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好像听见身边有人在回答,在回答什么话。
雕花床榻,浅纱从床顶落下,一层层地铺在地上。床柱上挂着深海鲛珠,正莹莹流转着晨光。
房中没有其他人。
只有南远辞安静地躺在榻上,身边坐着玄衣少年。
谢太子长发散在肩头,发梢还在滴水,像刚刚沐浴过的。
谢北望刚从玺玉殿泡完冷泉出来,冻得直哆嗦,一听谢如楹说南远辞喝酒喝晕了,吓得连头发都忘了擦干就往南府赶过去。
大夫说是喝酒上头了,伤了脾胃,开了几方药,说调养调养就好。
众人这才放心,都散了,留下谢北望一个人自告奋勇守在南上卿床边。
南上卿睡得不安,眉头紧蹙,却叫人心生怜悯。
谢北望看得不忍,使劲儿抹平他的眉宇,反倒是越皱越紧,开始念叨着“谢北望”。
看上去特别乖巧,就像一个温柔的瓷娃娃。
看得谢北望唇角一点一点弯了起来,应着:“我在啊,叫我干什么啊。”
南远辞眉宇深邃,眼尾微微翘起,看上去非常勾人;五官深邃,唇很薄,唇色也如其人一样淡淡的。
谢北望盯着看了半晌,心头忽然漫上一种异样的感觉,喉结缓缓滚动了一下。
然后被自己乱七八糟的想法吓得“噌”一下坐直了,目视前方。
没过两秒眼神又不受控制地往男人唇上瞟,整个人飘飘然仿佛忘记了自我。
就一下下,就一下下。
谢北望心中默念,终于下定决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微微俯身——
然后“唰”一下又坐了起来,飞快而警惕地环顾四周。
确定没人能看到后,少年太子才又重新压低身子,与南远辞的眼睫越凑越近,近到可以清晰数清男人每一根纤长的睫毛,可以看到晨光下他脸颊上细微而透明的小绒毛。
然后在他唇上轻轻点了一下。
像一片鸿毛落入心间,却掀起了狂风骇浪。
很久很久以前的心愿忽然实现了。
谢北望感觉耳根像烧了起来。
然而他刚准备抬头,后脑勺就被人猛地反手扣住。
谢北望蓦地睁大了眼。
南远辞眉眼低低的,就着这个姿势舔了一下唇缝。
哗啦一下火焰直冲理智。
谢北望僵在那里,任由五指被反扣着,叫人攻城掠地地欺负了个遍。
嘴唇分开时,谢北望还有点没反应过来,躬身撑在床头,耳根红得要滴血一样,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剧烈的喘息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清晰过头了。
两人的手还十指相扣握在一起。
南远辞舍不得放开,谢北望也没松开。
最后还是南远辞无奈地捏捏眉心,先打破了寂静:“抱歉,是我冲动了……”
“不不不不!!”谢北望仿佛就等着男人先开口似的,闻言一把跳起来,然后又慌忙凑近跪在他床边,用朝堂上打嘴炮的语速飞快道:“你才不是冲动,不不不你是冲动了点但咱俩之间还说什么对不起——你看啊你看!”
他用力捏了握南远辞的手,“咱俩这都什么关系了……”
这话一出口,两个人俱是愣了一下。
什么关系啊!这是什么关系啊!
一通口不择言下,谢北望方才神魂归位地想起刚刚二人做了什么。
唇角还隐隐有点疼,被来势汹汹的男人咬到了。
他眼神亮了起来:“你你你你南上卿,你你你你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后面几个字没说出来,但谢北望已经开始疯狂眼神暗示南远辞了。
南远辞眯起眼,仰看着少年一会儿瞪眼一会儿眨眼,神情十分好笑,感觉自己可能在做梦。
做梦时,谢北望才会扣着他的手不松开。
他手指动了动,没有说话。
谢北望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是应该和沈素安……然后顺理成章结亲吗?
作者有话要说:
有种古早套路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全都是脖子以上!!)
他沉默了一下,开口时嗓子还有点哑。
“你不是和沈素安在……咳咳咳…”说到一半时南远辞被呛得咳了起来,咳到眼角都闪烁起泪花。
谢北望连忙松开两人相扣的手,把男人从床上扶起来,背靠在床头上,边拍他的背边说:“没有没有,谁跟你说的那个女人是...噢,难怪你喝成这样…是不是误会了?吃醋了?”
