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辞仙君下凡渡情劫,她一路追随至人间,表明心意。
谁知南远辞毫不犹豫拒绝了她,直言他已心有所属。
先开始她以为这只是个搪塞她的理由,没想到辞仙君一表人才、没有撒谎。
十九年来,她只见过南远辞为两件事动过气。
一件事与谢北望有关,另一件事也与谢北望有关。
谢如楹轻轻一叹,站起身来,抬手将身边的花枝向下拉到面前,深深一嗅。
一阵清香卷着残雪的余温扑入鼻间。
“这次前来,只为提醒上卿大人一个事实……”
“多谢公主殿下提醒,臣自当铭记于心,亦不曾后悔。”
没等谢如楹说完,南远辞就放下茶杯起身,微微躬身行礼,“殿下事务繁忙,臣还是不叨扰了。”
男人的侧脸轮廓分明而坚毅,声线低沉而有些冷意,是不容置疑的语气。
“……”谢如楹揽着花枝的手一松,树枝迅速恢复笔直。
“逐客令?”谢如楹轻笑一声,兀自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朝苑门口走去。
四个侍女恭恭敬敬低着头紧随其后。
女人湛蓝的裙摆在身后飘然,如水波一般动人。
南远辞重新坐下,端起茶杯正欲浅啜一口,却忽然想到白素檩木的功效,一顿,还是将茶杯放下了。
还有一年啊……
谢北望从书房出来时,颇有些失魂落魄。
南太傅从未如今日这般严肃,看着他一字一顿说,黎元的担子,将交付到他的手上。
他从没有想到父皇有一天会病。
他一直以为父皇龙体尚且康健。
南远辞早已处理完谢如楹的事情,候在书房门口负手而立。
从眉眼、到鼻间、唇角、下颔,勾勒出一个优美的轮廓,在石子路边古树的阴影下深邃而有些失真。
谢北望有点蔫,走到南远辞身前,扯了扯他的衣袖。
南远辞抬眼看他,目光微沉。
“本宫从未想过,父皇会……”少年低声说。
“殿下还要像这般玩闹,不上早朝,辜负才华吗。陛下对殿下赋予厚望,又担心殿下,因此不愿直接召殿下。父亲也是看不下去了。”南远辞淡淡道,叹了口气。
他盯看谢北望扯着自己衣袖的手看了半晌,有些移不开视线了。
还有一年的时间,他就要离开了。
意识到这点时,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想抓住那只指节修长的手,握在掌心,才能安心。
谢北望心中暗暗有些委屈,他是为了谁才去纸醉金迷的。
南上卿永远都是不温不火的,为博美人多在意几眼他也是耗尽了心思。
他偏过头背对南远辞做了个鬼脸,然后转过头来朝南远辞微微一笑,并未回答他,只说道:“本宫想去看看父皇。”
说完想了想什么,又道:“上卿大人一同前去?”
南远辞颔首,”嗯”了一声。
黎元国处南方一带,向来湿润,土地肥沃,开国初沿江一带的渔民早已成了商贾世家,有的甚至成了皇商。
因气候优势,谷物生得肥硕,黎元向来是诸国中最富庶的国家。
为显本国的富裕,黎元京都的宫室修缮得极为奢华。
内城的皇宫更是门雕铜雀,金碧辉煌,翘起的房拱上铺着流光溢彩的琉璃瓦,每座大殿的钟室上方都镶以鲛珠。
各种奇花异草,贵重树木尽种于宫中,乍一望十分绮丽华美。
上书房连着上朝会的浮龙殿,殿外整整一百零二层宽宽的石阶,每隔几层石阶中央都立着一尊珍禽走兽,是权利的象征。
谢北望和南远辞带着侍从走过石阶时,一度想过父皇是不是爬楼梯累的。
有轿撵,但父皇向来不坐。
上书房很安静,刚刚醒来的黎元帝未及歇息就过来批阅奏折了。
厚厚一摞奏折堆在桌沿边。
谢北望行礼后,生生被奏折量吓了一跳。
南远辞在他身后默默皱了皱眉。
黎元帝早已上了年纪,膝下儿女成双成双的,本该坐享贻福的年纪,却仍要有如此大工作量。
老人没有抬头。
一句话也没说,却心知谢北望定是知道了什么,不由叹了口气说道:“朕一把年纪了,身体不好了。朕知道底下人私下都说朕糊涂了,确实……”
