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是会做的,但做给自己吃难度很大。
按时吃饭很难,按时睡觉很难。经常会忘了自己有没有吃饭,然后脚步悬浮着去学校。
那一年,他默许自己这种近乎沉寂的生活,陷入一种死胡同的情绪。
大多数力气和时间用来自己跟自己作斗争,这时候恍然觉得,哪怕衣食无忧,他也失去了一种好好生活的向往和动力。
这显然不对。
沈时齐是在某一段时间拉他一把的人。
他们在天台莫名其妙开始对话,作为富二代的沈时齐也没有带着流言的目光看许西溪这个转校生。
他给许西溪换了新的窗帘,把他扔掉的习题整理好,给他收拾了乱成一团的桌洞。
那是第一次,他坐在不在拥挤杂乱的课桌边,看着沈时齐给他滤平课本的折角,那么一丝不苟的样子…
突然泪流满面。
许西溪始终是一个拒绝不了这种别纯粹好意的人。
沈时齐永远是排名榜第一的天之骄子,家世和天赋都让人仰望的人才。
而许西溪毕竟是一个流言加身,阴沉细瘦的异类。
没有人愿意接近一个看起来就阴沉沉的人。
高中的许西溪沉默寡言,作为一个熟人眼里家喻户晓的私生子,他的便宜父亲终于在中考之后注意到了这个便宜儿子,将他放进了这所有名的高中。
当然,并没有培养人才的打算,只是带着天然的嫌弃,觉得不像太跌份丢人罢了。
许西溪水涨船高,算是一朝踏入好日子。
但是并没有。
他那个不甘又可怜的母亲,从来都没有被放在眼里正视的母亲。
就这样被轻飘飘略过。
男人根本没有打算看她一眼,甚至多给一笔钱。
她只是一个自始至终的傻傻的小三,既被别人家庭厌恶,也为男的所耻辱。
那时候,她万分痛苦癫狂,只是将这种不甘和痛苦发泄给唯一能够理解的许西溪。
在许西溪看来,她几乎毁了自己全部的人生和尊严,失去底线,又一而再再而三的陷入痴狂,本身是一个万分可怜的人。
前提是在她死去之后。
在那之前,面对这个生活在仇恨和癫狂中的女人,他最大限度的温柔只能是忍她的一切。
无论是砸东西还是突然起来的一巴掌,他都会觉得可怜又悲哀。
他本可以不再回到那个阴暗可怜又随时会得到一个飞来的东西砸伤的家。
可是又犯贱一般,在看着一群人回家过节,他也回去。
看着那张相似的脸,说着嘲讽怨毒的话,他再顶着伤口回学校。
满校流言。
那时候他恨着这个女人,可是在她过世之后又觉得悲哀。
她离开以后,许西溪面临高考,沈时齐准备出国读书,两个人最后一次见面,遥遥的看上一眼,他不知道,突然就觉得自己站在泥地里。
从前觉得能拔出来,最起码不体面不美观,也能自若的走出去。
可是,他突然低头,看到自己仿佛注定的沼泽般的人生。
好像原来被他认为是泥地的、那些被嘲笑辱骂殴打的那个女人所带来的一切,都消失了。
可是有些东西,拨开之后才发现,更深的深渊。
他注定了抹不掉这些东西所附加的人生。
他的多疑悲欢,他的极端和自我厌恶,还有挥之不去的自毁情绪。
远远的一个照面,沈时齐点头,他低着头……
此生都不会见面了。
可是有一天突然见面,许西溪仍然是更坏更极端的脾气,沈时齐却主动靠近了。
他形容沈时齐。“看着离得很远,认识之后嘛……”
“觉得更远了。”
…………
就在那一年,许西溪十八岁,他的母亲死于癌症。
他茫然痛苦里拒绝了被照顾的选项,选择了独自生活。
他拥有一笔对自己来说不小数目的生活费和存款,也有了属于自己的公寓。
从前他跟沈时齐所讲的,逃离后的生活就是这样。
他会很开心的。
不再面对一个糟糕的环境,不再面对一个癫狂又从未爱他的母亲。
可是他过得不开心。
虽然从一开始就没有人管他的开心不开心。
他也只是恨。
原来他也只是想那个女人来爱他,来关心他。
可是,无论怎样,她走的平静,好像这样偏执的一生都得到升华。
可是许西溪就像一个被留在那里的人。
他内心重复的痛苦着“求不得”。既怨恨又痛苦。
一个人的生活,仅仅两年,正如沈时齐当初跟他说的。
“你总得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吧?”
