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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官之后(雾十)


其他大人察言观色,立刻狗腿附和:“是呀,是呀,廉大人虽然年轻,却实在是英武。”
昨天廉深在朝堂上的英姿,深深的印刻在了不少人的心中。只能说胖是真的占优势啊,至少打架的时候别人想推都推不动他,而他却可以一个当俩。毕竟吨位放在这里,一个泰山压顶下去,谁受得了哦?
廉深适时摆出脸上的乌眼青卖惨,还要摆出一副“这都不是事”的谦虚。
至于之前给廉深甩锅的赵尚书,杨首辅冷眼扫过,只觉得他干啥啥不行,上次梁有翼的事就被他搞砸了,这回又是廉深出的主意。他能干什么?大概也就是打打下手吧,好比已经变得不再重要的宫女案:“去想办法扣给清流一派,别动陛下的逆鳞。”
它最终像个回旋镖一样,再次神奇的精准扎到了赵尚书的身上。
赵尚书欲哭无泪。
总之,除了一肚子的朝堂八卦,纪老爷子最终也没能给絮果留下什么有用的交友建议,毕竟他和师弟之间,每次都是他有理,师弟生气、道歉再和好。他唯一能告诉絮果的就是:“对朋友要大度,只要他没有触及到你真正的底线,就原谅一下对方偶尔的无理取闹吧。”
等晚上回了家,絮果问阿爹,得到的也是差不多的答案:“没错,你的纪同窗说的很对,维持友谊的秘诀就是要当那个更大度的人。”
不苦:“嗯???”你特么有种再说一遍,连狗剩!咱俩到底谁在包容啊?!
然后,连大人就真的面色平静的又说了一遍,还搭配了一句常见的阴阳怪气:“不然呢?不知道不苦大师您有什么高见?”
不苦、不苦他忍了!
只是在跟着小朋友去了隔壁书房后,不苦又推翻了自己之前的说辞:“可别信你爹那一套。他自己都没什么朋友,还想指导你交朋友呢?”
絮果茫然地看着大师,他爹的朋友不多吗?衙署里的叔叔姨姨们都说他们是阿爹的朋友啊。
不苦大师怜惜的摸了摸小朋友白皙的大脑门,没忍心打破他对现实世界的美好幻想,只能转移话题——惹朋友生气了该怎么办。这个他可太熟了,他一天就能和连狗剩拉扯个两三回。在归纳总结了一下自己的套路后,不苦觉得其中最管用的就是投其所好。
“道歉没什么用,不是说不让你道歉,而是说即使你道歉了,他也肯定会否认。”
絮果一脸惊叹,连连点头:“对对对,兰哥儿就是这样,我问他是不是生气了,他就回我他没有啊。”
“啧,不生气那就是生气。”纪·狗头军师·不苦更笃定了,觉得闻兰因这个劲儿和连亭挺像,“你要做的就是先观察,看他缺什么、少什么,不是让你送礼物,现在谁家缺这点东西啊对吧?重点是帮他解决烦恼。”
不苦自得地想,就好比我帮你爹解决了你认爹的事。你都不知道你爹最近对我的容忍度有多高。啊,这么一想,当一段友谊中比较大度的那个确实也有道理。
絮果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决定先实践试试看。
所以,兰哥儿最近有什么烦恼吗?
絮果开始了每天对闻兰因的观察,发现他每天都会定时定点的跑步锻炼,但莫名其妙变得爱吃蔬菜拒绝吃肉,以及,哪怕好些天没来上课,也依旧能够跟得上学斋进度的优异表现。好像没什么需要别人帮助的地方。
在絮果越来越苦恼的围观中,他们迎来了人生中的第二次私试。
好巧不巧,絮果和闻兰因这次考试的位置分在了一起,没有一左一右的邻座,但也差不多,一眼就能看到彼此。
絮果开心朝好友挥起了手。
闻兰因却更难过了,因为他一点也不想让絮果看见他戴叆叇的样子。哪怕他第二场考试本来就打算弄坏叆叇不戴,但至少也要有个戴上去装样子的过场啊。
最终,闻兰因只能铤而走险,直接把叆叇搞坏。在私试开场前,就对监考夫子进行了求助:“我的叆叇坏了,看不清考卷上的字,怎么办啊?”