说看说着他的声调已扬了起来,有点兴奋激动。
翘首以盼的样子像极了某种海外进贡的大型犬类生物。
南远辞不咳了,闻言却是一哽,看着身旁少年湿漉漉的长发。
那人脸上的红晕已褪得白白净净的了,但眼底还有未散的水雾,看起来朦朦胧胧的。
南远辞不由得笑了一下,含糊得应了声“嗯”,却不等谢北望一惊一乍的跳起来就抢先问道:“昨晚到肩发生了什么?”
话音刚落,谢北望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顷刻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微微的恼意和咬牙切齿地愤愤:“那个女人给我下药,我的清白都差点毁在她手里了!”
几个小时前,黎元皇宫,年芜殿。
两个巡侍恭恭敬敬地架着面色泛红、四肢无力的谢北望进了年芜殿不知哪个已收拾干净的宫室,把他横放在床榻上,朝沈素安点头致意后就飞快退下了。
谢北望脑装混混沌沌,感觉四周的空气都是灼热而烫手的,不知哪里来的烛光隐隐绰绰倒映入眼底,却是将气氛渲染地更加暖昧。
完了,他迷迷糊地想,这下要是给南上卿见了真是怎么都解释不清楚了。
沈素安看着榻上眼神迷离、玄色衣襟在挣扎中微微敞开露出白皙锁骨的谢北望,流露着无限而朦胧的昳丽,一张俏脸瞬间红了个彻底。
她拉了拉裙带,咬了咬牙,有点犹豫了。
这时谢北望却“唔”了一声,尾音一点一点撩人心弦,可能是有点热,无竟识扯了扯衣襟,沈安又立刻将犹豫抛到了脑后。
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非成即败,又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这么想着,她一边伸手颤巍巍去探少年的额头。
谢太子的额头滚烫得惊人,沈素安正要去解自己裙带,忽听“呼”一声,殿门轰然被撞开。
一个蓝色身影出现在沈素安视线中,一手拖着一个昏厥过去的巡侍。
做贼心虚的沈素安刹那脸色就白了,慌张的神色在烛光下无处躲藏,心跳身剧加速起来。
为什么会有人来?不是说好的程婉和守一个时辰吗?
这么快?
\"你……“
她正要说话,就被来人冷冷打断了。
谢如楹把两个巡侍往地上一扔,拍了拍手上莫须有的灰尘,看向脸色苍白的沉素安:“谢七好看吗?”
这话问到点上了,沈素安听后脸上又是一阵火辣辣的红,着得想找个地儿把自己埋起来,吱吱唔唔唤了几声“二公主殿下,不是的”,就被疾步上前的谢如楹一个干净利落的手刀给劈了一下,晕倒在地不醒人事了。
颤抖着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谢如楹扯了扯嘴角,无视谢北望的呓语声,径直走向床榻边将谢北望一掌敲晕了,然后哼了声,自答道:“其实本宫觉得谢七丑死了,哪里比得上本宫。“
说着不雅地翻了个白眼,拎起谢北望后领迅速走出了年芜殿。
谢北望讲完后唏嘘一声感慨道:“这次多亏了二皇姐,不然本宫就真要栽到那里了。”
他看了眼南远辞,却发现男人正低头怔怔地出神。
墨发垂在修长脖颈的两侧。
“南上卿?”谢北望又唤了一声,这才将南远辞的思绪唤回来。
南远辞朝他抱歉地笑了笑,那笑容有点泛苦,叹了口气道:“我也只是觉得、很荒谬吧。昨天、今天,发生了那么事情,却原来只是无厘头的…我也没想到会是公主殿下。”
他似是觉得这个结局潦草地有点好笑,说完后不禁“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谢北望怪道:“你笑什么啊……\"
结果下一秒也笑出了声。
两个人就这么在空荡荡的内室相视着傻笑了起来,不知是为了什么。
窗外晨光愈发亮了起来,又是一个晴天。
蔚蓝如洗的晴空万里无云,鸟雀展翅着在高空中盘旋,发出清脆而欢快的鸣叫声,确乎是万物复苏的时节。
早朝后上书房里跪了一大片。
沈素安被发现后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跪到现在,牵连着莞容皇后也就着蒲垫跪求了半天情。
谢如楹坐在一边,看着黎元帝一声一声叹气着说:“糊涂啊糊涂。”
家丑不可外扬。
对外称是沈素安遇刺,太子殿下兴致大发去泡了趟冷水澡,更奇葩的是好巧不巧南上卿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喝酒喝出了问题。
