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可以去问问她。不过,估计很难。”
怎么说都算圈内大佬,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把那些金主的信息暴露。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单菲菲再次重复,“不是我不想帮你们,我一个陪酒的,只知道这么多。”
“多谢。”徐临起身同她告辞,“你往后再遇到什么麻烦,联系王雪梅……”
想了想,似乎没对,天一盟和特处局是有竞争关系的同行,于是改口,“联系我也行。”
客套几句后,离开了她的房间。
一走出门,他问曹熠辉:“如何,我们是不是要去找K姐?”
以警察的身份找上她应当不难,“就是不知她会不会配合。”
曹熠辉此前在房里,一句话没说。
他身在高位,居高临下地下命令他擅长,平起平坐同人正常交流,大概很难。
两三句话就会冷场,没人再愿意同他说话,把一些不宜随便透露的秘密告诉他。
脸长得再帅也不行。
而他此时也冷着一张脸,不悦道:“那个女人是天一盟的委托人,要是再遇上什么事,她直接找天一盟的人,没必要联系你。”
徐临霎时一愣。
进门之前,曹熠辉心情还挺好,怎么在房里待了一会,心情就变了?
还是在他们有所收获,并非白跑一趟的情况下。
再怎么阴晴不定喜怒无常,也该有个理由吧?
徐临依稀觉得,自己或许知道曹熠辉心情不快的理由。只不过无论是这个让他只想刻意忽略的理由,亦或莫名其妙发脾气的曹熠辉本人,他都不怎么想理会。
当初是谁说,和曹熠辉共事,待不了多久就会想离开特处局,转投天一盟?
一点没错。
虽然他安时处顺,又和曹熠辉认识多年,并不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萌生离开的想法。
何况才刚入职,“爱岗敬业”的“职业道德”,不会比单菲菲差。
这并不妨碍徐临暗中腹诽:曹霸总这脾气,就不能改改?
他没接话,淡然的神情似如被二人之间的沉默气氛染上一层冷漠。
二人一声不吭并排走向酒店出口,曹熠辉本就气场十足,此刻更似头上顶着低气压,全身散着寒意,路人从他身旁经过,只觉一股透心的寒意扑面而来,令人牙关禁不住一颤。
路人不明所以,凭着本能感知到某种危险,纷纷退避三舍,下意识让开一条道路。
他本人虽完全无意,却硬生生走出一种“霸总出行,众生避让”的排场。
走至停车场,徐临刚打算伸手拉开车门,另一只手从身侧伸出,抢在他之前打开车门。
曹熠辉神色仍然有些霜寒,行动却保持着一贯的绅士风范,边开门边问:“想吃点什么?”
明显感觉得出来,他极力收敛了脾气,朝徐临示好。
曹熠辉动不动就冷脸,徐临早不奇怪,而这几次曹霸总自顾自地生气,又自顾自地调整情绪很快服软示弱,和以前相比,确实改了不少。
徐临没打算再迁就对方,但以他性格也不会揪着一点小事不放。
既然曹熠辉都放软了态度,刚才那一场小小的冷战瞬间显得微不足道。
他温和扬了扬嘴:“随便。”
又问:“单菲菲说的那个K姐……”
“是不是该查一下?”
曹熠辉体贴入微关上车门,绕回驾驶室,缓缓发动汽车:“查。”
“我马上叫蔡静找她问话。”
他给蔡静打了通电话,又和徐临找了家快餐店应付了一顿午饭,随后回到特处局。
徐临今日第一天报道,开了一场会,出了一次外勤,暂时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只能在曹熠辉特意叫人安排的临时工位上一边看着工作手册,了解局里的各种工作流程和规章制度,一边等着蔡静和别的同事寻找新线索。
三小时后,蔡静和另一个搭档的同事回到了局里。
同事们汇报工作,曹熠辉毫无意外再次叫上徐临。
“那个K姐真难缠!”