夫子直接被问懵了,他甚至都不知道世子爷需要戴叆叇。不过,他好歹是知道叆叇这种东西的,他的老丈人家里就有一副,据说非常昂贵,需要根据每个人的眼疾程度来定制,短则半月、长则半年一年都有可能。所以,这种时候叆叇坏了该怎么办啊啊啊。
毫无经验的年轻夫子看上去比闻兰因还要慌,因为他已经脑补到世子爷因此考砸了私试,自己被陛下追究办事不利,全家砍头的恐怖场面了。
闻兰因:“?”我皇兄倒也不至于这么昏君吧?
而絮果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他觉得这简直是天助我也,他能帮到兰哥儿啊!
万能的絮万千女士,自然也考虑过儿子有可能会近视的问题,早早就帮儿子准备好了各种度数的眼镜。从一百到一千,以单片眼镜为主,毕竟她没办法给儿子预测适合成年后头距的眼镜,只能留下镜片等儿子长大后再找人改装。
絮果看了一下四周,发现大家都在焦急替世子爷解决叆叇的问题,没有谁注意自己,这才放心的拿出了单片眼镜,就好像这些东西本就存在于他的书袋里。
虽然阿娘说过,一般都要拿小猫荷包当掩饰,但特殊情况也要特殊处理。絮果觉得现在就是紧急情况。他一口气拿出了好几个不同度数的单镜片,开心的送到了闻兰因的桌子上:“快试试吧,兰哥儿,我这里有好多。”
“???”闻兰因都懵了,絮果这是从哪里变出来的?
面对真诚希望能帮到他的絮果,闻兰因还能说什么呢?只能骂一句老天爷这是在故意和他过不去。
不对,这不会就是因果报应吧?
闻世子很难不去这么想。这些天絮果对自己的态度好的不得了,他其实已经模模糊糊猜到絮果有可能是误会了,但就是因为心里的那点小贪心,他稍稍模棱两可了一下自己的态度。他可以对天发誓,他没想要一直这样的,他就是、就是想被絮果多关心几天。
万万没想到,老天爷的报应会来的这么快。小世子骑虎难下的看着铺满了桌子的叆叇,真的要哭了。
这让他的考试排名怎么办啊? QAQ

闻兰因既不想辜负絮哥儿的叆叇,又不想考好……
左右为难之下,他就只能想着,那不如把这十几天没学的内容都空下来吧?虽然他在宫里早就学过了,但夫子又不知道,这样成绩也算合情合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在作出这个决定时,闻兰因总觉得有哪里不好。
但这就是一场外舍的私试啊,再不好能不好到哪里去呢?闻兰因看着快要回到座位上的絮果这样安慰自己。
虽然听起来挺荒诞的,但这场本该很简单的国子学外舍私试,却实实在在的牵扯到了如今暗潮汹涌的朝堂。
此时的小皇帝,比他阿弟还关心他的私试成绩,并已经让人快马加鞭去给阿弟送叆叇了,是不惜破坏考场秩序也要把叆叇送进去的那种急迫。小皇帝之前还对阿弟的考试成绩还是无可无不可的,但计划赶不上变化,他只能先在心里对阿弟说了声抱歉,然后疯狂祈祷爹娘的在天之灵保佑,阿弟一定要考好啊!
朝堂上这些角度刁钻的朝臣,真的是再一次让小皇帝开了眼界。
面对杨党上书请封北疆王为帝的招数,清流一派除了之前在朝堂上和杨党打了一架外,还是做了点有效反击的。其中之一就是请动了如今执掌大宗正院的宗正,也就是闻氏皇族中辈分最大的寿王出面,亲自进宫拜见了太后。
大宗正院,说白了就是专门管理闻氏皇族的衙署,而宗正就相等于族长。
这位“族长”的辈分是真的高,连杨太后得尊称一句叔爷。昨天晚膳之前,寿王就带着他的老妻进了宫,杨太后当时还以为他们是遇到了什么难事,要为其做主。万万没想到,对方是想来做她的主的,他希望太后能够制止小皇帝追封生父的“荒唐行径”。
这要是放在先帝朝时,是想都不敢想的,哪个宗亲敢轻易涉足政治?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偏偏杨太后礼遇宗亲礼遇了一年多,既遇到了心怀感激的,也遇到了得寸进尺真就把自己当个人物的。寿王便是其中之一,甚至可以说是里面最拎不清的。
他把拐杖跺的震天响,态度坚决,语气苛责,真就一副他这个“族长”要当家作主的挥斥方遒:此等追封生父为帝、乱了基业之事,是要把闻氏放在哪里?把先帝放在哪里?此例万不可开,不然你杨氏就是我们闻家千古的罪人!
