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助理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是在杂物间里翻出来的,这里挺多杂物间呢吗,这些古老的城堡总是有很多放置杂物的角落,还有好多好多的花窗玻璃,光线一透过来,看的人眼睛都有点花。”
他拧开汽油的盖子,把汽油倒在了木柴上面。
有了汽油燃烧会变得非常容易,这次所有人都信心十足,只有于洲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妙的预感,他总觉得这个城堡就像一只择人而噬的巨大野兽,事情不会像众人预想的那般顺利,肯定会有意外发生。
打火机再一次点燃了木柴,因为上面已经浇了一层汽油,这次火苗蔓延的速度非常快。
可是下一秒,一阵阴冷刺骨的风呼啸而过,狠狠地拍打在木柴堆上,将近半人高的木柴堆,被这阵邪风吹得七零八落。
下一秒,天空突然乌云密布,海岛上狂风大作。
海岛突然暗了下来,狂风吹得人站立不稳,木材燃烧带来的浓烟被狂风吹向四面八方,熏的人睁不开眼睛。
狂风更加猛烈了,像一头正在咆哮怒吼的野兽,那些燃烧着火焰的木板被狂风卷向人群,人们纷纷慌乱躲避,时不时有人的痛呼声响起,场面一时间极度混乱。
于洲也被狂风吹得站立不稳,踉踉跄跄地往后倒退了好几步,裹着狂风的细沙拍打在脸上,他一边在浓烟中辨别方向,一边躲避着被狂风吹来的木板。
飞沙走石之间,一个人突然挽住了于洲的的手臂,把他往旁边一拽。
下一秒,一块燃烧着火焰的厚重木板从天而降,恰恰就落在于洲刚才站立的位置。
于洲被风沙和浓烟吹得睁不开眼睛,以为身边的人是玉津琢,就一把挽住身侧之人的手臂,牵着他往城堡的方向奔跑。
海岛上空电闪雷鸣,一道紫色的闪电横贯天空,紧接着传来震耳欲聋的雷声,暴雨倾盆而落,豆大的雨滴急速砸下来。
一行人乌泱泱地往城堡里面跑,跑到城堡的拱门的大堂里,总算有了一个躲雨的地方,于洲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往身边看了一眼。
下一秒,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术一般,于洲整个人僵立在原地,他还维持着抬手擦脸上雨水的动作,一双茶色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身侧的面孔。
那是一张清冷的脸孔,冷白至极的肤色让他看起来十分脆弱,脸颊上没有多少血色,唇色也微微有些苍白,目光幽幽的,全身泛着一股冷意,像是被幽冷迷蒙的薄雾笼罩着幽魂,忽远忽远,捉摸不定。
见到他的第一眼时,于洲就觉得他很像自己以前在博物馆里见到过的那种名贵易碎、胚体薄薄、釉色洁白如雪的白瓷。
他也被雨淋湿了,鬓边沾上了一些碎发,长长的睫毛也被雨水打湿成一簇一簇的,就连那双望向于洲的眼眸也湿淋淋的。
他的模样看起来更加脆弱了,像只被雨打湿的小小白鸟。
恍惚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于洲才找回了自己的灵魂。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该用什么言词形容,甚至都无法猜测自己脸上此刻的表情。
那看起来一定愚蠢极了,像一个被雷劈过的傻子。
于洲理智和镇定早已经飞到九霄云外,可是在其他人的眼中,于洲的表情却呈现出一种可怕的冷静和置身事外的漠然。
看到于洲的这个样子,那双湿淋淋的蜜色眼眸微微暗淡了一瞬,随即很快就被冰冷取代。
挽住于洲的手臂也松开了,长长的睫毛垂下,掩住了眼底的神色,看起来倒是比于洲更加漠然冷静。
外面的雨还在下着,雨点敲击在玻璃花窗上,暗淡的光线透过花窗玻璃照在那张苍白冰冷的面孔上,更将这次突如其来的相遇衬托的像一场迷幻的梦境。
于洲站在窗边,他已经无法分辨心中那些五味杂陈的情绪是酸是涩是苦是甜,只是静静地凝望着站在花窗旁的玉昙。
城堡的大厅里陆续有人带着一身湿淋淋的雨水跑了进来,咒骂声、叫嚷声、痛呼声、凌乱的脚步声、以及水溅在地面上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在耳边忽远忽近。
他们似乎被一种奇妙的能量场隔绝在人群之外,以至于没有一个人将视线投向这里。
过了许久之后,于洲抬起手捏住了玉昙的下巴,迫使矮他半个头的苍白青年不得不仰起头看他。
