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听,听听!
这说的是人话吗伏羲?!
通天幽幽地盯着伏羲:“我后悔了,我就该把师尊也喊过来的。”让他好好看看你这副嘴脸。
太一似乎颇有些疑惑:“冒昧问一下……”
“师兄他家里管得严,不太喜欢师兄同我们这些人来往。”女娲避重就轻,简单地解释了一下。
帝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心下把这一点记下,又扫了眼在场的诸位,遥遥举起杯盏,慷慨道:“来,喝一杯!”
众人见状亦齐齐举杯,笑着应了他这一声。
龙汉初劫方方结束,道祖又紧接着宣布了讲道一事,未来的妖族与巫族皆未成气候,也便没有了仇恨的来源。
此时的他们相识于紫霄宫中,为同窗,为友人,举杯痛饮,足以畅怀。
往后悠悠百转的岁月里,或许再也不会有这样的画面,昔日座上之客,各自散往四面八方,也许再无相聚之日。但是,至少此时此刻,知晓未来与不识未来者,皆是真心实意。
也许……这就够了吧。
通天微微垂首,越过混沌,望着下方灿烂无匹的星河,唇边倏忽扬起一个浅浅的笑容来。
后土隐有所感地朝他投来目光,仿佛在思考着什么,又见少年回眸对她一笑,笑意盈盈地扬了扬杯盏:“后土可是不喜欢这果酒?我看你都没喝多少。”
祖巫抬眸一笑,大方解释道:“比起这灵泉所酿之酒,后土更喜烈酒,出门前亦带了几壶,不知诸位可愿一品?”
帝俊眼前一亮:“谢过后土道友割爱。”
太一一骨碌爬了起来,轻咳一声,正襟危坐。
伏羲含笑望来,女娲掩唇一笑。
通天望着后土对他微微一笑,一挥广袖,桌上的佳酿便一直一直流淌到了深夜的梦里。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好一场美梦不觉。
以至于,当紫霄宫开始摇晃的时候,昏昏醉倒在地的众人,各自翻了个身,仍旧睡着。待至动荡愈发剧烈,方才艰难地睁开一双眼,四下茫然地看看:“发生了什么?洪荒又打起来了吗?”
不至于不至于,就是——
察觉到有微凉的手指轻轻拂过他面颊时,通天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视线尚且没有焦距,形成落点。
却已然依着先前的习惯蹭了蹭来人的衣袖,又至于耳鬓厮磨,亲密无间:“师尊?我刚刚还在念叨您,您怎么就亲自入梦来了?”
第68章 君心似我心
先前还天动地摇的紫霄宫, 倏忽之间便安静了下来。万籁无声,独留天穹之上一轮浅浅的弯月,流转着月白色的光芒。
鸿钧低眸垂首, 凝视着通天,眉睫似乎颤了一颤, 又浅浅地舒展开来:“是啊, 为师来接通天。”
他淡淡地扫了一眼四周东倒西歪的人, 似是觉得伤眼一般, 又浅浅地移开了视线,化为一声隐约的叹息:“你啊……”
你想要得到的东西,想做的事情, 就那么多吗?这般贪得无厌的猫猫,到底怎样才能好好地捧在手心, 呵护着他永远这般无忧无虑、天真快活?
“道祖?”
“老师您怎么来了?”
勉强从醉酒状态中脱身的众人茫然地望着紫衣的道祖, 下意识挠了挠头,不明所以地看去。
伏羲眉头跳了一跳, 不禁脱口而出一句:“所以通天,你真的喊了道祖过来烧烤?”他方出言便觉得不对,尴尬地抬首望了一眼鸿钧,见他垂眸望来, 不辨喜怒的模样。
“伏羲,你胆子挺大的。”鸿钧意味深长地道了一句, 又望了一眼女娲,“风希,你也是。”
太一艰难地举起了手:“启禀道祖, 是这样的, 这次烧烤是在下提议的, 和他们……没有关系。”
“很好。”鸿钧微微颔首,对他前来自首的行为表示了高度的赞扬,态度则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无情,“就是你趁贫道不在,爬墙过来把通天哄出去的对吧?”
帝俊扭头就看向太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恨铁不成钢地怒斥一句:“太一?!”
