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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官之后(雾十)


第三次私试如约而至。
闻兰因这才反应过来,掉牙算个什么事啊,他能不能和他的亲戚老天爷打个商量,他收回之前的话,快别管他的牙了,让他和絮果分在同一个学斋吧啊啊啊,求求你了。
然后……
然后就真的成了啊。
闻兰因都惊了。
倒不是因为第三次私试的成绩,大家这次的发挥依旧稳定,闻兰因和叶之初又是一个状元一个榜眼;絮果前进了六名,成为了第四十五名,每回都有一点小进步;犬子也是像个秤砣一样牢牢地稳定在天平的那头,成为了国子学外舍私试成绩的守门人,不是不努力,就是不开窍。
而这样的他们,又为什么能分在一起呢?
当然是因为官学再次改革了啊。
别问廉深是怎么做到的,他其实也挺不可思议的。他老师纪关山玩得这么大的吗?不,他的意思是他这个关门弟子说话这么管用的吗?他以前怎么不知道?
遥想廉大人当年决定再娶杨氏女时,可是差点没被他脾气爆裂的老师打断腿的。
不管如何,这股教改的春风最先就吹进了国子学外舍,由国子学的直属领导国子监倡议,先进带动后进,大家要一共进步才是真的进步。以前那种以成绩排班次、鼓励过度竞争的形式不可取,可以竞争,但必须合理。
简单来说就是,外舍不能再单纯的以成绩分出好斋和差斋,夫子的教育要一视同仁,大家齐头并进,内部团队,外部竞争。
而为了均衡各斋的平均成绩,每个学斋都要由好学生、中等生和成绩较差的学生共同组成,具体的比例安排可以由直讲和助教自己把握。
一旦人为可以操作了,那学斋里有谁也就显而易见了。
在私试成绩出来的当天,大家的换班通知就跟着一起下来了,絮果激动的和小叶子以及犬子拥抱在了一起,太好了,他们不用分开了!
当然,最让絮果开心的还是他的好朋友也分来了山花斋!
闻兰因得偿所愿。

避免迷路。
尤其是对于刚入学才仨月的新生来说,能保证在分斋后的第一天既不迷路、又准时坐在课堂里自己该坐的位置上,就已经是完成了一件非常了不起的成就。
说来也挺奇怪的,明明每个小郎君都配备了一个书童,但每年还是会有人走错学斋。
只是每一届或多或少的问题。
最夸张的那一届,甚至还出现过一大半的小郎君互相走错学斋的情况。
夫子们对此也是习惯了,专门空出了早读来处理这个事儿。杜直讲和房助教站在山花斋的门口,在杜直讲又一次把一个原来是山花斋、但现在已经分去其他斋的小郎君送到属于他的新斋后,二人齐声长叹,然后就再次仔细核对了一遍名单,生怕自己也跟着犯错,顺便查看一下还有谁没有到。
还差两个,他们人就齐了,这是可喜可贺。
回想今早的一片混乱,他们就有种噩梦即将解除的庆幸。再不会有小郎君哭着问他为什么不再是山花斋的一员,也不会有昨天已经接受了今天看见分开的朋友再次崩溃的,或者抽抽哒哒被原来的直讲送过来,却死活不愿意加入新学斋的。
絮果等四个小朋友算是里面最省心的几个,排排坐在一起,正快乐分享着朋友带来的礼物。
他们四人之前就经常互送礼物。
好吧,闻兰因以前只会送给絮果,而犬子和小叶子也没有要给闻兰因带一份的意识,絮果倒是每次都一视同仁。是从今天开始,闻兰因才在皇兄的提醒下,给絮果形影不离的两个好朋友也带上了礼物。
倒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像犬子之前看到的奇怪白萝卜一样,只是闻兰因看见了觉得稀奇,便拿来外舍想让絮果也稀奇一下。
那是一种大家都没见过的奇怪水果,据闻世子的皇兄说,是珠崖的布政使进贡的,叫什么番石榴,最好带皮一起吃,有减肥的功效。
关于减肥的说法,谁也不知道真假,反正闻兰因是信了。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虽然已经瘦下来了,但还是对自己的体重时刻保持警觉,生怕反弹。
作为一个美而自知的小朋友,闻兰因也不知道什么毛病,总担心自己不好看了絮果就不跟他天下第一好。
番石榴进贡得不多,大概是南方的水果不易运输,到了小皇帝手上时,差不多也就只有一筐左右的量。但小皇帝其实并不爱吃,甚至去年就已经在奏折里婉拒过了,可珠崖布政使就像番石榴的代言人似的,去年送了,今年还坚持又送。
连奏折里的话术都和去年没什么区别,这种水果叫番石榴,是珠崖特产,和其他特产一并送给陛下品鉴。
小皇帝真的很想掀桌,都就说了别送了,怎么今年还送?去年的奏折批改是被你吃了吗?!