细小的雨滴顺着青年的鬓边滑落,于洲恨不得把他的下巴捏碎,却又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力道,幽深的目光从青年微颤的眼睫上划过,落在他苍白的嘴唇上。
那上面也淋了一层雨水,像被雨打湿的玉兰花瓣,于洲的拇指轻轻地摩挲着青年的双唇,青年的眼睫又猛地颤了一下。
他微微张开双唇,微凉的舌尖舔舐着于洲的指腹,一双狭长的蜜色眸子终于聚了焦,目光定格在于洲的眼眸里。
“于洲,好久不见。”
确实好久不见。
那种绵绵不断的苦涩又在于洲心中泛起了,甚至就连喉咙和舌尖也沾染了这种苦。
分别的这些日子,于洲时常在脑海中描摹着他的模样,他记得玉昙的眉眼和每一个表情的动作幅度,记得他说话的音调,记得玉昙为了引起他的注意在他面前打起的响指,记得玉昙在对他讲过的笑话,记得玉昙对他的无理取闹,他时常默默地回想着他们曾经的一切,从高考结束那年他们在一起到玉昙默不作声的离开。
后来于洲告诉自己不要再想他,因为那些思念不会有人在意,只会让自己变得更加可笑。
可是那些思念就像一阵风,说不上什么时候会吹来。
可是此时,他时刻思念的人就站在他的身边,近在咫尺,却又分外陌生。
微凉的舌尖轻柔地舔舐着于洲的指腹,这是玉昙撒娇时惯用的路数。
于洲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做,他们明明已经分别这么久,这个人却还能假装无事发生,在玉昙的眼里,那让于洲痛苦不堪的整整一年半的分别又算是什么呢?
城堡外面的风雨来得更加猛烈了,雨点敲击着窗户,不断拍打在花窗玻璃上,一道紫色的闪电划过乌云密布的天空,于洲这才骤然惊醒,将手指从玉昙的嘴唇上离开。
城堡的大厅里一片泥泞,到处都是那些人留下的脚印,厅堂里泛着一股泥土的潮湿腥味,暗淡的光线从城堡的花窗玻璃照射进来,在地面上留下颜色斑驳的光影,像是颜色各异的霉斑。
于洲定定地看着他,在漫长的沉默后说道:“你还知道好久不见。”
一种极为压抑的情绪在他内心翻腾着,他恨不得变成一头野兽,对着玉昙张开狰狞的獠牙,撕碎他的肌肤,再嚼碎它的骨骼。
城堡里的人都回到了各自的房间里,厅堂里空荡荡的,于洲拽住玉昙的手腕沿着螺旋楼梯往上走。
玉昙一脸温顺地跟在他的身后,蜜色的眼眸垂下来,看着于洲牵住他手腕的那只手。
手指修长,骨骼分明,是一双非常好看的手。
他已经很久没有牵过于洲的手了。
手腕上传来熟悉的力道,就像以前于洲牵着他的手穿过大街小巷,那时有一棵琼花树从小巷探出半个枝头,花朵洁白如雪,于洲抱起他,他在于洲怀里伸出手,去摘树上的琼花。
带着玉昙回到自己的房间,于洲猛地关上门,将玉昙抵在了门上。
玉昙比于洲矮上半个头,于洲高大的身形可以将他完全笼罩住,他的肌肤在于洲的阴影下变得更加苍白了,漆黑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无端地显露出一种令人心惊肉跳的脆弱感,似乎下一秒就要化作一阵青烟,就此消散。
于洲的喉结上下来回滚动着,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只好愤怒地砸了一下门。
寂静的房间发出一声闷响,玉昙的身体狠狠一颤,抬起头看着于洲阴云密布的脸,即使玉昙并不善于察言观色,但也可以看出于洲正在极力压抑着暴怒。
他从来没有见过于洲这样失控的模样。
于洲一向是一个冷静克制的人,情绪平稳的像一个仿生机器人。
很多时候,玉昙都会怀疑于洲是否爱他,为了证明于洲对他的爱,他各种无理取闹,经常挖空心思来证明自己是被于洲爱着的。
“消失这么久,原来是忙着继承首富的遗产。”
听着于洲充满讥讽的声音,玉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无法向于洲解释他为何消失这么久,也不想让于洲知道他消失的原因。
于洲的世界是很单纯的,虽然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于洲偶尔说自己的生活寡淡无味,可是玉昙知道于洲喜欢这样风平浪静的生活。
这世界上有很多残忍的真相,哪怕把这些真相揭开微微一角,那些血淋淋的事实都让于洲接受不了
但是毫无疑问,如果有所选择,玉昙一秒都不想离开于洲身边。
“钱对于我来说没有多大意义。”
玉昙轻轻笑了一下,带着一丝伤感和不屑:“但是对于很多人来说,钱这东西越多越好,永远都不会有满足的时候,你说是吧?”