那时候是17岁的许西溪,18岁的许西溪仍然在街头走动,目光茫然。
他仍未想通生活的意义,刚有尝试结束的念头就被沈时齐劝退……
一个理科生声情并茂的跟他讲述演绎了自杀的一百种失败案例和方法。
许西溪坚持苟活着。
突然有一天,已经在漫长的压抑里他意识到这个问题。
于是当又一次少年的沈时齐问他时——
“你之后,想要做什么?”
“过一天是一天。”
…………
“你挺适合当明星。”
“得了,为什么?”
“显而易见。”
“脸好,别嫉妒。”
许西溪收敛笑容。
“总觉得,好像来不及说我恨她,来不及向她证明说我会过得很好,我和她不一样……我甚至来不及向她展示,你看,我又变成了你这么悲哀的人……她就已经死了。”
可是,她死的时候,又变得很奇怪。
“她为了自己的爱情,赔上了一切,后来,她却没有临走之前见那个男人一面。”
就只是拉着他,跟他要说很久很久的话。
许西溪很茫然。
她躺在那里,像一朵即将腐烂的玫瑰,可以看出曾经的美丽。
但她已经老去,尽管她只有不到40岁,可是颓败和暮气充满在这个不幸的身体上。
路湛一在和老师打电话。
许西溪终于从漫长的神游中醒来。
他看着这个年轻人。
他活力,善良,俊朗,也热情。
他在最好的年纪里,有梦想有未来,还拥有热爱的事物。
他毕业了,应该好好的去享受旅行,去看看这个世界。或者进入顺利的行业内。
总之,不该在这里浪费时间。
可是路湛一充分的装聋作哑。
“我好了,我要出院了。”
路湛一犹犹豫豫,跟医生商量了一遍之后——
“没错,是有些贫血,对,还容易头晕。”
医生突然明白了潜台词,“再住院观察一下吧,别急着出院。”
路湛一得逞。
许西溪格外咸鱼。
在这件事上他说不过路湛一。并且,他并不讨厌。
只是有点闹脾气。
路湛一立马走过来,准备了一堆东西来安慰他的许先生。
“等再过一阵子天气凉快,我们去湖边玩,又清爽又舒服。”
许西溪表示太累,但路湛一锲而不舍。
“那边环境很好,花草茂盛,还有夜市。”
好吧,是有点想去的。
路湛一偷偷笑。
他又开始异常开心的状态,让跟他通话的家人差异不已。
“小湛,最近有什么开心事啊?”
明明不久前还每天苦哈哈的脸,每天带着难过的表情。
路湛一想到许西溪不好意思,“奶奶,我最近在外面逛,挺开心的。”
奶奶不懂,仍然乐呵呵,“那就好,好好玩吧,给自己多买点好吃的。”
许西溪在一旁听见老人哄小孩子的语气,又别扭又觉得不好意思。
让别人的孙子每天伺候他什么的……确实有些尴尬。
可是,他还是很乐意听路湛一跟家人打电话,比看剧还津津有味。
路湛一开始还怕影响他休息,也怕许先生觉得烦躁,后来发现他并不讨厌,也待在病房打电话。
有时候开着视频对着背景墙,很认真的聊天,还不忘跟许西溪不好意思的笑一下。
许西溪被他这一笑弄的莫名其妙,觉得这小孩黏糊糊的。
可是心情很好。
他尤其喜欢路湛一和爷爷奶奶老人家通话,总带着一股亲密的温馨。
他从来没有爷爷奶奶或者更年长的长辈,因此对这种更为好奇。
尤其是老人家对待大孙的宠溺,总是能从对话里听得几分安心和温馨。
就是莫名的,觉得很温暖。
路湛一和他周围总是带着这种温暖的力量。
路湛一也注意到了许先生,并且在对方要求他每次在这里打电话的时候。
没有疑惑和惊喜,他甚至还有些难过。
许西溪奇怪,“你怎么了?”
