挺合理。”
张凌浩:“菜都是方姨给买好的,还给我列了清单,说要营养全面。”
楚翊心想,这方姨还挺会过日子。于是接着问:“之前是她给你们做饭?”
张凌浩漫不经心地回答:“算是吧,炒菜要么炒不熟,要么全糊,要么没味儿,要么齁死。米饭煮成米糊,泡面都泡不好,还不如我呢。整天还哭哭啼啼的添乱,我就让她回老家去了。眼不见心不烦。”
(十一)
张凌睿花了半个小时,总算买了创可贴和碘伏回来,累得满头大汗。小孩吃着楚翊炒的菜,幸福得快要哭出来:“原来胡萝卜炒鸡蛋也没那么难吃啊……”
张凌浩瞪他:“嫌我做的难吃,你自己做啊。”
张凌睿讨好地给亲哥夹了一筷子菜:“我不嫌我不嫌!哥,你多吃点。”
张凌浩给楚翊也盛了碗米饭,但楚翊几乎没动筷子,这俩菜俩人吃刚好,三个人就有点不太够了。他说吃过饭了不饿,拿着张凌浩给倒的一杯水坐在餐桌上看这哥儿俩狼吞虎咽,莫名觉得还挺有成就感。
吃完饭,张凌浩命令张凌睿去洗碗,张凌睿进了厨房,不到两分钟打碎一个盘子,哭丧着脸出来。
楚翊叹了口气:“没划伤手就不错了。我来吧。”
张凌浩拉住他:“不行,让他学,这盘子不贵,咱们碎得起。”
最终张凌睿委屈巴巴地洗完了餐具,请不靠谱的亲哥和他那位看上去还挺靠谱的朋友去厨房验收。楚翊看到电饭锅里还剩了不少米饭,干脆又系上围裙:“我给你们做个蛋炒饭放冰箱吧,明天早上起来微波炉热一下就能吃。”
干完活儿,楚翊自己也饿了,于是打算回自己家继续吃泡面。他对张凌浩说我走了,张凌浩说我送送你吧,就这么一前一后出了门。
老小区路灯坏了将近一半,俩人在昏暗的小路上并肩走着,楚翊突然觉得心烦意乱,他朝张凌浩伸出手:“有烟吗?给我一支。”
楚翊自己没烟瘾,偶尔会抽,但从来不自己买,都蹭别人的。张凌浩有烟瘾,只抽国外的牌子,楚翊蹭过他几支烟,入口清爽,不呛不浓,感觉主要是为了装逼,不像老烟枪喜欢的口味。
张凌浩耸耸肩:“没有,戒了。”
楚翊没话找话:“说戒就戒了?厉害。意志力很强。”
张凌浩:“省钱啊,一包烟能买两大盒鸡蛋,够吃好多天了。”
楚翊继续没话找话:“那倒也是,你还挺会算帐。”
张凌浩用下巴指了指小区门口的菜市场:“方姨给我们买的菜马上就吃完了,她让我去那儿买,我还没买过菜,心里有点犯怵。”
楚翊觉得好笑:“这有什么难的。”看菜市场这会儿已经关门了,他大方承诺:“你啥时候要买菜,跟我说,我来陪你买,教你怎么挑。”
张凌浩笑了:“那就后天吧,你有空吗?”
