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剑光散如飞花,携着无数道明耀光灿的道意,落往四面八方。仿若流星般划破了天际,引得无数人抬头望去,神情震撼又茫然。
天道:“可本座真的特么还什么都没做啊!”
我不是刚刚才刑满释放吗?为什么回来就遇到有人发疯啊!发疯就算了为什么还直接冲着我来,我*&%¥#@……
天道悲愤了:“还有没有天理了啊?还有没有天理了啊?!”
“天理?”似乎有人笑了一声,眉眼飞扬,肆意到了极点,“本座名号通天,既为‘通天’,那么,本座就是天理!”
天道:“……”
祂的神色倏忽冰冷起来,目光幽深地望去:“上清……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
少年神魂混沌一片,闻言仍是含笑,懒懒散散地开口:“贫道又如何不知道自己……”
“通天!”
只一瞬,天道千呼万唤也不出现的道祖终于现身在众人面前,干脆利落打断了通天的话:“刚刚喝了酒,回来就发酒疯?”
又不忘对着天道抱歉一句:“他还是个孩子,尊上何必同他计较。”
“你再说一遍鸿钧,你再说一遍?!”
鸿钧面不改色,分外诚恳地重复了一遍:“通天还是个孩子啊,他不懂事多正常。尊上您做天道都多久了,何必同一个孩子计较?”
天道:“……”
“尊上?尊上你怎么了?”鸿钧皱着眉头问了几句。半晌无声,不觉略带疑惑地挑了挑眉,“凉了吗?要不拖走算了?”
他低头望了望支撑不住,昏倒在他怀中的少年,又微微诧异几分:“通天那一剑有那么厉害吗?竟然能一剑一个天道?”
作者有话说:
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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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硬生生被气晕了过去。
构成“道”的法则之力反复震荡了数下, 忽而破碎开来,化为流光飞沫,坠入脚下的人间。
鸿钧垂眸望去, 思索一二,选择抱起了他家小徒弟, 又不免对着天道研究了一会儿, 随即感慨一声:“大道整治过后的效果, 真不错啊。早知如此, 当初……”
他停顿了一瞬,又微微摇头。
“罢了,当初的情况, 毕竟与如今不同。也算是元凤他们运势不错,前有龙汉初劫, 后有道魔之争, 命数变化起伏之大,足以撼动天机, 因而会引来大道的关注。”
换做洪荒灵气逐渐衰弱的后世,未必能有如今的效果,反而容易被天道抓住把柄。
他一念通畅,又不觉垂眸凝视着怀中的少年, 自袖中探出的修长手指轻轻抚上他眉心,探入他灵台紫府, 神情不觉微微顿住。
鸿钧的面色忽而沉下几分,如雪的发轻轻拂过怀中之人的面颊,带起些许说不清的凉意:“看样子, 贫道的徒弟, 这是长本事了啊?”
难道不是一直都挺有本事的吗?团子如是说。
匆匆赶来的老子神情复杂地望着鸿钧, 视线又落到通天身上,眉眼微微垂落,轻轻叹息一声:“师尊……”
“他前些日子里所受的伤,都是这么来的吗?”
鸿钧侧首望他,目光仍是淡淡,意味深长的一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老子,你们是最该明白他心结所在的人啊。”
老子沉了沉眸,望着被少年无意识紧紧攥着的那把青萍剑,上面缠绕着无边血气,纠缠不休,几欲断折。
鸿钧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摇了摇头,轻轻握住了少年的手,安抚两下,方才自他手中抽出剑来。
一眼望去,上面的裂缝清晰可见,一寸寸几近入骨,散发着令人畏惧的血煞之气。原先盘绕着的清气将近溃散殆尽,仔细听去,仿佛能听见青萍若隐若现的哀鸣之声。
“没办法修复了。”一个声音忽而传来。
鸿钧抬眼,望着一袭红衣的玉宸自青萍中幻化而出,衣襟微敞,露出一点半点儿精致的锁骨,手中还晃荡着一壶酒,显得分外吊儿郎当。
他的身形隐隐虚化,仿佛时刻都会消失在原地。一半是出自青萍剑本身的影响,另一半,则是由于通天本尊的状态不佳。
玉宸定定地望着鸿钧怀中的通天,倏忽俯下身来,轻轻探出手指,细细地抚过他颦蹙的眉眼,自己也不觉皱起了眉头,面色渐渐地显出几分冷峻之色。
鸿钧垂首望他,眉心微不可查地拧了一下:“何出此言?”