早朝时这件事也就不明不白的不了了之了。
但知情的一猜却串到了一起,沈素安设计□□谢太子被公主识破,南上卿误以为谢太子举止不端不伦不类、辜负了南太傅的教导一时气极攻心就喝晕了。
于是大臣们皆是摇了摇头,心说沈御史大夫这次玩大了。
不过不得不说沈家还算讲情义,帮皇后背了黑锅,没有把祸水引到皇后身上。
皇后也替沈家真心实意求了情,哭得唏哩哗啦的,再加上几个嫔妃一搅,这事最终也是没真的办成,黎元帝也就从轻,随便找了个理由把沈家贬到了不知哪个荒郊野外的外县。
谢北望听后也就淡淡一笑,并没有再追究,毕竟怎么来说,还是沈素安这推波助澜的才叫他发现了很神奇的一样东西。
是真真真真的很神奇,至少他是真的这么认为的。
倒是南远辞听后非常不爽得黑了一天脸,觉得光贬宫什么的太轻了。
皇后娘娘来送了东西,又送了一个媳妇镯,估计不太好意思差点坑了自家儿子,几天都没见谢北望。
谢北望知道,老人家一天到晚都在操心,也是情有可原的,大大咧咧收了镯子。
说实话,这几天下来谢北望感觉自己跟活在梦里一样,脾气都好了不少。
沈家远迁那天他还特地去撒花捧了个场,叫人围了一圈花束。
唯一有点不足的是,他发现南上卿这个人吧,太不负责任了。
亲都亲了还不承认喜欢他!
他成天往南府跑了几次后,南远辞竟然避而不见啊避而不见。
“良心呢?”谢北望在南府门口又被堵了一次后,不禁无语哽咽了。
他缓缓蹲在了地上,身上是刚刚还没来得及换下的朝服。
身后的随侍手里端了个檀盒子,恭恭敬敬站在那儿,一言不发地抽了抽嘴角。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二皇姐!!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姐姐鸭~
第10章 镯子与折扇
入春以来,相比往年,雨少了很多,大半的日子艳阳高照,刺日的阳光毫不吝啬地洒在谢北望身上,映得整个人都熠熠发光一般。
南府的小厮也有点为难,小心翼翼地劝道:“殿下,公子可能确实是身体不适,这几天都没去上朝,不如殿下改日再来。”
谢北望是一向的没有太子包袱,和路边卖蛋饼的小贩都能谈西说东聊得来,而也正因此,谢太子在民间人缘极好,极受自姓拥护爱戴,也算是由傻得福了。
他幽怨地摆了摆手,忽然心生一计,悄咪咪向那小厮问道:“你们府中可有好爬的墙头?”小厮一愣,内心刹那间为太子殿下的执着感动了。
太子殿下真的是不忘恩师教诲爱屋及乌的好榜样,如此关怀臣子。
那钟福眼珠子一转,压月声音毅然决定倒向谢北望:”小的带殿下从厨院后门那边进,殿下莫要把小的出卖了。”
谢北望闻言立刻惊喜地欣然点头,说道:“不会不会,本宫还是很仗义的。”
说着起身拍了拍长袍,从身后随侍那里拿过盒子,道:“你先回去,本官去去就回。”
随侍应了,谢北望就跟着钟福绕了一圈从南府后门进了。
厨院的小丫头和小厮见了谢北望都热情地过来送糕点,谢北望拍了拍钟福的肩对大家道:“这家伙,大家都别说出去了!今天没有人带本宫来这儿,是本宫自己来的。
”厨院众人都笑嘻嘻地应“是”后,谢北望一手盒子一手糕大摇大摆穿过厨院向南远辞的回星苑走去。
好久没来南府了。
谢北望深深吸了一口气,到回星苑时没有让侍从通传一声就进去了。
回星苑布置得极清静,种了一片密密的竹林,曲径回廊引清泉流过,藤草编成的摇椅在白砖黑瓦的栏阁前随和风微微摇动,林中不远处的圆石桌边坐着一个背对着他的青色身影,黑发挑起一撮简单的束起以一根木簪固定,剩下的全部垂在后背上,周围一个侍从也没有,有种不识人间烟火的姿态。
谢北望浅浅一笑,轻手轻脚踏过一地竹叶跑到了男人身后。
南远辞估摸着没有料到谢北望会走后门进来,在谢北望从后面楼住他的脖颈时硬生生被吓了一跳。
“你怎么在这儿?”南远辞放下手中的书卷,颇有些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谢北望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头,放下手臂,将刚刚放在地上的木盒子和糕点拿了起来放在南远辞面前的石桌上:“送你的,收着。”
他说着指了指用棉纸包好的桃酥道:“这是本宫干辛万苦为你找来的,绝对好吃。”
南远辞沉默了几秒,缓缓道:“我怎么记得,这个样式的桃酥我前几天才吃过,厨子信誓旦且向我保证说这种样式是南府独创的,原来竟是蒙我的不知殿下又是从哪儿于辛万苦得来的?”