“哥,我可以解释的啊哥。我真的可以解释的!”太一苦苦挣扎了几息,果断选择了放弃,“我知道错了嘛哥哥!我们可以不打脸吗?这样会被美人嫌弃的唔唔唔……”
太一,惨遭禁言。
后土与玄冥左看右看,轻咳一声,齐齐向着道祖行了一礼:“此次聚会亦有我们的一份,愿与诸位共同受罚。”
鸿钧垂眸瞧了瞧两位祖巫,微微摇头,直截了当道:“此事贫道自有定论,两位不必忧心。”
眼看一场聚会七零八落,下场惨淡。
通天晃了晃脑壳,终于清醒了过来,抬手就拽上了道祖的衣袖,跟着就是习惯性地撒娇:“师尊别这样嘛师尊,我们好不容易才聚这么一次的!这样弟子以后还怎么出去玩啊?”
伏羲心下一抖,见鸿钧转过身去,看着不住地晃着他衣袖的气团子,眉峰微微挑起,颇有几分愠怒:“你还想出去玩?!”
通天理不直气也壮:“对啊对啊,为什么不能出去玩?师尊您看我多久没出门了!”
鸿钧眉心微微一蹙,抬起修长的手指掐算了片刻:好像是有那么一点久了。
但是……
“为师陪着你,不好吗?”道祖语气幽幽,微凉的目光落在通天身上,“是为师讲的课不好,还是觉得下棋作画无聊?若是你当真想烧烤……为师也不是不行。”
嘶,这么宠的吗?
帝俊眉头一跳,玄冥悄悄探出头去,众人面面相觑,无声地竖起了八卦的小耳朵。
“那不一样啊师尊。”通天沉思了片刻,诚实地开口道。
鸿钧瞧来的眼神愈发不妙,他定定地望着通天,语气低沉三分:“不一样?哪里不一样?”
比如我可以给太一灌酒,可以骗伏羲女装(?),但是不敢对您胡说八道、胡作非为、胡搅蛮缠……啊!
“就是,就是不一样嘛。”通天眼珠转了一圈,悄悄看了一眼鸿钧愈发不善的脸色,决定换个思路,“师尊您最好了!这么好的您,肯定不会像隔壁那个姓老名子的,还有那个姓元名始的一样,把通天强行关在家里的对吧?”
姓老名子?姓元名始?
这都什么跟什么?
帝俊摸着下巴,陷入了深沉的思考:这是在影射太清和玉清对吧?绝对是在影射他们两个人吧?!不对这都不是影射了,这分明是指名道姓啊!
鸿钧微微挑眉,盯着看天看地就不看他的气团子,轻轻一笑:“哦?”
团子继续撒娇:“师尊您这么好,肯定不会像他们两个王八蛋一样,不准我和这个交朋友,不准我和那个交朋友,甚至还不准我把毛绒绒带回家的对吧?”
“这个”和“那个”愈发八卦地望了过来。
圆滚滚的毛绒绒也探出了头:“诶,还可以被通天道友带回家吗?”
帝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在鸿钧的目光投过来之前,当机立断把他往后一塞,随即礼貌一笑:“道祖,您听错了,我弟弟他刚刚什么都没说。”
鸿钧不置可否地笑笑,又将视线落在通天身上,饶有兴致地问道:“还有吗?”
气团子一看,大有希望,终于抬起了头,对着鸿钧自信一笑:“最最好的师尊,一定会陪通天一起看星星看月亮,一起吃烧烤的对吧!”
女娲当机立断一拍桌案,之前一片狼藉的场景瞬间换了新貌,后土若有所思地望来,忽而笑着取出了最后几壶酒。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朝散发弄扁舟——”通天拉着鸿钧的衣袖,仰起首来笑意盈盈地望着他,“师尊,我们今朝,不醉不归啊?”
混沌的天穹之下,月光如水般流淌,穿墙入户,皎洁无瑕。一袭广袖云袍、钟灵毓秀的少年立于疏朗的月色之间,轻轻牵着你的衣袖,又在所有人瞧不见的角落,悄悄把手放入你掌心。
你自是选择十指相扣,将他锁住不放,又不由自主地被这个笑容蛊惑,当真在席上坐了下来。
这些刚刚才结束一场痛饮的醉鬼们显然有些紧张,但很快又被三言两语带动起来,又陷入了一场莫名其妙的热闹之中,继续你来我往,开怀畅饮。
你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们胡闹,又任劳任怨地挽起袖子,替旁边的气团子烤他喜欢的果子,抬手投喂他,又在他笑意盈盈望来时,轻轻替他拭去唇边沾染的一点油渍。
气团子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偷偷摸摸地转过来看你,又在你抬眸望去时,刷得一下扭过头去,最惨的那个扭到了脖子,不得不艰难地捂着脖颈,将一声痛呼压在唇齿之间。
你这样想着,却也不觉扬起一个浅浅的笑容。
气团子望见这一幕,似也怔了一瞬,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你,唇角微扬,甚是欢喜地唤了一声:“师尊!”
