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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秧子穿成倒霉昏君后(不吃姜糖)


秋景和闻言,撩起眼皮看着他,指尖的力道没有松,只是抿了抿干燥的唇,连吐出的字句都像是沙漠里许久没有喝水的旅人那般哑:
“那儿臣病好之后,父皇是不是就会走了?”
是不是像之前那样,会对他不闻不问?像面对一个陌生人那般看着他?
秋君药似乎是看出了秋景和心中的担忧,顿了顿,看着他的眼睛,坚定重复:“......不会。”
他为了让秋景和相信自己,下意识往前面挪坐了一些,握住秋景和的手,伸出指尖,去抚平秋景和皱起的眉头:
“朕会一直陪着你。”
他说:“和儿,夏天过去,秋天就要来了。等你好起来,朕就带你回宫,你母后的披香殿里有好多梧桐花和桂花,还在等你去看呢。”
似乎是秋君药的话让秋景和的脑海中生出了某些幻想画面,他忍不住笑:
“父皇。”
他说:“秋天的话,梧桐花都已经落啦。”
秋君药说:“那还有桂花。”
“等桂花开了,朕就给你做桂花饼,还有桂花酒酿。”
话音刚落,秋景和眼睛一阵闪烁:“.......儿臣以前,也吃过一次桂花饼。”
秋景和似乎是被秋君药三言两语就带入了什么幻想之中,眼睛直直地看向面前的床帏,床帏上绣着的飞禽走兽图案不知为何忽然变的朦胧起来,似乎是泛起了潮:
“是贞嫔娘娘给儿臣做的。”
秋君药一时间没有从脑海里极其这个名号:“........贞嫔?”
“嗯。”秋景和笑:
“贞嫔娘娘,是儿臣见过的,最好的女娘。”
“她会带儿臣放风筝,做花灯,还教儿臣读书写字,驯兽骑马。”
秋景和说:“她比母妃待儿臣还好。”
“.........”秋君药已经不记得宫里有这号人物了,沉默半晌,没有回话,只有秋景和好像陷入了某一种回忆之中,无法自拔:
“后来,有一天,她说要带我去摘桂花,做桂花饼。”
秋君药问:“......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一起前去御花园,没想到在半路,我们就撞见了一个传信的公公。”
“公公告诉贞嫔娘娘,在大端军队和金国的交战之中,贞嫔娘娘的哥哥作为左前锋,被活捉到敌人阵营,后来,他的哥哥没有熬过利诱,背叛了大端。”
“有人说,已经看到他娶了敌国的公主,成了敌国的驸马,享受了无尽的荣华富贵。”
“贞嫔娘娘不信哥哥会叛国,但此时问州已经因为贞嫔哥哥的原因失守,金国敌军攻破问州大门,大肆在问州烧杀抢掠,无数百姓沦为奴隶,流离失所。消息传回来,父皇大怒之下,下令将贞嫔娘娘满门处斩。”
“贞嫔娘娘被打入冷宫,但她仍然不信哥哥会叛国。她就这样在冷宫里等啊等,吃尽了苦头,只想等到平反,但没想到一年之后,赵将军却带回了她哥哥的头颅。而她哥哥却因为亲口承认叛国投敌,其首级在城墙上挂了三天三夜,遭万人唾弃。”
“贞嫔娘娘逃出冷宫,远远看了一眼哥哥的头颅,回来之后就大笑着,疯了。她点了火,将栖身的冷宫烧成了一把灰烬,而景月的母亲赵美人所住的明月阁,却因为离冷宫最近,又因为重病难下床逃离,踉踉跄跄跑到一半就被殃及池鱼,同样也烧死在了那场大火里。”
秋景和一边说着,眼泪便从眼角淌下,留下一串晶亮的水痕:
“在那场大火里,死了好多人。谁也不知道哪个是贞嫔,哪个是赵美人,索性将所有人都视做叛国同党贞嫔,草席一卷,全数丢到了乱葬岗。”
“儿臣去看过一眼,看见好多死人。他们被烧的浑身焦黑,看不出原本的样貌,有虱子和苍蝇、老鼠在他们身上乱爬,味道很臭,又焦味,也有腐尸味。”
“他们就这样死了。”
“没有亲人来认领,也没有人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
秋景和说:“儿当时跪在哪里,看着着层层叠叠的尸山尸海,当时儿就在想,他们一定走的很疼,很害怕,很孤单,又很寂寞吧。”
“一个人走了,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
