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美人对我求而不得(森尼安)

陈鹤轩的思绪飞向七年前，心里隐隐有一个可怕的想法。
会不会从七年前起，这个棋局就已经布下了。
这个突然蹦出的想法使得陈鹤轩出了一身冷汗，越想越觉得心悸。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戚玉对他做出那些事情是不是受人指使，并非出自本心，是不是他一直误会戚玉了。
见陈鹤轩心意已决，莫明旭张了张嘴，只说：“你可以去无垢山上的北名书阁找找，或许有希望，那里藏有大量上古秘籍，可能会有处理勿忘草的方法。”
听到莫明旭这么说，陈鹤轩感激地看向他，抑制不住声音里的喜，道：“多谢。”
见陈鹤轩露出喜色，莫明旭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真的怀疑陈鹤轩被戚玉蛊惑得魔障了，向来理智冷静的鹤轩何时为一个人这么着急过，更别提这还不是人，只是一个魔。
看着陈鹤轩这个样子，莫明旭突然犹豫了。
他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告诉师兄，入梦是心魔出现的征兆。
他忽然又想到，或许陈鹤轩现在失去理智的样子，其实是受到心魔的影响，如果他告诉陈鹤轩这件事，陈鹤轩会不会能恢复一些理智。
于是，他犹豫地开口道：“师兄……”
陈鹤轩见他有事要说，疑惑地看向他。
莫明旭也不知道说出来的结果是怎样，但还选择告诉陈鹤轩：“你反复入梦，是因为你有了心魔。”
陈鹤轩一愣，没有出声。
二人都知道“心魔”是什么意思。
对于清心寡欲的修仙者来说，有心魔是一件很难接受的事，那意味着修行道路不再顺利，每次修炼都有可能走火入魔。
莫明旭本以为陈鹤轩很难接受，只听见陈鹤轩轻笑一声，接着见陈鹤轩一边苦笑一边捂住了眼睛。
回想到那些一次一次在自己眼前重复的画面，陈鹤轩不仅接受了有心魔这件事，还知道自己的执念在哪——就在戚玉身上。
陈鹤轩出身于历史悠久的东临陈家，一被测出灵根就确定了继承人的身份。从小就受家族的关注和教导，无数的资源被送到他的手上。哪怕进了师门，由于天资卓越，他也是受师长看重、众人敬仰的大师兄。
若不是遇到戚玉，他又怎会有执念呢？
如果没有戚玉，陈鹤轩本应该按着师长的安排，脚踏实地地努力修炼，在师尊的培养下成为合格的星洲门继承人，等时机合适再接手东临陈家，将星洲门和陈家进一步发扬光大。
本是一帆风顺的人生，都被戚玉破坏了。
若非戚玉，他也不会被打碎自尊，也不会蒙受折辱，更不会为一个人的死如此执着。
“我知道了，多谢。”陈鹤轩道。
见陈鹤轩如此坦然就接受有心魔这件事，莫明旭有些惊讶，但也不好再说什么。
他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此时应该走了，于是道：“师兄，那我就先走了。”
二人在月夜下告别，莫明旭走之前将定位符统统销毁了，又允诺不会透露陈鹤轩的行踪，这才骑着仙鹤离开。
看着莫明旭离开的背影变得越来越小最后融化在月色里，陈鹤轩才低下头看了一眼戴在手上的戒指。
这是一枚很朴素的戒指，上面刻着古老的花纹，周围有些磨损，看上去已经戴了很久了。
陈鹤轩看着戒指，低头喃喃道：“戚玉，你害我好深。”
似乎也觉得自己对一个储物戒指说话很幼稚，陈鹤轩不自觉地笑了下。
他的眼神飘向远方，喃喃道：“无垢山上……北名书阁，似乎是在修仙界与人界的交界处。”
没有戚玉，也没有莫明旭，只剩下陈鹤轩一个人，一切又归为寂静。
陈鹤轩往密林深处走去。
一路上，草丛里总是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是循着气味找来却不敢上前的野兽。
生存的直觉告诉它们，眼前这个没有任何武器却坦然自若走在山林里的男人很危险。