蔡静回来得匆忙,略微喘着大气,拿过杯子大口灌下半杯温水,无奈抱怨:“这些人常年和警方打交道,很清楚怎么应付警察。”
毕竟是经营会所的,混迹于灰色地带,早有一套对付警察的方法和经验。
她们清楚警察手上没有任何能够定罪的证据,不能随便抓人,被叫去问话,只说些无关痛痒的证词,不落任何把柄,把人气得牙痒却没有一点办法。
“找常世的人询问案情,对我们来说本就最麻烦,何况还是这种老油条,比什么凶灵都难对付。曹局,下回你还是得让郭顾问联系常世的警员。”
这种和灵能完全无关,纯依靠常世的刑侦手段寻找线索,只有经常和那些不法分子打交道的老警员才熟知要怎么从她们嘴里问出想要的结果。
问题是这桩案子急。
况且杀害彭燕的凶手和灵能有关,下一步还得特处局的人来处理。
无论对哪边来说都不好办。
曹熠辉坐在主位上没说话,蔡静咽下水,缓过气又继续汇报情况。
K姐承认认识彭燕。
她的说法是,彭燕是她演艺公司的员工,她是经纪人,介绍工作后,按合同抽成。
“十八线小明星,经纪人,演艺事务,合法经营,”蔡静很是无语,“说得冠冕堂皇,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是正经的公司。”
而非陪酒甚至某些情/色业务。
“K姐说,彭燕在一个多月以前和她解除了合约,早已经不是她公司的员工。”
情况被包装美化过,但实际情形和单菲菲说的完全对得上。
“至于彭燕后来去哪,”蔡静撇嘴摇头,“她说她完全不清楚。”
她模仿K姐说话的姿态:
“我们是正规的演艺公司,严格遵守劳动法。艺人要离开,双方签离职协议,我连违约金都没想过找她们要。至于艺人为什么不想继续待在公司,离开后打算去哪,这些属于个人隐私,我们不会问。我们可是正规的演艺公司。”
短短几句话,K姐每句话都要强调一次她经营的是正规公司,合理合法,还问警察同志要不要看公司和彭燕签订的合同。
这些明面上的文件,的确是合规合法的东西,专门用来应付司法部门。蔡静挑不出任何毛病,对她无可奈何。
“她一口咬定彭燕已经离开公司,不是她手下员工,她不清楚彭燕离开后的任何动向,而且无论之后彭燕如何,都和她无关。”
“她完美地同彭燕撇清全部关系,我只能询问她之前给彭燕介绍的工作,以及她们会所的客户。”
曹熠辉:“她用什么借口敷衍的?”
“不。”蔡静啼笑皆非,“她说自己是遵纪守法的良好公民,很愿意维护社会次序,给警方提供情报。”
“于是,她给了我一份客户名单。”
她将名单呈给曹熠辉:“人还不少,少说四五十个。”
看样子,都是去过会所的客人。
只是真实性,很难说。
K姐敢把这份名单交给警察,想必上面的客户,对她来说不重要。
“曹局,我们现在怎么办?名单上面的人,挨个查?”
曹熠辉思考一瞬:“把名单上面的人档案调出来,看看是些什么人再说。”
徐临协助蔡静,在电脑面前坐了两小时,从档案库中找出了名单上的人。
其中一大半都是查无此人的假身份。
不用想都知道,若是问起,K姐一定会装模作样,说这些来会所消费的客户,他们不愿暴露真实信息,用假身份糊弄人,会所作为娱乐场所没有执法权,没办法核对情况。
另一小部分,真有其人。
应当是去过会所一两次的小客户。
说是“小客户”,能出入高档会所,也是年收入七位数的中小企业老板或者高管。
只是他们去会所的次数不多,两三次,或者就那么一次,不算重要客户。将名单交给警方,对K姐几乎毫无影响。
“这些名单,是她早就准备好,对付执法部门检查的。”蔡静早就猜到这么个结果,毫不意外,“这些客户有点小钱,偶尔出来鬼混,叫会所里的公主陪酒。有时会找一两个外围。”
虽然是十八线小明星,也沾着明星,网红的名号,有漂亮女明星陪酒,听起来有排面。
“但是,”她笃定说,“我不认为名单上的人里,有那么大的财力,能隐藏彭燕等人失踪的事实,还能接触到会困魂阵的灵术师。”
“此前我们就分析过,这个凶手一定拥有极高的社会地位,金钱和人脉。k姐不可能将如此重要的客户轻易告诉我们。这份名单我们不用再耗费时间继续调查。”
她拿起内线电话:“为防万一,我们还是会让常世的警察同事协助,将这些人嫌疑彻底排除,不过最重要的,是请郭顾问尽快联系好市局,让他们指派经验老道的干警想办法从K姐那里获得真正有用的嫌疑人情报。”
常世之事,最终还得靠常世的手段解决。
徐临是个半路出家的新手,刚入职,业务不熟练,但社畜多年,也看过一些火爆的警匪片,这些流程一听就明白,并非领悟力低下,什么都要多问一句的好奇宝宝。
他赞同蔡静的意见:K姐不可能把真正重要的客户信息交给他们,也服从前辈的指示。工作如何进行,远轮不到他一个新人指手画脚发表自己的意见,只需听从安排就行。
只是……
“能不能让我去见一见这个K姐?”