楚翊:“随时有空。”
(十二)
楚翊如约再次来到张凌浩家,陪他去买菜。
俩人挑挑捡捡买了两大袋蔬菜,一袋肉蛋,一袋水果,张凌浩坚持自己付钱,然后一起拎回了家。
楚翊从兜里掏出一包ESSE和一支打火机:“这个不知道你能不能抽得惯。”
张凌浩笑笑:“你怎么还买上烟了。别抽了,对身体不好。”
楚翊:“那就留着,实在想来一支的时候偶尔放纵一下。没瘾就行。”
张凌浩点头收下:“谢了啊。”
楚翊自觉地走到厨房,系上围裙:“既然来了,我再给你们做顿饭吧,刚好我也没吃晚饭呢。”
张凌浩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他:“我弟吃了你炒的菜,更该嫌弃我了。”
楚翊笑笑:“难道不该嫌弃吗?胡萝卜都不会切。”说着就麻利地开始洗菜,打开水龙头,就着流水声又说了一句:“要是你们喜欢吃,我以后可以再来。”
张凌浩突然心下一动。
他之前仗着自己有钱有势,高调地追楚翊,其实自己也说不清楚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反正就是闹着玩,反正自己什么也不缺,什么也不怕,人生就是用来挥霍的。
家里出事以后,他忙着应付,忙着搬家,忙着安抚哭哭啼啼的后妈和差点不想上学的弟弟,别说没空想楚翊,就算有空,也不敢再想了。自己一无所有,无可挥霍,还是认真应付眼前的生活吧。
可是,没想到,楚翊居然找上门来了。
张凌浩那帮富二代、官二代朋友如今都对他敬而远之,他自己也不会主动联系别人自讨没趣,但也从朋友圈里知道了楚翊工作的会所被查封的消息。
他想,如今两个人都是一无所有了,自己倒是不敢再嫌弃他,只怕他也看不上自己。现在还上门来送温暖,可见人品是很不错,自己就厚着脸皮享受一下这仅剩的一位朋友的照顾,什么时候人家觉得烦了,自然会消失。
想到这里,他厚着脸皮回答:“那可说好了,下次凌睿再嫌我做的菜难吃,我就请你过来镇场子。”
镇场子……这话说的,就跟还在那个会所的包间似的。
楚翊这颜值加身材,确实是那个会所里镇场子级别的“少爷”,他的顾客有男有女,腹肌营业也不挑性别只谈价格,张凌浩甚至都搞不清楚这人到底是直是弯。还是跟自己一样,男女通吃,看对眼就行。
当然,最有可能的是,人家根本不想谈感情,只想赚钱。
想到这里,又觉得请他来免费给自己做饭,好像过意不去。于是张凌浩又补充了一句:“你会做龙虾吗?下次我买食材,请你来做。”
顺便请你吃。
咱俩不好谈钱,那就请你吃点贵的。
楚翊回头,一脸鄙视:“你快省省吧,龙虾很贵的,你知道不?想吃虾,下次我带你去海鲜市场买海白虾。”
下次。我带你去。
有下次就好。张凌浩满意地点点头。

(十三)
饭做好了,张凌睿也回来了。他看见楚翊比见到亲哥还亲,一把冲上去抱住:“哥!我闻到香味了!是你做的饭吗?”
张凌浩用筷子敲他脑袋:“你哥在这儿呢。”
张凌睿嘿嘿傻笑:“翊哥也是我哥!”
张凌浩:“你问人家愿意要你这个好吃懒做的弟弟不?”
张凌睿做了个鬼脸,转身去洗手了。楚翊把菜端上桌,笑着说:“他哥也没比他好到哪去啊。”
张凌浩不依不饶:“我刚才没帮你洗菜?没帮你拿盘子?没帮你盛米饭?”
楚翊敷衍他:“帮了帮了你最厉害了,快去拿筷子,坐下吃饭,我都快饿死了。”
五月份的南方城市,天气已经开始闷热,楚翊炒了一个辣子鸡丁,把张凌睿吃的头冒热汗直吐舌头。张凌浩倒很爱吃辣,但也是边吃边冒汗,越冒汗越想吃。
张凌睿申请:“哥,能开空调不?”
张凌浩:“开吧。”
这老房子原来一直是爷爷奶奶住,老人家不喜欢吹空调,只有客厅装了个立式空调,两间卧室都只有电风扇。张凌浩一边担心夏天会热得睡不着觉,一边又盘算着手里的钱,要用钱的地方太多,还是先省一省,不买空调了。
大不了夏天把凌睿的床拖到客厅来,自己就直接打地铺。
吃完饭,张凌睿洗了碗,张凌浩帮他把餐桌擦干净,张凌睿抱着书本在餐桌上吹着空调写起了作业。
张凌浩怕打扰到他,拉着楚翊进了自己卧室,关上门。
小次卧只有十来平米,放了一张双人床、一个床头柜和一个衣柜就放不下其他家具了,俩人坐在床边小声聊天。
张凌浩问楚翊:“你找工作了吗?”
