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家私宅的佣人们忙碌了这么久就是为了今天老爷子的生日宴,所以尽管是一大早就得来厨房干活,但佣人间并没有人出声抱怨,厨师给她们指派了什么工作她们就完成什么,春生也一样。
林羡今天也是一大早就来到魏家,到厨房看见跟着女佣们挑拣蛤蜊和清洗鲍鱼的春生时不由一顿,问他,“春生,你怎么在这?”
“啊?”
对上林羡询问的眼神,春生举起手里的鲍鱼和小刷子给他看,“我在洗这个。”
春生这几天在给佣人们帮忙的事情林羡也知道,但他没想到春生竟然能跟到最后一天,连厨房的活都帮忙。
“也别太辛苦了,差不多了你就回房间吧,还记得我和你说过今天不能乱跑吗?”
“记得。”
“那你要听话,不然庭之会不高兴的。”林羡适时搬出魏庭之,要想春生听话这招是最管用的。
果然,一听魏庭之会不高兴,春生顿时不太情愿地垂下眼皮,应得很勉强,“哦。”
看来他刚才虽然说了记得,但实际上并没有打算回房间。
林羡抓着他叮嘱了几句后就没再管他了,因为魏庭之的堂侄堂女们已经来了。
作为物质生活极致奢华富裕的魏家第四代人,这群一出生就在罗马的孩子至少超过一半被家里人惯得无法无天,而他们当中就以魏子睿为首,年龄在5岁到10岁之间的小男孩最为顽劣,林羡最头疼的也是这几个。
他们的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狗都嫌的时候打不得骂不得说不得,还得小心看顾着,不能摔着碰着磕着。
按照这几年的惯例,老爷子生日这天,最先被送过来的就是这些孩子们。
上午十点,一辆辆黑色轿车开上山,停在魏家私宅大门前,车门一开,一群被称为“天荣未来”的男孩女孩们趾高气昂地从车上下来。
看见林羡,女孩们都开心地跑过去和他打招呼,叫他林叔叔,男孩们则大多对林羡嗤之以鼻,尤其是魏子睿,他特别看不上林羡,还骂过他是堂叔叔的狗,而他口中的堂叔叔便是魏庭之了。
这话曾经传到过魏庭之的耳朵里,魏庭之当面没说什么,扭头就给魏子睿找了六个老师,从钢琴到编程,从礼仪到书法,还有围棋和国画。魏子睿每天上完学校的课回到家还得接着上课,学得他嗷嗷哭,请老师的高昂学费还得用他的零花钱付,怎么哭都没用。
打那以后魏子睿就不敢再对林羡嘴巴不干净,但他依然看不上林羡,对他也从来不给好脸,明明才10岁,个子也不高,但却早已学会了拿鼻孔看人,和他爹魏昶晖一个德性。
林羡和佣人们把这些孩子都送进房间,女孩们比男孩们要好带很多,只需要给她们一架钢琴,或者是画笔颜料,插花的容器和鲜花,再给她们一些饼干和红茶,她们可以在房间待几个小时都不会想出去。
男孩们则要分年龄,大的要玩游戏机,要打篮球,小的就是鸡飞狗跳,大人们不喜欢他们玩什么他们偏要玩,就是要和大人对着干,最好能气死一个。
但很可惜这座巨大的房子里能生他们气的只有两个人,其他人都不会生气,就算他们打坏了什么东西,林羡也只会默默计算价钱,然后把账单给他们的父母送去。
久而久之他们就不敢故意搞破坏了,转而开始喜欢欺负佣人。
魏子睿他们已经来了的消息没多久就传到了厨房,像颖颖这样年龄偏小,二十岁出头的女佣都有些心慌,尤其是颖颖,她是见识过那群孩子有多厉害的。
春生知道她害怕,安慰她,“颖颖别怕,你不要一个人被他们抓到就好了。”
“是啊。”一旁的女佣也跟着附和,但下一句忽然话锋一转,“不过春生你怎么还在这?林先生不是要你差不多就回房间吗?”