蔡静握着电话的手顿住,好奇打量他:“怎么?有什么想法?”
“想法谈不上,”徐临毫无掩饰和避讳,“就是,刚入行,新鲜感强,好奇心重,想看看这个K姐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和电视剧里的那些形象是否一样。”
“而且,”他嘴角微微一扬,笑容如水一般浅淡,平静,又似乎透着某种沉稳和坚毅,“无论对于虚世或常世,这桩案件的性质都及其恶劣,尽快找出凶手,已经刻不容缓。我虽能力有限,也想尽一份力。何况即便回家也无事可做,与其心急不安干等着别人的调查结果,不如自己找点力所能及的事情来做。”
蔡静吃惊看向眼前这个“最强关系户”,看不出来,居然是个工作狂?
3A2S的成绩,已是超过大部分人的高阶除灵师,灵能数值比她还高——谦虚说着什么“能力有限”?
“行啊小徐,看不出来,思想觉悟还挺高。在以前的单位,没少写思想工作汇报吧?”
徐临:“……游戏公司,私企,不写思想工作汇报。”
“没事,以后写工作总结难不倒你。”蔡静调侃了两句,朝电话另一端上报申请,得到的答复自然是“允许”。
“走吧,”她从凳子上站起来,“我也没别的事,正好陪你走这一趟。”
二人乘坐电梯下到一楼,刚踏出电梯门,旁边的电梯也恰巧停下——曹熠辉长腿一跨,从里面走出,看了两人一眼。
蔡静只惊讶了半秒,无需费心揣度,瞬间领会领导的意图,朝徐临露出一个“一切尽在不言中”的八卦姨母笑,并朝领导报告,“曹局,我先去开车。”
和她相比,徐临的悟性差了许多,似是无话找话朝领导报告他已经知晓的任务:“我……和蔡姐再去找那个会所老板问话……”
“我知道,”曹熠辉神色平淡,“我和你一起去。”
以徐临的苦命打工人经验,十分清楚这个时候该拍领导马屁:坐在办公室里发号施令的局长,已经到了下班时间还亲自深入一线,这是何等以身作则,身先士卒的崇高精神……
然而对方是曹熠辉,这样的马屁他半句都拍不出来。
他一直尝试想把把曹熠辉放在朋友和上司的正确位置,平心静气用正确的态度或社交礼仪对待他。可惜,要完全习惯正确的距离,似乎还需要一段时间。
他没别的话好说,只能嘴角微抿,向他点了点头,一同走向办公楼大门。
曹熠辉也未再说什么,脸上仍是喜怒不显的平淡,姿态却非常放松,同徐临并肩离开办公楼,走到汽车旁边,同往常一样很有绅士风度地替他拉开后车厢的门。
上下班高峰期的道路十分堵塞,汽车如龟爬一般在路上缓慢移动。
徐临感觉有些气闷——并非没堵过车,这样的情况早该习以为常,然而只要一呼吸,那股乌木沉香的味道就避无可避钻入鼻尖,同身旁的温度糅杂在一起将他包围,令人呼吸不畅,略微有些坐立难安。
前排的蔡静会否和他一样等得心烦气躁他瞧不见,只能移动目光,偷偷打量靠得极近的曹熠辉。
明明后排座位还算宽敞,非要挤那么近……
徐临唯有靠着将曹霸总腹诽一通,缓解内心莫名的烦躁,却瞥见那张冷峻的脸上表情舒缓,嘴角……似乎有着轻微的上扬?
