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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好茶!(严颂颂)


他揉揉手腕,洗了把手,妈妈端出一盘果盘让他吃水果。
“等后面搬家自己住了,一定要记得多吃水果知道吗?”俞灵往他嘴里塞了一枚樱桃,说:“好好吃饭,实在不行就请阿姨去家里做,千万不能再吃外卖了。”
前几天沈令去医院做了全面的体检,结果显示状态还行,俞灵不得不遵照承诺允许他搬出去自己住。
虽然孩子长大了,多接触社会有自己的生活是好事,但她总是不放心,毕竟沈令的体质比同龄人弱上很多。
好在他平时只是上学,工作也是在自家地盘,不至于出太大的乱子,有事也有人照应。
“知道了妈妈,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沈令从果盘挑出一颗草莓吃,他倒是对独居充满期待,谈起来眼睛都亮晶晶的。
“还说呢,再让我把你从医院接回来一次,就再也不许乱跑了!”俞灵佯怒:“还有外卖真的不能吃,要么就定咱们常点的那家,要么就请阿姨过去,其他的店都是重油重盐的,你身体受不了。”
沈令笑起来,擦擦手抱住妈妈的胳膊:“好啦,我答应你,妈妈别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啊,”俞灵摸着沈令的头发:“对了宝宝,过几天家里准备去一趟M国,你要不要和爸爸妈妈一起啊?”
“怎么突然出国呀?”
俞灵笑笑:“是你爷爷那些老同学,好多年没见了一直想约着见一面。正好其中有一位的女儿要结婚了,给大家都发了请柬,就借着机会聚一聚,时间有点长,我和你爸就想着陪老人家一起去。”
沈令点点头,“也对,爷爷年龄大了,他一个人去也不放心。”
“是呀,最近家里也没什么事,我们好久没有家庭旅行过了,宝宝要不要和爸爸妈妈一起出去玩呀?”
沈令想了想:“玩多久啊?”
“年后走,怎么也要一个多月吧。”
沈令抿了抿嘴,拿出日历看了眼:“不行诶,那时候我都开学了,这学期不能再一直请假了,妈妈你们玩吧……”
这倒确实,沈令因为身体原因,整个读书生涯请假都相对频繁,因为旅游再耽误课程确实不好。
俞灵疼惜地抚摸沈令的脊背:“好吧,那年后妈妈帮你搬完家就要走了,自己一定要小心知道吗?”
沈令点点头:“嗯嗯。”
虽然不能一起出国,沈令还是陪妈妈去逛街挑了一些礼物。
俞灵在店里仔细挑选,沈令走累了就坐在椅子上休息,店员为他泡了杯柠檬水,沈令拿起来抿了一口,看着妈妈选礼物的样子,忽然想起什么。
他拿出手机,给贺闻帆打了个电话。
新年节庆贺闻帆这种工作狂不一定完整地休息七天,但午休时间应该不至于还在工作。
果然对方接得很快。
“沈令?”
听筒那边是很熟悉的声线,低沉微凉,但他们有些日子没见了,声音顺着电流滑进耳畔时,沈令竟然有些不习惯。
他揉了揉耳朵:“贺先生在忙吗?”
贺闻帆过年确实没休息太久,刚从国外回来,连着忙了几天后,趁午休的时间就近去漉水苑的公寓歇一会儿。
漉水苑离他公司只需要五分钟车程,当初楼盘建成后他就给自己留了一套,方便工作间隙可以有个休息调整的地方。
但事实上却并不常来。
屋子里一切家具装潢都崭新,厨具没有丝毫使用过的痕迹,甚至刚刚贺闻帆洗完澡,差点没找到浴巾放在哪里。
他吹完头打算再看两份文件就午睡,却接到沈令的电话。
贺闻帆翻手合上文件夹:“不忙,怎么了?”