“父皇……\"谢北望想说什么,却被黎元帝挥手打断了。
他抬头看着谢北望,又朝南远辞微笑了一下,说道:“没有人不爱权。朕坐这把椅子,坐了几十年,也知足了,也疲惫了。但是小七,朕不放心啊。朕撑着这么久,都是不放心你啊……”
最后几句似自言自语,老人的微笑泛苦,眉眼间是一辈子挥之不去的忧愁。
南远辞微微低头,有些心酸。
皇家的亲情是极珍贵的。
谢北望有这样一个父亲,也是莫大的荣幸了。
“儿臣……”谢北望动了动唇,却不知一时说些什么。
“小七,你是个聪明孩子,自小朕就喜欢你的机灵劲儿。朕直言而论,你不适合皇家。但若不是迫于只有你一个独子,朕也不愿让皇位约束了你,你好好想想吧。”
黎元帝又叹了一口气,视线不知飘到了哪个角落。
黎元帝向来直白,只是太直白了,直白到连南远辞也有些无法开口。
正当一片寂静时,黎元帝又看向了眉目俊逸如画的男人——那是他先生的得意长子,确实一表人才。
“远辞,朕也算看着你长大的。你同小七关系一向不错,也就你说的他最听。待小七……还要多靠你了……”
南远辞想起一年之后,一阵不安,连忙推辞。
黎元帝又嘱托了几句,谢太子和南上卿才出了上书房。
出了上书房,谢北望才发现自己本来想问问父皇身体状况的,结果一句没问就晕晕乎乎的跟着黎元帝的话走了。
估计南远辞也正有此想法,二人对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又移开了视线。
之后南远辞打道回府,谢北望一路回东宫。
路上遇见同样赶来慰问黎元帝身体的谢如楹。
谢如楹给了他一个礼貌的微笑,唤了声“小七”,就与他擦肩而过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谢二公主的状态有点不太对劲。
不过他没细想,笑了声“二皇姐”,也就走过去了。
回了东官后,他屏退了侍从在殿中发了会儿呆。
然后从腰间摸出白日里那柄折扇,打开后兀自扇了扇,又““啪”一声合上。
如此循环往复了几遍,将扇面平铺在桌上。
谢北望砚上取笔,在砚台正中央点了点,然后仔仔细细在扇面上勾勒出了四个泼墨般的大字。
笔锋走势凌利而不失一丝柔和,正如他心中所想一样。
他甚至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的。
但他清楚记得初遇时落日温柔,暖橘晚霞自天边酒在他肩头。
谢北望五岁时,师从南先生,南太傅。
南远辞出使他国归,正巧他正跟着谢太傅学诗对。
夕阳西沉。
南太傅问:“天地日月定乾坤,乾九卦、坤九卦,乾坤九九八十一卦。”
谢北望一本正经朗声回道:“”眠花宿柳忙寻欢,寻七夜、欢七夜,寻欢七七四十九夜。”
南太傅被气的额上生烟,举起教尺作势要打。
他往后跳了几步,一下撞进来人怀中。
身后传来淡淡的仙子香,那个人的声线也是淡淡的、平稳的,带着一点笑意的尾音稍稍扬起:“殿下、父亲。”
南上卿小时候可爱多了。
他出宫采了把野花编成花环,粉粉紫紫的,跟在南远辞身后悄悄往他头上一扣。
南远辞不曾提防这个半大的孩子,因此顶着花环在府中走了一路,谢北望就跟了一路。
青衫白衬,稚嫩的脸上带着一点点微笑,清俊而儒雅,头上一顶绚烂至极的花环,更衬得少年如落入尘的仙童,路过的侍女皆红了脸。
等南远辞终于发现头上有个与自身气质完全不符的花环时,这件事已全府皆知,连南太傅都特地来看看,不由得脸颊一热。
谢北望笑得一个跟头从墙上摔了下去,半个月后才从床上爬起来。
长大了的南远辞,其实也没变,就是有时候凶了点儿,没那么爱笑了。
也就一点点凶而已。
谢北望落下笔,情不自禁弯了弯眉稍。
他把折扇摊在桌上,推开到一边放着,随即想起黎元帝方才苍白的脸颊,不由皱起眉心。
有什么灵丹妙药可以延年益寿吗?