路湛一支吾着实在难过,他只是突然觉得,许先生一定经历了很多很多失望,才会不再去要求和渴望爱。
许西溪终于又说到了这一点。
在盯着路湛一做饭洗碗又准备下一顿时他开口“你不会觉得无聊厌烦吗?”
许西溪问。
他真的很好奇。
路湛一摇头“没有多辛苦,再说,做饭我从小就会,并不难。”
许西溪抓住重点,“你这样的小少爷也要做饭?”
路湛一腼腆的笑“我自己习惯给自己做饭,家里人也挺喜欢。”
许西溪表示不解,路湛一家世极好,有什么必要自己从现在学做饭。
“我父母是很崇尚自己动手,小时候爸爸在国外,我和妈妈在家,做饭也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
许西溪嘀咕,觉得奇怪。
路湛一笑着,他是一个小时候很笨的孩子,成绩在满是博士的家里格格不入。邻居亲戚更是优秀的孩子。
妈妈会很在意,也生气路湛一的不集中学习。
但路湛一除了成绩总体是个很贴心懂事的孩子,也会在妈妈因为自己成绩差而生气时帮忙做家务或者动手做饭。
我妈妈跟我说了,“柴米油盐,早饭晚饭,刷锅洗碗,起床打扫。习惯是一种终生的哲学。”
这是路湛一唯一能让妈妈开心的事。
他从小没有那么注意力集中,在补习中也很快被其他复杂的图案吸引。
只有在他帮妈妈做饭时收到了夸奖。
路湛一很开心。
可是并不是像妈妈表扬的那样,这是一种良好的习惯和哲学,也算不上高深的东西。
只是因为喜欢,想给喜欢的人做好吃的,仅此而已。
于是他总结,一定得认可生活本身,非常枯燥和无序,每一天,每一顿饭,做饭,洗碗,枯燥本身,就是乏味,不是每一天都是有滋味。
生活是每一天,不是兴之所至,不是突然惊喜。
许西溪受教,依然做不到像他那样的坚定。
但他又明白了一点。
至少在他眼里的路湛一是一直在更新的。
从一个单纯小少爷到一个让人钦佩的生活小能手,何尝不是他的感知也在变化。
从前觉得路湛一只是单纯且傻,可是他明白了这种温暖背后的坚定,又生出了向往和钦佩。
任何一个能把生活过简单的人都很厉害。
但放在自己身上很难。
接受到很多爱的路湛一会懂得回馈爱,但许西溪不行。
他总是在一种匮乏中变得焦躁,也给不出更多的反馈。
他缺爱,也不爱自己。
对自己的忽略和苛责异常过度,形成了永久亏空和入不敷出。
这一点路湛一也明白。
他很心疼许西溪。
可是这种亏空不是说多少遍大道理“你要爱自己”就可以改变的。
许西溪不爱自己,甚至自我厌恶。
他的任性,他的随意,都透露出对自己的无所谓。
灵魂在拿着肉体出气。
这很危险。
许西溪不知道他所想,如果知道,也会觉得路湛一将人看的很透。
他还记得母亲去时候,他高中毕业没有再读书,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那家人给他一套房子,也给了他存款,许西溪没有拒绝。
路湛一会好奇,“许先生在做模特之前在做什么?”