沈令应该是在室外,虽然不算吵闹,但隐隐能够听到背景有轻柔的钢琴旋律。
“我在陪妈妈买礼物,想说问一下你,之前气球里的便签条看了吗,我现在就可以准备呀。”
便签条……
当然看了。
甚至那张小小的纸条,现在就在贺闻帆手边,安安静静躺在黑色木质桌面上。
“嗯,看了。”
“是什么是什么?”沈令仿佛比他还要激动,好奇地连声问。
贺闻帆拿起纸条,读了出来:“心愿卡。”
“——幸运的孩子啊,会有天使替你实现暗藏心底的期盼,不要退避,说出你的愿望吧。”
字迹清隽,内容却实在幼稚。
不过虽然幼稚,却确是许多年前,贺闻帆难得有过童真岁月时,渴望收到的礼物。
“咳咳,”沈令像被呛到了,小声说:“后面就不用读出来了,自己看看就行了嘛……”
贺闻帆勾起嘴角。
觉得沈令真的非常容易不好意思。
“我可以许愿吗?”他问。
沈令清了清嗓子:“当然可以呀。”
俨然已经摆出一副小天使的样子,试图帮弱小的人类实现心中所求。
“你想要什么?”
要什么……
贺闻帆点点额角。
这个他一时半会儿倒想不出来。
他活到现在,几乎已经没有过求而不得的东西,也没有一定想要得到什么。
但他却又能感觉到自己心里隐隐有某种企盼。
这种企盼虚无缥缈,像镜中花水中月,能窥见其轮廓,却无法从细枝末梢中流露出的一点点痕迹感受到实质,模模糊糊似是而非。
贺闻帆仔细思索着,也没能抓住其中关窍。
沈令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回应,大概能明白贺闻帆的感受。
他善解人意地说:“没关系的,我不是要你一定现在告诉我,你可以慢慢想,在我能力范围内的我尽量实现。”
贺闻帆笑起来,逐渐沉溺于陪沈令玩天使和凡人的游戏,他想了想问:“那这个有时间限制吗?”
沈令还没想到这里。
他琢磨片刻,原本决定大方地不设时限,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对。
“时限还是得有一点,”他说:“就一年吧,明年还会过生日,还有新的呀。”
他不知不觉划了套把自己装进去,真像他说的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帮凡人实现心愿,小天使法力会耗尽的。
贺闻帆没忍住捂着眼睛笑,“好,我会认真思考的,谢谢天使。”
天使得到凡人的崇拜,有点膨胀,嘿嘿一笑:“不客气哟~”
俞灵选好礼物付完钱,转身就看到自己儿子捧着手机笑得脸颊红红的,不知道在跟谁聊天。
她有点惊诧:“宝宝,走了哦。”
沈令听到,冲电话那边又说了两句,很快挂断,看上去虽然聊得开心,但似乎也没有太多留恋。
俞灵一时摸不准了。
她揽着沈令的肩膀往外走,“宝宝刚刚在跟谁讲电话呀?”
沈令想帮妈妈提购物袋,但俞灵挡得更快没让他碰:“这个重。”
沈令只好收手,摸摸脸,说:“就是之前送我去医院的那位。”
“是吗?”
“嗯嗯,”沈令点头:“我之前不是说要谢谢他吗,他也是茶舍的客人,前段时间他生日,我就借店庆为他庆祝了一下,生日礼物同时也是谢礼,刚才就在说这个呢。”
俞灵了然:“这样啊。”
看来沈令确实有在认真的生活社交,俞灵露出欣慰的目光:“看来那位先生人很不错?”
沈令没有否认,“他确实挺好的。”
俞灵很欣慰,但想到沈令刚才讲电话的模样,不由地有些若有所思。
“妈妈我们去点东西吧,我有点饿了。”沈令摸着肚子说。
俞灵回过神,亲昵地揉揉沈令的头发:“好呀,宝贝想吃什么?”
挂断电话后,贺闻帆也没了看文件的心思。
他洗了把脸,去卧室睡午觉。
墙上挂钟滴滴答答地走,在空旷的房间里发出若有若无的声音,挑动着人的精神。
贺闻帆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真的睡着。
迷迷糊糊间,客厅里发出几声响动,像有人拿了什么东西进来。
脚步踩在地毯上的声音很轻微,物体摩擦的声响也清晰而真实。
他睁开眼,透过虚掩的卧室门往外看,没有人。
一种强烈的直觉催使他下床查看。
贺闻帆推开卧室门,缓慢而小心地往客厅走,越靠近心跳就愈加急促。
置物架隔开走廊与客厅,贺闻帆透过架子上琳琅满目的装饰品,隐约看到后面多了样东西。
他加快脚步绕过置物架,一个巨大的纸箱赫然出现在眼前。
不同于日常装卸用的粗糙纸箱,眼前这个有浅黄色的外壳,触手光滑柔软,比起说是纸箱,更像是某种皮质。
箱子用红色丝带系着大大的蝴蝶结,安静立于客厅的羊绒地毯上,像一块软嫩的豆腐。
贺闻帆摸不着头脑。
放在平时家里出现如此诡异的场景,他绝不会主动碰这个箱子,并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警惕。
但今天很奇怪,手不听使唤。
贺闻帆相当自然地,拆开了顶上的蝴蝶结,丝带柔顺滑落。
他又轻轻地揭开盖子,纸箱摸起来竟然像水一样柔软。
而眼前的的事物让他惊慌地扔掉盖子后退半步。
这是贺闻帆极致震惊时才会出现的动作。
盒子里的人是沈令。
沈令居然出现在他家里,还坐在一个礼物盒子里!