杨太后出身宗族观念极强的乡野,其实是很吃“族长”这一套的,怎奈对方一上来就是一顿威胁,让太后的大脑直接转不动了,下意识的就回了句:“那不追封还能咋地?把北疆王复活了再让皇位?”
话一说完,杨太后就知道要糟。
但已经晚了,寿王可理解不了太后的不过大脑,他觉得她就是在玩赖,是故意气他。他一把年纪了,被小辈这般羞辱,那还得了?当下就气的脸红脖子粗,在撂下一句“你这样的女人如何能教养得了陛下?”后,便连告退的礼数也没有,就带着老妻拂袖回了家。
很显然,这事还没有完。第二天,寿王的家属就来敲了闻天鼓,在早朝上声泪俱下的表示寿王吐血病倒,请陛下做主。
清流一派以此为号,也开始敲边鼓讨要说法。
他们句句没提太后,但句句又都是太后。杨太后都懵了,昨天叔爷不还中气十足的指着她的鼻子骂吗?怎么今天就连床都起不了了?
很显然的,昨天的寿王觐见就是清流派的一次试探,如果太后反对追封,那自然好,可如果她也支持追封,那清流派就要集中对她下手了。因为她姓杨,在清流派的眼中,她天然是和杨首辅同一战线的。对付了杨太后,就等于是卸了杨首辅的一条臂膀。
可她、她不是啊。
面对珠帘后一道又一道的咄咄目光,杨太后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偏偏她很清楚,这个时候她不能去看连亭,哪怕全天下都知道连亭是她的人。一旦产生求助式的对视,别人不仅能看出她的慌乱,还能以此为借口斥责连亭一个太监竟妄图掌控太后。她只能依靠自己,但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她觉得她才是那个被逼到快要活不成的人。
杨太后恍然大悟。
既然寿王能被逼到吐血,为什么她不能被气到昏厥呢?装病对于杨太后这种宫斗冠军来说可太简单了,堪称信手拈来,说晕就晕。
等杨太后一晕,她身边身经百战的老嬷嬷就立刻当了嘴替:“寿王昨日进宫亏礼废节,对太后殊为不敬。太后被气到心疾复发,仍顾念旧情不欲追究,没想到今日带病上朝竟还被人倒打一耙。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就为虎作伥,这到底是要干什么?是要活活把太后逼死吗?!”
这样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自然是没人敢胡乱沾边的,大臣们急忙跪下高喊“臣等不敢”,小皇帝则趁着宣召御医的混乱而停了早朝。
连亭去探望太后时,小皇帝正在无助的来回走动,他已经看明白了这是清流派在围剿太后,太后只能装一时的病,以后怎么办?“不然找杨首辅想想办法?”当小皇帝把这话说出来后,他自己先被吓了一跳,他怎么就开始依赖杨党了?
“杨党不会帮忙的。”杨太后在这件事上反而看的很清楚。
至少在前期他们不会说任何话,这既是对太后的敲打,也是……
连亭接话道:“他们巴不得顺着这股污蔑太后不会教育孩子的东风,来剥夺她对陛下和世子殿下的教养权。”
对于清流派来说,他们是真的觉得杨太后把小皇帝教坏了,要想办法把皇帝和太后分开,好让皇帝接受“正统”教育,不再想着什么追封生父的奇葩操作。而对于杨党来说,那就是想浑水摸鱼得到“教导”闻兰因的权利。闻兰因封王已经势不可挡,但无所谓,闻兰因才多大?他这个年纪比小皇帝更好掌控。
“杨党早就算到了这一步?”小皇帝震惊地跌坐在了位置上。
连亭本想说未必,有可能只是今天的随机应变,毕竟他们也不能掌控太后会怎么应对寿王。但看小皇帝终于清醒了一些的样子,连亭也就没着急否认,只是含糊道:“现在的问题是该如何解决寿王的事。”
说真的,太后出事比小皇帝出事还要让连亭有危机感。但连亭还能如此淡定,自然是因为他早就想到了办法,事实上他的“办法”大概已经在路上了。
贤安长公主一大早就直接登了寿王府的门:“听说叔爷病了?本宫特意带了一株百年老参来探望。说起来,本宫这里还有个医疗圣手呢,要不也给叔爷看一下吧?你们放心,小李的医术很好的,东厂连亭都说好的那种。”
长公主是带着自己的小情人一起来的,“刚巧”她的这位情人医术很是了得呢。
寿王府的人:“!!!”