越往里走，花草树木就越发繁茂。
走了一段距离，掀开挡路的树枝，陈鹤轩找到了一片晶莹的湖泊。
湖面波光粼粼，荡着月光。湖边的草丛生得很高，显然是受了灵气的滋润。
自那日跳船起，陈鹤轩马不停蹄地从修仙界感到人界，只为躲来找他的人。
人界灵气稀少，他也有好几日没有好好修炼了，尤其是接下来还有一段不短的路要走，污垢山也不是轻而易举就能进的地方。
将衣服脱下叠在好放在湖边，陈鹤轩来到湖中央，这里是整个湖泊灵气最浓密的地方。
他闭上眼睛，将纳入的灵气在体内不断运转，直到彻底转化成自己的灵气，纳入元婴里。
就在陈鹤轩闭眼修炼的时候，放在衣服最下面的储物戒指一阵抖动，接着太阿剑从储物戒指里飞了出来，落在旁边的地上。
下一刻，太阿剑化作一个透明的人影。
戚玉先是环视四周一圈，在看到湖中间的男人时，视线不住地停下了。
淡黄的月光勾勒出男人俊朗的面孔，也勾勒出男人一身漂亮的肌肉。
无论是那张脸还是那具body，关于那个人的一切，早就深深刻在戚玉的心里。
在那荒诞的七年里，他早就一次又一次亲身亲身体会过这个男人的甜美了，关于陈鹤轩的一切，都深深印在他的心里。
陈鹤轩运行了一个小周天的灵力，就感觉一只冰凉的手贴在自己的腹部。
他睁开眼睛，同时抓住了那只正游离在自己腹部肌肉上的手。
“戚玉，你又做什么?”
被人抓包，戚玉绿色的眼睛里也没露出任何怯意，反而用另一只手摸到了陈鹤轩的人鱼线，漫不经心地道：“在√引师兄你啊。”
陈鹤轩的喉结一滚，按住那只往下摸的手，眼神深沉地道：“别招惹我。”
【省略号】
陈鹤轩早已习惯戚玉的靠近。
这样的事情在那七年重复过很多次了，也不会轻易被他激怒了。
他最开始的确很冷淡，或许是后来经历多了，虽然他自己不愿承认，但他也知道，他对戚玉……很有feel。
他想，都是戚玉的错。

月光似乎泛着寒气。
再次对上那双绿色的眼睛，陈鹤轩只觉得心口浮上一层燥意，他敏锐地察觉到这双眼睛里似乎少了什么。
在以前那么多岁月里，这双琥珀一般的眼睛，无论是喜还是悲，都溢满了对他热烈疯狂的爱意。
可是……
陈鹤轩掐住戚玉手腕的手不自觉加大了力气。
可是现在这双眼睛里，好像没有了那种亮晶晶地疯狂涌动着的东西。
陈鹤轩的思绪彻底乱了，乱到他甚至没有注意到戚玉因为被掐疼而皱起了眉头。
他的记忆回到了上一次见到戚玉时。
同样是在月下，同样是面对面对视，哪怕当时陈鹤轩尽量转移注意力，却仍然能注意到那双眼睛里明显有着对他的痴迷。
但是再与现在的戚玉对比，什么东西彻底消失了。
是什么……究竟是什么……
一时，陈鹤轩只觉自己就像是走在山道上的人，山上只有层层叠叠的浓雾，将他紧紧笼罩。
在这寂静的山道上，只有一个又一个戚玉向他走来，又与他擦肩而过。
这些戚玉或是黏黏糊糊地向他撒娇，或是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睫，或是执着地抓住他的袖子，或是呆呆地伫立在原地在等着他。
这些戚玉在看到他的时候，眼睛都会亮起来，像是看到了挚爱一般。
又是一个戚玉向他走来，他的胸前插着一把剑。
似乎是看到了陈鹤轩，戚玉勾起唇笑了笑，擦掉嘴角的血丝，轻声道：“师兄，再见了。”
就在陈鹤轩上前要抓住戚玉时，戚玉的身体化作了碎片随着风消散在空中，只留下太阿剑掉在地上。
明明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戚玉死在眼前的场景，陈鹤轩还是感觉到沉闷，他无法描述这是什么心情。
或许是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再快一点，就能抓住戚玉的手了。
陈鹤轩知道自己或许又是陷入了魔魇中。
他拿着太阿剑继续往上走，这时又是一个戚玉走了下来。
这个戚玉靠近他，对他笑，却让陈鹤轩感觉奇怪。
直到戚玉伏在他的耳边，轻轻地说：“师兄，我不爱你了呀。”