男人在“千辛万苦”四字上加重了语气。
还能从哪来?从南府厨院顺来的啊。
谢北望:“哈哈,好巧好巧,真巧真巧小那个,来来来你看…”他有些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将那个檀木盒子从石桌上拿起打开,层层叠叠的锦布间摆着一个和田玉制成的锅子,流转着玉脂般光洁无瑕的色泽,识货之人一眼就知这是上好的和田玉。
“这是什么?”南远辞问。
“这是母后赐与本宫的,本宫送给你,你现在戴着可好?“谢北望将和田玉锡拿出来,笑了笑。
说着谢北望已不容置疑地将南远辞的右手拉过来,一手握着他的手腕,一手往他手上戴镯子。
然而这本是莞容皇后给未来太子妃的,女孩子骨架小,设计的也就很小巧。
奈何尽管南远辞五指纤细修长,骨架也比女孩大。那个镯子卡在南远辞四指根的指节处,久久再不能往下按到手腕上了。
谢北望有点尴尬,捏着那个手镯,拍头对上南远辞戏谑的眼神。瞬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他讪讪将镯子取了下来,有点失落地叹了口气道:“本宫今天没有看黄历,认了,认了。”
南远辞不由笑了一下,收回右手道:“无事,左右也不差个镯子戴。改日有了新镯子再送来吧。”
谢北望“嗯”了一声,心想这镯子意义不同啊一边脑中飞快运转着可以当作定情信物赠人的物件。
不要太便宜,而且要有意义,可以一看难忘。
回东宫后谢北望还在思索着,直到看到桌面上那柄折扇。
隔日谢北望下了早朝,就赶去了南府,走后门时顺便从厨院提了一盒糕点。
他到回星苑时,南远辞正在竹林间的石桌边坐着,对面是一个紫罗兰般妖冶而带着一点清高的女人,眉心一点紫色莲瓣,正是谢如楹。
两人不知在说什么,他一走到苑门,谢如楹就瞬间察觉到有人,朝他看了一眼,然后噤了声。南远辞跟着朝苑门口看去,只见少年一身深红的朝服,墨发尽束于头顶的玄色发冠中,插了支通体镏金色张扬的钗子,正手提着糕点,一手握着一柄折扇,满脸无辜地看着这边。
南远辞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很是头疼。谢如楹看了眼两人,叹了口气,
也没有再落井下石,在谢北望走过来时改口道:“上卿不必感谢宫,谢七是本宫的血亲,本宫这么做是应该的。”
南远辞立刻明白了谢如楹的意思,笑道:“殿下真是实至名归的闺中典范啊。”
说着,少年已来到桌边听见了两人的话,了然笑道:“二皇姐自是典范中的典范。”
谢如楹微微一笑,没有推辞,道:“那本宫先回了。”
然后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南远辞一眼,未等两人回答就施施然离开了。
女人走后,谢北望就坐在了南远辞对面。
桌上的两蛊茶已经完全凉透了,看来两人已聊了挺久了,谢北望没多想,落座后把糕点往桌上一放,然后举起看好的折扇在南远辞面前摇了摇道:“猜猜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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