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美人对我求而不得(森尼安)

幻想终究是要回归现实的，终究是会被打破的。
于是，戚玉的手从陈鹤轩的背上逐渐滑落。
就在指尖彻底脱离那片温热的肌肤时，陈鹤轩抓住他的手，低头看向他。
戚玉不敢抬起眼睛，只低头垂着眼睛。
他怕自己一抬起眼睛，就让师兄看到一张布满泪痕的脸，怕他发现自己再次因为他流泪了。
陈鹤轩将搭在自己腰上的两只手紧紧抓住，眼神晦涩如墨，道：“戚玉，你到底在瞒着我什么？”
他的声音很沙哑，充满了疲惫与痛苦，声线仍在颤抖，像是没有从那场魔魇中清醒过来一般。
戚玉没有说话，他怕自己一说话就带着哭腔，仍旧低着头。
明明他也不想哭，明明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可他就是忍不住。
在他回过神来时，眼泪就已经从眼角滴落，顺着脸颊一路滑下。
陈鹤轩的视线落在身前人瘦弱的肩膀上，他能感受到面前的人很压抑，似乎在颤抖。
他紧紧盯着戚玉，道：“抬头。”
戚玉想要挣开陈鹤轩，却被陈鹤轩紧紧地拉住手，像是怕他跑掉一样。
陈鹤轩将他的手紧紧攥在胸前，深深地盯着他，继续道：“说话。”
就这样吧。
就算被师兄看到流泪也没有什么，反正自己已经不爱他了，已经不在乎他了。
就这样吧，被看到又能怎么办。
这样想着，戚玉将头垂得更低。
他想等风把眼泪吹干，这样就不会被师兄看到了。
或许是今晚的风太小了，或许是陈鹤轩的力气太大了，就在戚玉自暴自弃的时候，陈鹤轩一只手抬起他的下巴，另一只手仍将他的手握住。
一张带着泪痕的脸就这么露了出来。
那双漂亮的绿色眼睛漫着水雾，眼圈也发红，泪痕从眼角一直到下颔角，鼻尖也是红红的，似乎是被人狠狠欺负过一样。
又似乎是没料到他会这么做，戚玉失神地盯着他微微喘着气，眼里露出颓丧的神情。
陈鹤轩松开握住戚玉手的手，掐住他的腰，另一只手轻轻拂过他的脸，将他贴在额旁的湿漉漉的头发一一撩开。
戚玉想躲开陈鹤轩的手，但由于被人掐着腰，于是躲不开。
“为什么会这么狼狈?”陈鹤轩一边问，一边用拇指轻轻拂过戚玉脸上的泪痕，好似这样就能让戚玉显得不那么狼狈。
第一次被真正的师兄那么温柔地对待，戚玉只觉得眼睛又开始发热。
他微微侧过头，勉强笑着道：“我狼不狼狈，关师兄什么事?”
陈鹤轩轻轻扫了一眼自己被戚玉躲开而停在半空的手，随口道：“你是我师弟，我不管你，谁管?”
戚玉不明白为何刚才还冷声拒绝他的人，会突然变了个态度。
明明自他们二人关系破裂以后，师兄从来不会承认他们的师兄弟关系，就连以前在星洲门时，师兄也很少承认过这层关系，就好像戚玉从来都与他无关一样。
应该是心里太乱，戚玉侧过头，散开的黑发盖住他漂亮的侧脸，道：“师兄，你不恨我了吗？”
陈鹤轩依旧紧紧盯着他：“恨，如何不恨。”
可是同时，他也怕。
他怕自己如果再不做什么，不再努力抓住面前这个人，那么戚玉就会像魔魇里一样彻底消失。
所以哪怕他再恨，他也要将这个人握在手里，不能让这个人离开自己。
果然如此，师兄怎么会不恨他呢？
戚玉嘴角扯起一个苦涩的笑容，却被眼尖的陈鹤轩捕捉到了。
陈鹤轩皱起眉头，道：“不想笑就不要笑。”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看到戚玉这样笑，他的心里就忍不住抽痛。
陈鹤轩实在见不得戚玉流泪，哪怕是带着泪痕也不行，于是他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张干净的手帕，用水沾湿以后就细心地给戚玉擦着泪痕。
一贴上带着湿气的手帕，戚玉就觉得自己的眼睛更湿了，他楞楞地看着那陈鹤轩双深邃的眼睛。
他想，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明明有着最冷酷的眼神，却做着最温柔的动作。
陈鹤轩皱起眉头，道：“你别哭了，眼泪擦不完了。”
他也不想给戚玉擦眼泪的，可是他不想看到这双漂亮的眼睛流泪。
一边细细地擦，陈鹤轩一边想，怎么会有人哭的时候不发出声音。
陈鹤轩不知不觉回到了记忆深处。
以前很少见到戚玉哭，通常都是在床上。会不会是成为剑灵后，就会变得爱哭。
陈鹤轩本以为自己很讨厌见人哭，但是在给戚玉擦眼泪的时候，完全没有不耐烦，只是觉得心好苦涩。
怎么会有人哭得……这么，可怜又可爱?