“不用担心。”连亭在昨天知道寿王入宫后就已经准备好了后手,他甚至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可以趁机换个宗正,把整个闻氏皇族都彻底掌控在太后这一边。
杨太后彻底松了气,还好还好,她昨天就通知了连亭。
但小皇帝却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不,不对,快、快去让人给兰因送叆叇。”
既然这些人想攻讦太后不会教养孩子,那他们肯定要拿闻兰因两次私试的成绩说事。而如果按照闻兰因之前的计划,那在外人看来,就是他在没被太后教养前是外舍第一,被太后养了十几天后就变成了倒数第一。
那些人可不会管什么叆叇不叆叇的,他们只会抓着这个铁一般的事实说事,到时候哪怕是连亭大概也没办法洗白。
连亭……
确实根本没想到闻世子还会有这么神经病的操作,为了分斋,第二次考试索性考倒数第一?他都不知道该不该夸一句小世子这么小竟然就学会了除法。
“送过去还来得及吗?”小皇帝简直要疯了,既为自己之前看不明白杨党的糖衣炮弹而生气,也为自己纵容弟弟胡闹而懊悔。要是因为这种事而连累了尽心尽力照顾他们兄弟的伯母,他真的会难受死,“要不然朕让他们重新考一次?”
就说他弟弟叆叇坏了,以示公平,大家重考。
“那就更不公平了,陛下。”甚至说不定还会有人抓着作弊、泄题等子虚乌有的话题来大做文章。反正,连亭是觉得与其寄希望于已经开始考试的小世子,不如想一想后面成绩出来了,杨太后被人大肆抨击时,他们该如何开脱。
闻兰因,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写好了卷子上的所有题目。
因为絮果折而又返,跑回来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你的考试很重要,一定要加油啊。”
“我知道私试很重要,它对所有人的未来都很重要。”闻兰因公事公办地重复着夫子们在课堂上的叮嘱,只有表情依旧看起来不太开心。他在心里想着,它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啊,我又不用考科举。我只想和你分到一个学斋。
絮果这才意识到,根本没人和闻兰因说过,怎么会没人和闻兰因说呢?“不,其他人不是重点,太后才是。”
闻兰因:“啥?”
他一个考试能和太后扯上什么关系?
絮果自然也不可能未卜先知到朝堂上发生了什么,他只是以从小跟着单亲阿娘长大的视角来理解的这件事:“如果我不乖,或者衣服不够整洁,甚至哪怕只是有一点点不好,别人就会说,你看絮果这么没有教养,就是因为他没有爹啊。他娘一个女户,又怎么会教育的好孩子呢?”
这些话,絮果是直接照搬的那些闲言碎语,他永远都忘不了第一次听到时的震惊。虽然他阿娘也和他说过,她每天挣钱不知道有多快乐,怎么可能在乎那些不知所谓的话?
但絮果还是觉得他需要为他阿娘证明,她一个人也能把自己的孩子教的很好。
他比所有的小朋友都爱干净、懂礼貌,在努力不犯任何错误。
絮果对皇家的理解,目前也就只能带入自己的经验,其实是非常浅薄的。但他还是觉得:“太后娘娘也是一个人照顾你和陛下,如果你考不好,别人会不会说是太后不会教育孩子呢?”虽然絮果也没能理解为什么一个人会不会教育孩子都能成为评判这人是否成功的标准,但总之:“你肯定不想太后娘娘被别人说不会教育孩子吧?”
闻兰因……
在挣扎了不知道多长时间之后,最终还是选择了他要好好考,不能给太后伯母蒙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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