颖颖被这么一提醒,马上拿走春生手里的刷子,“好了春生,这里人已经够了,我们忙得过来,你快回房间休息吧,别惹魏先生生气。”
春生有点不舍得走,他喜欢这里人多热闹,也不觉得干活辛苦,反而还觉得挺好玩的,但一想到魏庭之可能会生气他就不敢再留下,垂头丧气地离开厨房。
从厨房回到他住的房间要走好些路,得兜个大圈子,春生认得路,也知道往哪儿走能缩短路程,能快点回房间,他怕回去的路上遇到那些玩水枪的男孩儿,所以他一路走得特别着急,简直快跑起来了。
眼看路程过半,他还没有遇到那些小男孩们,春生心里暗暗给自己打气,只要再坚持一下就好了。
但好巧不巧,春生小跑过一条走廊,到了楼梯口他正要下楼,没想到竟然正面撞上了准备上楼的魏庭之。
“啊!”
春生受惊扭头就跑!生怕跑慢了被魏庭之抓到。
但魏庭之用一句话就把他死死地定在原地。
“再跑扣工资。”
春生不是他家的佣人,没工资给他扣,他说的扣工资只能是扣颖颖的,这对春生来说比扣他工资还难受,毕竟颖颖什么也没有做错,魏庭之是为了惩罚他才扣颖颖工资的。
春生很怕魏庭之真的扣颖颖工资,站在原地连脚趾头都不敢动一下,只低着头垮着肩,像朵无精打采的向日葵。
魏庭之不紧不慢地上楼,走到春生面前站定,俯视春生,“你跑什么?”
春生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
这时,魏庭之忽然倾身上前,他的个子比春生高不少,要略微弯下腰低下头,他的鼻尖才能凑到春生的脑袋边上,鼻翼翕动着轻嗅两下,深皱眉头直起腰。
“你干什么去了?为什么身上这么臭?”
春生特别不喜欢别人这样问他,因为这会让他感觉自己好像刚从垃圾桶回来,带着一身难闻的气味,人人都可以嘲笑他。
愤怒、委屈、难堪揉杂着伤心让春生一时忘了畏惧魏庭之,他抬起脸直视那双深邃的眉眼,“我才不臭!”
“臭。”魏庭之面无表情地陈述事实,“你出汗了,身上还有海鲜的腥味。”
春生愤愤地拉起衣领子往自己鼻子上贴,皱着眉使劲闻,明明一点味道也没有。
“没有!没有你说的味道!”
魏庭之对他的生气视若无睹,“你有鼻炎,嗅觉不好很正常。”
“我的鼻子是好的,我能闻到味道!”春生为强调这一点,竟然凑近魏庭之,在他胸口前仔细闻了一下,“你身上是香的,我闻到了!”
魏庭之眉头紧锁地看着胸前差一点就碰到自己的小脑袋,冷声说,“知道就好,不要离我太近,我怕我也臭了。”
这话说是在捅春生的心窝子都不为过,因为春生的眼眶一下就红了,他抿紧唇直直看了魏庭之一会儿,忽然低头揉了揉眼睛,往后倒退好几步,把自己退到墙上了才说话。
“我离你这么远了,不臭了吧?!”
魏庭之沉默地看着还在揉眼睛的春生,心里其实有点后悔,但他没有可能拉下来脸承认,于是他就这么沉默地看着他。
春生没有哭,他揉了一会儿眼睛就平复下来了,只是像小孩子罚站一样贴着墙,模样还挺倔的不看魏庭之。
但魏庭之一直在看着他,见他好像缓过来了便道:“过来。”
春生站在原地没动。
魏庭之眉头皱得更紧,“我叫你过来。”
春生只能满脸不情愿地走向他,在一个非社交距离停下。
魏庭之看着两人之间这能摆张小圆桌的距离,脸色阴沉,“走近一点。”
春生就慢吞吞地挪步子。
“再近一点,站到我跟前来。”
“我不想臭到你。”
“我现在不觉得你臭了,过来。”
春生只能走到他面前。
“把脸抬起来。”
春生照做。
“看着我。”
春生这才把视线从墙上挪到他脸上,和他对视。
看着依然泛红的眼眶,魏庭之心情很差,“谁教你想哭的时候揉眼睛?”
春生声如蚊呐,“我自己想揉的。”
“那我现在告诉你,不准揉。”
“为什么?”
“我说不准揉就不准揉。”
春生此时此刻的心情也很糟糕,他心情很不好的时候就会想家,“我想回家了,魏先生,你能送我回家吗?”