戚玉愣了一下，脸上立即浮起热意。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能哭。
可他其实一点都不爱哭的，被父母抛弃的时候没有哭，被师尊抛弃的时候也没有哭。
所以他一直不意外自己是天魔，因为他一直觉得自己很冷酷，好像从来没有真正在乎过别人。
有时候他甚至怀疑自己其实也不是魔，因为他没有☆望。
可是只有在师兄面前，他才像是一个真正的魔。
所以哪怕明明已经被那句“他不想爱你”伤得以为自己已经死心了，他也会在看到师兄脆弱的时候，忍不住凑上去，会在被关心的时候，忍不住流泪。
他也知道自己这样很下贱，可他能怎么办。
因为，师兄是他存在的意义。
如果没有师兄，他早就活不下去了。
这个无趣的世界，有什么活着的意义吗？
戚玉又想，若非有师兄的存在，他或许早就找了一片海或是一片森林，然后悄悄死去吧。
换句话说，是他对师兄的执念，让他努力继续活了这么多年。
可是他真的好累啊，他一点都不想再活下去了。
就算这个世界有师兄又怎么样，活着真的好累啊。
可能是因为他不敢再爱师兄了，他已经彻底怕了。
陈鹤轩收起手帕，就看到戚玉似乎在走神。
于是他将人打横抱起，戚玉回过神来，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
陈鹤轩抱着戚玉上了岸，将人放在岸边，道：“你就站在这别动，我穿衣服。”
戚玉乖乖站在原地，视线落在了陈鹤轩宽广的背上。
在他的记忆里，师兄的背一向都是这么宽阔可靠的，也被他的手攀附过很多次，是他一直留恋的地方。
陈鹤轩正穿着衣服，突然听到戚玉问：
“师兄，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陈鹤轩的动作一顿，他没有说话。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复戚玉，因为他也不知道答案。
明明应该第一时间就否定的，可他竟犹豫了一会，才道：“不是。”
为了增加真实性，他特地又补了一句，道：“我永远不会爱上你。”
他怎么会爱上戚玉。
他爱上谁都可以，就是不可能爱上戚玉。
陈鹤轩将发冠戴上，已经穿戴好了，却不敢回头看身后的人。
他在怕什么，怕戚玉又流泪吗？
戚玉没有说话，陈鹤轩没有得到回应。
陈鹤轩想，是他抱住对方又帮对方擦眼泪的举动，又给戚玉造成错觉了吗?