而在画面的最终——
一袭雪青衣袍,淡漠无情的师尊定定地望着他的弟子,忽而抬起手去,借那酒杯遥遥一接,任凭那轮月亮落入杯底,潋滟着盈盈波光。周围那些细细碎碎地闪烁着的星星点点的光芒,也被他一齐接下,牢牢掌控在掌心之中。
“是我的了。”
鸿钧淡淡一笑,饮尽杯中酒。
聚会之后,女娲和伏羲一道跟着鸿钧离去,后者低眸揉了揉通天的发,低头叹息一声:“一个不注意,怎么就喝了那么多酒,真是……”
“下次不准再喝了。”师尊面带愉快地宣布道。
气团子下意识睁大了眼,一脸震惊地望着他:“师,师尊?”
鸿钧面不改色,又转头对着女娲嘱咐一句:“为师不在的时候,不要给他酒喝。”
女娲沉默了一瞬,艰难地抬起头来,一眼便瞧见通天在对着她疯狂摇头,不由觉出几分好笑来,随即从容地回答道:“好的老师,下次我们喝酒的时候,一定喊上您。”
通天:“?”
伏羲配合地点头:“只给他果酒,绝不给他烈酒,省得他醉倒的时候身边没您看着,被旁人欺负了去。”
通天:“???”
你们在干些什么啊?你们听听你们都在说些什么?!
鸿钧低笑一声,略带满意地点了点头:“如此甚好。”又转头对气团子道:“通天,你可有什么意见?”
“弟子……不敢有意见。”通天抬眸望着鸿钧,神情甚是委屈。
师尊却只是笑笑,又顺手揉了揉他的发:“很好。”
好在哪里啊师尊?
您听清楚了吗,是“不敢有意见”,不是“没有意见”诶!
那又如何呢?终究是被拿捏住了啊气团子!
鸿钧低眸瞧了瞧,又轻轻执起通天的手,继续往紫霄宫的方向走,说话的语气间却又透出几分森寒意味:“这件事就算了,为师不会再计较。只是……风希,你还记得你和伏羲之前做了什么吗?”
女娲神情微微一怔,旋即反应过来,微微露出一个笑来:“老师,您听说这件事了啊。”
“是啊,为师先前还不知道,那位竟然是如此得狼子野心,心怀叵测,竟然偷偷摸摸地做下这等事来,甚至还对贫道这只气团子……意图不轨。”说至最后几个字,他面上神情倏地一冷,逆着光瞧去,那下颌弧度冰冷几分,透着彻骨的寒意。
通天微微一怔,神色微凛:“师尊,发生了什么吗?”
鸿钧低眸看他,长睫微微搭下,落下一层淡淡的阴影,唇边的笑意看不真切,愈发显得疏离几分,下一瞬,他又抬起手指轻轻点上通天的眉心,轻呵一口气:“不算什么大事,通天放心便好。”
“你啊,就安安心心地待在为师身边,少出门乱跑就好了。”
鸿钧轻轻一叹:“若是觉得元始和老子他们实在烦人,就到为师住的地方来,量他们也不至于擅自闯入贫道的居所。”
通天的眸光隐约闪烁了两下:“师尊……”
鸿钧只扣紧了他的手腕,又顺着那玉色的肌肤微微向下,同他十指相扣,紧密相连,又侧眸对着女娲道:“你留下的最后那点痕迹,已经被为师处理掉了,除非大道亲至,否则绝不会有暴露的机会。”
“只是风希,以后这件事情,你莫要再去沾手了。”道祖抬眸望去,眼眸愈发显得淡漠,“那位要回来了。”
三人的神色齐齐凛然。
通天垂眸不语,倏地冷笑一声:“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留千年!”