他抬眸看着于洲,于洲垂眸看着他,茶色的眼眸对上蜜色的眼眸,各自辗转着复杂难明的情绪。
“所以如果不是我心血来潮跟着室友来到这里,我甚至都不会遇见你,那么你打算在我的生命里消失多久?”
顿了顿,于洲脸上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容:“是永远不会再出现了吧,对你来说,人的感情似乎并不是太珍贵的东西。”
玉昙再次陷入了沉默。
“不管你信不信,我当初都不是故意要离开你的,不是所有人的生活都像你这样风平浪静,人的生命中本来就充满了各种意外。”
于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冷笑一声后对玉昙说道:“那好,你给我一个解释,解释一下你当初为什么一声不吭突然离开。”
“就算是要分手,至少也要让我知道分手的原因吧?”于洲站在玉昙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在等着玉昙给他的答案。
玉昙抬着头看了他一会儿,突然走近一步,肩膀贴在于洲的胸膛上,踮起脚尖吻上了于洲的嘴唇。
他的嘴唇像雨一样凉,依旧是那么的柔软,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于洲却退后一步,猛地推开了玉昙,怒气冲冲地说道:“玉昙,你当我是什么?”
他脸上再一次露出冷笑,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暴怒:“我是你招之即来挥之则去的玩物吗,寂寞时用来消遣,玩够了就继续花天酒地。”
玉昙笑了一下,笑容里带上了一丝无奈和悲伤,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想说道歉的话,却又觉得这些对于于洲来说没有什么意义。
想了一会,玉昙说道:“如果你不想要的话,就算了吧。”
他的手按住门把手,正要将门打开,于洲却再一次抬手抵住了门。
玉昙转过身看向于洲。
于洲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脸上的表情又重新归于平静,用一种生疏的语气对玉昙说道:“我这里有感冒药,你吃一颗再走。”
他们从高考结束后开始谈恋爱,大二第一学期结束后玉昙突然消失,这才结束了这段恋爱关系。
将近两年的时光里,他对玉昙非常了解,比如玉昙体质偏弱,非常畏寒,淋雨必定会感冒,感冒之前的症状就是身体很凉,脸色苍白,嘴唇没有血色。
玉昙微微一愣,清冷苍白的脸颊突然绽开一个浅浅的笑容:“我记得,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我总觉得你不够关心我,就在下雨天故意跑出去淋雨。”
然后他就感冒了,整个人因为发烧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一会喊冷,一会喊热。
于洲就躺在他身边,他寒喊冷的时候就把他抱在怀里用身体给他取暖,他喊热的时候就默默的把身体挪开一点,拿一个新的退热贴贴在玉昙的额头上。
于洲沉默着拿出他的行李箱,从里面翻出一盒感冒药,玉昙站在一旁,看到了他放在行李箱的止痛药。
行李箱被摊开放在地上,于洲蹲在地上站起身,从药盒里拿出一板感冒药正要递给玉昙,一双手却从他的背后轻轻地环住了他的腰。
身后传来玉昙的轻声细语:“你知道的,我怕冷。”
他的脸颊贴在于洲的后背上,充满眷恋的蹭了蹭:“这个城堡太冷了,尤其是晚上,这里不像城市里有那么多的霓虹灯,一切都是黯淡无光的,站在花窗玻璃旁,偶尔能看到一架飞机从天上飞过,就像划过的流星。”
“我总是在想,如果那是真的流星就好了,我就可以对它许愿。”
冰凉的手指像一条柔软的蛇,顺着于洲的衬衫扣子一节一节缓缓往上攀爬着,又在于洲的锁骨处停住,轻轻的摩挲着。
于洲身体一僵,很想推开玉昙,可是身体却违背了他的意志,一动也不动。
当他的衬衫扣子被解开第三颗的时候,于洲这才抬起手掌,按住了玉昙的手。
玉昙将嘴唇贴在于洲的耳垂旁,轻声说道:“这个时候,不要拒绝我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于洲问道:“是哪种想,是寻欢作乐后空闲下来才会想,还是像我想你那样想着我。”
玉昙轻轻笑了一声,“那你是怎么想着我的?”