楚翊摇头:“没有。不知道能做什么。”
张凌浩:“你还有钱吗?不行我借你一点,别看我家现在这样,我手里还有几十万。”
楚翊再摇头:“不用,我也有存款。你省着点花吧,你弟上学是不是挺费钱的?”
上次送张凌睿回家,路上他就跟楚翊说了,自己还在原来的国际学校上学,马上要升高三了,自己想转到普通高中,或者干脆缀学,哥哥不同意,要求自己留在这个学校把高中读完,还要考个好大学。他担心自己的学费,张凌浩说老爸给留够了上学的钱,让他不用担心。
这时候面对楚翊,张凌浩也懒得隐瞒了,反正对方更穷,帮不了自己,说实话反倒还能博取一点同情。他坦白:“老爷子这些年仕途太顺了,根本没考虑过哪天出事了怎么办,人家半夜来敲门查封家产,我只来得及藏了一块表,卖了换钱。凌睿马上升高三了,这时候转学别说不好转,对成绩肯定也有影响,还好我藏了那块表,够交学费和乱七八糟的费用了。他们暑假还有个欧洲夏令营,要去半个月,报名费早就交了,到时候再给他几万零花钱,省着点应该够用。”
楚翊嗯了一声,除了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自己手里只剩几万块钱,只够张凌睿一趟欧洲夏令营的零花钱,瘦死的骆驼果然比马大,自己还瞎担心张凌浩是不是抽不起烟才戒了,还傻乎乎地给他买了包十几块钱的烟。
两个本来也不算很熟的人,突然就没话说了。关上门的小卧室更加不透气,湿热的空气里,楚翊感觉自己出门前喷的香水早就挥发干净了,现在身上已经有了汗味。
这种情况下,懂事的客人应该起身告辞了。俩人也约好了改天一起去海鲜市场买虾,不用担心见不到面。可是,楚翊就是有点不想走,总觉得今天在这个小破房子里还没待够。
张凌浩突然站起身,去客厅拿了楚翊给自己买的那包烟回来,自己取出一支点上,又把烟盒递给楚翊:“来一支?”
楚翊笑着推回去:“就一盒,省着点抽吧。”
张凌浩吸了几口,把自己这大半支递到楚翊嘴边:“那咱俩分一支。”
楚翊老实接过,俩人就这么你几口,我几口,像抽叶子一样抽完这支细烟。
然后,很默契地,不约而同地,好像再不进行到这一步就说不过去似的,抱在一起,倒在床上。
(十四)
那次张凌浩开着跑车、抱着鲜花,高调出现在楚翊工作的会所门口时,楚翊远远地看到这个人,莫名觉得他像一把精致的、昂贵的小提琴。
小提琴是一种初学门槛很高的高雅乐器,你知道它在合适的人手中会奏响美妙婉转的旋律,但你自己并不会拉小提琴,而它又很贵,于是你根本不敢碰它。
想象中,就算勉强拉响它,那声音也会刺耳难听,不得章法。
然而,此刻的张凌浩,在楚翊眼里,变成了一台手风琴。即使你不会演奏手风琴,但只要拉动风箱、按下任意一个按键,它就会发出清爽悠扬的声音,沁人心脾。
如果你有一定乐感,还足够聪明,那只需摸索一会儿,就能弹出一个简单的和弦。
楚翊小时候热爱音乐,上学的每节音乐课都认真听讲,老师说过,手风琴看起来简单易学,但想弹奏到专业水准,还是需要勤加苦练的。单手弹键盘固然容易,弹出曲子也不难,但想加上另一只手的贝司和弦,就需要左右手配合的肢体协调性了。
就好比,眼下这个人,想跟他享受此刻的愉悦,感觉很简单,可是,要怎样才能走进他的心呢?
