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思涵看着他狠厉的眼,一头雾水,无奈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别在我面前装,你找过以安对吧?”
黄思涵明白过来了,“是又怎样?我找他补课不行?”
“补课?”沈思朗咬牙道,“你需要补课吗?”
“我为什么不需要,我虽然是艺术生,但专业课也是要考的,你弟成绩那么好,又挺缺钱的,补课总比发传单好多了吧!”
“你!”沈思朗气得张口哑然。
“你急什么!”见对方气结,黄思涵没好气地说,“他又没答应!”
她说这话的时候,脑子里面全是那些天她被乔以安无情拒绝的场面。
那段时间她不顾烈日暴晒跟在乔以安身后面追了好几条街,难得放弃了公主的高姿态,尽量把自己和他放在同一个水平线上,本着和谐商量的原则,利害关系都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但对方根本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对不起,才疏学浅,难以胜任。”简短的一句话,礼貌却不留一丝情面。
黄思涵看不透乔以安,但越是看不透,就越是忍不住好奇,这种好奇驱使着她靠近他,可对方却毫不留情地把她推得远远的。
她从没有对其他人有过这样的感觉,她觉得这种情感矛盾又复杂,但又莫名让她心动不已。
虽然不想承认,但她却不得不承认——
不是所有公主都爱王子,也不是所有人都会仰慕公主。
公主可以喜欢平民,但平民也有拒绝公主的权利。
她这位从没有受到过拒绝的公主觉得这让她委屈又没面子,但她却不知道,比起给别人造成的困惑和危险而言,她的委屈根本不值一提。
她的主动对平民来说,无异于是一场浩劫。
她身后虎视眈眈的影子嫉妒了就会发疯,会将矛头指向平民。
也许会做出比今天更加可怕的事情。
“我——”
见对方气得脸都白了,黄思涵抱着双臂立在他面前,不解道:“我就奇怪了,你们不是缺钱吗,钱都摆在面前了,怎么还能无动于衷啊!你们兄弟俩可真是够奇怪的!”
她“哼”了一声,又说:“不过也真让人刮目相看,骨子里都是倔强,让人好奇地想要撕碎。”
沈思朗不理会她的阴阳怪气,平复下来说:“黄思涵,我请求你,别再靠近我弟了!我们玩不起的。”
他之前是警告,而此刻,却是请求。
为了乔以安,他放低了一贯以来在黄思涵面前的不羁姿态,就算低到尘埃,也无所谓了。
“你在求我啊?”黄思涵恢复了高高在上的姿态,这态度令人不爽。
但这一刻,沈思朗却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他严肃且诚挚地点头:“对,我求你!”
看对方的神情如此反常,黄思涵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忙问:“发生了什么?”
“你不知道吗?”
看着沈思朗的眼神,黄思涵反应过来:“陈泽明吗?他又做了什么?”
沈思朗双唇紧抿,片刻后没好气地说:“你自己去问他吧!总之我话给你撂在这里了,不要再招惹我弟,否则我不敢保证我会做出什么事情!”
黄思涵霎时明白了过来,厌烦地囔道:“他有病吧!整天跟狗皮膏药一样,像个跟踪狂一样,变态吗?!神经病!”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是什么情况。但请你们不要波及其他人!我可以成为你用来搪塞敷衍他的挡箭牌,但乔以安不行!如果陈泽明再敢伤害以安,我下次一定不会放过他!”
“还是别说大话了,陈泽明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你不要轻举妄动!”
黄思涵轻蔑地笑了笑,“我知道你打架厉害,但要揍他?还是省省吧,他可是混子,外面有人,你揍了他,没好果子吃。如果想要平安度过高三这一年,还是像在学校里一样,忍着吧!不过你放心,我对你弟的新鲜感已经过了,不会再去热脸贴冷屁股了!”
她说完,径直走过沈思朗面前,朝着家门走去。
“你说话要算话!”
沈思朗愣在那里许久,回过神来,黄思涵已经走到她家门口了,他大声冲着她的背影喊了一句,对方没有回话,只是举起手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打开门进去了。
这一带是竹城别墅区,小洋楼式的别墅绕着东湖而建,晚间湖面吹来的凉风打散了酷暑的余热。
沈思朗的看着黄思涵的背影从灯光中隐进了黑暗中,他稍稍放松了一些,转身准备回家,每走两步,迎面走来的男生就叫住了他:“你是乔以安的表哥?对吧?”