鸿钧静默不语,语气淡淡:“大道托我多担当一二,说那边实在找不出人手来处理这堆烂摊子,不过祂也给天道设好了禁制,往后祂一有什么违规操作,便会降下惩罚……总归,会比以前好些的。”
“到底不如眼下自由。”女娲轻轻叹上一句,眼眸间流转着漠然杀意。
伏羲亦是一叹:“可惜了。”
鸿钧并不应答,只搭下眼帘静静地想着。
总会有那么一天的,总会有……让祂彻彻底底消失在世上的一天的。
大道所顾虑的不过是洪荒,以及这洪荒之上无数的生灵,倘若有一天,天道的毁灭与否与这片天地再无联系,那么……便是祂真真正正的,死期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梦幻的心”小天使灌溉的营养液!
第69章 错!错!错
大底是因为在白日里念了他兄长太多次, 心怀不敬、肆意编排,在回到居所之后,又有纷纷扰扰的记忆肆意入梦, 令通天着实烦恼。
半天之后,他平静地睁开了眼, 侧眸望着窗扉之外漆黑一片的夜幕, 心下甚是后悔:“果然还是应该跟师尊一起回去的。”
想了不到一会儿又道:“也许现在过去还来得及?”
毕竟是师尊嘛, 半夜三更潜过去来个猫猫探头, 问上一句:“师尊您睡了吗?”最多也不过是被按回到云榻之上,压着他重新入睡罢了,总好过如今, 睁眼到天明。
通天甚是倦怠地想了一会儿,又穿衣起身, 推开门扉向外走去。
霜寒之时, 树上覆了一层层的寒霜,又被设好的阵法拂开, 不准它真正侵扰到满树纷飞的桃花。因而定睛望去,忽而生出时序颠倒之感,春花与冬雪,难得这般和谐地栖息在一处, 又齐齐映入他眼中。
少年负手而立,眸光淡薄, 不置可否地望着这一幕,又在偶一个瞬息,轻声叹息一句:“阴极之至、阳气初始……真是个好时候啊。”
也怨不得此时此刻, 忽有往日残留的余梦纷至沓来, 扰他清修。
又是一夜。
寒霜冷月之下, 白日里积攒下来的日华与月华一道,顺着桃树的树干往下流淌而去,逐渐没入根部,泛起浅浅的萤火般的灵光。
桃花瓣顺着屋檐坠下,自元始微微掀起的眼帘前划过,在眸光中留一点绯色的残念,又在无声无息之间,化为彻彻底底的“虚无”。
元始方动了动眼眸,低头望向自己的手指,半晌之后,方倏地攥紧苍白的指尖,发出一声轻嘲般的笑声:“呵。”
他自闭关中醒来,修行已至大罗金仙巅峰,又迟迟难以再往上一步,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阻隔在那里,不准他越过雷池半步。不仅是他,老子的情况亦是此般。
若是人人皆是如此,倒也罢了。
可是……他却仍然看不透他那位师尊的境界。
元始微微垂下眼眸,似又回想起那日,他试探着望向鸿钧,意图窥探他的修为境界,却只见得道祖回眸望来,一眼便如同高山渊谷一般,令他通体寒彻。
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竟始终如同面对着看不到底的深渊一般,不可捉摸,难以看透。
鸿钧道祖……他的境界绝不止是大罗巅峰!可如今人人都困在大罗之境,他又凭何超然其上,高居蒲团?
这般危险又莫测的人,又岂能……轻易信之?
元始垂落的眼眸中寒意更甚,他不声不响地瞥了一眼隔壁的院落,又静默无声地推开门去。
“吱呀”一声,在寂静的夜色之中,格外清晰。
老子在与通天下棋,旁边站着多宝,桌上又蹲着一只小松鼠。
这画面的出现着实令他怔了一瞬,不觉仰头望天,思虑今日是何年岁,半晌不觉,方又皱着眉头瞧去。
元始略微瞥了一眼,就想起它是当初通天离家时从昆仑带走的那一只。这么多年了,竟然还没有化形,整天抱着延长寿命的灵果在那里啃,愣是活得比它的同伴长了无数倍。
如此欺天罔上,夺尽天地造化……真是,真是……
他几欲拂袖而去,又听见一声轻轻淡淡的“哥哥”。
通天懒懒散散地支着下颌,侧首望来,眸光中流动着他看不懂的神色,又在下一个瞬息,浅浅一笑:“您不继续闭关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