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临刚想说：这游戏哪里有趣？哪里愉快？
曹熠辉蓦然插话：“我不否认，我确实玩得很愉快。”
徐临：“……”
曹熠辉你这想法很危险。立场呢！
“我玩得很愉快，并非因为你这依托答辩的游戏，”曹熠辉压低了声音，“而是因为，我和小临在一起玩。”
胖子只听到“依托答辩的游戏”时，已然暴怒。
对于这一评价，他完全无法接受。
宽大的脸上浮起狰狞的阴笑：“如果曹警官对之前的内容不满意，那么接下来的篇章，请好好享受！”
如同过场动画一般，胖子非常有仪式感地拿出了一个红色按钮，啪的按下。
骤然间，洋馆的房顶轻微抖动，缓缓朝两边打开，露出里面隐藏的房间。
一个钢铁材质的巨大蝎子赫然出现在三人眼前。
胖子浑圆的身躯忽然灵动一跃，跳出常人无法达到的高度和距离，稳稳落在了蝎子头上。
几条电路从蝎子身上窜出，钻到了胖子身体里。
二者合二为一。
整个游戏的风格完全改变。徐临不得不佩服胖子糅杂各种游戏类型的“创意”，但完全不统一的美术风格，让他这个技术美术（前）感觉全身难受。
胖子这样，是做不出好游戏的。
胖子丝毫不在意专业人士的意见，高举起巨大的蝎钳，狠狠朝曹熠辉砸去。
他的灵能并不强，唯一擅长一点空间类灵术。和曹熠辉相比，对方是居高临下的王者，他只是一只难以望其项背的蝼蚁。
但在自己的游戏空间里，他利用游戏道具，竟然能对曹熠辉发动攻击。
曹熠辉后跳一步，避开了这一击。
他并不急于解决对手，冷声询问：“你不是登记在册的灵术师，也并非特处局或者天一盟的监管人员。”
“你的灵能是何时觉醒的？”
“你为什么来问我，不去问他？”巨蝎的大钳在空中顿了一下，胖子哈哈笑了几声，带着机械感的声音在空间里回荡，“哦，他不会告诉你。”
“既然他不愿意告诉你，你也别想从我口中知道。”
胖子说完，又一拳砸下，砸断了房顶上通路。
接着又如同哑巴一般，不说任何话，只沉默着不断发动进攻。
徐临站在飞舞的烟尘中，听到胖子的话，微微皱了皱眉。
那一番话太怪异。
在他听来，胖子背后还有个什么人。而这人，和曹熠辉互相认识。
他瞬间想起了黄冬先。想起了帮助他“开灵窍”，教他画困魂阵的那位“大人”。
难道胖子的背后，也有那个人？
第78章
徐临抬头望向巨大的铁蝎子。蝎子一个扫尾, 没打到曹熠辉，反而被他的飞剑切断了半条尾巴。
断尾处冒出蓝色的电磁，被切断的部分又如磁铁一般重新合在一起。
这是胖子自己的空间。他利用制作者兼GM的身份，制造出的强力游戏道具, 如同等级极高的灵器。
对付起来有些棘手。
接合好的铁尾再次朝曹熠辉横扫, 胖子的半截人身, 在攻击时角度有了变化。
一个发光的红点, 在阴沉的天色中, 引起了徐临注意。
缩眼仔细一看, 那个红点位于胖子后颈。
不知是胖子喜欢这样的赛博风格, 还是出于某种必要——他的后背接连了许多电线。
后颈处，被电线团簇的正中央，有一块类似机械核心的电路板。红光由电路板发出, 似如心跳，极有规律地间隔闪烁。
如果没猜错的话……
徐临踩着倾斜的洋馆屋顶，一路上行，很快来到屋脊最高的位置。
为了对抗曹熠辉, 胖子全神贯注, 无法再分出任何一点心神去注意他。
他拿出曹熠辉给的S级匕首，双脚在屋顶上借力一蹬, 纵身一跃跳向胖子后背。
在和胖子擦身而过之时, 他反手一刀，割断颈部电线，再一挑，锋利的匕首瞬间将半嵌在人体内部的中枢电路板割离。
闪着光的电路板在空中划过一道红色的弧线, 被徐临的另一只手牢牢抓住。
两次飞跳, 如微风一般轻灵, 稳稳落在了屋顶通道。
巨蝎挥舞到半空中的大钳骤然停止。
胖子转头看向他，表情万分惊恐。
充满机械感的电子音，如同电力不足一般，吃力说了句：“……利用你，你……弃子……”
