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便来就山(千水不敌)

还有人开玩笑“金屋藏娇了？”
路湛一摇头否定，放好画板就去前面开车。
最近为了方便，他还租了辆车。
许西溪本来要嘟囔埋怨，又看他每天乐颠颠跑过来，还是六月的天气，路湛一这个南方白皮孩子都晒黑了一层。
他又有些不忍，对上路湛一笑意的眼睛更没有话说，只好郁闷的接受投喂和路湛一的特别看护。
看到路湛一的小心翼翼，他没好气出声，“路湛一！”
“许先生我在。”
“你其实不用担心我，我没想吞安眠药什么的，用不着这么紧张。”
路湛一哂笑，又带着点委屈，“许先生前几天把我吓坏了。”
许西溪想说什么，看见他眼睛又别扭的换了话题，“你租的车怎么样，我去看看”
路湛一笑起来，“好呀。我再带点果汁，带许先生出去兜兜风吧。”
许西溪无语的看着骚包的黄色豪车，路湛一紧张，又干巴巴笑。
“我临时换了个更好的，没想到只剩下这辆车了。”
许西溪看着他，“只是坐一次，为什么要换。”
路湛一低头笑，“这辆车许先生坐起来更舒服啊。”
就只是为了我吗？
一个小少爷，不缺吃穿不缺钱，每天跑过来见他，自己租便宜的车，却为了他临时一趟换了豪车过来。
许西溪很茫然，他真的值得吗？
路湛一在后备箱放好东西，坐上驾驶座满脸活力。
许西溪看着他，逐渐不解。
路湛一也意识到了，“许先生？”
许西溪开口，“我在想，你这样的年轻人，你家人一定很疼你。”
路湛一顺着他的话，“我算是一个笨孩子，从小就知道不能让父母骄傲，只能多让他们顺心一点。”
许西溪点头，又开口，“你现在这样，他们一定很心疼。”
路湛一跟着一个没什么追求的人，天天劳心劳力，还是一个胸无大志的男人。
路湛一立刻察觉到什么，“我觉得每天都过得很开心啊。上次回去奶奶还说我笑的多了。”
许西溪没想到这个回答。
潜台词这种东西他不擅长讲，路湛一也不擅长听。
可是，他真的想说，路湛一，你不能在我身上浪费精力了。
他抿了抿唇，看着路湛一的笑容，还是没有说出口。
夏天傍晚吹风实在很舒服，许西溪靠在一侧闭上眼睛，没料到已经到了目的地。
这是、夜市？
“每次给许先生带的宵夜都是从这里买的。这个夜市很大，很多人来，味道都很好。”
许西溪虽说算是半个本地人，却没来过这里，走走停停觉得新奇。
他们拎着臭豆腐，拿着烤玉米，还有吃了半份的烤冷面。
许西溪胃不好，却什么都想吃，偏偏饭量不大一吃就饱，每次都撑得难受。
路湛一很高兴，全程跟着许西溪逛夜市。等到提了满手的小吃，两个人找了一家烧烤坐下。
许西溪认真的吃着面前的小吃，露出满足的神色。
是他想的不对，世上还是有很多好的东西，要是他没吃到这家烤玉米，那该是多么遗憾。
他吃着看了路湛一一眼。
路湛一立刻拿走他面前的盒子，又放上另一个。
许西溪不满，他准备全吃完。但他也明白，这样才能多吃几种。
路湛一也不嫌弃，拿着叉子接着吃起来。
等到两个人烤串端过来，都满脸愉快。
许西溪显然已经吃饱了，但他还对着烤串跃跃欲试。
路湛一有点后悔点多了，怕许西溪又吃撑难受，于是更加勇猛投入吃饭，许西溪看着，想着他消耗体力，还给他递了几串。
吃完饭，路湛一带着许西溪去大学校园消食。
晚上操场跑步的不少，许西溪看着路湛一青春的侧脸，没想到会跟着进来。
他已经是一个三十岁的人，而路湛一正是青春时。
他看着来往认识的人同路湛一打招呼，也有三三两两散布的女孩子看着路湛一有些羞涩的目光。
大学的氛围是这样的啊。
许西溪看着影子走路，路湛一冷不丁说话
“我以前就在想，许先生如果在大学，一定非常受欢迎。”
许西溪毒舌，“你在做梦吗？我估计我是经常被蒙麻袋打的。”
