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不是一个悲观主义者,从小到大的成长方向都是阿娘说过的什么enfp,简单来说就是当一只快乐修狗。
外向的,热情的,积极的,具有包容心与同理心。总会在试图让自己快乐的同时,也带动着让他身边的亲友都高兴起来。
当然,絮果也一直记得阿娘告诉他的:“带动别人快乐,和用讨好的方式委屈自己、让别人快乐还是不一样的。明白吗,宝贝?我絮万千的儿子不需要去讨好任何人,也不会去讨好任何人。阿娘希望你能得到全世界的喜欢,但得不到也没有关系,因为任何人都没有你重要。”
在阿娘的这种教育下,絮果真的很少患得患失,也很少会悲观焦虑,因为他从不担心失去,只会觉得那是对方的损失。
直至和闻兰因在一起后才明白了什么叫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只不过絮果担心的依旧不是闻兰因有天会不喜欢他,而是害怕自己有天像小时候厌倦练习书法一样,在失去了对爱情的新奇后,也对这段感情失去那股冲劲儿与向往。
幸好,他的担忧一直没有生效。
絮果确实在了解了谈恋爱是怎么一回事后,没有了当初那么多的好奇与青涩,但……和闻兰因待在一起这件事本身,就从没有哪一天会让他觉得无聊。
从小到大,无时无刻。
哪怕只是两个人同处一室各干各的,很长时间不说话,絮果也不会觉得尴尬。只会觉得就像在自己家一样松弛且惬意。也像他什么都不需要操心的小时候,他会觉得全世界都有趣极了,哪怕只是蹲在路边,静静地看着蚂蚁搬家,亦或者耐心的等待一朵花开。
反正只要能和闻兰因在一起,再无聊的事情也会变得有聊。
甚至只是在某个不经意抬头的瞬间,他们的视线在空中不期而遇的交汇,也会因彼此唇角勾起的笑意而双眼明亮。
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发自心底的悸动,会抑制不住的去想,真是太好了,在我因为你的存在而开心时,你也在因为我的存在而开心。他们就像在彼此的灵魂里种下了一缕阳光,无论何时何地,都能照亮彼此的心田。
絮果特意观察过,当他们在结束了某一阶段的工作或者功课时,总会下意识地去寻找彼此,获得肯定,获得支持,获得一切他们能够从对方身上得到的情绪。
因为那感觉真的好极了。
絮果还发现,闻兰因哪怕已经这么看了很多回,偶尔在某个瞬间还是会不好意思,会一点点让红晕爬上脸颊,但即便如此不好意思了,他还是会继续坚定不移的看着絮果。
明明好学生闻兰因在,咳,某些方面的技术进步,比絮果可厉害多了。但他就是这么矛盾,渴望与害羞总能和谐又统一的同时出现在他的身上。一如他的性格,不加掩饰的渴求与追逐,永不言弃,也绝不退缩。
絮果有时候会选择就这样亲上去,有时候则会假装没发现的看向别处,可以是手里外皮松软、馅料爽口的灯盏饼,也可以是偶尔一只不经意停靠在窗棂边的蜻蜓,直至闻兰因忍无可忍的上前,咬住絮果的唇,索取关注,迸发出苦苦压抑的占有欲。
爱是尊重,是信任,是理解。
同时也是失控,是嫉妒,是独占。
当然,他们偶尔也会“吵架”。主要的争议点就在于他们太过熟悉的竹马关系,这真的很难平衡闻兰因忍不住在爱人面前耍帅、展示开屏技巧的模仿本能。
好比闻兰因得了一把削铁如泥的短刀,就非要给絮果表演一下虎口转刀以及全握转刀。前者的难度相对难度较低,后者则能拿的更稳,总之都是很帅的收刀动作。如果再衔接一个什么背后收刀或者类似于战舞里的跨腰,那就更完美了。
可问题就是……
这些一招一式,絮果小时候是和闻兰因一起学的啊,他们在外舍拥有一样的武师傅,回来之后还都有连大人当“课外辅导”。闻兰因小时候为了装逼,想跳过虎口转刀直接练习全握转刀,结果一次次被木刀反复打手,那个画面絮果过去不知道已经看了多少回。
不管闻兰因长大后转刀转的再帅,有这么一段童年记忆,也什么气氛都没有了啊。
絮果真的很努力配合了,可他们太熟了,絮果只是稍稍弯了一下眉眼,还什么都没说呢,闻兰因就已经猜到了他在想什么。
那闻兰因除了生闷气,还能怎么办啊?