魏庭之听得心里很不舒服,尤其是这种语境下,连魏先生三个字都变得如此刺耳,“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不准说这个?”
“没有。”
“那你现在知道了,不准说你要回家。”
“为什么?我在你家里住了好久了,可是你没有告诉我为什么我要住在这里。”
“没有为什么。”
春生满眼不安地看他,“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魏庭之沉默地看着他的眼睛,看着那双黑白分明,澄澈见底的狗狗眼里自己的身影,半晌才冷声道:“你再说回家这两个字,我就把颖颖的工资和奖金全部扣完。”
卑鄙!(指指点点)
魏庭之是冷漠的,也是薄情的。
他的冷漠和薄情是在自己与他人间竖起一堵高墙,除了他已经不在人世的哥哥魏泓之外,没有人能翻过这堵高墙,就是他爷爷也不能。
但春生很奇怪,他像一只麻雀,摇摇晃晃地扑棱着他的翅膀飞上高墙,然后很有礼貌地停留在上面,叽叽喳喳,摇头晃脑地跟他打招呼,好像在说,“你好呀你好呀。”
他不属于魏庭之定义过的任何一个范畴,他不是魏家人,与天荣无关,他只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个人,不过是机缘巧合下和他的副人格在一起生活过两天才与他产生这千丝万缕般的联系,像两条本不该有任何交集的平行线突兀地发生碰撞。
魏庭之不认为自己有必要向春生解释为什么自己不让他回家,因为不管原因是什么,他不让他就不能走,这点从头到尾都是毋庸置疑的。
在又一次用颖颖威胁春生后,魏庭之的耐心到这好像彻底耗尽了。
他不再理会春生,转身离开,只留他一个人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
过了许久,春生才缓过受伤的情绪,慢吞吞地转过身,走了和魏庭之完全相反的方向下楼。
这之后的一路他都没有再碰到什么人,他也不害怕遇到那些玩水枪的男孩儿了,他只是无比失落地回到房间,找出衣服洗澡。
虽然他没有闻到自己身上有什么臭味,但是都被人那么说了,他回来必须先洗个澡,把自己洗得香香的,连头发都洗了两遍。
洗完澡就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时不时会用手摸一下自己的心口。
他感觉自己现在很不开心,手掌心下按着的地方闷闷的,挺难过。不是疼,而是一种他形容不上来的,很怪异的难受。
他觉得他可能是太想他的家了,他在西角路的红砖水泥平房,比这里小,比这里破,灯也没有这里亮,还不是随时都能有热水,可再破旧的房子也是他用自己赚来的钱每月四百五跟房东租的。
一想到自己离开家这么久没回去,春生就有些心疼房租,还有他在工地上的活,他那么多天没去,包工头可能已经找了其他人顶替他了吧?
想到这些,春生心情很难不沉重。
他一直都很清楚自己不属于这里,是迟早要回去的,回去之后他还要继续他的生活,上班挣钱,然后存钱去租个可以随时有热水的房子,他特别想要个热水器,这样冬天洗澡也可以很暖和不用怕冷。
他还有好多事情要做,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完,如果魏庭之不让他回家,他就一件事也完成不了。
他到底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家呢?
“堂叔叔!”
魏庭之刚走进开满绣球花和三角梅的中庭就听见堂侄女们兴奋的叫声,他偏头望去,几个穿蕾丝长裙的小女孩正在玩加特林泡泡机,数不清的泡泡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一样梦幻的颜色。
魏庭之没有理会乖巧的堂侄女们,他淡淡地看了会儿那些飞在空中的泡泡,扭头继续往前走,直到看见熟悉的人影了才停下脚步。
“红姨,我有事问你。”
女佣闻声上前。
“她们在中庭玩的是什么?”
女佣顿了一下才明白他在问什么,“好像叫加特林泡泡机,是林先生特意准备的。”
“还有吗?”