好像是有的。
得找给父皇。
中午时分艳阳高照,把初春的黎元国照得暖融融的。
谢北望走出殿中,被太阳照了一眼,闭了两秒才睁开,随后带着一票人出宫了。
找灵丹妙药这种事,还是得问学富五车的南上卿。
他一向不记这种事,南太傅教书也未提起过,太子嘛,修治国之术就好啦。
谢北望如是想,随便拉了个侍从,吩咐道:“你去南府帮本宫把南上卿约到金华楼去,就说本宫找他共用午膳。”
侍从应了声,小跑离开。
谢北望垂眸,想起要见到男人,不由愉悦起来。
金华楼菜品繁多,价格昂贵,来的多是贵族子弟。
谢北望挑了雅间,接过木简开始报菜名。
“八宝葫芦鸭、金珍虾仁、东坡连卤、拔丝珍馐丸、金丝枣枸杞糕、杨枝甘露、温锅小羊排………”
小二在旁边边记边点头哈腰,满脸堆笑。
点完后,小二退出雅间,一个青白华服的男人推开门扉走进雅间。
南上卿向来清瘦,加之无害的容貌和飘然的仙气,给人以亲近而又疏远的、矛盾的感觉,而就是这样扑朔迷离往往最吸引人。
谢北望见了人喜上眉稍,连忙招手道:“来来来上卿大人,本宫有事要请教你。“
侍从皆屏退到了外室,南远辞依言在谢北望前面落坐,微微抬眸道:“殿下又对什么感兴趣了?”
说着端起银壶在二人面前的茶杯中斟满。
“欸上卿大人。”谢北望支起手臂撑着下颔,身子微前倾,凑近南远辞,“有没有什么,史书记载过的、有迹可循的、可延年益寿之药?”
南远辞立刻明白了谢北望的意图,沉默了一下。
阳寿不可逆,天命自有定数。
功德簿上记的前尘后世,连帝君也不得更改。
诸如七色草、白素檀之类的珍奇草木,逆转天命还做不到,只是大补药品而已。
阳寿将至,就算身体仍康健,也会因其他原因离世。
但看着眼前少年眼底强烈的期待他还是叹了口气,装作想了想,说道:“曾有史书记载,北方有一种五瓣四层的白莲,常常伴麋鹿相生,不难找。\"
白莲花无甚奇效,但可以补足气血,化淤去污,洗筋伐髓,有益无害,药效副作用小。
史书上传说白莲花可延寿,古时皇帝皆喜食之,也不过是愚昧迷信、夸夸其谈。
但对于谢北望而言,尽一份力,总好过在黎元帝真的仙去那日悔恨当初。
好歹心中有个安慰。
果然听完了南远辞的话,谢北望双眼一亮、熠熠生辉,立马招来外室的随从,说道:“快快传本宫令,调一队人到北方麋鹿群所在之地找一种五瓣四层的白莲花!当地人肯定多少清楚一点,尽快尽好。”
吩咐完后,少年忽然顿了顿,抬眸看向南远辞:“若真有此效,岂不是早就被他人采光了?”
南远辞微微一笑,笑得无懈可击:“白莲花之外更有奇药,传闻更神。再说白莲花生长条件较寻常,因此愈发不罕见。针对陛下的身体状况,白莲花以温和入药,最是适合。“
谢北望不疑有它,立马放下心来。
小二在门外吆喝一声:“公子!“
谢北望闻言连忙挥手:“来来上膳上膳,快让南大人尝尝金华楼厨子的手艺!\"
说罢朝南远辞送了个眼波,愣是把南远辞震在木椅上半晌说不出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
冰清玉洁丸~
报菜谱真的很饿啊!!
第5章 什么鬼,相亲宴?