为什么？
许西溪傲娇，“因为帅。”
路湛一哈哈大笑，“是真的，至少在美院，许先生你绝对非常受欢迎。哦对了，我们同学还有你的粉丝呢。”
许西溪好奇，“我的？”
路湛一点头，“我们学院很多女孩子喜欢许先生呢，当然也有男生。”
许西溪一路走过来，感慨不愧是著名艺术院校，来往的学生都长相气质过人。
“你们学院应该有不少长相优越的学生。”
路湛一马上回“可是许先生是独一无二的缪斯。”
许西溪看着他眨眨眼，“少年，你嘴巴很甜啊。”
路湛一突然脸红，大个子低下头，“是真心话。”
…………
路湛一把快要在车里睡着的许西溪叫醒，许西溪回到卧室，摊在一起懒得洗澡，挣扎着又爬去浴缸，边泡着就打瞌睡。
路湛一时刻关注他，发现半个小时还不出来就在门口叫他。
许西溪终于醒过来，简单擦完就穿上浴袍站起来，可能动作太猛，突然眼前一黑扶住门，脑袋眩晕之下撞到门上。
门外的路湛一听见一声，一推门扶住晕乎乎的许西溪，只好把人扶到卧室去。
许西溪二话不说就睡，路湛一无奈，平时运动量不大的许先生真的累了。
但没盖被子又蹭开浴袍，光裸的胸膛洁白耀眼，路湛一脸上发烫，给许西溪盖上被子就打算出去。
没想到许西溪一个翻身抓住他的胳膊就那么抱着不放了。
拿不动。
再抽出，还是不行。
路湛一僵在原地，想小心把胳膊放出来，又怕吵醒许西溪，屏息片刻，终于发现——
好了，手卷在被子里被许西溪搂住了。
路湛一看着睡得正香的一张美人脸，慢慢的也开始犯困。
夜晚反应越来越迟钝，他今天从早到晚没少忙，越来越困慢慢挤在床脚，一米八几的身高委屈的睡着，还有一只胳膊小心翼翼歪曲着身体，怎么看都可怜。
就这么歪歪曲曲睡着了。
路湛一满足的睁开眼，又看一眼之后沉入睡眠。
许西溪睁开眼的时候格外精神，很久没有这么轻松地醒来了。
或许是昨夜散步，泡完澡就睡的良好作息让他久违的感到舒服。
不过，旁边这个缩的委屈屈的大只，是路湛一？
此刻路湛一一只脚已经在床外，身体还是歪曲着，不过睡得很熟。
许西溪看到时间，早晨七点，确实对他来说难得的早。
他慢吞吞下床，想起来昨天估计是太困起来就晕，路湛一送他进来的。
不过，为什么还睡在他床上？
许西溪找不到谁来问，满心纳闷，以为路湛一太困也没有挪动。
正在想着路湛一醒来了，一张俊朗的脸带着红，“不好意思许先生，我那个昨晚给你盖被子，正好压住手了，所以……”
许西溪恍然大悟，却不想承认自己压住人家手不放的事实，淡淡开口“哦，我知道了。”
路湛一有点懊恼自己的模样，还是出去简单洗脸做早饭了。
许西溪严肃着一张脸，却在心里疯狂疑惑，自己真的有这个爱好？

许西溪想起来那个男孩的反应，又不可否认自己居然觉得很安心，尤其对方在的时候。
这么轻易的就依赖上路湛一，实在是一件不可否认的事情。
路湛一年轻、真诚，模样讨人喜欢，厨艺很好，还幽默有耐心……
数起来好像优点多的数不清。
可是……可是他是路湛一，是个看起来小太阳一样温暖却决计不能进入他糟糕生活的小少爷。
在大学操场散步的时候，许西溪看着对方缓缓走着，带着轻松明朗的笑容，让他眼眶发酸。
他很想靠近有一个温柔的人，听着路湛一讲他小时候的事情。
路湛一说，“我小时候很笨，爸爸妈妈很难接受我这么差劲，他们有一段时间经常争吵，虽然我知道我只是原因之一，但是总是很自责，我觉得我让他们那样平和的爱情变得充满坎坷。”
许西溪第一次好奇起来一个人
——“你看起来就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少爷。”
路湛一看着他，很天真的笑着，不像是只能有愁苦的年轻人。