他把手从于洲的手掌下面挣脱开,解开了于洲衬衫上的最后一颗扣子。
“是谁曾经说过空谈误国,实干兴邦,所有的爱都要用行动表现出来,不是吗?”
于洲什么也没说,但他看向玉昙的眼神,却似乎把什么都说了。
就像那次抱起他去摘探出墙头的琼花一样,于洲的手掌再一次箍住了玉昙的腰,将他抱在怀里,又扔在床上。
玉昙脸上的从容和清冷很快消散了,苍白的脸颊漫开了浅浅的红晕,嘴唇重新恢复了血色,艳丽如天边云霞。
他的体温不再冰冷,终于恢复了淡淡的温度,声音和灵魂在层叠而来的浪涛中变得支离破碎。
玉昙的指尖轻抚着于洲额头上的汗水,他想起了那年高考结束,他们在校服袖子底下手牵手走在大街上,那时他们正准备交付彼此的全部,天边云霞满天,酒店旁边的音像店里正放着一首节奏欢快的外文歌曲
“快尽情的拥抱我吧。”
“快尽情的抚摸我吧。”
“快尽情的享用我吧。”
“让我们品尝这禁果。”
玉昙感觉自己要被撞碎了。
这场久违的欢爱并没有让他感到疲惫,而是让他感到自己从寒冷的冰窟回到了温暖的巢穴。
变成另一种形式的存在后,他常常会失去对时间的概念,他以另一个维度的视角来看待这个世界,时间被无限拉长,像是缓慢爬行的动物拖在身后的尾巴。
于洲倚在床头静静地凝望着天花板上的老式水晶吊灯,城堡外面的风雨终于停歇了,玻璃窗上的水滴化作涓涓细流从窗子流下,那股潮湿阴冷的感觉又开始在房间中蔓延。
刚才沉浸在欢爱中时还不觉得,现在带着一身的汗水安静下来,那股无孔不入的阴冷又开始顺着毛孔往骨头缝里钻。
于洲拿起手机点开照相机对准床尾,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令他惊讶的是这一次黄色的对焦框并没有出现。
或许是外面下雨的缘故,所以才感觉这个房间格外潮湿阴冷,于洲若有所思的放下手机,看向躺在一旁的玉昙。
玉昙正躺在被窝里,眼眸半睁着,被子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脸,脸上潮红未退,双眸水光点点,眼角旁边有一抹斜斜的绯红,看起来像只艳鬼。
这场欢爱让于洲心中的怒气消掉了一半,大概男人都是这种肤浅的生物,上一次床能解决大部分感情问题。
他看向玉昙,问道:“你这次来这个私人海岛,有没有遇见一些古怪的事情?”
玉昙翻了个身,像只慵懒的猫一样趴在枕头上,眼里还残存着翻云覆雨后的一丝媚意,懒洋洋地说道:“你说的古怪的事情是什么?”
被子从他的肩膀滑落下来,露出星星点点的斑驳吻痕,于洲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有些不太自在地移开了目光。
“我怀疑这里有鬼。”
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玉昙瞬间笑出了声,他伸出一只手臂支着下巴看着于洲,似笑非笑地说道:“这倒奇怪了,我记得你是一个唯物主义者,难道我的消失让你的精神遭受了一些重大打击,遗留了一些创伤,所以现在已经开始往唯心主义的方向转变了吗?”
于洲瞥了他一眼,语气虽然还是那么平淡,却罕见地爆了粗口:“你现在的模样真的很欠操。”
玉昙又笑了:“我不介意让你再来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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