翌日,谢北望难得起了个大早,让宫女找出许久未碰的朝服,赶去上朝了。
从大半夜就开始下的雨清晨时还没停,天际渐渐泛出鱼肚白,将一场初春渲染得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黎元帝的身体尚还虚弱。
只好在黎元帝那一辈的多少在这么多年隐隐的针锋相对中折了羽翼,再也翻不起波浪。
谢北望储君之位一稳,朝上的大臣都明里暗里送了东西,带上了几分讨好的意味。
早朝匆匆而散,谢北望刚准备去找南上脚,忽然听见身后黎元帝身边的老公公在叫自己:“殿下留步,陛下正在偏殿等殿下。”
谢北望只好转了脚步,向老公公点了点头,朝偏殿去了。
偏殿中除了刚刚下朝的黎元帝,还有一个眉目肃肃的老妇人。
一身正红的对襟宫装,发中十二支金钗交首舞凤。
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却掩不去成熟而知性的美丽。
这是谢北望的母后,人尽皆知的面冷心热。
少年前脚刚入殿中,两个老人就齐唰唰看向了他。
谢北望顿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踌躇着坐下,听见元帝叹了口气:“小七也老大不小了,眼看朕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婚事竟还没有个着落。”
听到“婚事”二字,谢北望的心猛然一沉。
紧接着莞容皇后就从手边抽出几面丹青,边翻边漫不经心道:“臣妾叫宫里的画师为各官家小姐描了几张丹青,改日办个宴,都请来好好瞧瞧。”
“母后……”谢北望刚开口,就被黎元帝打断了:“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
莞容皇后连忙应道,“正好正好,陛下,您看这御史府的姑娘不错,水灵水灵的……”
谢北望听着两人一唱一和,根本插不进话,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急得满脸通红,心中闷闷想——
本宫不喜欢水灵灵的姑娘!本宫只喜欢水灵灵的南上卿啊!!
黎元帝二人以为谢北望几次欲言又止是羞的,互相对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得停了口。
该来的还是来了。
谢北望知道当初喜欢南远辞就是万万不该的——一国太子如何胡来,也不能拿子孙后代来开玩笑。
况且这种感情就是错误的,一但公开要遭天下非议……
但是感情总是产生的猝不及防,正所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哪怕他知道或许不可能有回应,南上卿对他再好,也终归与喜欢不同。
他小心翼翼藏了这么多年,拿不起又舍不得放下,也宁愿就这么磕绊一辈子,但那也是不允许的。
身为太子、君主,注定要有所舍弃,其一就是感情。
但谢北望不愿意娶妻,就算是做戏也不愿意。
走出偏殿时他脑中昏昏沉沉一团乱麻。
脸颊上的热度退去后,只剩下了一丝一丝冰凉。
风夹杂着细雨,从石阶中央的石兽头顶俯倾而下,唰地将雨声送入谢北望边。
他走了几步,正疑惑为什么随侍没有来撑把伞,肩就被浅浅揽住。
一把油纸被人撑过头顶,挡住了雨。
伞仿佛将两人与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雨声的喧嚣渐渐消失,留下了一方安静、狭小的空间。
“送你回东宫?”南远辞没有问黎元帝说了什么,谢北望胸口却愈发闷了些。
啊,今晚的宴会。
谢北望抬头仔细地看了南远辞一眼,目光仿佛在细细描摹他的五官,从眉心到眼睫,再流连到鼻尖和唇线。
“怎么?”男人不解,挑眉问。
“南上卿,本宫今晚有个相亲宴。”谢北望如是道。
作者有话要说:
皇上想给殿下找个老婆
殊不知殿下更想找个老公:D
御史府家二小姐接到晚上宫宴的请帖后,兴奋了一整个白日。
明明暗暗里都得了风声,说今晚的宫宴实质是选妃宴。
府中大大小小的婢女忙着给沈素安梳妆打扮,瞻前顾后。
淡淡的梅花妆清秀中一点俏意,杏红的纱从肩头垂落,发间挽着一支莹光流转的红珊瑚发簪。
沈素安的母亲见了也连连称赞。
夕阳渐沉,沈素安在人群簇拥中上了府门前的马车,眼底是志在必得的傲慢。
临走时,御史大夫给了母女二人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沈素安俏皮一笑,眨了眨眼。
马夫将缰绳用劲一扯,马嘶吼着扬起前蹄。
马车迎着晚霞破风向黎元皇宫驶去。
御史夫人坐在沈素安边上,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低声道,“你放宽了心,这件事是皇后娘娘默许的,就是忧心太子殿下有什么变故不愿娶妻或看上个歪瓜裂枣的……你是她老人家早就满意了的,相信这茬过了殿下也不会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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