徐临没听明白对方在说什么，胖子就彻底没了动静。
“小临！”曹熠辉迅速跃到他身边，关切说，“你没必要出手，万一不小心受伤……”
徐临朝曹熠辉笑了笑，不和他争辩，只摊开手，把电路核心给他看：“这个……”
曹熠辉一把抢过：“别随意碰这些东西，有很强的灵能污染！”
徐临：“……”
曹熠辉是对他很好，但这关怀未免太过。他好歹也是行动科的调查官。
曹熠辉拿出一个专门的隔绝灵能污染的证物袋，将电路核心装进去后，才准徐临拿近了仔细看。
电路核心不大，只有拇指的指甲盖大小，即便离开人体，依旧闪烁红光——上面留有极大的灵能。
“这个电路板……”徐临猛然看向曹熠辉，感觉自己的后颈都有点凉，“和之前我们见过的奇怪方片，是不是很像？！”
——那三块至今还没研究出结果，看起来类似芯片的小方片。
不是“很像”——几乎一模一样。
只是这一片亮着光，它是从活体上剜下来的。
刹那的惊诧过后，徐临又觉得不惊奇了。
胖子辛乙，和黄冬先的情况，莫名让他感觉相似。
若说他们背后有同一个人，他完全不会有任何惊讶。
正打算同曹熠辉说几句，倏然间，周围毫无征兆，陷入一片不见五指的漆黑。
“位面世界消失了。”曹熠辉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胖子死亡。他制造的空间也随之消亡。”
就如同主机断电一般，整个游戏空间，无声无息，一瞬间全部毁灭，连一点存在过的痕迹都不复存在。
而所处的世界消失，他们来到了时间和空间的夹缝中。
这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光，没有风，没有生命，荒芜得连时间都不愿光顾。
在冰冷漆黑的环境里，似乎要永远囚禁于此的悲凉和绝望便瞬间涌了上来。
徐临瞬间有点透不过气。
“我们现在怎么办？”
“朝着锚点走。”
除灵师穿梭于不同位面的时候，会在特定地方留下独属于自己的灵力标记。
有了锚点，就能防止在多不胜数的位面世界中迷失方向。
徐临没有定这个锚点。
他的经验太少，而且跟在曹熠辉身后，以至于，他将这些琐碎事情全忘了——出发前，他根本就没想到。
“跟着我走，”曹熠辉的声音似乎带了点笑，“跟紧，千万别乱走。”
徐临：“……”
曹熠辉把他的手腕抓的那么紧，他乱走得了才怪。
行走在空间的夹缝中，几乎会让人丧失所有的感官。
唯有手腕处传来的温热，身旁飘荡的淡香，以及不知是谁的心跳，让他清楚地感受到温度和生命的存在。
徐临不知自己走了多久，漫长的仿如一个世纪。
他忽然想起那位同事逢人便说的地狱式笑话。
同事在虚世待了三天，回到常世，刚好赶上三年后女友和别人的婚礼。
他将这件事讲给曹熠辉听。
曹熠辉早就听过，轻笑了一声：“他那个是极端特殊情况。大部分的位面，和常世时间差别并没有那么大。”
“不过，在虚世一困好几年的情况很常见。”
困在虚世里好几年……
徐临：“你遇到过吗？”
“嗯。”
“现在这样的情况也遇到过？”
“遇到过几次。”
“一个人？”
“一个人。”
一个人走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徐临很难想象，自己遇到这样的困境，心中会涌现多大的悲凄。
“其实一旦习惯，也不会有什么特别感觉，”曹熠辉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我心里有一个锚点，就如同黑暗中的一缕光，他会一直指引我，让我永不迷失方道。”
“只不过，”清朗嗓音略微低哑，“我会特别想念，想快一点见到他。”
徐临感觉手腕上的温度一紧。莫名觉得，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