沈思朗抬头看着少年,露出了疑惑。
对方上前两步走到他跟前,礼貌地笑着说:“我们见过!开学的时候!”
沈思朗看了两眼对方,记起来了,他是乔以安的同桌——周然,那个每天和乔以安相处时间比自己还长的人。
乔以安在家有时候会提起他,这让沈思朗对他或多或少有些羡慕,甚至是嫉妒。
“哦!”沈思朗简短应了声,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么晚了,你来找人?”
“送外卖!”沈思朗找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送完了,先走了!”
“额……”周然一时不知作何回应,“刚才……”
沈思朗不想过多停留,绕过周然的身旁,说了句“再见”便快步往前走去。
周然木然地看着他的背影融进夜色,一脸狐疑着呢喃了一句:“刚才在和黄思涵说话吧?”
周然知道他俩是一个学校的,便以为只是同学之间的正常来往,也没有过多在意。
他转头看向黄思涵的家,发现她的房间亮起了灯,整个人隔着窗帘成了一团虚影,让人看不真切。
“今天回来得倒是早!”
周然自言自语着,转身往自己家快步走去。
从东湖湾出来后,沈思朗看着广场的时钟已经快到九点了,他得赶快去夜宵摊上帮忙了。
赶到夜宵摊时,老板刘强已经支好了几张小桌,另一个勤工俭学的学生正在忙着整理菜品。
沈思朗到了那里,二话不说就开始烧炭,刘强见他来了,招呼了一句:“小沈来了啊!”
“嗯,强哥你忙你的,我来做这个!”
他动作麻利地将木炭倒进炉槽里,点了火,待到木炭有火星后,打开了鼓风机。
刚准备好没多久,客人就陆陆续续来了。
乔以安的小酒馆客人多,沈思朗的夜宵摊更是不遑多让,不多一会儿,几张小桌就坐满了人。
只是这些络绎不绝的客人让沈思朗有些头疼,因为他担心一会儿不能早些下班,让乔以安等太久。
白天的那个突如其来的冲撞让乔以安险些受伤,他有些担心他晚上回家又会遇到什么不可预判的危险,所以才会专门交代乔以安等他去接。
只是放假后夜宵摊的生意好得要命,一桌一桌的客人接连不断地来,有些人甚至喝酒喝到到很晚都不走。
忙了一晚上的沈思朗已经有些疲累了。
他蹲在一旁的暗处,眼巴巴望着最后一桌客人,心里祈求着他们赶紧喝完回家睡大觉。
刘强倒是不急,并且非常乐见这种状态。他这小本经营,巴不得客人越多越好,只是他忙得有些焦头烂额,手里的串差点烤糊。
最后那桌客人终于喝完了最后一瓶酒,沈思朗立马精神抖擞了起来,正当他以为要结束的时候,突然,一阵机车的呼啸声由远而近,很快,几辆重型机车停在了刘强的摊子前。
沈思朗顾着盯最后那桌客人,没有看向这边。
“小沈,客人来了,招呼一下!”
听到刘强的声音,沈思朗从出神中恢复过来,应了声:“好勒!”
他从昏暗中站了起来,目光一转,落在了新来的那几个人身上。
来人也发现了他,眼神对视中,谁也没有说话,但脸色却已经有些不对劲了。
那短暂的对视没有透露出丝毫友好,沈思朗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程序化地开了口:“菜单在这里!”
“你这态度,是想砸老板招牌吧!”
陈泽明取下头盔,双腿还跨在机车上,看着沈思朗,语气嘲讽中又带着挑衅。
沈思朗却懒得理会,手里拿着菜单不情愿地立在那里,语气极度不好地说:“爱吃不吃,不吃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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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思朗真的有在好好保护乔以安哟!
“老板,这小子丧着个脸,影响客人心情,趁早炒了吧!”