怎么可能会这样?
贺闻帆头晕目眩。
沈令却慢慢站了起来。
他穿着一件宽松的衬衫和黑色长裤,肩脊瘦弱的骨骼撑着单薄的面料。
领口扣子解开两颗,白皙修长的脖颈上,赫然也用红丝带系成了蝴蝶结。
这一幕清晰地映在贺闻帆眼底,他甚至能看到红丝带下,沈令脆弱的皮肤里暗藏的青色血管。
贺闻帆竭力稳住身形:“沈令……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令歪了歪头,“我来给你送礼物呀。”
“什么礼物?”
沈令不说话,笑着扯了扯自己脖子上的丝带,意味不言而喻。
他皮肤太薄了,就这么轻轻地拉动丝带,脖颈处仿佛都留下了一道红痕。
贺闻帆大脑开始充血。
“我不是……不是还没告诉你想要什么吗?”
“你说过了。”
“我什么时候?”
贺闻帆懵然不知,他不是半小时前才和沈令通过电话吗?
那时候他都还不清楚自己渴望什么。
“我没有。”他说。
“你有哦。”
沈令轻声说,他明明隔着一两米的距离,却像是覆在贺闻帆耳畔说话似的,吐息轻飘飘地挠着耳廓。
贺闻帆深深喘着气,努力克制情绪:“我怎么跟你说的?”
沈令眨了眨眼,而后轻轻抿着嘴唇笑起来。
他这样笑的时候,睫毛会有很轻的颤动,眼眸映在光影里,像水流一样轻盈柔缓。
贺闻帆见过很多次。
但无论再熟悉,沈令每每对他这样笑,贺闻帆依然会暗暗生出惊叹。
沈令轻轻勾一勾手指。
他就丢了魂似的靠近。
沈令脸颊上细小的绒毛都变得清晰了。
贺闻帆近距离地看着他,沈令眼神一如既往的明澈干净,皮肤白皙得纤尘不染。
他伸出手,第一根指尖轻轻抵上贺闻帆的左胸膛,正对心脏的位置。
而后整只手掌覆盖上来,带着微凉的体温。
他轻盈地笑着:“我从这里听到的。”
霎时间贺闻帆耳畔轰鸣。
像有狂风席卷,又或者是大厦倾倒,带起一片喧嚣烟尘。
贺闻帆心脏剧烈跳动到顶峰。
他逐渐只能听到自己仓促而慌乱的喘息。
滴滴滴——
闹钟响起。
贺闻帆猛地睁开眼。
胸膛剧烈起伏着。
片刻前还在耳畔轰鸣的喧嚣戛然而止,像随潮水退去般了无踪迹,室内一片寂静。
寂静到空旷。
只有闹钟不断发出刺耳的尖叫。
贺闻帆关掉闹钟,掀翻被子冲向客厅,脚步是从未有过的仓皇。
客厅里很安静,没有丝毫外来入侵的痕迹。
没有巨大的礼物盒子,没有红丝带,没有沈令。
贺闻帆甚至蹲下来,仔细抚摸过一遍脚下的羊绒地毯,半点压痕都没有。
这确确实实就是一场梦。
这么荒唐的场景的当然只能是梦。
但贺闻帆的心跳直至此刻都没能平息,后背涔涔冒着汗。
这是他做过最真实,也最不真实的一场梦。
让人心惊肉跳张惶不已,醒来后却又不得不承认,张惶背后的那一点点喜悦,比梦境本身更加真实。
贺闻帆深吸口气,站起身,缓步去往书房,拉开桌下的第一格抽屉,从里面拿出沈令给的心愿卡。
很普通的一张便签纸,没有任何特殊之处,在外面文具店随随便便都能买到。
贺闻帆神经质地盯着它看了好几遍,最终没再放回抽屉里。
他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半个手掌厚的英文原著,将纸条仔仔细细压在里面,小心地放回原处。
过完年,沈令开始着手搬家。
房子是精装不需要他费太多神,沈令只用把原来公寓的东西全部打包挪过来而已,俞灵又多给他添了些食物衣物和小装饰。
一天的时间把房子置办得差不多了,第二天俞灵又请了保洁来把家里上上下下清扫一遍。