许西溪在做无业游民。
其实有其他选项,他可以接受支持去国外读书,但许西溪拒绝了。
他接受了改姓换名,接受了一大笔钱,但没有接受继续在那家人的帮助下生活。
他以自己的方式切断了来往。
一次性买断…多么换算。
那时候唯一认识的沈时齐出国读书,转学过来的顶级学校没有任何认识的人。
毕竟天之骄子一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骄傲,每个人也都有光明的未来。
只有许西溪,他不知道该做什么,也在这个城市形单影只。
讽刺的是,折磨他很久的那个小镇上,那些流言和欺负,成了他唯一熟悉的地方。
来到这座无比庞大的城市。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擦肩而过,谁也不知道这个人有什么故事,谁也不在意是不是痛苦万分。
许西溪在这座城市很茫然,可是他又无处可去。
这种漫长的无聊和荒芜,有时候比他小时候回家,怕遭受失常的母亲的毒打咒骂更让人觉得可怕。
他发现他失去了对于生活的支撑。他无法每天坚定规律的做任何事。
那件公寓,他也没有住进去。只是站在门口看了很久。
这是他曾经的憧憬和希望。
那个破败不堪的家,那个疯狂的母亲,他想着逃离,想着自己拥有一处居所,从此获得新生。
可是站在这间在京城价格不菲的公寓面前,他又觉得异常冰冷。
怎么也找不回当初的渴望和向往。
好像那些情绪是凭空的幻想,被抽走之后只剩下木然。
他租了房子,拥有一大笔钱,并没有消费的欲望,在那一段时间,他减少出门,不喜欢开灯,吃饭无规律,每天都有不同的梦境。
突然有一天,他甚至觉得自己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于是出门的时候觉得万分轻松。
虚晃的生活如同流水一般浮动,永远给不了人坚定的踏实。
他出门去各种酒吧,因为外表惊艳被很多人追捧。
真可笑,长大之后,原来获得别人的喜欢如此容易。
只是一张脸,一个皮囊。
许西溪觉得很没意思。
在第二次接到传媒公司邀请时,他看了看名片,想起了沈时齐说的话。
又厌烦周围乱糟糟的生活,于是毫无负担的做了模特。
他脾气差,待人接物的礼貌不是没有,但更愿意待在自己的世界,厌恶所有怀着目的的目光。
和同行打过架,也因为不喜狂蜂浪蝶而冷脸带人。
那些没有人教给他的不多的礼貌,在这个圈子里完全消失。
但他越冷淡暴躁,还是有人愿意凑过来。
皮囊美貌是一张通行证。
时尚行业很多人愿意给这张脸耐心和谅解。
他也觉得好笑,更加肆意的挥霍着他的生命。
好像最绚烂璀璨的那一朵烟花,以燃烧的代价。
那时候刚入行,许西溪的机会最多,很多人更是评价,他在绽放,也在坠落。
那些人在欣赏他的美的同时,也看见烟火极速下降的火焰。
这个年轻人在把自己走向孤绝。可偏偏满不在乎。
很多人爱他,也有人似乎考察他的心理,打着温和治愈的手段接近他。
许西溪觉得无聊极了。
他能感觉到自己在流淌,在下落到黑暗里。
林女士让他过简单的生活,他最终还是把自己扔进了一个万分复杂的名利场。
谁也觉得他不适合这里,谁也觉得他迷人且珍贵。
即便是即将陨落的美丽。
在和路湛一重新遇见的那一年,许西溪回国,他仍然美丽发光,在酒吧喝完酒后眼神空茫。
这时候关系近的人都察觉了他的状态不好,也有劝他去休养恢复的。
这样美丽的人,似乎那根紧绷着的弦就要断了。
所有人都觉得那是必然,也有人为此可惜。
做模特几年后。
在回国以后,许西溪和友人喝酒,谈到对方日后规划,他突然想起那间公寓,那个他曾经最简单的向往。
他想回去了。
毫无意外甩脱一群人的凑近乎,他倒在一个还算顺眼的年轻人目光里。
夏末依旧很热,那个男孩子穿的严实,很纯良又很认真的模样。
有人叫他“路湛一!”
许西溪端着高度酒啜饮。
那是一个清新的男孩子,最起码很舒服,身上并不带酒气。
在回去的路上,保持混沌的许西溪突然想去看看那间房子。
那是精装修还定期有人打扫,但他从来未住进去的房子。
他偏执的,突然不肯回去,回到有沈时齐的房子里去。
就当他以为这个纯良的小男生会妥当的吻上来,他没打算拒绝这样看起来很顺眼的人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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