逾吸佂丽．
幸好，他的前方适时出现了一束光。
那是回归常世的门。
穿过光门，映入眼前的，是曹熠辉的家。
曹熠辉把锚点定在了自己家里，徐临上次住过的那间房。
徐临现在能够确定，这间房是曹熠辉日常使用的主卧室。
一回到常世，立刻有一种对时间的异样感涌上。
就仿如他在游戏里不眠不休肝了几个通宵，恍然一梦醒来，不知今夕是何年。
然而一看时间，距离他们去往游戏空间，不过几个小时。
曹熠辉在确定徐临没有特别疲惫或者别的不适的情况后，二人即刻驱车去到特处局，将整个事件收尾。
夏侯启见到曹熠辉，立马朝他汇报工作：他收到曹熠辉的信息，从c省调取了刑警刘讯峰的资料，正打算传给他。
这条消息是曹熠辉进入游戏空间的第一天发的，现在问题解决，可以结案，他们已经不需要。
徐临习惯性扫了一眼，资料上透露了C省刑侦队正在侦办的案子，确如刘警官所说，他们将灵能事件误认为新型精神类药品，派他追查。
瞄到刘讯峰照片的时候，徐临倏然愣住。
照片上的刘讯峰，和他们在“高端局”里见到的刘讯峰，根本不是同一张脸。
游戏空间里的刘讯峰是谁？！
曹熠辉同样怔了怔，摇头。
他也不知道。
这个疑点写在结案报告上，成了一个未解之谜。
而后没多久，曹熠辉收到了某处分局的报告。
有名女性向他们求助。
那边的医疗特警，赶在最后的时限内，抢救回了她的同伴。
粉红得救了。
至于胖子，资料科的同事在某视频平台上找到一个名为“辛乙”的自媒体账号，宣传介绍“密室逃脱”游戏馆的。
视频解说的不错，看得出来UP主做的很用心，对这类游戏十分了解和喜爱。可惜账号没多少人关注。
辛乙的个人真实信息，也和他的账号关注度一样，寡淡如水。
平平常常的公立小学，初中，专科学校就读信息技术专业。毕业后去了一家小游戏公司，不到一年，遇到那场版号风波，公司解散，后来就转做自媒体。
平凡无奇的人生轨迹，寥寥几行，简单到写不满半页纸的人际交往关系，完全无法从中得知他究竟在何时何地接触到灵能，学到了灵术。
那枚从他后颈中剜出来的芯片，送到研究所紧急研究。
等调查出结果，尚且需要时间。
这桩案件结束后，接下来的几天，徐临依旧在忙碌中度过。
受九星连珠的特殊天象影响，星球能量异常，磁场变化的事件频发，同事们几乎人人都在抱怨，工作这么久，从来没有这么忙过。
他们或许应该集体出动，去拜拜佛，祈求这场“水逆”快点结束。
徐临又被派遣去了一趟虚世。
这回只有他一个人——工作量突然暴增，人手不够。曹熠辉作为局长，更为忙碌，完全没办法抽出时间。
他在虚世里待了两天半，回到常世一看日历——过了十三天。
在他走后的第十天，不知哪位神灵显灵，频发的异变又突然锐减。除了去往虚世没回来的同事，行动科剩下的一半人，已经在办公室里喝茶聊天看报纸，还没有领导巡视。
徐临完美错过他的轮休日。
不过他是“背景最深的关系户”，曹熠辉特意给他批了两天假。
在家里休息的时候，忽然接到了一通十分意外的电话。
电话是姜柏打来的——问徐临是否有空, 愿不愿意去一趟天一盟总部。
一位超重量级的大人物：天一盟的副会长，想见徐临一面。
如今徐临已经清楚知晓特处局和天一盟的前身，以及那几个大家族声名显赫的“先祖”。
天一盟的副会长姓诸葛。这一姓氏的威望，无论对常世人还是除灵师来说, 都是神圣级别的存在。
徐临想都没想, 一口答应, 然后带着似如朝圣的心情, 去往天一盟总部。
天一盟在常世里, 对外的“招牌”是“道学文化研究院”, 业务范围相当广泛, 文化研究，历史研究，中医, 风水，算命，驱邪，抓鬼, 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其中还有不少业界楚翘。
无论哪一项业务, 总能和除灵师这一本职工作沾上边。
……沾不上边的也有，比如钟阅川。