也好比,某次絮果陪着闻兰因批改奏折。如今闻兰因除了给请安折上画小红花以外,终于进阶到可以批改一些稍稍有点技术含量的折子了,当然,真的也就只有一点。类似于有个大臣状告另一个大臣意图不轨、窥伺圣帐,而另一个大臣则申辩是这个大臣昨天猎兔子没他多,因嫉妒而借故生事,今天他敢诬陷别人,明天就敢造反,其心可诛!
这俩大臣都远在北疆,追随圣驾。天知道为什么他俩吵架的折子没有直接送到皇帝面前,反而千里迢迢的来折磨闻兰因的脑子。
但总之一看就是鸡毛蒜皮的打嘴仗,只是非要给对方扣上个不合常理的大帽子。
闻兰因的关注点,也根本不在这俩发奏折互相揭发的奇葩上,而是对絮果说:“兔子!我可会抓兔子了。”
闻兰因觉得他这回这个逼在絮果面前是装得稳了。
他准备详细给絮果讲一讲他是怎么抓兔子的。但絮果也见过啊,他真的很想提醒闻兰因一句,你忘啦?陛下哪次去郊外的围场,咱俩没跟着一起去?就上一回,连犬子未婚妻秦姑娘的哥哥都跟着去了。
咳,这个倒是和犬子没什么关系,秦姑娘的兄长是武骑常侍,简单来说就是皇帝打猎时跟在他身后的气氛组,声势浩大,阵仗恢宏。
当时乌泱泱的那么多人里,就闻兰因与众不同,非要给絮果表演用猎狗和苍鹰配合的狩猎野兔。
虽然理论上来说野兔不好抓,狡兔三窟,到处奔走。但闻兰因的猎狗和苍鹰配合默契,总能一个钻入兔洞,追赶的对方慌不择路,另外一个飞在天上闻声辩位,精准在野兔从某个洞中跃出的瞬间,用尖锐的利爪抓到猎物。一天下来,收获颇丰。
可絮果对此的理解是:“没有你,它俩不也一样能抓到兔子吗?”
还没有中间商赚差价呢。
闻兰因:“……”啊啊啊,真的好生气啊,你能不能配合我好好谈个恋爱?
“我可以!”絮果立刻接上。
“不!你不可以!”闻兰因都绝望了,他的心真的很累,这和他看过的那些话本一点都不一样!明明不管是哪个话本里,大欢都是整本书里最厉害、最让人崇拜的那个!可他呢?他什么都不是,在絮果心里他大概至今还是那个陪着他一起在下雨天踩泥坑的小傻子吧?!
“我可没这么说啊。”絮果试图撇清关系,因为他真的有认真在谈恋爱的。
“你没说,但你想了。”北疆王开始无理取闹,他堪称这方面的专家,在心里想着,他今天就坐这里了,絮果不给他一个亲亲,不,两个亲亲,就绝对别想他起来!他对絮果道,“想也不行,想也有罪!”
也就是在说这一句的时候,殿外的小内监一声“廉大人”,让殿内的两人同时一个激灵。
当然,最后进来的是这一个月里减肥卓有成效、已经稍稍让脸部重新有了圆润以外轮廓的廉深廉大人,而不是絮果和闻兰因误会的连亭连大人。
但廉深这边已经听到最要命的那句——想也不行,想也有罪。
廉大人的脑补根本停不下来,他忧心忡忡,又满怀担忧,他这个倒霉儿子到底想了什么,才能让北疆王如此失态的喊出来?不过,北疆王这都能忍的吗?到底是放不下这些年的友谊,还是过于忌惮连亭的权势?
只有絮果无辜地看了回来:“嗯?”
廉深现在看见他儿子那人畜无害的脸就心梗,有一种心脏骤停的紧张感。偏偏他根本没机会和絮果单独说话,毕竟在闻兰因看来,廉深除了刑部尚书这个身份以外,就是他们好朋友司徒淼的姨夫,首辅纪关山的关门弟子,总之,和絮果总是隔着一层关系,他没事为什么要单独和絮果说话?