陈泽明看着沈思朗不怀好意地说完,转头冲着刘强大声囔道:“廉价的小帮工好找得很,别那么好心!野猫野狗扔给那些爱心人士来照顾,你做生意的,管那么多干嘛!顾客就是上帝,你看他像是对待上帝的态度吗?”
他这话里,字字句句都是意有所指,刘强顾着手里的串,也没听个仔细,面上堆着笑,回应了一句:“要得要得!先坐嘛,吃啥子跟小沈说哈!”
陈泽明讥笑了一声,却没有从车上下来,他把头盔重新带上,“切”了一声,没好气地说:“不吃了,看着不爽的人,没胃口!”
说完,他盯了沈思朗两眼,然后扭动油门,扬长而去。
轰鸣声扰得人有些烦乱,沈思朗叹了口气,无动于衷地转身去了刘强那边。
刘强见客人毫无征兆就走了,一时摸不着头脑,也没过多在意,他烤完手里最后几个串,让沈思朗给最后那桌客人端了去。
快要凌晨两点了,沈思朗有些着急起来。
乔以安打工那个小酒馆关门关得早,十二点就准时打烊,他说好了要去接他的,所以乔以安一定还等着他。
好在那桌客人没有继续过分贪杯,撸完最后那几串,爽快地结了账就走了。
沈思朗胡乱收拾完之后,跟老板刘强知会了一声,说自己有事儿,急忙就往乔以安那边赶去。
当晚念青小酒馆虽然比平时关店晚了点,但也没有太夸张。大家都走后,乔以安没有离开,他答应了沈思朗要等他来接他,于是便坐在小酒馆外的长椅上,借着路灯看起了书。
店外的长椅上,那是钟晓柔专门放在那里方便环卫工或是行人歇脚乘凉的。
只是等了很久,都没见到沈思朗人。
乔以安知道夜宵摊收得晚,所以一直等在那里。
夏季的夜晚不冷,只是小酒馆位置偏离城市主干道,此时周遭几乎无人,乔以安在昏黄的灯光下坐着,垂着头认真看着书册上的内容。
长睫在灯光下的照耀下,在那张清隽的脸上的映下了浅浅的阴影,随着眼睛的眨动,像是蝴蝶振翅一般灵动。
只是这里的灯光还是太暗了,他看了一会儿,便觉得浑身难受起来。
其实黑暗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在黑暗中冒出来的那只怪物,还有那怪物带来的一些不堪回首的画面。
那些画面是嵌乔以安心里的刺,那怪物把刺轻轻一拨动,便是刺骨的疼。
他想走到更加明亮些的地方,又怕沈思朗来了找不到人。
他们没有手机,根本无法联系。他们一直以来靠着彼此的默契和约定,总是能在对的地点找到对方,所以乔以安必须等在这里。
突然黑暗中照来一束刺眼的光,机车的轰鸣随之而来。
乔以安伸手挡在眼前,耳边传入了几声戏谑:“哟哟哟……这是白天发传单那小子吧!要不要找点乐子玩玩儿!”
“行啊!这地方可真他妈是个揍人的好地儿!戴着头盔,谁他妈都不知道是谁!给我弄他!”
在刺眼的车灯下,乔以安听清了那些话,他知道,他遇上事儿了。
听那话,应该是白天在马路上冲撞他的那些人。
只是他不明白究竟是为何要找他麻烦。他向来不惹事,根本想不出眼前这几个人为何要一而再找他麻烦。
“就这种丧家犬,黄思涵还眼巴巴往他面前凑!你们看,他像不像一条无家可归的可怜的狗!”
“狗会咬人,他瞧着可是连叫都不会叫!我都有些不忍心揍他了!”
“闷不做声的狗咬起人来才叫人防不胜防!我倒想看看,我这一棍子下去,他叫还是不叫!”
乔以安从声音中辨别出对方有四个人。
他缓慢放下挡光的手,也在瞬间明白自己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既然不是对手,便只能跑。
“想跑?”
乔以安刚起了个要跑的势,就被飞速窜到跟前的一个男生挡住了去路。他退后两步,发现身后也已经站了一人,转身面对店门时,他从玻璃门中看到了身后几辆重型机车将他的路全部堵死了。
乔以安很少打架,印象里,他只有小时候和别的小孩儿为了争抢垃圾桶的废瓶子,或是因为别的小孩儿骂沈思朗没爹没娘的时候,跟他们扭打成一团的画面。
但小时候的扭打经验,根本不足以让他拿来应付现在的局面。
所以现在,他毫无经验可用。
“跑啊!你不是想跑吗?看你往哪儿跑!”