玉宸方才抬眼瞧去,若无其事地开口:“青萍剑命中注定有断折之险,既有剑毁人亡之兆,又有破而后立之势,两股势头彼此斗争,却皆不容许青萍剑顺顺畅畅地长存于世间。”
在听到“剑毁人亡”几字时,鸿钧的眉头便已皱起,在听完之后,又不觉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可是通天仍然选择用青萍剑斩出了你。”
恶尸眨了眨眼,无所谓地望着他:“毕竟,本尊也没有什么更好的选择啊。无论他承认还是不承认,他与青萍剑,与太清玉清之间的因果纠缠,都始终存在,并且时时刻刻影响着他的命途。既然如此,还不如去正视它。”
他又低下头去,看着那张纵使苍白虚弱仍不掩艳艳绝尘之色的容颜,又愈发出神地望去:“您也不用太担心,本尊他心里自有分寸……嗯?”
玉宸微微一怔,下意识抬起首来,望着鸿钧淡漠的面容,又不禁低头瞧了瞧自己被法术禁锢住的双手,本能地挣扎了两下:“本尊的师尊,您这又是何意?”
“通天有没有教过你,有事说事,不要动手动脚?”鸿钧淡淡地瞥他一眼,语气辨不清喜怒。
恶尸沉默了一瞬:“有没有可能,我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在下是本尊的恶尸呢?”
鸿钧平静地与他对视了一眼,丝毫没有解除禁制的打算。
“啊,行吧,恋爱中的人,总是喜欢这般无理取闹的……”玉宸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嘀嘀咕咕了一串话,谁也没有听清。
半晌,只见得他轻轻一叹,唇边扬起几分邪气的笑意,广袖一甩,化出一朵青莲抛掷在通天面颊旁边,又想化为虚影散去:“可惜,再也不会有人比我们更加亲近了,就算是您,也不能……”
鸿钧抬手就攥上了青萍剑,听着那道声音戛然而止。
他掀起眼帘,慢条斯理地重复了一遍:“就算是贫道,也不能?”
恶尸:“……”
“如果是您的话,那当然可以啦!毕竟本尊最喜欢您了嘛。”
鸿钧意味不明地扫了他一眼,逼得后者忙不迭地遁回了剑中,这回倒是不敢再随便说话了。
可怕得很,实在是可怕得很啊。
画面回转到老子这边。
长兄静默无声地立于原地,眉眼间含着几分沉凝之色,袖中的手指略微捏紧,又不觉长叹一声:“师尊,他毕竟是我们的弟弟。”
“是啊,若非如此,刚刚那剑便不是冲着天道而去了,也算祂出现得及时,”鸿钧侧首望他,不置可否道,“二徒弟,你觉得呢?”
老子微微侧身,望着元始一步步走上前来,雪白的衣袂上有几处破损的痕迹,一双眼眸如被冰淬过一般,近乎寒寂。
他站定在老子身旁,又兀自将视线投向昏迷不醒的少年,语气间不见波澜,照旧是一片冰凉沁人:“起了杀心,偏又不下死手,还是同以前一样,没用得很。”
老子皱眉,难得不满:“元始,慎言!”
鸿钧遥遥望着他,倒也不甚意外:“看样子,你还是不肯说几句好话了。”
鸿钧淡淡地垂了眼,雪青色的衣袂间似也染上了几般森寒之意,手指轻轻抚过青萍,信手挽起长剑,便见诸般杀意凛然,纷纷然充斥天地。
“触景伤情,见人伤怀。老子,时机未至,莫要强求。”鸿钧慢声开口,一字一顿,伴着混沌之中乌云翻滚,雷电交加。
他又望了一眼元始,神色淡淡:“像是通天这般偏执的性子,向来是强求不得,只得玉石俱焚的。”
说罢,鸿钧也不管他们听没听懂,只低头抱起通天,拂袖而去。
嗯,又双叒叕到了治疗的时候了。遥想当年,他上一次运用大法力给通天疗伤还是上一次的事情呢。
时间可真够快的。
又或者,不是时间快,是这只气团子,是当真没把他放在眼里啊。
“师尊,我可以解释的!当时那么大一个幻境砸下来,把我整个气团子都砸懵逼了,我绝不是故意动的手!”