絮果其实一直想给闻兰因说一下自己复杂的家庭的,只是始终没能找到合适的时机,他只能歉意的送走了他的好朋友廉大人。心想着先和闻兰因解释清楚,再去问问廉大人找他做什么。
而廉大人……
回去之后就连夜给连亭写了封信,只有触目惊心的一行大字——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咱们必须得当面聊聊了!
此时此刻人在北疆的皇帝也是忧心忡忡,为他的弟弟,为阿弟不知道是否坎坷的情路。皇帝几乎每天都在不着痕迹的观察着连大伴的情绪变化,以此来判断他那个傻逼弟弟到底有没有表白,有没有成功。目前来看,连大伴好像一直都没有生气的迹象,也就是说他弟至今还没有和絮果捅破那层窗户纸?
这个夏天都快过去了啊,他已经没有再在北疆待着的理由了。皇帝真是怒其不争哀其不幸,恨不能写封信回去骂弟弟的那种,给你机会都把握不住?
你闻兰因是不是不行啊?!
直至这一日连亭终于接到了廉深的来信,字没几个,事看起来却很大。连亭整个人都要裂开了,连主修玲珑心的廉胖子都搞不定,看来是真的了。
如果他儿子非要喜欢闻兰因,而闻兰因又不喜欢他的话……
掌印的儿子还是很难控制住北疆王的。
那他是不是该考虑篡个位?
作者有话说:
*enfp:出自mbti,16型人格测试,了不了解这个都没啥关系,文里只是想说絮果就是这种快乐修狗型的人。自己快乐,也带给别人快乐。
*灯盏糕:温州和闽西一带的小吃,据说是咸的。
第128章 认错爹的第一百二十八天:
篡位的想法在连大人的脑海里也就是一闪而过,他虽不是什么好人,倒也没有那么丧心病狂。
至少他觉得总得先试着看,能不能撮合儿子和北疆王的感情吧。如果不行,那就再试试劝儿子放弃,天底下那么多人,就非他闻兰因不可吗?如果还是不行,那……对吧,再考虑一些剑走偏锋的主意也不迟。
总之,连大人对此事的态度和当年对待帝后的婚事差不多,强者从不畏惧环境,喜欢就娶,哪有那么多的迫不得已。
说真的,絮果实在是太乖了,这还是除了身份以外,这些年里他找的最让连亭觉得有挑战的麻烦。
连大人不懂爱情,也不相信爱情,甚至觉得爱情会影响他拔剑的速度。但是无所谓,他儿子喜欢就够了。比起担心儿子喜欢闻兰因,他更担心的是儿子因爱而不得,给他整个寻死觅活的死出,那可就太要命了。
幸好,他这十几年来的潜移默化,对儿子的性格也不是完全没有影响,至少他儿子学会了积(强)极(取)进(豪)取(夺)。
在随圣驾一起从北疆回京的路上,连大人陆陆续续收到了更多有关儿子的情报,看到了他丰富多彩的生活。只能说,絮小郎看上去可一点都不像是为情所困的样子,每天都过的可快乐了。连亭甚感欣慰。
絮果当然过的开心啊,他甚至有点如释重负,因为他终于在除了空间这件事以外,和他的男朋友达成了开诚布公。
如果可以,絮果不希望瞒着闻兰因任何事。
因为闻兰因有什么都会和絮果说,他就像一本翻开的书。
闻兰因却反而死鸭子嘴硬了起来:“我也是有自己的秘密的好吗?”他超神秘的!要知道,成熟,稳重,神秘感,是一个大欢的必备品德!
絮果也没和他废话,事实胜于雄辩,他做了个请的动作,耐心等着这位神秘人举出哪怕一个他不知道的例子。
“就那个……”
“十五岁那年那个吗?”
“那前几天……”
“我看到了。”
“还有小时候……”
“这已经是你说的第三遍了。”
很多话,甚至都已经不需要开头,絮果就能接上。
闻神秘陷入沉思,他就这样想了一天一夜。一直到絮果离宫去单独见廉大人,也没能等到闻兰因的答案。
絮果和廉深约在了在廉家见面,冯曼娘一早就安排厨娘准备了一大桌子絮果爱吃的菜,她早就想接絮果回来住了,偏偏廉深不同意。夫妻俩甚至还为此还冷战了好些天,一直到最近廉深说絮果要过来,她才终于眉开眼笑。
事实上,早在杨冯倒台之后的第一天,冯曼娘就心心念念着要把儿子认回来。那可是絮姐姐的儿子!