话音落下，戚玉骤然消失，只留下原地还在愣住的陈鹤轩。
“不爱你了”这四个字一直在陈鹤轩脑海里回荡。
他只觉得可笑。
如果这句话是别人说的，他肯定会信。但如果这是戚玉说的，他怎么会信。
因为戚玉是谁，是心悦他多年的师弟，是把他关了七年的小疯子，是被他亲手杀死都还爱着他的戚玉。
戚玉怎么会说不爱他，明明戚玉的眼睛里都是对自己的爱意。
陈鹤轩下意识地忽略掉，刚才那个戚玉眼里失去了光芒，那是对他的爱意。
陈鹤轩继续沿着山道走，没一会便来到山顶。
天急风高，云雾骤然转为乌云，雷电在云间翻滚。
“轰隆”声一道接着一道，闪电撕裂了黑色的天空，向陈鹤轩靠近。
陈鹤轩翻手正要执着太阿剑迎上去，低头一看才知太阿剑不见了，不仅如此，身上也布满了伤痕，衣衫褴褛，像是被天雷电坏了。
眼见天雷越来越近，陈鹤轩正要运行体内灵力，只见元婴一片空荡，灵力荡然无存。
或许是上天注定要他死吧。
天雷终于要打到他身上了，陈鹤轩合上了眼睛，脑海里再次浮现了那双绿色的眼睛。
他好像还有遗憾……还有放不下的人。
这道天雷气势磅礴，仅仅只是在数百米处就将陈鹤轩身上的衣服彻底撕碎。
“轰隆——”
预想的疼痛没有出现。
陈鹤轩睁开眼睛，却看见了让他无法忘记的一幕。
“不——”
陈鹤轩猛地上前，想要上前抓住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前上方的太阿剑。
似乎是是怕被陈鹤轩抓住，太阿剑直直向天雷冲去。
哪怕元婴里早已荡然无存，陈鹤轩一向冷静的脸上终于涌现了害怕，不顾元婴破碎的结果，冲向天雷，想要抓住太阿剑。
他不知道太阿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太阿剑是一把没有自主意识的剑，没有陈鹤轩的操控，太阿剑是完全不会自己动的。
唯一的答案就是，附在太阿剑上的戚玉在操控太阿剑动。
显然，戚玉在为他挡天劫。
陈鹤轩已经没有时间去想为什么戚玉会这么做。
只是一想到这个答案，他的心就紧紧揪成一团。
他心里只有一个声音，要让戚玉活下去。
就在陈鹤轩的手要碰到剑柄的时候，天雷也即将碰到太阿剑的剑尖。
越靠近天雷，陈鹤轩只觉得体内的血液流得越快，五脏六腑也仿佛移了位，仿佛被一块巨石碾过。
他从未如此疼痛，每一寸皮肤都在颤栗，眼前也是隐隐发黑，大脑也充血了。
可就算这样，他也不想放手，他要努力抓住太阿剑。
“师兄？”
“师兄……”
“师兄。”
一声又一声“师兄”将陈鹤轩从迷雾里拉出来，宛若一场大梦清醒。
刚才看见陈鹤轩隐隐发红的眼睛，戚玉本以为是师兄的心魔又要出来了，可是等了好一会，也没有等到那句亲昵的“宝宝”，等到的只是盯着他似乎陷入魔障的师兄。
于是心里越发怀疑师兄是不是要走火入魔了，连忙唤他从魔魇里醒来。
好不容易将师兄唤醒，戚玉就被人猛地抱进怀里。
脑海里依旧回荡着太阿剑替他挡天雷的画面，陈鹤轩克制不住地紧紧抱住戚玉。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看到那样的画面，但是现在他的内心真的太慌了。
如果这是魔魇，那这个魔魇真的太可怕了。
他如何再能，再看到戚玉死在自己眼前，尤其是为了自己而死。
只是光想到那样的画面，陈鹤轩就感觉到自己的心在克制不住地抽搐，胸口也跳得很快。
陈鹤轩第一次，如此怕失去什么。
陈鹤轩有生以来，从来都是想要什么便能得到什么，因为他是东临陈家最有权威的少主，是星洲门受众人尊敬的大师兄。
唯一的例外就是戚玉，他要戚玉放过他，戚玉从来没有同意过。可是哪怕被戚玉关在魔宫，他也从来没有怕过，只是不想耽误了族中和家中事务、也不想耽误修炼，更不想让师长父母好友担忧。
可这次，戚玉是他唯一的例外。
他没想到自己第一次产生害怕这种情绪，是因为怕戚玉死去。