“师尊,我真的可以解释的!是天道祂先从那边经过,我这把剑才跟着过去的,明明是祂在勾引青萍剑!”
“师尊,我发誓我可以解释的!您要相信我!这种事情肯定都是他们的错,这世上不会有比气团子更无辜的团了啊师尊!”
你听听有人信你吗?嗯?
内殿之中,鸿钧面无表情地按住在药池中扑腾不已的气团子,眉头微微挑起,显出几分鲜明的愠怒之色。
他拧眉不语,又在通天再度开口,试图垂死挣扎的时候欺身而下,将他压制在汤池冰凉的内壁上,乌沉的眼眸定定地盯着他,眸光渐渐暗下几分。
“袭击天道,言辞不敬。通天,你就没有什么反省的意思吗?”
通天整个人浸透在水中,周身尽是缭绕不清的水雾,连带身前之人的容貌,亦瞧不太清楚。
他迷迷糊糊地抬了眼,晃了晃自己昏昏沉沉的大脑,仍是笃定地开口:“反正我就是没错没错没错没错……都是他们的问题!”
“师尊——”少年毫不犹豫地拽上他的衣袖,蹭了蹭他的衣袂,神情间仍是一等一的无辜可怜,“弟子无错!”
“弟子从来,从来就没有错!”
他的眸光里满是倔强与固执,扬起的眼眸明亮至极,毫不犹豫地望入身前之人眼中。
鸿钧垂眸望去,心头本该汹涌的怒气,不知为何又弱下几分。
少年执着又任性地重复着相同的话语,神魂一片混乱,脑壳疼得近乎毁灭,又在某一个抬眸的瞬息,强行偏开首去,任凭眉眼被雾气遮掩。
“这不是弟子的错。”
他固执己见:“我只是暂且输给了‘命运’。”
鸿钧眉头微拧,不觉又将他拥入怀中,轻轻抚着他的发:“通天……”
“只要我赢了,他们就会承认我是对的了,不会再贬低我的道,也不会再轻视我的弟子……”他喃喃自语,神情恍惚几分。
“我最大的错误不是我错了,而是我输了,我输了封神之战,所以我是错的。”
他低眸垂目,神情中带出几分悲悯,语气之中渐渐染上几分悲伤:“是贫道连累了他们。我的弟子,同样修的是玄门正统道法,传承着自我而来的阵法之道,丹箓之术……”
“同样……也可以做这世间,最逍遥自在,快活无忧的神仙。”
鸿钧微微敛眸,不发一言,只更加用力地抱着他,听着他混乱又无序的低语。
渐渐地,通天的声音低了下去。他茫然地望了一眼鸿钧,又朝着外边遥遥望去,沉默不语。
天地寂静,时序照常。
世界照旧遵循着它的轨迹运转,没有一丝一毫的差别。
可他如此疲惫,仿佛下一瞬便会沉沉睡去,再也不愿醒来。
“为什么偏偏是他们呢?”
“明明谁都可以,来的人,为何偏偏是他们呢?”
鸿钧觉出几分不对,低眸唤他:“通天?”
少年抬眸望他,又静静地牵着他的衣袖,躲入他怀中,一字一句,若珠落玉盘,清脆入耳:
“师尊,这偌大的洪荒,恨我者无数,厌我者万千……为何,偏偏要我的兄长,亲手来断我的道途?”
作者有话说:
感谢“姬落月”小天使投的地雷。
国庆快乐我的宝们!
那浅浅的疑问消弭在空气之中, 眨眼便没了踪影。
鸿钧微微垂眸,只瞧见少年于水雾之间轻颤的眉睫,与缓缓阖上的眼眸。他仿佛已经忘却了在那一个不经意的瞬息, 脱口而出的隐晦悲伤,又低低地唤他“师尊”。
“师尊, 您别生气, 好不好?”
“下一次, 肯定没有下一次了, 我同您发过誓的,这一次纯粹是意外……”
话语忽而止在通天唇齿之间,他讶异地睁大了眼, 望着鸿钧近在咫尺的容颜,霜发如雪, 淡漠疏离。
他浅浅地抵着少年的额头, 神情平静如水:“为师没生你的气。”
通天眼底似有几分困惑,轻声嘟囔一句:“胡说, 刚刚的师尊明明就很凶。”
鸿钧低眸望他,语气淡淡:“哪里舍得真的生你的气。”
通天静默了一瞬,倏忽偏过首去,一言不发。
鸿钧定定地瞧了他半眼, 似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温热的吐纳浮动在缥缈的水汽之间, 透着隐约的暖意:“你啊……”
果真是一只好任性的猫猫。
说不得,骂不得,只能哄着, 劝着, 盼他回眸一顾。
“你身上的伤口还没上药, 总得让为师好好瞧瞧,对不对?”