——“他们都对我很好的。我记得有一阵子他们快要到了离婚的地步，我那时候也不知道怎么讨父母开心，只好尽量不让他们两个心烦。
那时候外婆接我过去，我在那里镇上上了一年学，也是在那里学的画画。”
许西溪看他说的坦然，好像没有任何难过留在心底。
——“你父母会让你自己跟外婆住？”
路湛一很开心的样子，“他们那时候、我妈妈，意外怀孕了，但是两个人关系缓和下来。
妈妈怀孕，我不方便回去，也正好多陪陪外婆，就转学到那边学了一年。”
许西溪听着莫名不舒服，觉得路湛一这样的小少爷本应该受尽宠爱—“你不会难过吗？”
不过路湛一觉得没什么。
——“那时候是我过得最轻松的暑假，还没有辅导班要上，我吃完饭就和外婆散步，能走很远很远，还会在路上摘水果。”
他看向许西溪，“后来，我就去学画画了。弟弟出生的那一天，我是很难过的，我希望妈妈生一个聪明的弟弟，但是有一刻我觉得自己很多余，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很牵挂我……”
路湛一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当时也挺有一点中二。”
许西溪摇头。
他差不多都能想象到，一个从大城市来的孩子，陪着外婆孤孤单单在乡下，他也许每天不用面对很多烦恼，却明白家里马上有一个弟弟，那可能是个聪明的弟弟，一定会让家人喜欢。
而孤单的少年，只是在每天傍晚看着夕阳和云彩，慢慢消化内心的孤独和慌张。
他也会有时候觉得自己不被重视，终于要被取代了。
他的表情有些暗淡，路湛一却很乐观。
——“我遇见一个很好很好的人，那时候我离家出走、茫然的不肯回去，他给我买了水，说一定有人等着我。我喝了水，看着他在那里摘花……后来我回去了，父母也同意我去学画画。”
许西溪感慨一声，“难得。”
路湛一不好意思的笑。
许西溪莫名心里不舒服，想问问那是什么人。
——“那个很好的人，他真的是我非常明亮的光，我总是孤独的时候想起他，这样又会觉得一切温暖。”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里透着明光，既温柔又期待。许西溪莫名不舒服。
看着这个大号傻白甜，“这样的好你还记得这么久，还不是傻白甜？”
路湛一笑嘻嘻，“不傻不傻。”
许西溪拿他没办法。
“你已经很好了。”
路湛一一愣，又露出大大的笑容，“嗯！”
许西溪看着他，“不早了，回去睡吧。”
两个人沉默着走一路，许西溪又接到了那只电话。
他很快变得神色复杂，路湛一见他皱紧眉头，连忙凑上去说话。
“许先生打打分，这次的夜宵我可以下回带过来。”
许西溪当然满意今天的夜宵，“那个臭豆腐不错，狼牙土豆也可以，不过再来点香菜就好。”
路湛一疯狂输入便签。
许西溪神色微动。“你要记下来？”
路湛一一边打字一边快速回他“下次就知道许先生最喜欢吃的了。”
许西溪笑，“你真是……很机灵啊。”
路湛一欣喜，“许先生很少夸人。”
许西溪无语。
路湛一：“嘿嘿。”
等到开车回去的时候，路湛一把外套给许西溪，看着他慢慢睡着。
我撒谎了，许先生。
我其实还是有一点难过的。
不过也很幸运，我遇见了你。
路湛一后来跟许西溪讲，神色委屈。
“那时候刚转学回去，我不习惯镇上的环境，妈妈只有在考试前后才会给我打电话。虽然我嘴上很盼望妈妈的小孩，但是也会默默讨厌他。
有时候又会羞愧，自己应该谢谢未出生的弟弟，因为这个原因爸妈才没有离婚，而且妈妈也很开心”。
许西溪却不管，在很久很久之后，两个人正式在一起了，找弟弟帮路湛一买礼物，狠狠宰了一笔，算是为路湛一找补回来。
弟弟和哥哥都很无奈。
但在这之前，那一年没有说出口的的路湛一真的经历了一个不安、孤独的暑假。