秋景和说着说着,就侧过脸去,枕边湿成一片:
“父皇,儿害怕。”
“儿每夜都会梦到贞嫔娘娘,梦到赵美人,梦到那些被火烧死的不知性命的太监宫女。儿害怕自己也会像他们一样,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死了,没有人记得,没有人在乎。”
秋景和说着说着,便闭上了眼睛,肩膀抽动起来,最后变成放声大哭,面上的痛苦几乎让秋君药感到揪心:
“父皇,儿不想死。”
“儿不想一个人上奈何桥,不想一个人过黄泉路,儿真的好怕,好害怕从生到死,都是一个人。”
他一边说,眼泪一边淌下来,不管怎么去擦,都流不干净:
“贞嫔娘娘走了,留下孩儿一个人.......孩儿再也吃不到她做的桂花饼了。”
秋景和的一句话,差点让秋君药泪流满面。
他上前一把抱住捂着眼睛流泪的秋景和,声音沙哑,带着沉重的吐息:
“不会的。”
秋君药摸着秋景和的后脑勺,嗓音低低:
“不会让你一个人的,和儿。”
这样的安慰太过于苍白和拙劣,秋君药此生第一次恨自己的语言系统竟然如此的苍白贫瘠。
“父皇,你说,贞嫔娘娘一个人过奈何桥的时候,她会感到孤单,会感到害怕吗?”
秋景和却好似没听到,睁着空洞的眼睛,问秋君药:
“我会像她一样,早早就死掉,然后一个人过奈何桥的,对不对?”
“........不会的,和儿。”
秋君药用指腹擦掉秋景和眼角的眼泪,轻声说:
“你知道,为什么父母都会比孩子年纪大吗?”
他没等秋景和回答,就笑道:“因为父母会想比孩子先寿终,因为他们怕自己的孩子在黄泉路上孤单,所以会先离开,然后在奈何桥上,耐心等着自己的孩子。”
“他们会一直等啊等,直到接到自己的孩子为止。”
秋君药握紧秋景和的手,唇角勾起笑,对神情逐渐产生些许变化的秋景和道:
“所以不要害怕,景和。”
他说:“父皇会比你先离开,不会让你一个人走黄泉路的,明白吗?”
“你是我的孩子,我将你带到这个世界上,也会带你离开。所以不要害怕,知道吗?”
“..........”秋景和看着秋君药带着笑意却泪光盈盈的脸庞,忽然扑进秋君药的怀里,抱着秋君药的肩膀,将脸迈进了他怀里,看不清神情,声音却在颤:
“父皇........”
“.......”秋君药抱着秋景和,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努力勾起唇角的笑,故作轻松道:
“景和啊。”
他的怀抱很暖,声音也很柔:
“别害怕........父皇也会死。”
“无论何时,何地,父皇都会陪在你身边.......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夏去秋来, 日子不知为何,忽然变的快了很多。
即使是一直住在避暑山庄内, 左右都有丫鬟和太监伺候着, 送过来的奏折也有引鸳帮忙批着,但秋君药明显还是感到了些许的力不从心。
他本就身中丹毒,一直靠汤药吊着命, 最怕劳心劳力,如今因为几个儿子的事情, 更是心力交瘁,终日里有些恹恹的,但在景秀等人面前, 却还是强打精神,做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
一日,秋君药站在庭中, 仰头看着夕阳下缓缓飘落的梧桐花,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伸出手,捂住唇轻轻咳嗽了一声。
引鸳闻声,抬起头放下手中的朱笔,唤来浣尘:
“你去, 把陛下那件玄色绣银鹤的披风拿来。”
“是。”
等浣尘取来披风过后,引鸳拿着披风,提裙从秋君药身后走出来,拿出一条薄薄的披风给他穿上,一边给他系好一边数落道:
“陛下, 近来入夜风总是有些大,还是早日——”
他话还未说完, 却不知为何,忽然戛然而止。
黑色的瞳孔微微放大,视线中有大片大片刺目的鲜血,正黏在秋君药的掌心上,红的像上好的朱砂,沿着掌纹,缓缓往下淌着,令人心惊不已。
秋君药怔怔地看着掌心里咳出来的血,还未有所有动作,引鸳的表情就倏然变了。