身后的少年玩味地盯着他,仔细打量着,不屑着说:“就你这么个柔弱狼狈的模样,真该让黄思涵来瞧瞧!她这什么眼神儿,怎么就瞧上了你这么个窝囊废!”
少年一步一步朝着乔以安走去,手里的棍子在右手的控制下,上下反复碰撞着另一只手的手掌,他脚步缓慢,却每一步都融进了乔以安的心跳中,他在那种有节奏的缓慢挪动中,似乎瞥见了沉寂已久的火山濒临喷发的预兆。
棍子飞速落了下来,他侧过身,用背上的书包接住了那一棍子,随即用力一掀开,将那少年掀开了,趁着那个空档,他疾冲了出去。
“妈的!”身后传来那人的一句恨恨的骂声,乔以安什么也顾不了,他脚下宛若乘着城市燥热的夜风,嘴里混着夏夜的热,拼了命地往前奔驰着、奔驰着、奔驰着……
机车的声音在身后骤然响了起来,由远而近,逼近他身旁。
一辆重型机车飞速窜过,一个急转横在了他前面。
路,又被堵了。
“往哪儿跑呢这是!我他妈给你一棍子,你还没挨着,就想跑?当我闹着玩儿呢这是!”
“打人总要有个缘由,我不想挨平白无故的打!”
乔以安停了下来,也不打算跑了,他觉得是该讲讲道理的时候了。
“装糊涂了这是!刚才我不是说了是因为谁了吗?”
“黄思涵?”乔以安谨慎中透出不屑,“关我什么事?”
“她前些日子不是每天跟在你屁股后面吗?她可从来没对别的人献过那种殷勤,她喜欢你,这就是缘由!”
“跟着我就是喜欢吗?我可从来没在她那里听到这两个字,你也别给我扣什么高帽子!我也没给谁戴绿帽子!”
“看来你们一中的人,不光脑子聪明,嘴也挺厉害!不过,我今天就想给你一棍子,让你长个记性,别他妈再让老子看见你和黄思涵一块儿!”
少年从机车上跨了下来,朝着乔以安这边走来,脚步逐渐变快。
乔以安知道,这道理讲不清楚了。
他也不打算跑了,就想着也许挨了这棍子,这疯子就不会扭着不放。
他神色从容,眼都不眨一下,就死死盯着那棍子,一副大义赴死的神情。
“陈泽明!住手!”
棍子停在了乔以安的头顶,一个声音叫停了他的动作。
乔以安侧着头看向那声音的主人,正是险些让他挨揍的罪魁祸首。
“黄思涵,你怎么?”陈泽明有些意外,但片刻之后,又猛然醋味儿浓烈起来,“你来找这小子?”
黄思涵并不回应他这个问题,而是说:“你找茬也找对人好吧,你真当我喜欢他?一中的书呆子跟个木头一样,油盐不进无趣得很,你难道不了解我?我的新鲜感从来不会超过一个月,若是我的每个猎物你都要去找麻烦,你闲得慌还是吃太饱?我今天在这儿告诉你,我跟这个人,没关系,你也不必揪着人家不放。听懂了没?”
乔以安有些意外,因为他听出了黄思涵为他解困之意。
他突然有些感激,但又觉得,这本来就是因她而发生的冲突,她理应为这种无妄之灾负责。
陈泽明是个混子,他在学校谁的话都不听,唯独对黄思涵言听计从。
他从高一就开始喜欢她,他视她为至高无上的女神,他觉得她高不可攀,谁都不可亵渎。但他偏执地喜欢对黄思涵来说是个麻烦,但在此刻,她利用了他对自己的喜欢,用来保护另外一个人。
她是个很会伪装的人,装得让陈泽明这种傻瓜根本看不出任何破绽。
陈泽明听着她这话后,收起了手里的棍子,眼神仍旧带着敌意。
乔以安见他收了手,克制住自己,不动声色地说:“所以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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