那便哄他。
通天微垂了眼眸,像是在此刻才感觉到那隐隐约约泛滥而上的疼痛之感,不觉微微蹙起了眉头,委屈地道一声:“疼。”
“现在知道疼了?”鸿钧轻声问。
猫猫果断又转了个身,别扭地背对着他。
“好了好了,让为师看看。”鸿钧轻轻一笑,视线方落在他手上的伤口之上。半晌之后,缓缓替他挽起了广袖。
广袖宽大,沾染着细雪红梅般洇开的血渍,一点一点自那玉白的肌肤上淌下,显出几分触目惊心之感。
明显至极的剑伤落在手腕之上,深可见骨,足见当事人下手之狠。
鸿钧便又瞥了一眼低眸垂目的少年,听着他委委屈屈的一声“师尊”。
“弟子也不想这样的嘛。”
微微抬起,似要轻轻弹上他额头的手指又停在了半空,被鸿钧缓缓收了回来。
师尊垂眸望着他的弟子,神情间的无奈之色愈发清晰:“好,为师知道了。你也不想这样的。”
“是极是极。”猫猫煞有介事地点头,终于高兴了一点,凑过来蹭了蹭他的衣袂。
鸿钧任凭他胡闹着,襟袍间沾染了愈发浓重的水汽,湿漉漉地浸泡在汤池之中。手指攥着那纤细白皙的手腕,一点一点替他上药。
接着,又催开翠色的法力,使得药效进一步挥发开来,化去那狰狞可怖的伤口。
“下次一定不会这样了,对不对?”
“嗯嗯嗯!”
“哪怕气上头了,也要记得先保护好自己。”
“好好好!”
“很好,”鸿钧微微颔首,颇有几分满意之色,又微微挑起眉梢,似笑非笑地望来,“那接下来的衣服,是你自己脱,还是为师替你脱?”
猫猫露出了迷惑的表情。
猫猫突然慌张了起来。
鸿钧抬手就扣住了通天的手腕,阻了他逃跑的念头,又透过那湿漉漉的里衣,望向他脊背处那一片乌青之色,眉心微微拧起,目光隐约冰凉几分。
“师尊,是这样的,我觉得有些伤就算放着不管,它也会自动自发地变好的,这叫做事物的发展永远是螺旋式上升和波浪式前进的。”通天沉默了一瞬,真诚地开口道。
鸿钧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通天,为师以为你应当是玄门中人。”
少年面不改色,仰起首来目光灼灼地看他:“但是真理是经过实践考验的,经过实践检验过的真理,就算是玄门中人,也应当对此持肯定态度。”
鸿钧对此呵呵一笑,语气漫不经心道:“看样子你已经做出选择了。”
“师,师尊,弟子觉得……我是说,也许我可以自己给自己上药呢?”
鸿钧显然懒得同他废话了。
他随手施了个法诀,便将意欲逃跑的猫猫扣了下来,又一点一点抽丝剥茧般,除去了他身上最后一点多余的矫饰。
药池间的雾气愈发显得浓郁几分,水雾弥漫之间,化为一滴滴水珠滴落而下,轻轻划过通天微微仰起的面容。
他唇齿一张一合,语气间又透着几分说不清楚的茫然之色:“……师尊。”
如玉般剔透光洁的肌肤彻底暴露在空气之中,似被夜间的寒意侵染,不觉往后缩上几分。清醒的神智加重了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意境,愈发显出些许难言的暧昧。
鸿钧垂眸望去,喉结微微动了一下,又轻轻笑了一声:“听话。”
那声音似也染上了几分喑哑之感,若有似无地拂过少年的鬓发,令他愈发觉得困扰起来,不自觉地就想避开鸿钧的动作。
师尊的眉头微微拧起,显出几分鲜明的不满:“别动。”
通天挣扎着望向他,手指轻轻抓着他的衣袂,委屈又困惑:“师尊,我觉得我真的可以……可以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