他的目光一移上去,本在闭目养神的曹熠辉瞬即睁开眼,视线直杠杠同他对上,并朝他扬了扬眉梢,表情戏谑,语气却装得一本正经:“好看吗?”
曹熠辉喜怒无常,如今又学会了开玩笑,言行举止更令人难以捉摸,这些徐临都清楚,但着实没想到,他会突然似如调戏一般来这么一句,蔡静还在前排坐着呢!
不在下属面前维持领导严肃冷静的光辉形象吗?
徐临偷瞄被目标当场抓包,尚未来得及尴尬,如今也毫无半点尴尬的心思,面无表情转过脸看向窗外,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蔡静一动不动,专心致志继续开车,心中没有焦躁没有惊诧,只恨不得化身为感受不到任何外界情况的开车工具人。
不到半个小时的车程,堵了一个多小时才到达。
纸醉金迷的会所,夜场还未开始,服务生们做着营业准备,零星几个客人偶尔出现在灯光灰暗的走道,随即又消失于曲折的转角。
蔡静熟练朝门口的迎宾亮出证件,说明来意:“省厅调查官,找你们老板问几句话。”
会所的工作人员对警方上门见惯不惊,无论穿制服的还是没穿制服的,隔三差五来几个,他见过不少。
此刻见到面前的徐临和曹熠辉,仍忍不住惊诧一回。
徐临虽穿着便衣,但脊背笔挺,神情十分端庄,外露一股英气和正气,令人不禁感叹:原来电视剧是真的,真有那样清新俊逸,神清气正的警察。
徐临颜值高,让人眼前一亮,但说他是警方的人也毫无违和。曹熠辉就不一样了——不仅仅让人眼前一亮,更能把人眼睛闪瞎。
曹熠辉在车上十分放松,一下车,缓和的唇部线条即刻紧抿,立马恢复成往日傲然睥睨的冷漠形象。
迎宾只端详了他一眼,和他目光一撞,瞬间一股寒意从脊背生起,蔓延到四肢百骸。迎宾不敢再打量,匆忙低下头。
凌人的气势是足够了,可这身穿着打扮,能是警察?
公职人员(男性)可以留长发,梳马尾,整出个娱乐圈艺人的造型?
要不是清楚蔡静的证件和那身制服是真的,普通人不敢随意冒充,迎宾简直怀疑这人是不是偷藏了摄像头,在拍什么综艺节目。
“我们找你们老板问几句话,”迎宾低着头看自己脚尖,什么回应都没有,蔡静再次重复,“麻烦领我们去一下她的休息室。”
依照蔡静的经验,会所的工作人员和警方周旋的次数,比她们特处局的人同常世会所接触的次数多得多,经验甚至比她丰富。
她下午来的时候,还算顺利地见到了K姐,可惜后面的谈话很不顺利。
K姐心口不一,看似配合工作,实则提供了一份毫无价值的假名单,这已经表明了她的态度:根本不愿给警方提供线索,很有些耍着人玩的意思。
混迹于灰色地带的人,和执法者天生就处于相对立场。
没隔几个小时,他们第二次来,还是在会所营业的时候,K姐必定找些借口拖延着不见人,故意让他们久等。
迎宾光是仔细确认他们的调查官身份就用了好几分钟,确认完后又不说话,立在原地不知是不是正在思考应付警方的借口。
想要见到K姐,或许等会还得用点强硬的方法。
不过抛开公务——蔡静偷瞄了一眼无论和“警察”这个职业还是和灯红酒绿的会所都格格不入的“偶像剧男主”曹熠辉,她其实有点想看高坐云端的大领导被一群没长眼睛的“凡人”拒之门外的情形。
这种思想十分不端正并且无聊,可就是想看。
谁让她这种苦逼下属被这个“平易近人”的高冷领导压迫太久了呢。
曹局被拦下,过会这些人得知他的官职地位,又少不了一番前倨后恭的戏码:老板亲自来门口迎接,一群人点头哈腰跟在身后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