房子不算脏,但面积大,各式家具物品也多,俞灵要求得仔细打扫费的时间也多。
眼看着到饭点了都还剩一间储藏室没打扫,沈令便下楼打包了些食物回来,想让他们吃点东西再继续干活。
提着纸袋回来时电梯门正好开着,沈令小跑几步差点赶不上,幸好里面的人等了他一下。
“谢谢谢谢。”沈令松了口气,按下二十八楼。
“不客气。”
说话的是位三十多岁的女性,温婉大方,手上还牵着一个三四岁的小豆丁,沈令还没说话,就乖乖地喊:“哥哥你好。”
小朋友声音奶呼呼的,可爱得紧,沈令笑着招招手:“你好呀。”
“你就是28楼新搬来的住户吗?”女人问。
沈令点头:“对。”
女人了然地笑笑:“果然,昨天就听到动静了,28楼空了这么久,终于开始住人了。”
沈令皱了皱眉:“2801不是早就有人住了吗?”
“是吗?”女人惊讶道:“我就住2701,一次都没见过人,也没听见过动静,我一直以为你们整层楼都没人住呢。”
“……那我也不太清楚,”沈令说,“但我买房的时候,中介告诉我旁边住了一位独居男士。”
“这样吗……那可能是我们平时没太注意。”
女人笑起来,跳过这一茬,说:“我姓王,就住你们楼下,以后就是邻居了,有什么尽管找我帮忙,不用客气。”
沈令独居经验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亲切的邻居,有点受宠若惊:“姐姐你太客气了……”
“这有什么都是邻居嘛。”
电梯在27楼停下,她牵着小豆丁出去,“小童,跟哥哥说再见。”
小豆丁奶声奶气跟着学。
沈令笑起来,蹲下来挥挥手:“小童再见。”
房子清扫干净后,当晚沈令直接住了下来。
他窝在沙发上吃妈妈亲自烤的小饼干,不由地想到电梯里的小豆丁,犹豫着要不要下楼跟邻居打个招呼。
按沈令一贯的性格,他是绝对不会主动和邻居拉进关系的,就算想亲近也不好意思迈开第一步。
但今天的小朋友和他妈妈又实在是可爱亲切,沈令纠结半晌,还是包了些小饼干下楼。
他很紧张,王姐却很松弛,看上去是非常喜欢交朋友的性格,乐呵呵收下他的饼干,还回赠他一盘鲜花饼。
小童在一边乖巧地道谢,沈令看着小朋友白生生的脸蛋有点手痒,在王姐的同意下,轻轻捏了一把才心满意足的回家。
进门前余光瞟到隔壁。
黑漆漆的防盗门,看上去刀枪不入的,楼道里暖和明亮的光线也很难让那里的气息变得鲜活一点。
到底有没有人住呢?
王姐和中介两番截然不同的话勾起了沈令的好奇心。
他轻手轻脚走过去,到门口时好奇心上升到顶峰。
可能是今天和王姐那场成功的社交给了沈令信心,他竟然按下了门铃。
只是门铃响起的瞬间他就后悔了。
心脏随着铃声上下起伏,即将迎来另一场社交的恐惧油然而生。
沈令甚至想转头直接躲进家里。
但这样和那种没事敲别人家门玩的熊孩子有什么区别,沈令的家教不允许他这么做。
他僵硬地站在门外,盘算着如果有人开门,就去把剩下的小饼干拿过来,当做送给邻居的小礼物。
别紧张,好好说话,和邻居搞好关系就行。
门铃叮叮咚咚响着,很快停息下来。
门内毫无动静。
好像是没人。
沈令深深吐出一口气,飞一样跑的回自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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