但闻兰因还挺好奇的,于是,在除了留给太后的应有量外,小皇帝就把剩下的番石榴都给了阿弟,随便他拿去干什么。
闻兰因那当然就是拿来给絮果啊。
絮果的好奇心总体现在一些神奇的方面,好比他很喜欢尝试这些自己以前没接触过的怪东西,抱着一个早已经清洗干净的番石榴,他就兴致勃勃的咬了下去。然后……絮姓糯米团就陷入了迷之沉默。
啃不动,根本啃不动。
絮果看着那浅绿色的果皮表面上出现的浅浅牙印,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五味杂陈。这就是成长的代价吗?没有牙真的好难哦。
就在闻兰因想要上前帮忙时,杨乐带着他的小弟姗姗来迟。
是的,杨乐和他众多小弟中的一个,也一起被分到了山花斋。就像命中注定的孽缘。
“他怎么也会在你们班?”中午在膳堂吃饭时,纪老爷子都惊了。
教改是他一力推动的,与絮果、闻兰因或者他的关门弟子廉深的关系都不大。也不对,不能说,与絮果还算是有一点点的关系吧,但总之并不是最近才开始的。想也知道,这种教改不可能一拍脑门子就实施。
纪老爷子早在和絮果等人当饭搭子之后没多久,就萌生出了这个想法,灵感来自絮果某几次提过的他娘说的“平行班”、“鲶鱼效应”等概念。
作为布衣出身的纪老爷子,甚至想过要不要在国子学外舍的学斋里加几个寒门出身的学生。
当然,最后这个想法还是被否了,可鲶鱼效应的新鲜说法,让其他大臣也是眼前一亮。
只是朝堂之前在忙活小皇帝追封亲爹当皇帝的事,纪老爷子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时机把这个提出来。一直到他之前那个横跳去杨党的孽徒上门,纪关山这才顺势把教改提了出来,因为有廉深在杨党这边的影响力,又有小皇帝、连亭所代表的势力本身就想满足弟弟/儿子的倾向,诸方都点头答应,事情才会办的如此速度与顺畅。
单个拎出来,谁的面子其实都没那么管用。唯一管点用的,大概就是让第一的闻兰因和第二的叶之初也分到了同一个班吧。
至于杨乐……
他家的想法就是杨党的“传统”精神,他们根本不管什么教改不教改的,山花斋以前是最好的,那如今也必然是最好的。既然出现了能塞孩子进去的可操作空间,那他们必然要送孩子进去。反正他们是不会相信什么真的取消了成绩排名的说辞的,不过是一层遮羞布罢了。
这里再次重点点名表扬提出了这个想法的廉深,一看就很上道。
他们根本不管事实如何,外舍怎么想,甚至包括杨乐到底是怎么想的,杨家好像也不是那么在乎,他们只想自己或者说让杨首辅的面上有光罢了。
杨乐的祖父是杨尽忠的亲弟弟,一辈子没什么出息,但有一个护短的贪官手足,这一生啃哥啃的也称得上是顺风顺水。但他也有一些自己的小心思,好比总想让自己的后代和哥哥的后代比一比,一再嘱咐杨乐:“别让你大爷爷失望。”
杨乐前三次的私试成绩其实并不理想,第一次还好,后面却一次不如一次,和絮果完全是反着来的,整了个高开低走。第三次私试时,他排名比絮果还要低上不少。
这让杨乐最近在家里非常地抬不起头,总想在外舍找回场子。
重新分斋的当天,他就像以往一样开始了各种吹嘘,并试图用小恩小惠笼络起新的同学,重新扩张自己的马仔队伍。
今天放学早,因为要开家长会,小郎君们如今都在学斋里乖乖等着家长。正是杨乐发挥的舞台。