十五六岁的少年，生出一种难过和慌张，他好像要被完全取代了。
那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一看就很机灵，很快夺走了全家的目光。
他只是一个不聪明的孩子，那时候更不爱说话，很执拗又不跟人交流。
大概，父母某一刻也很辛苦吧。
路湛一说，那时候爸妈好不容易打电话过来，他虽然没多少话，却很期盼半月一次的电话。
直到妈妈说，弟弟身体有些不好，让他再待两个月回家过暑假。
路湛一第一次很激烈的讨厌着弟弟。
尽管他之前还想着给出生的弟弟带这里的草编玩具。
可是他也很想回去，很想见父母……
他不吭声、又很没礼貌的扔下电话跑了出去。
这是路湛一第一次离家出走，虽然他并没在家。
但作为乖孩子，从小到大都很懂事，这一次出去他很难过，也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路湛一十几岁的时候性格最倔，他只是沿着河一直跑，等跑到没力气，缓缓沿着河岸走。
来来往往乘凉的人他也不认识，可以贴着路边躲着别人的眼神。
出门还穿着拖鞋，也不知道他怎么一口气跑开的。
路上还有人，他渐渐冷却下来就很想流泪，因为周围人的缘故强忍着，天色渐暗，每个人都要回家了。
路湛一坐在路边，缩起来，假装自己没有那么奇怪。
事实上，天黑了，没有人看见奇怪的少年，只是他自己潜意识觉得奇怪。
每个人都要回去了，路湛一终于没忍住哭出来，他才发现他穿着背心甚至没穿衬衫，晚风逐渐变凉，有些寒意袭来。
他越吹越清醒，越吹越难过，觉得自己成了彻底被抛弃的小孩。
他静静坐着，脑子里乱七八糟，一小时过去了，天很冷，他如同一个流浪者，矮着身子走到了公园后面的亭子里。
其实跑过来，他已经到了新区，这个公园也还没有建好，远处是待修的马路，还有大大小小的建筑正在施工中。
待修的公园一定没有路灯，路湛一坐在有点凉的亭子里，望着远处施工吊塔的灯，他第一次觉得小镇这么暗淡，也第一次意识到，他离来时的大城市多么遥远。
从满目灿烂寂寞的霓虹灯，到黑漆漆之后星星点点的灯火的小镇上，他目光里那展灯一直在那里，他知道，那是远处工地的灯光。
安静的可怕，四处漏风的亭子里还等听到外面的虫子的声音，窸窸窣窣的蟋蟀的叫声，还有远处的疾驰而过的车辆的声音，断断续续又异常冷清。
晚上寒气上来，他迷迷糊糊犯困，盯着灯光久了眼睛都发酸。
他很想流泪，却茫然空洞。不一会儿风吹得很大，路湛一从座位上下来抱膝坐在地上，座椅或许会挡一挡风。
风越来越大，天上暗淡，不一会儿飘起大雨，很没有风度的全部飘进来到了这里，越来越冷——
他不想回去。
雨飘在脸上都有一阵战栗，可是路湛一在想，不想回去。
夜里漫长，他放弃缩起来寻求温暖，仰起头看远处塔吊的灯，在雨中显得暗淡摇晃，可是他迎着雨，眯起眼睛，坚持不懈的看着那盏灯。
很漫长很漫长的煎熬。
是一个很难熬的夜，等到晨光熹微，他终于趴在亭子椅子上睡过去。
醒来天光大亮，陆续已经有远处的建筑开始上班，那已经过了一夜。
路湛一茫然的坐在那里，身上很沉重，但内心的酸涩绝对比身体的难受多得多。
第二天清晨的时候，他突然觉得对不起外婆，她一个老人家一定很着急。
可是又无不怀疑，所有人都喜欢弟弟，外婆也会喜欢的。
这一次期末考试，路湛一难得考的不错，但是爸爸说，小地方的题目，简单罢了。和城市的比不了。
外婆也听到了，她前一天还在为外孙的成绩骄傲，觉得路湛一实际很聪明很努力，下一天爸爸就说了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