他一把抓住秋君药的手,脸上着急的模样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圆润的瞳孔微微浸着水,视线紧张的在秋君药的手上和脸上来回犹疑着,引鸳的唇角微微抽动,似乎是想说话,但一时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保持着那样的模样,死死抓着秋君药不放,慌得只能听见颤抖的吐息。
“......没事。”秋君药似乎想像往常那样伸出手去抚摸引鸳的脸,但又顾忌着怕沾血的手会弄脏引鸳,便勉力勾起唇笑道:
“没事的,阿鸳。”
他说:“景秀和景明在外面练剑,我们不要发出动静,免得他们担心,慢慢地扶我进去就好。”
“........好。”引鸳忍着心疼,将秋君药的手臂搭到的自己的肩膀上,让秋君药的全身力气都压在自己身上,随后拉着秋君药,往门内走去。
在跨进房门,身后的门窗被关上的一刹那,秋君药脚步一软,再也支撑不住,踉跄几步,摔倒在地。
引鸳只能堪堪扶住他,但接着也被带倒在地上。
他半跪在地,摔得膝盖疼,但也顾不上看自己摔倒了哪里,反射性去看秋君药,然后就发现秋君药半跪在地,手臂撑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吐着血。
鲜血好像不要钱似的从他嘴角淌出,秋君药在摔倒的瞬间耳边嗡嗡直响,眼冒金星,大片大片的黑点在他视线前蔓延开来,他只觉天旋地转,而体内的血管如同要寸寸爆裂般,疼的钻心,痛的刺骨。
引鸳慌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他跪在地上,下意识用手去接秋君药口中的血,但秋君药却一把推开了他,将脸埋在地面的双臂上,肩膀颤抖了很久,才停止住。
引鸳想去看秋君药的脸,但下一秒,秋君药的身体却忽然一顿,整个人像是失去了平衡一般,重重倒在了地上。
意识还未完全丧失,在完全闭上眼睛的最后一秒,秋君药能看清头顶旋转的房梁,还有引鸳惊慌的神情。
但他这个时候,什么也不想去想,也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出言交代引鸳不要惊动孩子们,就缓缓阖上了眼皮,万般不甘地坠入了漆黑的梦境里。
梦里,还是那副熟悉的冰棺。
这回,秋君药不知道为什么,开始不再害怕。
他走到那副冰棺面前,垂头去看冰棺里的自己。
那是比现在的自己,还年轻几岁的面容。
冰棺里的秋君药睡的很安详,但胸膛却好似被什么人破开,里面空空荡荡的,只有白森森的骨头。
心口处裂开一个巨大的窟窿,心脏好像被人取走了,暗色的血迹像是有生命的物质一般,从伤口边缘不断侵蚀着周围的肌肤,上半身的皮肤已经被完全被侵蚀偷了,只剩下双腿还完好。
秋君药仔细打量着这具身体,发现按照这样侵蚀的速度,不许多时,他的整个身体都会被吞噬完毕。
秋君药不知道这个冰棺里的自己和自己的本体到底有什么关系,但他能很明显地感觉到,这个冰棺里的自己身体被侵蚀的越彻底,他的灵魂好像就越虚弱,虚弱到不足以支撑身体的运转。
秋君药忍不住伸出手,想要碰一碰冰棺里自己的脸,但下一秒,一阵熟悉的呼唤声就将他眼前的画面全部打碎。
周围如同镜子般呼啦啦碎了一地,秋君药循着声源回过头,入目即是一张放大的脸:
“陛下!”
“.........”被这么一喊,秋君药瞬间睁开眼睛。
他捂着脑袋,一时间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
“嗯.........”
见秋君药醒了,引鸳都要哭出来了:
“您终于醒了..........”
引鸳双腿一软,跪趴在秋君药的床边,身边的香炉里的最后一截香随着他说话的声音应声而落,消散的干干净净:
“您已经昏迷三天了........”
引鸳垂头,嗓子里带着抽噎的哭腔,看上去像淋湿了毛的兔子,连耳朵也垂了下来,可怜极了,
“小齐医生说,如果最后一炷香烧完之前您还醒不过来,就,就........”