“再有十几天,就是我的生辰了,大家到时候都来呀。我大爷爷本来是想请二梅给我过生日的。”杨乐这话就纯纯是在吹牛了,杨尽忠说不定真有面子请到二梅,但以杨尽忠的为人,绝无可能为了弟弟众多子孙中的一个去请,梅家兄弟也未必会卖这个人情。“但二梅据说有水土不服的毛病,万一他们来过了病气给我就不好了,我就没让他们来。”
二梅兄弟走走停停,终于要进京了。随着他们的临近,整个雍畿的二梅热也进入了狂热阶段。听说现在就有人驻扎在了他们入京的必经路上,只为一睹两位画圣的风采。
国子学外舍的小朋友们受家里大人影响,哪怕根本不知道二梅是什么,也是心向往之。
杨乐的身边围了不少人,都在听他高谈阔论。
“他们提前送了我大爷爷一幅新画,特别长,还有二梅的弟子会上门。如果你们表现好,到时候可以考虑给你们见一下。”杨乐这话应该是真的,甚至这种福利都不能说是小恩小惠,而是下了血本了。
大家如今一听杨乐这么说,都激动的不行,只要去参加杨乐的生日宴,就可以看到二梅的画和弟子了吗?好想去啊。
杨乐很满意自己的铺垫效果,心想着差不多可以开始下一步了。
而絮果却在这个时候,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正要和闻兰因说,杨乐就已经带着扬眉吐气的表情走了过来。
说真的,杨乐其实并不适合这类表情,他有点三白眼,人中深长又两腮无肉,本就是非常清汤寡水的长相——不能算难看,但也不能算好看,连自认长相普通的小皇帝在他面前都能被衬成翩翩公子——再搭配上这幅得意洋洋的样子,只会让人联想到一个词:小人得志。
还是心胸很狭窄的那种刻薄小人。
杨乐也确实心眼不大,他过来就是为了找茬的。却不是找闻兰因,而是针对絮果,他现在对絮果的仇恨已经隐隐有超过闻兰因的苗头。他希望全斋都知道,只有絮果不会收到他的邀请。
总会有这样的人,面对一直比自己强的人,他很难生出忌妒。但面对一个过去没有自己强、却被奋起直追超过的人,他就会恨得咬牙切齿。因为他们在对方面前的优越感没了,又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无能,就只剩下了迁怒。
杨乐直接点了名:“所有人都可以来,除了连絮果。”
“???”闻兰因一脸“谁稀罕啊?你有病?”的表情,“你凭什么默认我们想去啊?给你脸了?”二梅很厉害吗?他皇兄都跟他说了,已经安排好了对方的入宫时间。
而没被邀请的絮果……
他正一脸开心地对闻兰因把话说完:“六月一日是我的生辰啊!”阿娘说他出生的日子是儿童节,活该一辈子幸福快乐。
以前絮果过生日总有阿娘张罗。絮万千女士对孩子的生日,那都不是过一天,而是过生日月,从五月初就开始预热,一直能过到六月一日。每天一睁眼,总会有不同的惊喜,不一样的花样在等着絮果。现在阿娘不在身边了,絮果自己就过的有点稀里糊涂的。
现在已经到五月中下旬了,他都没意识到呢。但是没有关系,杨乐帮他想起来了啊:“真是谢谢你啊,杨小郎。”
杨乐:“???”你特么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絮果对于过生日的回忆都是快乐的,色彩缤纷的,以自己为宇宙中心的。真的没空去看别人的表情,只满心筹划起了自己这次的生辰该怎么过。
阿娘去年就对他说过:“明年这个时候,咱们絮哥儿一定、一定会给自己过一个超棒的生辰,对吧?”
絮果当时还在奇怪,阿娘怎么会确定未来一年后的事情呢?
今天才发现,阿娘的意思其实是让他自己给自己过一个超棒的生日。没有问题!他絮果就是一个过生辰大师,超会给自己过生日的!