“还有。”
魏庭之颔首,“春生今天的午饭你去送,顺便带一把新的给他,记得教他怎么玩,现在就去。”
女佣听得一怔,但还是马上点头应下了。
中午十二点过。
叩叩敲门声让春生一下从床上弹起来,跑去开门。
他本以为门外的人是颖颖,没想到一开门竟看见了推着餐车的红姐。
五十岁出头的女佣红姐面容严肃得像一尊雕像,唯有眉眼透出一丝长辈的慈蔼。
红姐在魏家超过三十年了,宅里所有佣人都尊称她为红姐,连老爷子都叫她一声阿红。
春生见过她两三次,但之前每次见她,她都像鸡妈妈一样领着小鸡崽般的女佣们浩浩荡荡地走过花园前的空地,藏蓝色的裙摆摇曳得像鱼尾一样漂亮。
这还是春生第一次单独和她面对面,满脸写着不知所措也没忘了要打招呼,“红姐好。”
女佣红姐对他微微一笑,把手中的餐车推进房间,她是来给春生送午饭的。
餐车上除了要给春生的饭菜以外,还多了一个盒子。
“这是魏先生要我交给你的。”红姐将那个盒子交到春生手上,温和地说:“打开看看?”
春生疑惑地接过盒子打开,不大但还是有些重量的盒子里放着一把莫名有点眼熟的玩具枪。
他将那把天蓝色的玩具枪拿出来仔细看,在认出玩具枪的那一秒,他脸上迸发出无比震撼,十分惊喜的表情,“天啊!这个!我在公园见过!”
春生兴奋得双手微微发抖,两眼放光地对红姐说,“这个枪可以打出好多泡泡!”
红姐也被他快乐的情绪感染了,笑着教他怎么放电池和泡泡水,“你喜欢就好,吃完饭了再拿下去玩吧。”
“可以吗?!”
“可以,这是魏先生送给你的。”
两次听见魏先生,短短的时间里春生心境前后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第一次听他疑惑不解,第二次听他快乐极了,快乐得他都忘了自己不久前还因为魏庭之的话觉得很伤心想要回家。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我好想玩我好想玩魏先生怎么会知道他好想玩这个的?!
红姐把午饭和加特林泡泡机给他送到后就推着餐车离开了。
春生按耐住想要马上下楼玩泡泡机的心思,先把午饭吃完,随后像根弹簧一样抱着泡泡机起身跑下楼。
楼下空无一人的草坪正是玩泡泡机的好地方,春生在检查好泡泡水和电池后,迫不及待地扣下扳机,数不清的七彩泡泡顿时从上百孔里喷/射,铺天盖地像下了一场泡泡雨。
这种加特林泡泡机春生只见别人玩过,他第一次在公园看见的时候就惊呆了,因为比他小时候用塑料圈圈吹出来的泡泡高级太多了,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也可以玩上这么酷的玩具。
他已经完全沉迷泡泡机,笑得合不拢嘴地看着自己营造出来的泡泡世界,连他身后出现了一帮小孩都没发现。
站在孩子们中心位的魏子睿俨然像个年幼的领袖,他直直看着背对他们的春生,为自己想出的绝妙点子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都听好了,我们去把他手里的泡泡机抢走。”
孩子们都习惯听他指挥了,也没有人问为什么,一看魏子睿已经朝春生走去了几个孩子连忙跟上。
魏子睿有十岁了,一米四不到的个头要想攻其不备地把一个成年人推倒其实不算难事,尤其是春生并不强壮。
就在春生仰着脸看那些越飘越高的泡泡,想着这些泡泡要是能飞到西角路就好了时,一股巨力猛然袭向他的后背。
春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这股力狠狠地推向草坪,双手的大鱼际到手腕以下的一大片皮肤都被蹭破了皮,火辣辣地疼,而他握在手里的加特林泡泡机也在摔倒时飞出去,重重摔在草坪上。
春生怔愣着从地上爬起来,看着一个不过十岁左右的男孩子捡起了他的加特林泡泡机,一脸嫌弃地摆弄,“女孩子才玩这种东西。”
七八个差不多大的男孩从春生身后走向魏子睿,嘴里还发出了奇怪的嘲笑声。
春生连自己手上破皮出血的伤都顾不上了,他强忍着痛朝他们伸出手,“那是我的泡泡机,请你们还给我。”
魏子睿一脸惊讶地和身边的孩子们对视,“你们听到了吗?”问完就捏着嗓子阴阳怪气,挤眉弄眼地学春生说话,“那是我的泡泡机~请你们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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