怎么会有人这么傻，只是一两个无心的小举动，就误解了。
陈鹤轩终究还是忍不住转身了。
只见戚玉那双眼睛在月光照射下就像是绿色的琥珀，他笑了一下，了然地道：“好，我知道了。”
这次，陈鹤轩清楚地看到，那张脸上并没有泪。

是还没有自讨苦吃够吗？
戚玉静静地看着陈鹤轩，明明心里已经很难受了，可是眼睛里好像什么都流不出来了。
或许是因为刚才师兄抱得太紧，动作太温柔，所以才让他又产生了这样荒谬的错觉。
为什么……
为什么师兄总是在他已经放弃的时候，总会让他产生一种师兄喜欢他的错觉呢？
戚玉想不通，他只知道自己的心被撕碎又被缝缝补补了一次又一次，已经充满了大大小小的窟窿，再坚硬的心长此以往都会碎掉。
陈鹤轩心里一慌，下意识走到戚玉面前，低头看着那双碧绿的眼睛。
那双眼睛变得更加暗淡了，最后一点光一丝爱意在逐渐消失。
戚玉慢慢地眨了眨眼睛，轻轻地问：
“师兄，你真的不能试一试……喜欢我吗？”
在陈鹤轩眼中，此时的戚玉就像一只伤痕累累的小鹿，奄奄一息地趴在他的脚边，眨着湿漉漉的眼睛祈求猎人放过自己。可怎么会有如此善良的猎人呢？
可是猎人真的会说出答案吗，再狠心的猎人在看到如此漂亮的小鹿时也是会心软的。
于是陈鹤轩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戚玉。
猎人只能用沉默来回答。
戚玉立即懂了，他紧紧抓住陈鹤轩的衣角，声音很是脆弱，垂下头问：
“真的不可以吗？”
陈鹤轩心里有些软，却还是没有说话。
戚玉再次眨了一下眼睛，松开陈鹤轩的衣角，往后退了一步。
陈鹤轩连忙抓住他的手，有些生气地道：“你能不能不要只想着情爱，我们只是师兄弟不行吗？”
他不懂戚玉为何一定要他的爱，师兄弟情谊不好吗？
每次都是这样，每次他一拒绝，戚玉就会擅自离开，然后躲到他找不到的地方。
就像那年他拒绝了戚玉的心意后，戚玉刻意躲了他很久，等他再次见到戚玉的时候，又装作不认识他，后来他也才得知，戚玉转到了青阳长老门下。
戚玉看着他，摇了摇头。
戚玉一边掰开陈鹤轩的手，一边缓缓道：“师兄，那么多年了，你还不懂吗？”
“我不想做你的师弟，我只想要你，你的全部，想要你的视线只放在我一个人身上。”
陈鹤轩愣住了，只是紧紧抓住戚玉。
他仍想不懂，怎么会有人这么贪?
戚玉翘着嘴角，轻轻地道：
“我想和你do爱，想看到你笑，想囚禁你，都是因为我想要你。”
“师兄，你还不懂吗……你怎么那么天真?”
就在戚玉即将掰开陈鹤轩的手时，陈鹤轩更加用力地抓住他。
可以说，这是陈鹤轩第一次直面戚玉的感情。以前每一次都是戚玉要靠近时，他拒绝或是远离。
戚玉愣住了，眼睛里又燃起了光，期待地看向陈鹤轩。
这也是陈鹤轩第一次如此清楚地意识到戚玉对他的感情。
面对戚玉期盼的眼神，陈鹤轩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不知道如何回复戚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抓住戚玉不放。
戚玉从来没有如此认真地注视陈鹤轩。
他曾无数次幻想过师兄会在他放弃时抓住他，这一次会不会成真?
陈鹤轩以为自己发不出声了，他的思绪混乱，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只知道不能放开戚玉。
就这样，两人之间沉默了良久。
看着依旧是面无表情的陈鹤轩，戚玉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明明是他最爱的脸，是他朝思暮想无数次的人，为什么现在看着这张脸竟会感觉到烦躁。
戚玉叹了口气，道：“师兄，放开我吧。”
陈鹤轩没有说话，也没有松手。
戚玉看着他，慢慢地眨着眼睛，道：“为什么你总是这样让我误会呢？”
“每一次我要放弃的时候，你都会这样。”
“我真的真的好讨厌你啊……”
陈鹤轩的心头一涩。
见他没有说话，戚玉又继续道：“无论是以前在星洲门也好，还是后来在魔殿也好，你总是这样。”
陈鹤轩的喉咙有些沙哑，问：“怎样?”