“........”秋君药没想到自己竟然昏迷了这么久,他动了动嗓子,正想说话,却发现嗓子干的像被人拿火钳子捅了三天三夜,哑的不成调:
“水.........”
引鸳顿时止住哭泣,忙让人端过水来。
秋君药喝完水,第一件事就是问孩子们:
“他们知道我昏迷了吗?”
“.......不知道。”引鸳摇摇头,他三天三夜都没怎么合眼,也没有钗饰,整个人素净的像张纸,带着淡淡的脆弱感:
“我瞒着他们,只说你政务繁忙。”
“不过景秀和景明还好说,就是不知道景和他......”
“他........”秋君药正想起身去找孩子们,好安抚安抚,但刚直起身腰就是一阵酸痛,让他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
“嘶.......”
“陛下您好好歇着吧,”引鸳抽着肩膀,用袖子胡乱擦着眼泪:
“他们那边臣妾夜里都有去看过,孩子们好着呢。”
“.......那就好,那就好。”秋君药躺在床上,平复着突如其来的头晕目眩,许久才道:
“辛苦你了,阿鸳。”
“........陛下下次别这样吓臣妾了。”
引鸳俯下身,用脸贴着秋君药的胸膛,直到耳边再度传来平稳的心跳声,他才慢慢放下悬浮已久的心:
“........臣妾真的害怕。”
“........”秋君药慢慢伸出手,将手臂放到引鸳的后背,往里紧了紧,随即低头在引鸳额头上亲了一口:
“我也不想的,阿鸳。”
他说:“但我能感觉到,我时间不多了。”
“说好的三年之约,陛下要失约于我吗?”
引鸳猛地直起身,眼睛红红的,像是之前哭过很久了:
“如今才过九月,还不到一年!”
秋君药揉了揉引鸳的头发,笑:“生死有命。”
他说:“我不怕死,只是放心不下你和孩子们。”
“.......”引鸳眼眶一湿,又有掉泪的趋势:
“陛下.......”
“好了好了,你别哭,我好心疼。”秋君药将引鸳揽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道:
“是我的错,我不该说这些丧气话来气你。为了你,我努力再活久一些,好不好?”
引鸳这才将眼泪止住,抽着鼻子道:
“真的吗?”
“真的。”秋君药说:“我也舍不得你。”
他低头看了一眼引鸳腰上片刻不离的九龙纹玉佩,轻叹道:
“正想把你拴在裤腰带上带走,走到哪里就带到哪里。”
“......”引鸳破涕为笑,趴在秋君药的胸膛上翻了个身,和他鼻尖贴着鼻尖,亲昵地蹭蹭:
“臣妾也想被陛下挂在裤腰带上带走。”
“想变成陛下的衣服,金冠,扇子,玉佩,或者手上的一本书,一根笔,这样臣妾就能永远和陛下在一起了。”
秋君药想笑引鸳痴,但看着引鸳不似作伪的幻想神情,心头又觉的堵得慌,于是半晌没开口。
引鸳将脸埋在秋君药脖颈处,嗓子里吐出淡淡的呼吸,惹得秋君药有些热:
“臣妾真的很爱陛下。”
“如果陛下去了,那臣妾一定也会跟着离开的。”
秋君药一惊:“......说什么浑话。”
他道:“这句话可千万不许再说了。”
引鸳不满:“为什么。”
他说:“陛下都可以三番四次地丢下臣妾,臣妾为什么不能自作主张一回?”
“......阿鸳,别任性。”
秋君药说:“你一定要让我难受是不是?”
“那陛下也一定要让我难受是不是?”引鸳瞪他:“您身体都差成这样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引鸳说着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他的神经此刻紧绷的不像话,自秋君药昏迷之后,就没有一刻松开过,
“小齐医生叫您好生保养,不要操心劳力,以免内心郁结,但您为什么总是不遵医嘱,总是要......”
引鸳说着说着又哽住了,许久,才从嗓子里勉勉强强挤出一句:
“陛下,您再这样下去,连三年都不一定活的了!”
“......”秋君药对自己的身体有数,倒也没多意外,反倒是引鸳哭了让他有些不知所措,许久,才道:
“我以为我已经很注意了.......”
“丹毒本就忌惮过于激烈的情绪,否则会快速蔓延于经脉之中。陛下您这连月来操心各个皇子,已经心力交瘁,丹毒才能趁虚而入,故才会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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