这是戚玉第一次被陈鹤轩如此紧地拥抱，戚玉感觉就好像自己是他不可丢失的一部分，前提是不算上被师兄的心魔抱。
原来……这就是被师兄拥抱的感觉吗？
戚玉想抬起眼睛看看，是不是师兄的心魔跑出来了，却没想到刚抬起头，就被人的大手按住了后脑勺，似乎是怕他挣开怀抱。
感受到由身前人急促的呼吸传递而来的不安，戚玉只好任人抱着。
反正是他占师兄的便宜，总不会是师兄占他的便宜。
戚玉也有些纳闷，为何刚刚还冷酷拒绝他的师兄忽然又将他紧紧抱住。
回想到师兄刚才陷入魔魇的状态，戚玉一边陷入陈鹤轩温热的怀抱里，一边陷入沉思。
很显然，是师兄在魔魇里看到了什么东西。
他越发好奇，师兄到底是看了什么，才会产生如此悲伤的情绪。
感受着陈鹤轩紧紧贴在自己腰上的手臂，戚玉想，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脆弱的师兄。
将戚玉彻底拥进怀里，感受到怀里人有些僵硬的身体，陈鹤轩才感觉到自己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
与之相对的是，他能感觉到刚才在魔魇里看到的画面以飞快的速度在消逝，一开始还能清楚回想起的画面逐渐模糊了。
对现在的陈鹤轩来说，每一片记忆，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的记忆，都非常重要，说不定其中一片是他解开戚玉和星洲门谎言的关键。
于是他沉下心神，尽最大的努力将意识里飞逝的记忆抢回来。
他心里产生了疑惑，就算是勿忘草发挥作用，也不至于如此快便将刚刚还清楚记得的记忆消除掉，勿忘草连之前的记忆都没有清除完，为何突然作用到刚才的记忆上。
就像是，就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操纵这一切般，一定要去除掉他在魔魇中的记忆。
越是这样想，陈鹤轩在意识里，就更努力地将化作碎片的记忆一一捡回来。
可那只透明的手实在太过强大了，很快就将陈鹤轩在魔魇中的记忆彻底破坏掉。
越和对方争抢，陈鹤轩就越感觉到自己的弱小。他完全抢不过那只手。
重点是，他根本感觉不到任何灵气的波动。
尽管这样，陈鹤轩也保留下了最后一幕的记忆。
但与此同时，他陷入了沉思。
能修改他记忆的人，至少应该是渡劫期以上的炼魂人，可是在他记忆里，修为最高的炼魂人也不过练虚期，修仙界完全没有这号人的存在。
到底是谁，是谁在阻止他接触真相，是谁占在戚玉和星洲门之后。
真相到底是什么，他忘记的到底是什么。
陈鹤轩紧紧抱住怀里的人，好似只有这样才不会让怀里的人被抢走。
戚玉的结局……到底是怎样的？
会不会就是魔魇中的结局？
难道戚玉一定要死吗？
陈鹤轩的心乱急了。

似乎察觉到陈鹤轩的不安，戚玉心里也不由得一软，向前主动搂上陈鹤轩的腰。
戚玉何时见过这样的师兄。
在他眼里，师兄总是强大的、冷静的、无人能敌的。
哪怕被他关着，也从未露出任何需要依靠的情绪。
戚玉想，自己以前应该是很喜欢师兄的。
是那种无论师兄强大还是弱小，无论师兄是什么身份，他都会一直一直喜欢下去的。
喜欢到即使现在已经不喜欢了，都会在被他拥抱时心动，会在他难受时心痛，就好像自己依然喜欢他一样。
明明已经不喜欢师兄了，却还是好想永远被他抱着。
陈鹤轩不知道戚玉在想什么，他现在只想紧紧将人拥在怀里。
他真的很怕，很怕一放手，这个人就会死在他眼前。
在感觉的手搭上自己的腰的那一刻，陈鹤轩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
月亮悬在半空，飘着落雪，湖中寂静极了。
这本该是戚玉幻想中的画面，明明他应该高兴，可心里只剩下一片荒凉。
陈鹤轩抱得越紧，戚玉就越觉得可悲。
可悲在他不爱时，幻想过多次的场景终于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