但廉深却觉得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这样做都不合适。
“怎么就不合适了?”冯曼娘不理解,也不想理解,她就想要絮果。不是因为她没有属于自己的孩子,事实上,冯皇后早就介绍了一种药给冯曼娘,说是这药长期调理的话,能对冯氏女不孕的体质有所改善。冯曼娘拿了药方,却至今都没有开始服用,因为她反而怕絮果介意。
“原因有很多,我先说最主要的三点,你看看能不能接受。不能我再继续说其他的。”廉深想的比所有人都多,却也会耐心和妻子解释他的每一个想法。
首先就是絮果的意愿,絮果是个很长情的孩子,他不会想要伤害任何人,最不想伤害的是连亭。
其次,这对连亭不公平。他们当初同意儿子留在连亭那里,是处于各式各样的原因,但其中有一点肯定是对儿子安全的考虑:“你我二人当时都心知肚明,果果在我们这里会有暴露的风险,对吧?也就是说,我们默认了需要连溪停的庇护。”
冯曼娘点点头,要不是廉深没用,她是绝对不会那么轻易答应让连亭带走絮果的。这些年连亭也确实如他所说,给予了絮果一切他所能够给予的支持,她是很感谢连亭的。她……
不需要廉深在说下去,冯曼娘自己先反应了过来。
如果他们现在因为情况好了,就想把孩子要回来,那和过河拆桥有什么区别?需要的时候就让絮果认连亭当爹,不需要了就要回来?他们把连亭当什么了?
“我没有这个意思!”冯曼娘赶忙摇头。
“我知道。”廉深拍了拍妻子的手,她就是这样的性格,风风火火的,但有些时候会欠考虑,所以才需要他啊,他俩很互补,“所以这话只是我们夫妻私下说。”
事实上,连亭比冯曼娘可会算计得多。
就像廉深觉得不适合认回絮果,连亭反倒是有过让絮果认回去的想法,早在去北疆之前,他就认真的和廉深在私下里讨论过。也直白把他的利用摆在了台面上,说出了他会选择这么做的原因:“宦官之子,毕竟于名声有碍。”
哪怕连亭权势滔天、极倾朝野,不被文人认可那就是不被认可。曹操都只是他爹认了宦官当爹,那宦官还是一个口碑不错的宦官,也依旧会被人骂“赘阉遗丑”。
絮果未来进了官场会如何,可想而知。
所以连亭需要廉深如今在清流派中重新拥有的好名声,来给自己的儿子镀金。在史书上,絮果也只会作为刑部尚书,乃至是未来的阁臣、阁老廉深之子出现。
他儿子会拥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哪怕那个未来没有他。
但廉深却反问了连亭一个问题,这也是他对妻子说的第三点:“你觉得世人是会往我为了在杨党卧底,不得不托孤的方向脑补这件事,还是会像那些污蔑叶侍郎早就知道会出现舞弊案所以才选择避嫌的人一样,阴谋论絮果是个三姓家奴的小人,需要权势庇护时认你当爹,需要名声了又选择在我恢复名声后认祖归宗?”
“絮哥儿当年还是个六岁的孩子,他能知道什么?”连亭的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在儿子的事情上,他总是很难做到冷静理智。
“但这就是以结果论来反推、从不考虑客观事实的人会想的角度。”廉深反而情绪很稳定,因为他还听过比这更荒唐一万倍的猜想,好比在别人知道他还有过一任妻子后,就有不负责任的人理所当然的口嗨,他第一任妻子与他和离,是因为无法跟着他吃这个卧底的苦。
当然,廉深的回应是毫不犹豫的一拳打了回去,放下了全部的长袖善舞与儒雅斯文。他前妻絮万千做的,远比他厉害的多,他不能接受她被人这样恶意揣测。
廉深觉得他这人还挺自私的,毕竟他卧底的出发点只是因为他蒙受不白之冤的同窗与好友。
而絮万千是真的想为这个国家、想为百姓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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