(十五)
张凌浩拼命忍着,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生怕被客厅里的弟弟听到。
楚翊知道他在忍,他攀在自己背上的手,指甲都快要嵌进肉里,抓得自己生疼。
楚翊腾出一只手来,从旁边裤兜里翻出自己的手机,打开音乐APP,随便点了首页一首歌,把手机音量调到最大。然后,俯到张凌浩耳边说:“可以稍微出一点声。”
楚翊手机里传出来的,恰好是张凌浩在英国留学时常听的Adele,歌曲也很熟,《Skyfall》。
This is the end
已到尽头
Hold your breath and count to ten
屏住呼吸 十秒临界
Feel the earth move and then
感受地壳移动
Hear my heart burst again
倾听我心丰沛
For this is the end
一切早已终结
I've drowned and dreamt this moment
我沉溺在这迷濛梦寐
So overdue I owe them
那些有负於人的年华流水
Swept away, I'm stolen
滚滚洪流将我湮灭
Let the sky fall
当天幕跌坠
When it crumbles
天崩地裂
We will stand tall
我们将屹立山巔
Face it all together
携手面对这一切
Let the sky fall
当天幕跌坠
When it crumbles
天崩地裂
We will stand tall
我们将屹立山巔
Face it all together
携手面对这一切
At skyfall
在天幕边缘
At skyfall
在天幕边缘
张凌浩在这首歌的第二段落、Adele唱到“But you'll never have my heart”的时候,到达顶峰。
楚翊也跟着一起到了。
张凌浩松开抓紧他的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这首歌挺神的。旋律那么应景,歌词更是……
「You'll never have my heart」
这句话,既像是楚翊对自己说的,也像是自己对他说的。
两个人根本没交过心,你来我往这么长时间,也探测不到对方的心。
也挺好,你没有,我也没有,这段关系就是对等的。我们灵魂孤立无援,但身体配合天衣无缝,足够相伴这一段难熬的落魄时光了。

两个人并排躺在床上,在剩下半首歌的掩护下,喘气调息。
一曲终了,张凌浩伸手抓过烟盒,又点了一支烟,吸了两口,递给楚翊。楚翊摇头:“缺氧。”
张凌浩笑着翻身下床,不顾身上还汗涔涔的,直接穿好衣服,打开卧室的窗户,让夜晚的空气流通进来。
楚翊小声问他:“凌睿写作业要写到几点?”
张凌浩嘴里叼着烟,用手指比了个十。
楚翊看了看表,这会儿才八点半。
他想了想,也下了床,穿好衣服,对着手机整理了一下头发,对张凌浩说:“我走了。”
张凌浩靠在窗边抽着烟,把烟灰弹到外面窗台上,对楚翊点点头。
楚翊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改天带你去买虾。”
张凌浩笑着点点头,远远地朝他吹了一口烟雾。
他明明没说话,但楚翊感觉他好像在对自己说:“行了知道了,快走吧。”
楚翊拉开门,走出去,又做贼心虚地反手关好门,看了餐桌前写作业的张凌睿一眼,轻手轻脚走到玄关处,换了鞋,手握在门把手上,这才朝屋里喊了一声:“我走了啊。”
然后,也不管哥儿俩有没有听到,有没有反应,转身就拉开门迈着大步离开。
(十七)
“改天”就是第二天。反正张凌浩是这么理解的。
第二天早上,张凌睿去上学了,张凌浩把昨晚沾满两个人汗味的床单扯下来,塞进洗衣机,然后给楚翊发微信:“你会换床单吗?”
于是楚翊又来上门免费提供家政服务了。
他帮张凌浩换了干净床单,晾好洗完的床单,看看地上的烟灰,又顺手拖了地。然后又帮他把卧室的电风扇擦拭了一遍,插上电源试了试,还能用。
这天气,稍微一折腾就有点热,干脆把电风扇打开,然后坐在床边吹着风,发呆。
张凌浩从换了新床单就悠哉乐哉地半躺半靠在床上,用手机玩消消乐,玩的那叫一个认真。
楚翊盯了他一会儿,突然发问:“不对啊,你以前不是在国外留学吗?你当时自己不换床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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