他是天一盟里人人皆知的偶像级名人, 但王雪梅至今不知, 他在常世究竟什么身份。
和特处局一样，天一盟总部的外部区域是常世的普通建筑，内院连接着虚世，里面才是真正的天一盟所在。
徐临跟着在门口迎接他的姜柏, 走入一栋巨大的中式复古建筑。
特处局是国家机关, 调查官们要求统一制服。天一盟则不然, 来来往往的除灵师，都按自己的喜好着装。
大部分人里面穿着普通的衬衣T恤卫衣，外面套一件道袍，一看就很有道士神婆那种神神叨叨的气质。
另外还有许多汉服小哥哥和小姐姐，以及洋装和COS服。
徐临甚至看到了头发花花绿绿，时尚非主流的赛博朋克。
……可以毫不在意暴露自己的属性，莫名有点羡慕……
搭乘电梯来到最高层的房间，徐临见到了诸葛副会长：一位外表五十多岁的男子，和随处可见的画像中，那位历史名人气质神似。
徐临接触过的灵界上层人物：曹熠辉，钟阅川，抛开特殊关系，仅从常人的角度来说，很难相处。
天生高人一等的出身和超凡的天赋实力，令他们全身充满了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倨傲。
还有那位最顶层的总长，徐临在他面前冷汗直冒，气都不敢出大了，整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
他是怀着朝圣的心情来的。来之前，心情激动，又难免忐忑不安。
眼前的这位顶层，给人的感觉则完全不同。
相貌和蔼，举止温润，让他深刻明白，什么叫“使人如沐春风”。
……如果在特处局真的干不下去，他想都不想，立马跳槽。
诸葛副会长如和蔼的长辈一般，询问他这个后天觉醒者，如今是否已经习惯，是否出现身体不适，又告诉他遇到任何问题，都能找姜柏，甚至他本人帮忙。
完全不提特处局和天一盟两个阵营间本该有的争锋和敌对。
也没说过半句，徐临原本以为他一定会明言，暗示，或者旁敲侧击说起的，劝他转投天一盟的想法。
但诸葛副会长想见他，确实和双方的立场有关。
天一盟希望能暂时和特处局合作——
合作研究那个诡异的芯片。
从辛乙身上取得的芯片，附着有灵能。特处局的灵能研究师们几乎可以确信，它能嵌入人体，让常世人获得灵能。
就如黄冬先的形象说法：开灵窍。
除灵师们研究灵能几千年，从来不知，还能有这样的东西。
但他们只能得知芯片的作用。将芯片嵌入人体激活灵能，需要特殊的方法，即相应的术。这个灵术，他们还没研究出来。
至于更深层的，能让常人拥有多强的灵能，是否有副作用，以及更关键的，它是怎么制造的，谁制造的，又是谁将它给予那几个常世人，仍旧未知。
忽然出现这么个东西，影响巨大。如果不能调查清楚背后的一切，危害也十分巨大。
常世的人一夜之间拥有灵能，却一知半解，或者不遵守规则滥用灵术，造成祸及普通人的公共危害，甚至影响整个位面的安稳，徐临自己都觉得，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应该尽快查出。
这并非特处局或者天一盟哪一方的问题，整个灵能界都得面对。
他知道曹家和天一盟的历史恩怨，但对他，对王雪梅那样极大部分的除灵师来说，都和自己无关。
只是工作单位不同，老板之间的权力争斗，不涉及员工。
打工者不应共情资本家，正如他们永远不会同情你。
徐临非常赞成诸葛会长的说法，想不到任何应该反驳的理由。
只是，叫他来做什么？
这是决策层的事，他没有发言权。
“在你之前，我自己给曹熠辉局长打过电话，也拜托过夏侯启。”姜柏解释，“他明确拒绝了。”
曹熠辉原话：合作可以。但活性芯片是特处局得到的，天一盟想研究，自己去想办法弄一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