絮果回忆着阿娘往年的安排,坐下来铺开纸墨,就精心开始写起了自己六月一日的生辰要准备些什么。首先,得有个生辰蛋糕,虽然上次阿爹过生日的时候他做失败了,但这回有翠花姐姐啊,她应该会做;其次,要有好多、好多礼物,那他就得先琢磨琢磨自己最近都想要什么了;最后,还要有他陪他一起过生日的人。
阿爹,翠花姐姐,不苦叔叔,獴娘一家……
唔,他的好朋友廉大人可以来吗?不行,不能写在纸上。
旁边幽幽传来了闻兰因的一声:“我原来在你心里只排在第五位吗???”小世子都要裂开了,他眼睁睁的看着絮果写下一个个受邀名字,写一个没他,写一个没他,现在都写到狐獴了还是没有他!他连絮果的宠物都不如吗?!
絮果这才被提醒,对哦,他今年还可以邀请他的好朋友们啊,他有好多好多好朋友了呢。絮果赶忙对闻兰因道:“因为我还没有设计请柬,就是请帖,我要郑重其事地邀请你呀。”
闻兰因立刻被这份仪式感征服:“那要不要我帮你给请帖上画画啊?”
“好呀好呀!”
小叶子和犬子也凑了上来,自然而然的就加入了话题,小朋友的交谈很多时候都会这样,没有丝毫的铺垫,就叽里咕噜的开始了。
叶之初提议:“我们一起想一首诗吧?我觉得藏头诗不错,可以用絮哥儿的名字或者‘生辰快乐’为开头的每一个字。”
犬子什么忙都帮不上,但:“我可以偷,咳,我是说拿我阿爹的酒,他有好多酒,冰堂酒,雪酒,马奶酒,树头酒还有沧州酒!”
沧州酒是大启公认的最好的酒之一。
犬子的父亲司徒将军最近就得了这么一坛,馋的不行,又觉得喝一口少一口,一直没舍得开封。犬子已经观察好些天了,他不知道酒的味道是什么,但他觉得能让他那个不靠谱的爹都如此郑重对待的,一定是好东西!好东西就该拿来和好朋友分享啊!
总之,彻底是没杨乐什么事了。
杨乐:“……”啊啊啊啊啊,真的好气啊。连絮果就是个学人精,我过生日你也过生日?
其他人:他果然最在意连絮果!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家长们已经陆陆续续到了,杨乐也不好在大人们面前躺地下发脾气,只能握紧拳头,再次忍了。但真的快要气死了啊!连絮果凭什么能不在意我?!
家长会是国子学外舍每年分斋后的必然项目,因考虑到学生家长的身份一个比一个特殊,外舍在这方面堪称经验丰富,早就在过往无数的教训中,总结出了一套又一套的方案可以供家长们选择,总有一套适合你。
……至少在闻兰因入学以前是这样的。
就拿最简单的“谁来给孩子开会”来举例。
首先,国子学外舍是坚决不同意由奶娘等家仆来代替开会的。对外给出的说法是,天地君亲师,夫子的身份本身就仅次于家长,让一个下仆来开会,算怎么回事呢?实际情况是,如果这家来的是某位大臣,那家却只来了一个奶公,你让他们平起平坐的话,那这位大人心里作何感想?
国子学外舍为避免矛盾,提前就把所有的问题都引到了自己身上,是他们不同意仆从来代开会的,早早把路堵死。
在让小郎君们带回去的信笺中,外舍就给出了详细的解决办法:如果做官的父亲太忙,那可以母亲来。如果母亲也分身乏术,或者嫡母不来、当姨娘的亲生阿娘又没有办法来等情况,还可以请祖父母、叔伯兄弟或者七大姑八大姨。
大启在人口方面和过去的朝代没什么区别,为了得到更多的劳动生产力,一直都在鼓励并提倡多子多福的大家族概念。总能有个家长能来给孩子开会。
但闻兰因不同,他是既没有父王也没有母妃,皇爷爷更是全大启都知道的驾崩了。亲哥是天子,伯母是太后,就不说这二位全天下最尊贵的人能不能出宫,哪怕他们真的来了,国子学外舍也不一定能接待的起。
老闻家的其他亲戚倒也有,但小皇帝又能放心哪个呢?他唯一比较信任的贤安姑母如今当了大宗正院的宗正,忙得飞起,都没空谈恋爱了,又哪里有空给小朋友开家长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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