听到他出声，戚玉不由得失声一笑，道：“还能怎样，总是用这种很深情的眼神看着我，总是让我以为你其实可以喜欢上我。”
陈鹤轩不自觉地皱起眉。
他不懂什么叫很深情的眼神，明明他看戚玉和看陌生人差不多。
戚玉紧紧盯着他，道：“就像现在这样，一直盯着我……”
陈鹤轩依旧不解。
戚玉知道陈鹤轩不懂，他也不想再解释了，或许一切都是他误解了。
戚玉对上陈鹤轩那双深邃的幽暗的眼睛，一边用手轻轻抚着陈鹤轩的眉，一边道：“你知不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
“什么?”陈鹤轩皱起眉，其实他早从戚玉的眼睛里看出了答案。
“最喜欢你的眼睛”，戚玉面无表情地道，“每次对上你的眼睛，我都会很兴奋，尤其是当你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的时候，我更兴奋了。”
“尤其是你看着我的时候，你越生气，我越喜悦。”
奇怪的是，明明被人冒犯了，陈鹤轩竟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
他也没有察觉到，在听到戚玉说出这种话的时候，他的内心竟产生了愉悦。
“我对你，一直就有很多阴暗的想法”，戚玉的手轻轻地抚上陈鹤轩的眼眶，道，“我也想过把你的眼睛剜下来，让你只能看着我。”
陈鹤轩觉得自己应该生气的，可是他好像并不气，只觉得戚玉这样就像幼稚的小孩子。
戚玉没有在陈鹤轩脸上看到怒气，于是又继续道：“如果一直没有人来救你的话，我会把你永远关在魔宫。”
“这样，你就是只属于我的师兄了。”
这是戚玉第一次如此袒露他对陈鹤轩的☆望。
“我不会属于任何人，我就是我”，陈鹤轩面无表情地道，“你这种想法是不实际的。”
“我也知道我这样是不实际的”，戚玉眨着绿色的眼睛，歪了歪头，“可是谁让师兄你总是看着我。”
“我都已经打算放弃了，你还是要抓住我的手，看着我。”
陈鹤轩觉得好笑，什么叫他一直看着戚玉，明明是戚玉一直往他面前凑，他不得不看着戚玉。
戚玉一边用劲掰开他的手，一边说：“师兄，既然你不承认你一直在看着我，那么放开我好吗？”
陈鹤轩冷声道：“承认?我承认什么，明明是你一直在看着我。”
一边说着，他一边更用力地抓住戚玉。
“星洲门那几年，你不是一直盯着我吗？明明每次盯着我看了好久，我一看过去你就会把视线移开。”
“在魔宫也是这样，无论我做什么，你总是爱盯着我看。”
陈鹤轩紧紧盯着戚玉道。
戚玉争不过陈鹤轩，冷声道：“我不想和你没有意义地争吵，放开我。”
放开你?
陈鹤轩舔了舔犬牙，紧紧地盯着戚玉。
他从没想过一向强迫他的戚玉有朝一日竟会对他说出这种话。
放你去哪?
第一次对上这么凶的戚玉，陈鹤轩觉得有些好笑，道：“我让你放开我的时候，你放过我了吗？”
戚玉抬起眼睛瞪着他，急促地道：“那你想怎么样?”
陈鹤轩看着他眼角气得发红，更是觉得新奇，从来都是他被戚玉气得发怒，何时看到戚玉如此“活泼”的模样。
跟戚玉相处了这么多年，陈鹤轩很清楚戚玉的性子：不爱笑，不爱哭，不爱生气，就像是天生没有情绪一样。
哪怕被他嘲讽了，也只会露出很沮丧的表情。
幸运的是，陈鹤轩见过戚玉笑的样子，也见过戚玉哭的样子，见过他伤心的样子。
这下，连他生气的样子都见到了。
就好像，只有在他面前，戚玉才有了人的情绪。
忽然意识到这点，陈鹤轩的内心涌上了一些愉悦。
陈鹤轩也不知道自己想怎样，一时也没有回答戚玉。
戚玉真的很愤怒，很生气，他气得眼眶泛红，怒道：“你怎么又这样，这样有什么意义?”
他仍旧在掰着陈鹤轩的手，声音颤抖地道：“我真的想要放开你了，你也放开我吧。”
戚玉真不知道他们这样纠缠还有什么意思。
陈鹤轩收起嘴角的笑意，冷冷地看着戚玉，道：“我让你放开的时候，你不也没有放开我?”
“我不放开你，是因为我喜欢你”，戚玉努力控制着情绪，想让自己不要失控，道，“你现在抓着我不放，又是为什么，因为你也喜欢我吗?”
陈鹤轩的眼神骤然变暗。
他自己都不知道答案，怎么回答戚玉。
喜欢……肯定不可能是喜欢。
他怎么可能会喜欢上戚玉?
戚玉紧紧盯着他，见他仍没有回答，心里立即也了然。
他失望地轻笑一声，道：“你是在报复我吗?”
对上戚玉那双浮着怒意的眼睛，陈鹤轩下意识顺着说下去：“对，我就是想报复你，凭什么只有你能强迫我，我不能强迫你?”
“陈鹤轩，我们这样纠缠没有任何意义。”戚玉一生气，竟是将他的名字直接喊了出来。
意识到自己喊了什么，戚玉也是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